第29章
  两军实力相距悬殊，辽人此番是战是避？他并非逞强好胜，也非背水一战，只是他的军队从来没有退缩的道理。管他严家旗，还是李家军，他掀帘，率众将出帐。
  傅雨桐倚身，帅帐旁的小帐边。此时已是日落半山，残阳如血。耶律烨缜走出帅帐，见她素面白洁如云，夕阳映的那脸上一层红晕。他噙笑走了过去，探手抚上她面颊，轻轻的笑像阵风拂过，问道"你想我输，还是赢？"
  她双眸盈盈似水，仅是直勾勾的望着他。她知道他身边人马不多，求援已是来不及了，如若去战胜负难料。她应该盼他败下阵来，但眼下她什幺也记不得了。她只见他一把扯下颈间的铜坠子，执起她一手，放进她掌中"这是辽人的胆量和勇气，我现在交给你，帮我保管好……"
  她望着他，铜坠像翠般碧绿，像水一样冰冷，落在掌心如同颗泪珠。
  "等我回来。"耶律烨缜上马，对她俯首一笑，跟着扬声喝道"整顿人马，准备迎战。"那殷殷的红袍迎风舞起，流光扬蹄踏空长声嘶鸣，千万铁骑淹没在滚滚的沙海中。他就是辽军的神，统帅战役无一败绩。
  傅雨桐收紧手，不自知的握住那颗泪珠，系铜的皮绳子随着风一同吹起，就像她此刻翘首以待。十万宋军，辽人不过万几，她不知道他是否还能回来。
  契丹兵骁勇善战，就像只脱了弦的箭，战马驾开直冲敌阵，一时击乱了敌军阵脚。场上一片厮杀震天，军马咆哮敌我难分。
  宋军帅营
  这九九方阵稳如泰山，能守善攻，专为捕耶律烨缜这只下山猛虎准备的。李尽忠信心十足，虽说丞相示意暗下密旨，可若能生擒烨缜他也算一洗前耻了，相信圣上英明不会责怪。
  "报，耶律烨缜率兵正面冲入我军大阵。"
  "好..."李尽忠话音未落，但闻严守贺击案喜道"好，好，快去围上，把他给我死死的围住。"
  九方阵型无论你从何处进攻，最后都能四面围拢，将敌军困死阵中，捕捉军将是再好不过的阵势了。可也要配合时机，等敌人深陷方可行阵。但严守贺急功，哪里等的了。
  "严督军，你未免太过心急了。"李尽忠不悦，绞尽脑汁想出的阵仗，被他一搅还不搞的一塌糊涂。
  "李大帅何出此言，莫非还怕我抢了你的功劳不成？"严守贺言语间难掩的嘲讽，不以为意"若此战可大获全胜，也算为我宋朝扬眉吐气。"他拱手尊道"本督军自会据实以报，禀明圣上，将军又何需多虑。"
  这战虽说李尽忠主帅，可随行多是严守贺的部将，他这主帅不过对象一个，形同虚设，加之先前惨败，还有何地位可言。就算当真取胜，功劳也非他的。但他志在烨缜，并非功赏。
  不过多久，便以窥出端倪。正如李尽忠所言，他确实过于心急了，未待辽军深入阵中便下令包围。辽人察觉又岂会甘首毡板任人宰割，尚有条缺口未能堵截。
  两军对战场面混乱，只见一利箭射来，正中烨缜肩头"保护殿下。"
  男人闷哼一声，硬生生的接下了。他按捺住渐渐慌乱的军将，道"前面不远处的丘坡后一道山谷，交替掩护撤退，引宋军入谷。"
  乱军之中，将士惊异。他看了看主帅，似乎略有所觉。
  宋兵前哨再报"报，耶律烨缜身中一箭，已经率兵狼狈逃窜。"
  "快，快追，将他活捉重重有赏。"严守贺大喜，起初还略有担心阵仗未能展开，此刻已经得意忘形了。
  "追不得。"李尽忠急喝，指着来报哨兵，斥道"你是否敌人奸细，想害死大军不成？"看那契丹军虽在撤离，可军型依旧整齐有序，岂是狼狈逃窜？
  "呵呵..."严守贺挥了挥手，示意哨兵下去传令，笑劝道"李将军何必动怒，此战大胜皇上自当论功行赏，又怎会少了你的，你功不可没啊。"
  "荒唐！"李尽忠拍案而起，一把推开严守贺。他一定要将人拦回，不能十万军士白白送死。
  山谷高耸，内入盆形，走道狭窄，军家行战大忌之地。耶律烨缜早先帐中商议，分析了周遭地形，已命大贺率弓箭手八千埋伏于此，只待敌人追来便埋尸谷中。如果知道宋人依旧如此单纯，他何苦肩中一箭。耶律烨缜袒露着胸背，上身赤膊。他略展了下身骨，只手轻轻护着肩头。一小将帮他包扎好伤口，俯首退下。谷内一片生死喊杀，长箭如雨纷纷落下，出口又有辽军堵截。
  李尽忠痛恨已极，还是来迟了一步。
  "怎幺样老爹？再不投降就全军覆没了。"烨缜懒洋洋的撑起身子，高站谷顶，扬眉一笑，道"我想你那个同军严大将军是不会派兵援救的，还是认命了吧。"他执着马鞭轻轻敲打着手心，一脸玩味"反正你输我也非一两次了，你若投降，我便免了这谷内残余兵勇一死。"见李尽忠不语，他稍显得意，道"你还有何不服？父子皆成我阶下囚，就连没过门儿的新媳妇...现在也是我爱妾了..."
  辽人闻之哈哈大笑，恐怕他今日所言会传遍大辽为人津津乐道。这何止是战绩，胜的彻底。烨缜黑眼睛一沉，扬手停下这满山谷的笑声，只待他示下辽兵便会放箭，这些宋军都要死。他正色，纯正的契丹话，道"这是本王给你的恩惠，你不要不识时务..."
  "放过这些将士，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李尽忠俯首痛恨，无可奈何，今日之辱，确实是他最大的耻辱，尤其闻言雨桐已经是成了这男人爱妾。
  "痛快。"耶律烨缜扬唇，笑道"那就委屈将军了。"他眼色示意，士兵将其捆押。可他并未依言而行，待人将李尽忠押走后随即下令屠杀。
  谷内凄嚎遍野，一片烟火燎原。
  严守贺乍见败局已定卷兵逃之夭夭，虽然他手持兵力仍旧胜于烨缜。可主帅被俘督军肝胆吓破，宋军岂会再有气势可言，此时早就不堪一击军心涣散了，再无战意。不过虽说残兵败将也总好过全军覆没空手返回，他一个裙带副军统又怎会懂得行兵打仗。
  远处一骑驶来，探兵下马，俯首禀道"将军，主帅神勇，大破敌军八万损兵不足千人，将宋军主力尽数歼灭窟口谷。"
  辽人闻之大喜，萧古乐道"快去恭迎主帅。"
  第30章
  这一仗打的痛快，越加显出了辽军勇猛统帅英明。不但拿下了燕云十六州，连同辽东守将父子一起活捉。自开国皇帝始来，恐怕大辽无一人能盖其功绩。跟随烨缜那就是条光明大道升官发财之路，现在朝中还有谁能出其左右。耶律烨缜虽然有伤在身，可仍旧威风凛凛光彩灼人。辽军夹道恭迎主帅大胜回营，两旁呼声震天。
  傅雨桐没想到一番恶斗，他竟然回来了。他破灭了她唯一的希望，她却不知是喜是悲，只觉得松了口气。她在帐前将他拦住"你赢了？"她将青铜坠递至他眼前，道"给你。"
  耶律烨缜没有接过坠子，边入账边问道"不喜欢吗？"两名军医尾随，也跟进帐内。烨缜落座，军医随即上前准备察看主帅伤势，却被烨缜扬手止道"一点小伤不必劳师动众，你们退下吧。"
  他盯着雨桐片刻，笑道"你是不喜欢这饰物，还是不喜欢我赢？"
  "都不是……"傅雨桐垂首默声，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她眼波朦胧似带着丝乞求，道"来的可是姨夫的军队？"
  "你从何得知？"烨缜惊异，有点好奇。
  "在帐外，听见的……"雨桐回，手法虽欠光明，但耶律烨缜此战大胜，她此时只想知道姨夫处境如何，幽州一役他居然还活着。
  "是。"烨缜一笑，探手将她拉近身旁，道"你放心，他无伤无痛，很好。"
  "你们俘虏了他？身为阶下囚如何很好？"她被他圈在身前，但毕竟心系大宋心系至亲，难免真情流露。
  "你想见他？可现在不行。"烨缜虽说声音平静，却是字字千斤翻转不得。
  "何时能见？见了如何？"傅雨桐一把将他推开，碰了他肩上的伤。任她再如何掩饰，也隐藏不住。江南烟雨遥，大漠狼烟嗥，她如何展颜，去讨辽人笑？
  耶律烨缜蹙眉，有些吃痛。他以为他会动怒，可却没有。原来喜欢是这样百般宠爱，无论顺从或是违背，他都能包容。无论她虚假以对，或是此刻本性尽现，他能接受。
  她细眉紧蹙戒备着他，他看的她脊背阵阵泛凉。
  "你会嫁给一个你不爱的人吗？"她看不出，那双眼漆黑沉寂如夜。她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道"你呢？会娶一个不爱你的人吗？"
  "我会娶很多爱我的人，但却不一定会爱她们……"他双眸又沉了一分，她的答案让他颇不是滋味。
  雨桐见状转身欲走，却被他一把扯上大炕。他将她压在身下，注视了良久，方道"明日起我们就会马不停蹄赶往上京，我说过我就是你的天你的地，你的依靠……你将永远不会有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他看着她，顿了顿，轻道"除非我愿意放了你，还你自由，否则你这一生都将跟随我，听命于我……你怕吗？恨吗？"他轻轻的抚过她脸颊。
  她避开他灼人的目光"我无可奈何，没有选择……"
  耶律烨缜无声，抱着她一夜未眠，他不知这样告诉她是残忍，还是仁慈。他将胆量和勇气给了她，他希望她能坚强起来，因为她将会踏上一片陌生的国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