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常山
作者:澜悠然      更新:2021-08-27 08:11      字数:3596
  春兰见院子里没人,小跑着溜进房间。常山听见动静,微微睁开眼往外瞧,见是她赶紧撑起上身:“春兰?”
  春兰应了声,仔细地将门关好才走过去在他床边坐下。
  “伤的可严重?大夫是如何说的?”
  常山挣扎着坐起:“你放心,没什么大碍。只是腹部挨了一刀,但都没有伤到要害。”
  他凑得离她近些,小声说:“我在衣裳里面垫了东西,他虽然下的死手,但是那些东西缓冲了不少力。”
  他见春兰低着头不肯接话:“你有话要问我?”
  春兰有些生气地看着他:“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在你屋里设几条细线,头上系上铃铛,只要刺客进来,你就能听见声音。趁着他震惊的时候,从角门逃出去,这外院都是护院,你叫一声,他也未必就能逃得脱。怎的真等刺客来了,你又变了卦,莫非常管事不相信奴婢,怕奴婢泄了密?”
  常山耐心地等她说完,苦笑一下:“春兰,计划只是计划,你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生死场面,你不会明白的。你觉得仅仅是铃铛的声响就能让他害怕甚至是犹豫迟疑了吗?估计还没等我跑出去,就先已经死在他的刀下了。”
  “那我们之前商量的都是你在安慰我吗?”春兰有些激动,她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孩子了!为什么还要瞒着她!
  “这事根本逃不过的。你以为老爷不知道吗?老爷早将夫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可是他不阻拦,不揭穿,你难道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春兰有些心惊,老爷竟然知道?那就是说,老爷从来都没有放心过夫人?
  “那夫人跟母家的联系,包括春思私下里做的那些事,莫非老爷都知道?”
  常山点点头:“不错。老爷心里真正的罗府夫人只有暮云夫人,他们一起经历的事,岂是现在那位能取代的了的。他之所以如此纵容,不过是老爷还要借她的手去做很多他自己不方便出面的事。而咱们府里现如今除了她,实在是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了。夫人不过是对老爷有怨气,才将那怒火转移到了我的身上,这火我必须要承受下来。谁是真的为罗府好,老爷都看在眼里,他可一点都不糊涂!”
  春兰倒吸了一口气:“那我……他也都知道?”
  “是,你牵扯其中,他都知道。所以我才想尽力把你从这件事里摘清楚。说到这儿,你是如何来的,夫人针对我一个人就够了,别再让她抓住你的把柄,让你也不好过。”
  春兰有些愧疚,本来以为常山突然变了计划,是因为不相信她,却原来都是在保护她。
  “常管事放心,我是受了老爷的命来外院找蔡妈妈拿库房钥匙,趁机溜过来的,没人看见。就算看见了,我也有说辞。”
  “行了,你快些回去吧。以后别往这边来了。”
  春兰点点头,又给他塞了些往日藏下的果脯蜜饯:“您留着打发时间。”
  “春兰,”常山叫住她,一脸严肃地对她说:“当心老爷,如果有必要,最好离他远一些。”
  春兰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郑重地点点头。
  春兰收拾好东西,刚走到门口,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父亲已经醒了,只是毕竟伤了元气,还是只能躺着。今晨用了些米粥,胃口也不太好,只进了小半碗。”
  是常行。
  春兰心里暗叫一声不好,估计是哪位主子来了。她踮着脚,赶紧跑回内室,匆匆说了句:“有人来了。”就躲到了更衣的屏风后面。
  常山凝神想了想,扶着床躺下,闭上眼睛调匀了呼吸。
  常行推开门进来,大声说了句:“父亲,二小姐来看您了。”
  常山虚弱地睁开眼,咳了几声,腹部的绷带又渗了些血出来。
  “二小姐,恕小的无礼,不能给您请安了。”
  罗襄忆快步走过去,伸手示意他躺下:“常管事莫要乱动,若是伤口再裂开,就是我的不是了。”
  常山感激地点点头:“常行,快让二小姐坐下。”
  常行搬了个椅子过来,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罗襄忆冲她笑笑:“今日春影姑娘是代替母亲来的,她才是主角,就让她替母亲坐这儿吧。你不是还有话要问常管事?”
  春影点点头,朝罗襄忆微微一福:“那奴婢就僭越了。”
  她坐在椅子上,先是问了问常山伤口的情况,又接着说道:“常管事可能说说昨天被刺时候的情形,夫人若是问起,奴婢也好回话。”
  罗襄忆起身一边随意打量,一边支着耳朵认真听。
  常山又咳了几声:“小的昨晚吃过晚饭觉得有些头晕,就早早躺下睡了。睡到半夜,听见屋里有些轻微的声音,迷迷糊糊间睁眼一看,竟发现有个人在屋里走动。小的害怕极了,就想起身从角门溜出去,谁知竟然打碎了一旁的花瓶。”
  罗襄忆心想,那会儿常行听到声响闯进去,恐怕就是被这花瓶破碎的声音惊动了。
  “小的当时就惊呆了,也不敢乱动,那个刺客举着刀跑到我跟前,小儿常行恰好闯进来,那刺客一慌,就胡乱朝我身上捅了一刀,再后来我就晕了过去。”
  罗襄忆见正桌上摆着香炉,有些好奇地问:“常管事信奉哪路神仙?”
  常管事笑笑:“小的是家生子,自小便跟着老爷走南闯北的,自然是信奉陶朱公。日常总要上柱香祈求保佑我们罗府财源广进才好。”
  “怪不得父亲如此重视您。”罗襄忆感慨。
  “让二小姐见笑了。”春影见她不再往下说,又接着问:“您可看见那刺客的样子了吗?”
  常山摇摇头:“当时天太黑了,又事发突然,小的就没有留意。”
  “那事后,您查看屋里可留下了什么线索?”
  “这事是徐叔和常行办的,小的还不清楚,常行,你说说看。”
  常行冷不丁被点了名,憋得满脸通红:“没啥线索,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没留下?可是分明是徐叔自己说的他们在西北角发现了刺客离开的痕迹。那边又没有什么可以沾上土的地方,除非那刺客疯了,从西南角的外院绕到东边,脚上带了泥再跑到西北角再溜出去,那他干嘛不直接从东边出去呢?
  罗襄忆正想细问,扭头却看见摆在架子上孤零零的花瓶。
  “常管事,那只花瓶平日就在那里摆着吗?”
  常山冷不丁被她一问,随口说:“正是,这两个花瓶自我搬过来起就在这儿放着,如今另一只打碎了,只剩这一只了。”
  罗襄忆笑着点点头:“常管事莫要伤心,回头让春影姐姐跟母亲说说,再赏您两个更好的。”
  “那小的就先谢过二小姐跟春影姑娘了!”
  罗襄忆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这个老狐狸的话果然不可信。这架子离他的床少说也有一米多的距离,别说他当时是小心翼翼地下的床,就是他蹦着跳着下来的,也绝对碰不到。那么巧就摔碎了,只可能是他故意打碎的,目的自然不是吓到那刺客,而是为了让人听见,好对他施救!
  春影还在问他跟刺客相关的问题,她倒了杯水懒得再听,反正都是假的,说来说去有什么意思。
  她正端起茶杯要喝,突然看见屏风后面晃了一下。
  她心里一惊,屏风后有人!
  常山绝对不会因为受了伤就连屋里藏了人也不知道,这人只怕不但和他认识,还关系匪浅。
  罗襄忆借着喝茶的动作,仔细查看,屏风下的缝隙里露出一双绣鞋,鞋面上绣的是腊梅的图案,用的丝线色泽饱满,图案精致生动,连个毛边都没有。只是整个色调看起来稍显单调,不会是主子喜欢的样式。
  看来,这双鞋的主人是个颇受看重的高等丫鬟。只是这府里的高等丫鬟实在太多,除去青山院那儿的三个,各个院子姨娘跟小姐那儿各有两个,再加上照顾少爷们起居的每人再有两个,这算下来少说也有二十来个。
  况且罗襄忆对她们的绣功、喜好一无所知,这样排查起来就更难了。
  春影问完了话,又将带来的东西一一交给常山,这才起身走到罗襄忆身边:“二小姐,奴婢的事都办完了,咱们走吧。”
  罗襄忆又安慰了常山几句,扭头说:“常行,你送我们出去吧。”
  常行只好硬着头皮又陪着出了门。
  罗襄忆见他闷不吭声的样子,知道他是不爱跟她们打交道,故意逗他:“常行,怎地让你送我们出来,你如此不开心,可是对我们有什么不满?”
  常行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没、没有!”
  罗襄忆笑话他:“你看你话都说不利索了,还说没有。”
  常行脖子一梗:“小的哪有说不利索,小的是,是没想好。”
  “那你要是能说利索,我问你一件事,看你能不能说好!”
  常行跑到她面前:“二小姐您说!”
  罗襄忆故意装作嘲笑他的样子问道:“那你说,昨天晚上怎么就那么巧你就起来了,还听见了声音?”
  常行还当是要拷问学问呢,这问题还不简单:“小的打小有个消渴的毛病,每晚寅时左右要起身喝好几次水才能再睡着。那会儿正巧是小的起床喝水的时候,所以才恰巧听到了。”
  罗襄忆心里忍不住笑了起来,得了,鱼儿上钩了!
  看来,这常山还真的故意摔给他儿子听得。
  罗襄忆满意地点点头:“好了,算你说对了!就送到这儿吧,赶快回去照顾你父亲。”
  常行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一溜烟跑没了。
  春影捂着嘴呵呵笑了起来:“这常管事又能干又聪明,怎就生了个这么憨的儿子。”
  是啊,还要多谢谢他这个儿子,要不然她怎么抓得住这个老狐狸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