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二十二章:白事 规矩颇多
作者:
春日迟迟 更新:2021-05-14 11:13 字数:36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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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妮也洗了把脸过来,一进屋就看到她爹在地上躺着,“爹!你怎么了爹!”顿时惊慌失措,大叫着就扑了上去,使劲晃着她爹的身体,大声撕喊道!
她以为她爹只是做木工削到了手,怎么往镇上请个大夫的功夫,她爹就躺地上不动了呢!
云二妮叫喊的声音太大了,一个劲儿的在那里哭着喊她爹。
顾六想拦也拦不住,加上男女授受不亲,只得在一旁一个劲儿的劝她小点声。
外面地湿路滑,四妮扶着墙,小心翼翼的也过来了。云大妮愣是自己爬上了轮椅,转着轱辘的往这边来,她上不了小屋这边的台阶,只能呆在台阶下面探着脖子干着急,一个劲儿的问:“怎么了?怎么了?”
顾六没办法,这个时候怎么样都瞒不了了,只得老实的回答:“你爹他,没了。”
听了顾六的话,云大妮一口气没提上来,就坐在轮椅上昏厥过去了。
四妮不懂啥叫做爹死了,但是看大姐的样子就知道事情很严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往二娘屋里走。嘴里喊着:“二娘!二娘!她们说爹死了!大姐也晕倒了!二娘!”
见四妮往她二娘屋里报信,顾六寻思着总不能死一个再让屋里的产妇有个什么意外的,正好云二妮请来的这个大夫,是个妇科医生,倒是歪打正着。便将大夫拉倒一边问道:“要不,您先去屋里看看孕妇去,总不能走一个,孕妇那边再出什么意外的,咱们么没法跟他们家里人交代啊。”
李大夫忙点了点头,虽说妇科出人命的事十有八九,特别是他们这种小地方,孩子能平安生产已经算是万幸了,在怀胎时候落了的更是数不胜数,但是一个负责的大夫,就应该本着治病救人的初心,他既然来了,总不能眼看着肚里面那个也出什么意外。
唤来小药童,吩咐他留在这里帮忙,自己提起药箱要往二娘屋里去。
见大夫要走,云岫不依了,她爹躺在这里,这个时候大夫在她爹就有救回来的可能,大夫要是走了,谁来救她爹啊,死命扯着李大夫的药箱不让他走。
“大夫!大夫!你救救我爹啊!求求你了大夫!救救我爹啊!……”
李大夫在顾六的帮忙下,才将袖子从云岫手挣脱开了,提起药箱子也顾不得别的了,拔腿就往二娘房里跑去……
顾六看着眼前扯住云岫的小药童,和仓皇逃出门去的李大夫,眼底不禁起了一抹异样神色,这云二妮请来的大夫,倒是热心得很。
见大夫跑了,云岫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去追,却被身后的小药童死死地拉住。
她挣扎扒在小屋的门框上,想要去把大夫喊回来,抬眼就看到了村长带着几个村里的人过来帮云木匠收敛。
在村长和闻讯而来的婶子大娘们的劝说下,云岫痛哭一场,村长都出来盖棺定论的事,也只得接受云木匠因意外不幸离世的现实了。
苏庄村的规矩是,家里死了人要在院子里停灵三天,才能发送,三天的时间里,要孝子哭灵,还要请村里的人来家里吃三天流水席。
云木匠活着的时候,在村里人缘好,他出了事,村里人也愿意来他家帮忙。摆宴席的钱是顾六拿出来的,云家没有了顶梁柱的男人,只剩几个女人守着家里,村子里的婶子大妈们多多少少都过来搭把手,帮忙操办。
二娘身子沉,大着肚子在屋里躺着,大妮跟二妮都因过度惊吓昏死过去,到这会儿还没醒过来呢。家里能出来主事的,只有云岫跟四妮了。
云木匠没有儿子,大妮又是腿脚不方便的,守灵这活只能往下排给了胆子最小的云二妮,可惜二妮也跟大妮一起在床.上躺着。
云岫是唯一一个能出来主持事宜的人,实在是没有办法,孝子这活只能交给四妮来做。
四妮还不懂婶婶嬢嬢们都说她爹没了是什么意思,应该是到了冬天就会回来吧。就像她糖罐子里的糖,快入夏的时候,差不多都没了,到了冬天,那小罐子拿在手里,轻轻一晃,又是叮呤咣啷的响声悦耳,一罐子的糖块又回来了。
四妮虽然年纪小,但是看人脸色的功力颇深,她看别人跪下哭,她跪在那里就跟着哭,甚至比别人哭的更伤心。村里有上了年纪的阿婆,看到了,一个个感动到心疼,一个劲儿把四妮抱在怀里夸她懂事、孝顺。
云岫到了晚上天黑的时候,已经缓来过来劲儿了。
她爹没了,二娘又下不得床,大姐、二姐这会子也指望不上,家里头里里外外还有一大堆事情都指着她来安排处理,这个时候谁倒下来她也得站住了。
擦了擦眼泪,在村长的帮衬下,迎来送往的,云岫倒也安排的妥当。
白天的时候云岫脑子还有些糊涂,到了晚上大家伙都三三两两的回家了,小风一吹,脑袋也清醒了。
顾六递了温水过来:“喝一口吧,你跑前跑后的一天了。”小姑娘一天里就突然长大了,之前娇娇弱弱的一个小丫头,今天打中午起就脚不沾地的忙了一天,这会子也不见喊累,刚才分明瞧见她站着的身子都晃了。
云岫接过水来,一饮而尽,浑浑噩噩的下午,她脑子一直都是混沌的,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按照村长说的,让喊人就喊人,见了奔丧来的就跪在地上给人家磕一个,谢谢人家大老远的过来替她爹哭灵。
是的,她爹死了,打今天起她就是家里的大人了,以后养家的职责,算她一份,她还有大姐要照顾,四妹要抚养成人,还有二娘肚子里那个,也是她连着骨血的亲人。
想到这里,云岫迷茫的望着顾六问道:“爷,我从今儿起就不再是孩子了,对吧。”
顾六抿着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想摇头告诉她不是,但是她家这一摊子日后都得她来照顾了,骗人的话,他自己都不信。
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我们云岫长大了,也坚强了,不过在我这老年人面前,你永远都是个小屁孩儿,我要是成亲早一些的话……”
他的话把云岫也逗乐了,这人总是这样,明明很正经的事,总是说着说着就不正经了。
说了两句话,云岫想着到井边打水洗把脸,冷水过一遍脑子也能清醒一些,没成想洗完脸,却听到二娘房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院子里人多,听得不真着,凑着灯影看过去,那人头上有梳在头顶的发髻,倒不像是个女人。
云岫心里不禁疑惑起来,二娘是家里独女,自己也见过她们家的同辈姨舅,并没有堂表兄弟什么的,来的亲戚也是族里几个上了年纪的长辈们,不久前自己亲自送出大门的,这人作何缘故大晚上到二娘闺房里去?
“云岫!快来,你宋九叔要回去了,你来送送……”村长在门外喊道。
离得远的亲戚吃了流水席要回家的时候,本家得来人要来送到门外,这是苏庄村的规矩。
听老人们说白事上若是本家失了规矩,死者入葬了也不得安宁,这可是个大事,云岫在衣服上胡乱擦了擦手,便匆匆到门外去送宋九叔。
直到天黑透的时候,客人们都走的七七八八了,村长他们也都回去了,云岫这才有功夫坐下来喘口气。
四妮已经在灵堂哭的累到,穿着一身丧服,白色的角帽扣住了大半张脸,歪在赵婶娘怀里睡着了,小丫头还小跪了一天早就体力不支了,这会子客人走了多半,才敢偷偷躲着眯一下。
云岫她们家还没搬到半山腰的时候,跟赵婶娘家是邻居,那个时候云岫她娘还活着,两家人关系走得近,云岫她娘针线活好,赵婶娘总是抱着做针线活的筐子来学艺。
风和日丽的下午,知了在树上吵着炫耀自己的本事,村上静寂的空无,找婶娘跟她娘姐俩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树下,一人抱着一个绣片,脚边放着针线筐,一旁的小床里四妮在凉阴处睡得香甜,家里的大黄狗都知道安静,闭着眼睛趴在爪子上睡觉。
云岫每每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就笑的眼睛弯弯,父母恩爱,一家和睦,虽然穷一些,但只要一家子过得开心,日子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有时候云大妮地里干活回来得早,也会搬着小板凳坐在跟前跟着娘学怎么绣花。
那些童年的回忆,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还是云岫心底最美好的场景。
正因之前的交情,所以赵婶娘对云岫她们姐妹几个,也是打心底里疼爱的。
木匠家这几个孩子伤的伤,小的小,二妮年纪尚可,却是个没主心骨的,只有云岫有些主意,还是个在外面给人做工的,以后的日子,四妮跟着继母,不知道要怎么过。
木匠新娶进来这个媳妇,要是愿意带着几个孩子熬些年再改嫁还好,若是肚子里的一落地她就走了,不管带不带自己生的那个,云岫她们姐妹四个,无父无母的日后说媒,婆家都要低瞧一眼的,更何况大妮那情况,日子难过啊。
不知道她的老妹妹若是地下有知,瞧见几个孩子如今这般境地,心里作何感受。
这年头,好人难有好福报啊。
“婶娘,我来吧”云岫伸手要接过睡着的四妮,却被赵婶娘拒绝了:“没事,小孩子轻得很,我抱着就成了。云岫你也累了一天了,去歇一会,喘口气,晚上还要守夜呢。”
苏庄村这边的规矩是,晚上得有孝子守夜,第二天公鸡一打鸣,孝子就要头一个坐在那里开始哭灵,哭的越响亡者的福报越大。云岫想想也是,就到一旁找了个椅子坐下歇歇脚。
顾六白天留下来给云岫帮忙照顾一些家里的男宾,忙完天已经黑下来了,也就没再回去。这会子见云岫闲下来了,顾六便凑了过来,将脚放在高一些的花坛上,问道:“累了吧。”
他一个大男人这么忙一天都有些吃不消了,更何况她一小姑娘呢,虽说平日里伶牙俐齿的,但这会儿哪还有以往的凌厉劲儿。满眼的疲惫,脸上写满了难过和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