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故人来
作者:作者不详      更新:2021-05-14 11:17      字数:2756
  木桨划开光滑如镜的水面,留下一道道粼粼涟漪。
  水声哗哗。
  渐渐,小船远离了岸。
  悬在杆顶的麻纱灯在风中轻轻摇晃,水中灯影随之曳然,聚而熠烁,散而逶丽。颜初静坐在船尾,遥望着远方一色水天,神色淡漠。旁边的白衫少年嘴角含着恍惚笑意,似乎仍不敢相信她会答应让他上船。
  过了一会,她出声让船娘停桨,然后侧首问他:"李公子,你钓鱼么?"
  李合洵眨眨眼,心生惭意,低声道:"我不会。"
  颜初静举起鱼杆子,把线钩往江面上一抛,江水青暗,不见水下游鱼,但能听到隐约的潺潺,与鱼尾拨波的旋律……
  听力有进步了呢……
  她轻轻一笑:"其实我也不会,不过还是想试一试,没有饵的钩能否钓得到鱼。"
  "姑娘的意思是,愿者上钩?"李合洵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或许吧。"她心不在焉地说道。
  早在出谷之前,她就隐隐有突破炼气初期,进入炼气中期的感觉,只是这段日子一直卡在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瓶颈里,实在有些气闷,所以前两日都借着调酒来放松心情。
  修炼时,心若不静,最易走火入魔。
  想起书上所说,钓鱼可使人心平气静,她便有意一试。
  这会儿,对着皎皎明月,习习凉风,茫茫江水,渺渺苍穹,顿觉通体清畅,果然比呆在房里打坐来得舒服。
  不远处,一道白光从水面上一闪而过。
  "月光鱼!?"
  颜初静正待细看,李合洵已低呼出声,船娘闻声回头,问在哪儿。他伸手指向方才白光过处,船娘连忙走近几步,只见离船一丈外的水下隐隐有道三寸来长的白光正在来回游动。
  哎呀一声,船娘立即抓起渔网,撒入水中。
  那白光极是灵动,一下子就溜出了渔网范围外。
  颜初静见状,料想这鱼定有不凡之处,掩在长袖里的手腕动了几下,那无饵之钩便钉住鱼鳃。随着扑哧两三声,一尾白光落在了船板之上。
  "姑娘好生厉害!"船娘惊喜赞叹,弯下腰抓住那鱼,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瓦瓮里。
  李合洵凑过去看,又伸手进去拨了拨,笑道:"果然是月光鱼。"
  "给我瞧瞧。"
  听到颜初静开口,李合洵忙将瓦瓮捧到她面前。
  半瓮清水被一条不停游跃的月光鱼搅得如沸水般不得安宁。
  颜初静仔细看了一下,只见这鱼浑身白鳞晶莹,双瞳透蓝,最奇特的是,经它吞吐过的清水竟成乳白。那一颗颗乳白色的小水泡,好似珍珠一般,沉浮几下后,再缓缓地碎开,与周围的清水重新融为一体。
  "你喜欢这种鱼?"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瓦瓮,颜初静轻声问道。
  李合洵似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抬起头,腼腆一笑,眼瞳宛如黑色晶石,在月色下流转着淡淡光华,清澈得仿佛不染一丝尘烟。
  "唔。以前家里经常养着,可惜这几年月光鱼越来越少了……姑娘不是本地人,不知有没喝过月光水熬的鱼汤?"
  她指了指瓦瓮,猜道:"月光水?你是说这里面的水?"
  "没错,这种鱼虽然肉质粗糙,滋味不佳,但是用养过它的清水来熬汤,却是美味之极。"李合洵一边解释,一边将留有数个细孔的瓦盖盖上瓮口,"姑娘带回去养上两三天,就可以换水出来做汤了。"
  鱼汤?
  一想到自己在胭脂谷里吃了将近半年的鱼,颜初静就胃口全无。"我不想养,你喜欢的话就拿去吧。"
  李合洵却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忙于研酒之事,无暇顾及。于是也不推辞,打算带回家替她养着。经此一番交谈,他也不再如先前那般局促,当下就借着月光鱼这一话题,与她说了些关于离江的趣闻。
  颜初静听他旁征博引,言之有物,便收起鱼杆,与他闲聊了几句。待到上岸时,见他不忘掏出几个铜板给船娘,买下瓦瓮,又觉其人性情直中有细,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夏末的树荫郁郁葱葱,皎洁月光被枝叶支离成点或片,印在青石道上,组成千姿百态的光影。街道两旁的商铺大多已关上了门,只有寥寥几家小酒肆与卖杂货的小店还掌灯营业。
  颜初静顿步别过执意要送她回客栈的少年。
  光影零碎,少年眼中的不舍与满足依稀可见,让人莫名心动。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多年以前,曾经有一个男孩也像他这样,固执地,将她送到家门口。那夜的风,也是如此,夹着路边花草的淡淡清香,在他们身边轻轻地缠绕不去。
  她知道他的口袋里藏着两张电影票。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约辞。
  那时候的她,是那么的骄傲矜持,明明知道他只是没有鼓足勇气,明明对他也有好感,却还是接受了另一人的主动。
  一场电影,一次错失,如戏青春。
  而如今,她早已把骄傲埋入骨里,将矜持视为道具,学会疼爱自己,兴之所至,不伪装,不压抑,不强求……
  只是,再也无力重温当年那种青涩的酸甜……
  几丈之外,青云客栈门前的风灯散发着晕黄色的光亮,映得灯罩上的白云青鹤分外清明,古雅出尘。
  李合洵捧着瓦瓮,站在街口,直至看到她安然步入了客栈大门,才放心转身回家。
  就在他走进另一条街巷的同时,四个短打装扮的轿夫分别抬着两顶碧竹凉轿,一前一后,快步经过青云客栈,拐向通往镇西方向的长信巷。
  凉轿无帷,轿上之人皆着月白锦衣,只是在前那位还戴了顶松花白纱帽,仅露出青丝几缕,随风飞扬,较之后者多了几分神秘。
  这时,刚刚关上房门的颜初静并未意识到,一个注定在将来与她纠缠半生的男子已然渐渐接近她……
  镇西,回雨巷。
  四名轿夫稳健有律的脚步声轻轻踩碎了巷子里的静谧。不多时,轿子停在一座小宅院门前。两个白衣男子下了轿,其中一人上前叩门。
  未几,里面传出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谁呀?"
  "小芝,是我,蔚良。"
  大门吱呀一声,小芝探出头来,眸子里盈满惊喜:"蔚药师?!"
  那自称蔚良的男子淡眉凤眼,长得温文秀气,站在门阶前,打量了她一下,便问:"小芝,师娘她回来了吗?"
  小芝怔了怔,摇摇头。
  失望担忧之色浮上眉眼,蔚良不语,默默侧过身。另一个头戴纱帽的白衣男子徐步越过他,走上门阶,抬袖一扬。小芝顿觉一股轻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道拂过自己的身子,不知不觉地便斜斜倒退了好几步。
  白衣男子踏入大门后,看也不看小芝一眼,径直走向正堂。
  蔚良紧随其后。
  被拂到一边的小芝背贴大门,呆呆地望着白衣男子那修长清逸的背影,忽而,一声"四少爷"破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