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等，饿死鬼，宋老师还没到呢。”婆婆打了赵独眼一下。
  阿秀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儿，怕婆婆提自己跟宋甘宁的事儿，捂着肚子坐到烧火凳上，愣愣地看着灶膛里的炭火。
  “阿秀，尝尝，好鲜-嫩。”赵独眼夹了一个猪蹄给她。
  阿秀摇摇头，猛然间可怜起这头猪来，更没食欲了。
  宋甘宁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昏黄的灯光里，他的影子被拉得好长，一直弯曲到黑乎乎的墙壁上。赵独眼筷子上的猪蹄滴着油，皮肉儿腻腻的，好像再用些力，皮肉筋头和骨会分得清清爽爽。但他没有用力，只是讨好地停在阿秀面前。宋甘宁手里的酒瓶猛地碰了一下，发出沉闷的两声当——当。
  “宋书记来了，快坐快坐。”婆婆从黑暗里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笑脸，递过一张苦楝方凳。
  宋甘宁把酒和红糖放在桌子上，婆婆堆着笑，说太客气了，又叫阿秀上桌一起吃饭。阿秀给宋甘宁和赵独眼倒了酒，又坐回到烧火凳上。婆婆有些不高兴，拉着阿秀重新上了桌。
  “宋书记，多吃点，嫩着呢。”婆婆显得特别客气。
  宋甘宁好久没吃过大鱼大肉了，也不客气，一边喝酒一边吃肉。只是阿秀拘拘束束的，让他有些担心。桌上气氛一时很沉闷。宋甘宁喝了几口酒，说吃好了。
  “阿秀，你陪宋书记喝几杯，亲不亲家乡人。”婆婆说。
  “娘，我不能喝。”阿秀说。
  “我们穷苦人家命硬，没事儿。这孩子生的也不是时候，一出来就得挨饿。”婆婆说着，瞟了瞟宋甘宁。
  宋甘宁最怕婆婆的目光，这个老妇人总是阴鸷得让人心冷。
  赵独眼一直没说话，只顾低头喝酒，脸喝得黑里透红，拿筷子的手不住地抖。阿秀叫他不要喝了，他不听。
  “宋老师，喝……喝吧。”阿秀拿起酒碗喝个干净。
  宋甘宁想阻拦都来不及了，他也喝了一碗，这酒酸酸的，有点苦，就像他和阿秀的爱。阿秀还要再喝，宋甘宁抓住她的手不放。
  “你……你凭什么摸我媳妇！”一向闷头闷声的赵独眼突然撒泼起来，指着宋甘宁大叫。
  宋甘宁连忙放开阿秀。
  “别理他，他醉了。”婆婆说。
  “我……我没醉。别人都说阿秀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到底是不是？”赵独眼抓住宋甘宁的手逼问着。
  宋甘宁摇摇头。赵独眼放了宋甘宁，又抓起阿秀的手，逼问她孩子是谁的。
  “你疯了，孩子是你的。”婆婆拍了赵独眼一巴掌。
  “娘，我……我没疯。孩子不是我的。”赵独眼说。
  “阿秀肚子里的孩子当然管你叫爹，你胡说什么！睡觉去，别打了宋书记的采兴。”婆婆扶住赵独眼让他下桌。
  赵独眼不肯，他眯缝着眼睛盯住宋甘宁。阿秀怕赵独眼闹出乱子挡在他跟宋甘宁中间。宋甘宁拉过阿秀，低声说：“这孩子是我的。”赵独眼一扭身抓过菜刀朝宋甘宁划来。阿秀把脖子一挺，赵独眼的菜刀翻了个身，刀背停在她的胸前。赵独眼看看阿秀放了菜刀，抱着头放声哀嚎。
  “你一回来就做爹了，有什么不好！这孩子沾着宋书记的光，长大了肯定有出息！”婆婆安慰道。
  赵独眼哭了一会儿，抹了抹眼泪说：“我知道配不上阿秀。宋老师，你真喜欢她，就带走她吧。阿秀跟着我只会受苦。”
  “不不不，不行。阿秀，你说过不会跟宋书记走的。”婆婆抢过赵独眼的话说。
  阿秀点点头。
  “宋书记，就算我帮你养着媳妇好吗？我们娘俩够可怜了，你千万别带阿秀走。”婆婆问过阿秀又恳求宋甘宁。
  宋甘宁望望阿秀，阿秀轻轻摇摇头。这个家跟她下面的家一样，如果没有女人的支持，随时都会卡啦一声垮掉。宋甘宁的眼泪不由自主落下来，他知道阿秀即使愿意跟自己走，两个人也很难在一起了。
  “别说了，吃肉吃酒，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婆婆已经知道赵独眼的状况，反正他不能做男人的事了，白白做一回爹也好。
  吃了酒，婆婆又是诉苦，说快没米下锅了，问村里的救济粮什么时候能到。宋甘宁晓得今天这个猪肉不是白吃的，只得许诺救济粮一到先分给她家。
  “我们倒是能熬熬，可肚子里的孩子饿不得。”婆婆说。
  宋甘宁从阿秀家里出来，突然听得矮墙上有人跳下来。他赶紧追去，那人影儿只一晃就不见了。
  “今晚的事儿，可别被人偷听去。”宋甘宁很担忧。
  阿秀本来以为宋甘宁一走，婆婆和赵独眼都会找事儿，没想到一切风平浪静，她倒是很尴尬。婆婆破天荒没让她洗碗，叫她早点休息，照顾好孩子，大荒年啊！这孩子就是挨过荒年的唯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