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满怀恶意的圣者
作者:珊珊灯火阑珊      更新:2021-08-01 20:38      字数:4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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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满怀恶意的圣者
  国旗升至最高处时音乐声戛然而止,秦校长咳了两声,照着手里的稿子念,每星期他都会给全体师生读一篇励志文章,激励他们勇往直前,他浑厚的嗓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饱含着一个教育工作者对在场的莘莘学子莫大的真情和期盼。
  魏福音突然想笑,秦校长五十岁出头的样子,体型保持的很匀称,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他跟张文涛这种大老粗不一样,每次见到他他都是西装革履发型收拾的一丝不苟,有文人墨客的那种独特的气质,举手投足很像个当官的样子。
  魏福音却想捂着耳朵,一个字也不想听,心道:表里不一,她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有这么多张面孔,在办公室的那个人冠冕堂皇,道貌岸然,虚情假意,站在台上的这个人正气凛然,赤胆忠心,忧国忧民,讽刺的是他几乎想把她赶出学校,这样的人这世界上还有多少?
  就是这样的人教他们要好好学习,正直善良,精忠报国真是讽刺。
  下课之前,任雪梅悠悠的站在讲台上,鹰一样的目光四下扫射,沉沉的道:“把今天讲的课文要求背诵的部分背会,下节课我抽查,谁要是背不会就请家长,今天之前,组员找组长背,组长找班长背,班长找我背,背不完不许回家,听到了没有。”
  “啊……”教室里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任雪梅笑了:“昨天就让你们回家背了,啊什么啊。”
  魏福音坐在桌边双手托腮,她这个组长当的委实憋屈,大概是因为这一组六个人里面实在找不出一个学习好的了,赵怀德犹犹豫豫的点了她,她也只好勉为其难硬着头皮顶上了。
  下了语文课,坐在第一排的男生跑过来找她背书,魏福音没有当官的瘾,从小学到初中当过最大的官就是组长了,这一当就是七年,让她颇为头疼,那个男生显然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磕磕绊绊的背了一句,不得不停下来想一会,魏福音觉得照他这个速度一上午也背不完,笑着让他回去再好好读几遍。
  既然是任雪梅亲自下达的命令,全班同学都如临大敌,下了课,就把各自的组长团团围住,吵着嚷着要给他们背课文。
  因为任雪梅的厉害同学们是领教过的,虽然语文老师叫任雪梅,却人不如其名,没有雪花白,没有梅花美。
  任雪梅五十岁出头,体型微胖,脸上的皮肤松弛黝黑,出名的严厉,都说严师出高徒,可也未必,同学们私下里都叫她‘黑泥鳅’,她鼻子上架着一副沉甸甸的镜框,老花眼镜从来不会好端端的架在鼻梁上,她的鼻子有点塌,镜框顺着鼻梁刺溜往下滑,每次上课,任雪梅不停的把镜框往上推,看的人颇为着急。
  她的那双眼睛最为骇人,像猫头鹰一样敏锐,似乎什么都逃不过她的法眼,教室里有一点风吹草动她都能感觉到,她手里的粉笔在黑板上停顿的时候,众人皆意识到要大祸临头了,任雪梅幽幽的说:“你们不要在桌子下面乱搞小动作,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她冷漠的眼神叫人不寒而栗。
  魏福音心道:老巫婆。
  她对这个语文老师尊敬不起来。
  话说,似乎她树敌众多,看哪个老师都不顺眼,对哪个老师都尊敬不起来。
  赵智慧深受其害:“我家和任老师住同一栋楼,我妈天天跟她见面,让任老师多关照关照我。”
  魏福音深深表示同情。
  老师关照学生的方法就是上课提问问题,专门要赵智慧回答,有一次课本上讲到梅花的高洁品质,她问赵智慧:“梅花什么时候开花。”,赵智慧犹豫了一下说:“夏天。”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任雪梅比赵怀德还要严厉几分,因为赵怀德是生物老师出身,初中几乎不上生物课,他的生物课平时都大大方方的让给语文数学了,魏福音撇撇嘴:一丘之貉。
  任雪梅右手扶着眼镜,把镜框压的低低的,目光煞有介事的在教室里扫射,要是被她抽到背课文,那就惨了,谁要是背的磕磕巴巴,她就会让同学们把全篇课文抄十遍。
  赵智慧最有发言权,他站在讲台上背课文,落了一句话,任雪梅就照着他大腿内侧恶狠狠的一掐,疼的赵智慧眼泪都快出来了,他不仅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失了面子,还被老师掐了大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有了这样痛彻心扉的前车之鉴,众人自然不想鸡蛋硬往石头上碰,好在任雪梅让他们给组长背课文,自然就轻松很多。
  下午第三节生物课,上课铃刚响,赵怀德胳膊下面夹着生物书走进教室,教室里一反常态的热闹,读书声嗡嗡作响,大家见班主任进来,仓促的回到自己座位上坐好。
  赵怀德蹙眉,问道:“同学们在干什么呢?”
  一个男生举手道:“任老师让我们把今天的课文找组长背会。”
  赵怀德点点头,见同学们学习情绪高涨,欣慰的说:“那好,今天这节生物课就留给大家背课文了 。”
  同学们“……”
  赵怀德手里的生物书连打开都没打开,就原封不动的跟着他走出了教室。
  全班同学抓紧时间,重新簇拥着各组的组长,七手八脚,争先恐后道:“让我先背,我都背会了。”
  任雪梅发话了,今天谁背不会课文就留下来直到背会为止,眼看要放学了,他们可不想在教室里过夜。
  五个组的组长手忙脚乱,说道:“好了,都不要抢了,一个一个的给我背。”
  同学们哪肯听话,推推搡搡,谁也不让谁,把包围圈里的组长抢来抢去,好不热闹。
  魏福音这一组相对安静许多,组员们知道他们的组长是一个安静的人,不喜吵闹,魏福音平时给人的感觉太过冷淡,他们想闹也闹不起来,魏福音轻声说道:“如果谁背会了可以先找我背。”
  还是刚才第一排的那个男生自告奋勇的站起来,魏福音的话音刚落,他搬着自己的椅子走了过来,在魏福音旁边的过道上坐了下来,严肃道:“组长,我先来吧。”
  魏福音微微一笑,打开手里的语文书,翻到任雪梅要求他们背诵的那篇课文。
  那个男生抹了一把脸上浸出的冷汗,似乎有些紧张,张嘴之前又把课文在心里默诵了一遍,看来他准备的并不充分,只是碍于时间有限,再拖下去就要拖到放学了,任雪梅一言九鼎,虽然背的不太熟练,但应该可以勉强过关,他们组的组长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那男生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碰碰运气, 心想:虽说我背的不太熟练,在语文老师那里肯定过不了关,可是组长是个好人,平日里从来不打骂组员,只负责收收作业,有时他没写完作业组长还把她的作业借给他抄。
  “准备好了吗。”魏福音看着他道。
  “好了。”那个男生不自信的点点头。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磕磕巴巴的背诵了起来,魏福音低头写数学作业,她不用看书短短的一篇《木兰辞》她早就了熟于心,不用看课本就知道哪个字在哪一页哪一行,她眼睑低垂坐在那里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听的却很认真。
  听着听着,魏福音微微蹙眉,那个男生一篇课文背的断断续续,磕磕巴巴,偶尔还漏掉一两个字,背完第一段,大声道:“组长,你先等一下。”打开课本,把第二段在心里默念一遍,然后合上书,憨憨的一笑,继续往下背。
  等他终于把一篇课文背完的时候魏福音和他都松了口气。
  “组长,我背完了。”那个男生脸颊发红,似乎觉得自己刚刚背的有点差强人意。
  确实差强人意,“好,可以了。”魏福音点点头,她不觉得当组长有多荣幸,不会像其他几个组长动不动就端出官架子来。
  那个男生听到自己居然这么轻轻松松就过关了,开心的从椅子上跳起,惊讶道:“组长,我过关了!”魏福音温和的加了一句:“回家再好好看看,万一被任老师抽中背课文就惨了。”
  那男生挑了挑眉,心领神会,一蹦一跳的提着自己的椅子回到座位上了。
  组里的其他四人一边背书,一边留心他们二人的举动,见那个男生欢欢喜喜的走到座位上,四人心中登时咯噔一下,心想:背成这样也行,这放水放的也太严重了吧,转念一想,他背成这样都能蒙混过关,那自己肯定也没问题,这个组长也太好糊弄了,跟她说两句软话装可怜,她就同情心泛滥,不为难他们了。
  相比较之下,其他组长要严厉的多,整天端着一个组长的破架子,唯老师的命是从,对他们的组员呼来喝去,当个小组长比市长的官架子还大,打着老师的旗号耀武扬威。
  赵智慧看看班里的其他同学,他们围着自己组的组长扯着嗓子“哇啦哇啦”大声的背诵课文,那几个组长极不耐烦,挥挥手,大吼道:“行了行了,别背了,你背的什么玩意,重新背。”
  整个教室乱糟糟的,耳边像有无数只苍蝇一样嗡嗡作响,魏福音双手捂着耳朵,等第二个主动来找她背课文的人。
  她在班里的性格极好,同学们对她的评价是“温柔善良,博学多才,沉默寡言”,只是这么好的一个人不怎么爱笑,总是被老师针对,同学们见她被老师骂哭,心生怜悯,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活泼开朗的性子,没有那么多世俗的偏见,不管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人人平等,他们喜欢谁就跟谁玩,少年人喜欢打打闹闹,同学之间偶尔开些过火的玩笑,可是他们断不敢跟魏福音开玩笑,她总是一副低眉顺眼,战战兢兢的样子,同学们就更不敢逗她了,怕惹她哭。
  赵智慧盘算着自己的小心思,觉得应该差不多了,要趁热打铁,免得多生事端,万一组长突然回过味来要求严格了怎么办。
  他终于鼓足勇气,背水一战,手里端着课本转过身来,面对着魏福音。突然,感觉有一双大手按在自己的头顶上,把他的头扳了回去,赵智慧怒火中烧,这种行为对他而言就是挑衅,他右手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手掌震的生疼,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抬眼一看,杨龙飞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立马变脸,笑脸相迎,道:“我要跟组长背课文。”
  “等我背完你再背。”杨龙飞轻巧的一句话就把他打发了,赵智慧笑嘻嘻的坐下来,杨龙飞比他高,比他壮,好汉不吃眼前亏,噎了一下道:“嘻嘻,你先背,你先背。”
  魏福音双手捂脸,这个人怎么总是阴魂不散。
  每个星期赵怀德都会调一次座位,这周恰好他们两个分到同一组,杨龙飞把这称为缘分,魏福音摇头,这根本不算什么巧合,全班拢共才二十八个人,谁跟谁一组都不奇怪。
  杨龙飞却觉得这是命中注定,他们自打冰释前嫌以后最近相处的不错,能分到同一组更说明天意如此,魏福音只求他不要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意外的是杨龙飞在学校表现的极为友好,对她这个组长颇为尊敬,动不动就“组长组长”的喊,魏福音都不好意思了,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有几次两人在厕所门口碰到,杨龙飞还特意打招呼,笑嘻嘻道:“组长,你也来上厕所啊。”
  魏福音小脸一沉,眉心拧紧,低声说道:“在厕所见面,还是不要打招呼了吧。”
  杨龙飞左手拎着椅子,右手拿着书在魏福音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咧嘴一笑,娇嗔的说:“组长,我来背课文。”
  不知怎的,他这声“组长”喊的她毛骨悚然,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你会背了吗?”魏福音问道。
  “不太熟。”杨龙飞五根手指插进头发里挠了挠。
  魏福音有些哭笑不得,本想说“你还是算了吧,不用找我背了”,可是又琢磨,别人都要找组长背课文,为何单单少了他,尽管她的想法很简单:杨龙飞给她背书,遭殃的反而是自己,可是旁人不会知道,他们定会觉得组长不让杨龙飞给她背书,这里面一定有猫腻,他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魏福音扶额,如果她不让他给她背书,旁人肯定质疑为何他是个特例。
  想到这层深意,魏福音深深的叹了口气,回过神来,发现有一双明亮的眼眸直直的盯着自己,半晌,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