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5.假面舞会
作者:vivibear      更新:2021-04-25 22:24      字数:7147
  天花板上高悬着巨大而华丽的水晶吊灯、无数蜡烛在饰银多枝雕花大烛台上嘶嘶的燃烧着,精致的油画在烛光的映照下更是显得多了几分朦胧的美。烛影明耀,舞曲悠扬。在城堡大厅那冰冷优美的宽阔穹顶下,婀娜的女士们,端庄的绅士们,正带着形形色色的面具在交谈,共舞。
  在半小时前被侍女带到这里后,我就一直躲在比较安全的角落里,好奇的看着那些带着金属网状物、或是只露出眼睛的碟子帽、蓬松的羽毛、硕大的孔雀形状的各色面具不时在我眼前旋转着飘过。无论是美如天仙,还是奇丑无比,都隐藏在了这些薄薄的面具后面。
  我时不时的去摸摸脸上的羽毛面具,生怕不小心掉落下来。朝着人群里张望,想找佛兰德尔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
  原来这就是中世纪的舞会啊,虽然是挺浪漫,但对于我这样的舞痴来说,无异于是一场恶梦。好了,不管怎么说,我反正来过了,也算给了公爵面子,也该是时候闪人了吧。
  我正打算溜出去,忽然有两个人拉住了我的手向大厅中央拖去,我有些不知所措,但隔着面具又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只能低声咒骂,"放开我!"
  他们将我在大厅中央一扔,就不见踪影。舞曲偏偏也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周围的那些贵族们像是说好了一般向四周退去,窃窃私语,诺大的大厅中央只有我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哦?这位小姐,这么自告奋勇想为大家表演一段吗?"邓尼略带嘲笑的声音从人群后传入了我的耳内,他缓缓地走出了人群,虽然带着面具,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抱歉,我不——"
  还没等我说完我不会这几个字,他仿佛预见我会说什么似的,冷笑一声,"按凡尔纳公爵家的规矩,如果说出不会跳舞那样扫兴的话,在这里是要受惩罚的。"
  "惩罚?"我愣了愣。
  "不错,是打扫谷仓、马厩还是地牢,任你选择。"
  报复,一定是报复……他一定对我上次骂他草包耿耿于怀,想不到他的心胸这么狭窄,这次一定是故意想让我出丑,那么刚才那两个人不用说也是他指使的。我瞪着他,不得不在脑中想着应付的办法,
  是胡乱跳一支,还是去打扫马厩?
  "如果跳得不能令人满意,结果也是一样。"他冷冷的又加了一句。
  现在是在他的地盘里,他说什么是什么了……可恶的地头蛇……
  我无意识的握紧了自己的手,陌生的时空,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陌生的目光,陌生的一切,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从心头慢慢涌起……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轻轻拔开了人群,径直向我走来,在哗众取宠的宴会大厅里忽然出现的这位男子,浑身似乎散发着虹色的柔光,如微风抚过开满玫瑰的花园,让整个世界都为之沉醉。
  在我惊讶的目光下,他在我的面前站定,姿态优雅的弯下腰,朝我伸出了右手。
  亮银色的面具恰好扣到他鼻子上方,严密地遮住了半张脸,只在镂空的眼部那里露出了一双蓝色的眼眸,当我看到那抹熟悉温暖的蓝色时,忐忑不安的心顿时平和下来。
  "尊敬的小姐,我能请您共舞一支吗?"他的声音就像是回荡在天际的清风,坦荡自由。
  "不胜荣幸。"我也微笑着伸出手,他顺势一拉,将我带入了怀抱里,悠扬的舞曲也在此时响起,"可是,佛兰德尔,我不会跳舞。"我低低的说道。
  "一切都交给我吧。"他那温暖有力的大手握住了我的手,带着薄茧的指尖划过我的手背,"跟着我说的做就好。"
  "前后,左右……"他的声音低沉温柔,胸膛温暖而宽厚,雨后青草的清爽气息淡淡围绕着我们。
  "转圈,并脚……"已经不知踩了他几脚,每次不好意思的抬头看他时,他的眼眸内始终是暖如春风的笑意。
  心情渐渐放松,不知不觉,眩晕的步伐开始变得轻快自如……
  什么都不再想,什么都不再说,只是跟从他的步伐,听从他的声音……
  前后、左右、并脚,旋舞……身体,仿佛不再是自己的了……
  在这里,在这一刻,一切都交给他……
  前后——心跳平缓有力让人心安;
  左右——熟悉的笑容温柔亲切;
  并脚——蓝眸中满满的荡漾出银色星辉……
  旋舞——一个回旋紧接又一个回旋。
  前后、左右、并脚,旋舞,一个又一个,一次又一次……
  直到——圆满的终结。
  音乐声停下来的时候,四周一片寂静,过了好久,才有人发出一句赞叹声,接着就带起了一片低低的赞叹声。
  "公爵阁下,还需要我打扫马厩吗?"我冲着邓尼挑了挑眉。
  他略带怒意的看了我们一眼,冷哼一声就朝门外走去,莫莱管家也立刻跟了上去。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在回去的路上,我对佛兰德尔道了好几次谢。
  "小隐,你学的很快。"他侧头微微一笑。
  "只不过,你这样帮我,公爵一定对你更……"
  "上次小隐不也帮着我说话吗,不过,"他像是想起什么的笑了起来,"那时的小隐,连我也被吓了一跳呢。"
  月光下,他的笑容仿佛晕上一层淡淡的光泽,隐隐透着一种柔和的美,这个男人,就好似一杯枫露茶,初看平平无奇,却在不知不觉间把人的目光牢牢锁住,再也转移不开。
  "对了,在公爵晋封为骑士之前,这里会举办一场大型的骑士比武大会,如果你有兴趣,也可以看一看。"在送我到房门前的时候,他忽然说道。
  骑士比武大会,这个词好像在我的记忆资料中出现过,大会的举办时机往往是庆祝骑士晋授典礼或皇族贵族间的婚典、骑士先进行马上枪战,两骑对冲以矛击对方,一方被击落地后,双方可在地上继续打斗直到一方求饶或主持人叫停。这种战斗有时骑士往往是为他们心仪的小姐之荣耀而战,胜利者将获裁判官或贵妇颁发的奖品。虽然是比武,但伤亡仍是常事。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顿时一惊。"你也去吗?"我急忙问道。
  他笑着摇了摇头,"我会去看看,不过比武就不参加了。"
  听他这么说,我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于是点点头,"我去,我去。"
  不管怎么样,待在他身边会令我更放心一些。
  ============================
  比武大会的那一天,天气格外晴朗。比武场位于城中的广场,周围还有装饰漂亮的看台包厢供绅士民众观看,更让人惊讶的是,居然还有乐队在一旁演奏,增加气氛。
  身穿各色盔甲的骑士们手持长矛,腰配罗马式短剑,早就在一旁跃跃欲试。花枝招展的贵夫人们手持扇子,半遮半掩的在包厢里含情脉脉的望着自己心仪的骑士。也许是受到这种热烈气氛的感染,今天的阳光也格外猛烈,我在看台的角落里不停拿着扇子直扇,实在怀疑这些全副武装的骑士们会不会打着打着就中暑了?
  "小隐,很热吗?"坐在我身旁的佛兰德尔低声问道。
  我连连点头,唉,这恐怕就是用惯了空调的后遗症吧。
  也许是听到了我们的声音,坐在前排的邓尼也回过头来,不屑的瞥了我们一眼,又扭过头去。
  比赛一开始,就有两位身穿银色盔甲的年轻骑士以最快的速度手持长矛向对方冲去,只听当的一声,矛与矛之间竟然擦出了几点火星。几招过后,其中一位骑士就被挑落了马,两人又纠缠在一起,不过骑在马上的那位明显占据上风,很快又一次将对手击倒在地。
  担任主持的莫莱上前宣布了这位骑士的胜利。按照规矩,他可以要求一样自己喜欢的奖品。只见年轻的骑士摘下了头盔,露出了一张英俊的脸,缓步走向了看台上的一位贵妇人,弯下了腰,"尊敬的夫人,我可以得到您的一个吻吗?"
  我不禁暗暗笑了起来,虽然奖励品并没有什么规定,但生性浪漫的骑士们所要求的奖励,往往多半会是心仪的女子的一个吻。
  接下来,又有一些骑士进行了比赛,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的荣誉而战,所以战况异常激烈,这样的真刀真枪,可比电视电影里的打斗不知精彩多少。
  "佛兰德尔,你以前也参加过这样的比武大会吗?"我将扇子换了一只手,继续扇。
  他点了点头,"以前也参加过。"
  "啊,"我一下子来了劲,"那你要求的奖品又是什么?是不是也会为了心仪的女子而战?"
  他轻轻笑了起来,"那时我已加入了圣殿骑士团,所以是不可能为了心仪的女子而战了。"
  "为什么……"刚问出口,我就想了起来,圣殿骑士团的三大守则第一条就是守贞,也就是说,身为圣殿骑士是不能结婚的。所以,自然也不能有什么心仪的女子了。
  这守则太不人道了,浪费了一大批帅哥骑士的大好资源……
  他垂下了眼帘,淡淡微笑,"不过……"
  "看,那位骑士是什么人?"周围贵妇人惊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顺着那些贵妇人所指的方向望去,我看见了一位骑着黑色骏马的骑士。
  黑色的头盔,黑色的盔甲,黑色的颈甲,黑色的马刺,甚至——黑色的剑。从头到脚的黑色,令他好似被笼罩在一层模模糊糊的黑色烟雾之中,散发着一种让人感到极度不安和危险的气息。
  仿佛是从地狱深处而来的——黑骑士。
  =====================================
  四周忽然变得鸦雀无声,连佛兰德尔永远微笑的脸上也隐隐有丝疑惑。
  一时之间,竟然无人敢上前,大概过了几分钟,终于有个骑士持着长矛冲了上去,就在两人快要碰到的一瞬间,只见黑光一闪,那个骑士已经落马。
  虽然骑士们心里有些畏惧,但本着为荣誉而战的信念,还是有不少骑士冲了上去,但一一都被挑落下马。
  邓尼似乎沉不住气了,刚想站起身来,却被佛兰德尔眼疾手快的一把摁住,
  "说了不要碰我!"他回头怒道。
  "您不能去,公爵阁下。"佛兰德尔牢牢的摁着他,"别忘了,您还没有成为一名骑士。"
  邓尼眼中怒意顿现,"我很快就是一名骑士了!"
  "很遗憾,您现在还不是。"佛兰德尔的语调依旧温和,眼眸中却带了几分固执。
  邓尼盯了他几秒,终于哼了一声又转过头去,坐在位置上没有动。
  在十几名骑士都被那位黑骑士跳落下马后,莫莱无奈的宣告了他的胜利。
  "那么,您想要什么奖品?"
  那名黑骑士犹如机器人般缓缓的转向了看台,不知为什么,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睛,可是头盔间那道细细的缝隙里却透出一种诡异的感觉,仿佛那里有一个巨大的黑洞,正在不停旋转着,旋转着……
  我的背后冒起了一股凉气,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我要……"他缓缓地开了口,伸出手,指向了一个方向,"我要这个女人和她所带来的东西。"
  在众人目光同时投向我的时候,我这才发现他指的居然是——我所在的位置!
  唇边幸灾乐祸的笑容顿时僵住,刚才还在看好戏,怎么忽然自己就成了主角?而且他要的还不只是一个吻,居然还要我本尊,还有我带的东西,简直是莫名其妙……等等……我带的东西是指所罗门王的戒指吗?
  他怎么会知道?
  我满腹狐疑的望向了佛兰德尔,他的神色复杂,只是牢牢盯着那个黑骑士,忽然,他的唇边绽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很遗憾,你还不是最后的胜利者。"他站了起来。
  我连忙一把拉住他,"你要干什么,佛兰德尔!"他对我笑了笑,"不用担心,一切都交给我吧。"
  说完,他就从我身边走下看台,顺手从旁边的骑士身边拿起一件简易的锁子甲,穿在了自己身上。
  他是死在牢狱里的,所以现在应该不会有危险吧……我拼命的这样安慰着自己,他也是不希望那枚戒指落入黑骑士的手里吧。
  他翻身上马,回眸笑着看了我一眼,慢慢合上了头盔,轻轻一抖手中的长矛,蓄势待发。在莫莱示意比赛开始的瞬间,两人同时策马向对方冲去,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完全没了刚才看比赛时的轻松随意。
  就在两支长矛要相撞的时候,佛兰德尔忽然避了避,策马骑向了一边,那黑骑士见他躲避,攻势更猛烈,而佛兰德尔还是每次很惊险的避开对方的长矛,那黑骑士屡击不中,不免有些急躁,一味的开始进攻,自然就疏忽了防守。佛兰德尔在躲避了对方的几招后,似乎是发现了对方的破绽,忽然在躲避的瞬间一个逆转,长矛迅速向对方刺去,对方显然一个防备不当,从马上摔了下来,对方刚想站起身,佛兰德尔的长矛已经指着他的脸部。
  "你输了。"他淡淡道。
  四周一片鸦雀无声,我笑了笑,站起身来,带头鼓起了掌。清脆的掌声在这片寂静中格外清晰,佛兰德尔侧头看了看我,眼眸中那抹蓝色愈发温柔。在我的影响下,众人也纷纷鼓起掌来,顿时,掌声,喝彩声,充斥比武大会。
  不过,只有一个人,却依旧紧紧握着自己的拳。
  是——邓尼公爵。
  那黑骑士忽然低下了头,发出了一阵桀桀的笑声,在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飞快的策马狂奔而去。
  莫莱高高举起了佛兰德尔的手,朗声道,"我宣布,.凡尔纳骑士!"
  底下又是一阵欢声雷动,我虽然鼓着掌,可对刚才那个黑骑士,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凡尔纳骑士,您可以选择一件奖品。"莫莱的神色似乎有些古怪。
  佛兰德尔微微一笑,朝我这个方向走来。
  看着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联想到刚才其他骑士们的奖品,我似乎觉得心跳的频率开始加快,他不会是想……
  他果真在我的面前停了下来,淡淡笑着,垂首立正致意,支屈一膝作半跪式,然后伸出右手捧起我的右手,俯首用自己微闭的嘴唇,象征性地轻吻一下了我的指背。
  他只是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普通吻手礼。
  在他那温暖的嘴唇触碰到我的指背时,我看到他的浅金色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在他抬起头来时,我冲他眨了眨眼。之前我都在瞎想什么呀,差点忘了他早加入了那同和尚差不多的圣殿骑士团了。
  "奇怪,为什么那个黑骑士知道我带的东西?"大会结束后,我疑惑的问他。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个黑骑士的来历有些古怪,想不到他对这件东西也有兴趣,在离开这里之前,你也要自己小心,不要擅自出城堡。"
  "嗯,我知道了。不过今天全亏了你呢。"我笑了笑。
  他凝视着我的笑容,那蓝色的眼眸中泛起了一层温柔之色,那是一种——沉淀过的温柔。
  ================================
  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下楼的时候,佛兰德尔正微笑地伫立在楼梯旁,像平时一样,用温柔的声音和我打着招呼,"早安,小隐。"
  "早安,佛兰德尔。"他的笑容和声音令我的心情格外舒畅。
  一楼的大厅里,年轻的公爵正在享用着早餐,我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正优雅的用三个手指夹起了一片火腿。高贵中却又偏偏混合着野蛮,还真是奇怪的组合啊。
  强忍着笑,我还是礼貌的向他行了行礼。他就像我预料中那样只是冷哼一声。
  这时,莫莱从门外匆匆进来,低头在邓尼耳畔低语了几句,邓尼的脸上立刻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那就把她领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金发女孩被侍从们拉了进来,一身平民的装束却掩饰不住她的美貌,绿宝石般的眼眸内含着泪水,混身瑟瑟发抖。邓尼抬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朝莫莱使了个眼色。
  那女孩看到邓尼,忽然冲上前,在他面前跪了下来,拉着他的衣角,低低哀求,"公爵阁下,看在上帝份上,这次请放过我吧!"
  邓尼皱了皱眉,"快拿开你那低贱的手。这是不能违背的法例。"
  "公爵阁下,"佛兰德尔已经开了口,"父亲在世的时候,这条法例不是已经取消了吗?"
  邓尼冷冷看了看他,"佛兰德尔,现在我才是领主。她的初夜权属于她的领主,这有什么不对。"
  初夜权?听到他说了这几个字,刚才还一头雾水的我忽然明白过来,差点忘了,在中世纪的欧洲,不是规定凡居于封邑的处女,其初夜权一律为封邑领主所有吗?这条法例沿用至十一世紀在有些地方才开始被慢慢废除,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还沿用着这么变态的法例?
  一阵热血直冲到了我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