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别苑里
作者:作者不详      更新:2021-05-14 11:17      字数:2976
  正午时分,艳阳在天,虽有秋风送爽,但空气里仍带有几分酷烈。
  陶然居临湖而建,形如画舫,三层楼高,粉瓦竹栏,布局明敞,陈设古朴雅致,案几帘牌盆景等物崭然如新,皆与秋意相符。
  顶层两面木墙镂花悬纱,两面素竹联作围栏,人坐栏边,近俯碧水游鱼,远眺飞鸢翩然,湖光山色,一览无遗。
  凤京人素来喜饮花茶,皇帝也不例外。
  一壶甘兰,清甜绵柔,佐以吉祥八宝、合意桃杏酥、五香芋茸饼及四色蜜饯,香甜可口,别有风味。
  待到前菜上桌,但见红菱映翠,雪菇点水,玉珠桂李,萝葡引蝶,藕连福豌,乃集众家精华,款款俱是镇店之品。幸王居宫不出,早已吃腻了御膳房的精点,此时乍尝这民间美食,顿感新鲜,胃口大开。
  正菜十八式,鲜美异常,皇帝浅尝即止,颜初静亦是。幸王却吃得小肚子微微鼓圆,足足休息了两刻钟才肯移步下楼,登山游景。
  落雁山之美,美在叠嶂山峦中,深幽涧谷里。
  山道崎岖,峰回路转,云断桥连。
  幸王走了一段路便嚷腿疼,皇帝顺他意思,坐上无帷凉轿,由太监们抬着继续上山,游览各处佳景。
  沿途古木参天,花草铺径,鸟雀欢鸣,时而可见白猴跃林,时而可闻流泉叮咚,时而穿烟过雾探灵岩,时而乘舟划碧惊孤鹜……
  颜初静自从离开云思岛,为集神器,这一年多来,鲜有开怀时。她本性淡薄,自知不擅谋略,惟有谨言慎行,却未察觉自己事事小心之余,反失几分洒脱。长此以往,也许会埋没真性情,对修炼一道更是有害无益。
  幸而,偷得浮生半日闲,面临苍山幽水,渺云崖刻,凡尘洗尽时,她倏然了悟自身得失,莞尔一笑,如获新生。
  御驾在夕阳西沉时抵达仙乡别苑。
  颜初静推却晚宴,遣退宫女,独自一人浸温泉。别苑里的温泉引自山中,水质十分滑腻,虽然不如凤栖岛上的温泉那般灵气充沛,令人洗后百病尽除,但也有白肌祛痛消乏之效。泡至浑身舒坦之际,她拈起酒壶,自斟自饮。梨花酿,清冽的香,半温入喉,一盏一盏,不深不浅的醺然,快活似神仙。
  暖烟袅袅,一道红光焕然而过,大火半身浸水,不请自来。
  颜初静微感意外,莫名地,心情畅悦,抬手将酒盏递至他唇边。柔荑上水光隐隐,宛若透着红润的细腻无瑕的粉玉,动人心弦。大火就着她的手,一饮而尽,然后倾身轻吻她。
  敛神诀止,原相现。
  他吻如落花,片片有意,拂过她清香柔软的红唇,浅蕴美人痕的下巴,玲珑纤润的锁骨,最后在她胸前的圆润饱满间流连往返。
  他的发,乌中隐红,仿如黑暗里的热血,藏着惊人的温 度,偏偏温柔地,从未灼伤她。颜初静一手缓缓探入其中,轻轻撩起耳际一片,低下头,以舌尖描画他优美略长的耳廓。
  这是第一次,她主动挑逗他的情思。
  一股前所未有的酥麻热流如烟火般盛放,沿耳而下,依稀烫入心尖。大火僵直了腰,体温瞬间升腾。这全新的感受带来的不止是愉悦,还有难以克制的激荡情潮。他想,或许这就是嬗司娘娘说过的,情至浓时,化作甘美之毒,惟爱是解药……
  他觉得,自己想要她的解药了。
  她一定要给他!
  一定……
  迢迢新秋夕,亭亭月将圆。掩映于葱茏山林间的仙乡别苑灯火通明,流光溢彩,丝竹之声靡靡不绝。
  烟波台上,舞姬裙袖飘飘,钗闪环动,曼妙如蝶。
  幸王坐在荷香亭里,酒过三巡,醉意正上头,看得津津有味,如痴如醉,似乎连皇帝何时离座也不晓得。
  皇帝穿过金莲门,映日殿,书斋,照房,渐近后妃起居的颐和堂。
  颐和堂。
  温泉里的两道人影缠绵甫止,喘息渐歇。
  "焚香尘鸾是什么?"颜初静趴在大火身上,喂他梨花酿。
  大火搂着她的腰,咽下一口酒,满足道:"唔,一种四级灵兽,体微如尘,用作追踪觅迹。怎么想起这个?"
  颜初静将小芝的事略述一遍,而后蹙眉轻叹:"我从离江镇飞去荒域,再到凤京,一直都没发现这东西。皇帝知道我原本的身份,要从他手里借出乾弓坤箭,很难啊……"
  "要不干脆杀了他,神器失主,拿过来也容易些。"大火听她提起皇帝,觉得有点不爽,想也不想,就出了个主意。
  可惜颜初静修炼时日实在太短,大部分价值观念还停留在凡人阶段,尤其是受自小经历的教育的影响,潜意识里认为杀人就是犯罪,就得坐牢偿命。因此捏了捏他胸前坚韧结实的肌肉:"怎么可以随便杀人呢。"
  大火笑了笑:"对待敌人,何需心软?"
  颜初静微微一愣。
  皇帝算得上是她的敌人么?
  他设局拆散江致远与颜氏。颜氏的死,无疑是他间接造成的。
  可是,她需要杀他为颜氏报仇么?
  当初她只继承了颜氏的记忆,对于颜氏的爱恨全然未有感应。在萧潋之成亲之前,她一直觉得颜氏懦弱,不敢面对现实,以死逃避,根本不值得可怜同情。后来理解了颜氏的想法,她还是无法赞同这种一了百了的做法。
  颜氏一身医术不在江致远之下,其若非自暴自弃,完全可以离开江家,自立门户。凭着过人的医术以及对毒药的巧妙运用,也不用愁养不活自己。没有夫家,虽然生活上会有许多不便,但活着才有希望啊!男人算什么?连倚靠都当不成,不如一脚踹开,趁着年轻,另觅个中看又中用的便是了。再怎么着,也不该作践自己的生命!
  倘若皇帝该杀,那么江致远岂不是更该死?不管他有什么苦衷,有多少情非得已,都改变不了停妻再娶的事实。
  颜初静如此想着,不由得自嘲一笑。这些事情与她有何关系?这些男人于她而言,皆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何必为了他们弄脏自己的手……
  这夜,皇帝进了颐和堂,眼见颜初静浴后清媚迷人,便动了一亲芳泽之念。不料手指还未碰着她就被人一巴掌拍晕,趴倒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昏了一整晚。
  大火抱着颜初静,躺在暖洋洋的月洞床里,睡至天际露白方起身离开。
  皇帝醒来,头疼欲裂,愣是想不起自己昨晚干了些什么。颜初静懒得把脉,看了他几眼,一本正经地诊断——
  皇上,您感染风寒了。
  幸王得了消息,过来宁晖园探病,一脸哀怨:"皇兄昨日还说教臣弟打猎!"
  皇帝刚喝完汤药,郁闷得不行,有气无力地挥挥手,示意幸王自个玩去,别来烦他。幸王陪他坐了一会儿,呆不住了,便跑去颐和堂,要颜初静陪他去打猎。
  颜初静瞄了瞄幸王纤细的胳膊,很直接地打击他:"你拉得开弓么?"
  幸王瞪起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好似一只想咬人的小白鹿:"你敢小瞧本王?!本王力逾百斤,射不动老虎,射只狐狸白貂总是成的!"
  可惜颜初静是个野生动物保护主义者,只陪他在深山里兜了个把时辰,就找借口,自行游览风光去了。
  傍晚,幸王满载而归。
  只不过到手的猎物俱是侍卫们想方设法偷偷弄死的。
  此夜明月高悬,皎洁依然。幸王在朱枫台设宴烤野味。皇帝卧病在榻,无口福。颜初静亦推辞不去。
  幸王怏怏不乐,与侍卫们玩不到一处,没多久,便回轩浸浴歇息。
  到了下半夜,乌云掩月,天空飘起蒙蒙细雨。
  雨落无声,万籁尤静。
  幸王睡得不沉,忽而惊醒,下床打开窗户,仔细一听,阵阵金铁相击声,急速激烈,隐隐从颐和堂方向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