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襄忆刚端起热茶喝了一口，芳瑶急匆匆地推门进来。
  “二小姐，您找奴婢？”
  罗襄忆连眼皮都没有抬：“你那日给翠微下的什么药？”
  芳瑶愣了片刻，想起是离开临州前春兰让她偷偷下在翠微的药里，她心里暗惊，莫非是翠微出了什么事，这才查到了自己头上？
  罗襄忆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接着说：“怎么，翠微帮你进了秋北阁还不够，你非要害死她才行吗？就是不知母亲把翠微抓起来一阵毒打，到底是你得主意，还是母亲的主意？”
  芳瑶扑通一声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二小姐，二小姐息怒！奴婢什么都没有做啊！”
  罗襄忆微微一笑，妩媚的凤眼显得有几分凌厉：“是吗？你去了青山院几次，都说了些什么话难不成还要我一句一句跟你掰扯掰扯？还是说，要我去问问春兰！”
  芳瑶一听罗襄忆提起春兰，摆明是知道了他们私下来往的事，更是满心冰凉，一时不敢多言。恐惧之外又有些疑惑，她每次去找春兰都极其小心，不可能会被发现的，可二小姐的样子却是信誓旦旦，除非……除非春兰姐姐先把自己供出来了。
  芳瑶赶紧摇摇头，不会的，春兰姐姐向来关照自己，怎么会出卖自己呢。
  罗襄忆见她阴晴不定，暗暗松了口气。芳瑶实在太谨慎，她至今都没能抓住她什么有效的把柄。今日这番话，完全是自己编出来炸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了，好胁迫她为自己做事。
  “芳瑶，当初你接近翠微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有问题，但是我还是让你来了秋北阁，不过就是想看看你想做什么。如今翠微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却还是不肯放过她，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你是想在我这儿自行了断还是让我报到老爷那儿将你乱棍打死，你自己选一个吧。”
  芳瑶这才真真正正地害怕起来，她早就听闻大户人家里处死个奴婢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那时候家里难过，将她卖到了罗府，她日日在青山院里打帘子，每日看着春字辈的几个大丫头打扮的那样漂亮就羡慕的不得了，自己每月那些微少的银子还不够给娘亲买药吃，自己哪里会舍得添个一半件首饰。后来因着机缘巧合她入了春兰姐姐的眼，才有机会提成了二等丫鬟，除了每月的银子偶尔还能得些主子的赏钱，娘亲的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每月除了给家里的自己还能留下些。她一直记着春兰姐姐对母亲的救命之恩和对自己的提拔之恩。可是人就是这样，欲望是永远都填不平的，她背地里替春兰姐姐办了不少事，都是为了当初她对自己许诺说是会让自己升为一等丫鬟。那是她梦寐以求的目标。
  可是此时，她跪在二小姐脚下才明白，这些她期望的东西在生死攸关面前什么都不是。她只想活下去。
  “二小姐，奴婢不想死！”
  “哦？你觉得你还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芳瑶咬着牙抬头看向她：“若是奴婢对二小姐有用呢？”
  罗襄忆嗤笑她：“你能对我有什么用？”
  “若是奴婢选择让二小姐将奴婢送到老爷面前，二小姐可能遵守承诺？奴婢还记得二小姐当初偷听夫人谈话的事，若是奴婢将这事抖出来，即便奴婢死了，二小姐也难免惹得一身腥，您觉得夫人会放过您吗？您觉得您还能安安稳稳地查下去您想查的事吗？”芳瑶毫不畏惧地笑笑：“说不定，奴婢还能搏回来一命呢！跟二小姐的大事比起来，奴婢这条命死不足惜！”
  “你敢威胁我？你觉得我会给你机会让你说出那些事吗？芳瑶，你确实聪明又大胆，不过你未免也太天真了些，夫人当初那些事她会敢让别人知道吗？恐怕在你说出来之前她就先将你打死了！好吧，就算是如你所料说了出来，你觉得老爷会护着你吗？他不能想动夫人，就只能委屈常管事，但是他又怕府里跟随他多年的老人们寒心，你猜他唯一的办法是什么？”
  是什么……当然是说自己临死之前诬陷夫人！
  芳瑶彻底慌了阵脚，她以为的那些讨价还价的筹码在主子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她跪着上前几步，匍匐在罗襄忆脚下：“二小姐，二小姐饶命！真的不是奴婢害的翠微！那药也是别人给我的，根本害不了人的！求求您饶了奴婢吧！”
  “别人给你的？谁给你的？”
  芳瑶咬咬牙，她还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春兰出卖了自己，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是奴婢托别人带进来的，奴婢是听到陈大夫说翠微快醒过来了，奴婢……奴婢又想跟着二小姐来江宁，这才出此下策，想要让她多睡一段时间。奴婢真的没有想要害死她啊！二小姐肯留奴婢到今天，想必是奴婢还有可用之处，今后芳瑶必定洗心革面，听从二小姐吩咐！”
  罗襄忆心里有些赞叹，能想到这一层，倒算是个识相的。
  “你也不必如此，要知道背叛主子的人向来没什么好下场，更何况你也不止背叛一个主子了吧？你的话我怕也不敢轻信，你还是自我了断了吧。”
  芳瑶连忙磕了好几个头：“不会的，不会的二小姐！奴婢绝对不会骗您的。您要是不信……您要是不信的话……奴婢……奴婢……”
  “罢了，你先起来吧！”罗襄忆抬起眼皮见她啜泣着起身，故意等了半天才说道：“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就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不过倒还有件事着实让我好奇，她们到底许了你什么承诺，能让你这般卖力，直到现在也不肯说她们一句？”
  芳瑶有些犹豫，罗襄忆也不着急，静心屏气地在那喝茶，芳瑶只得老实说：“她们说若是奴婢听话，就将奴婢提成一等丫鬟。”
  这倒有些出乎罗襄忆的意料，不过这点蝇头小利竟能让她如此卖命？
  “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到现在你也没被提上去，看来你是被他们骗了啊。”
  芳瑶不是没有过这种念头，不过她还是不愿意去怀疑春兰，雪中送炭的情谊不会轻易就被动摇。
  “这样吧，你去替我办件事，再过几天就是春节了，等春节过完咱们回去，府里就要采买一批新的下人，到时候我保证让你做上一等丫鬟，你不必现在就回答我，是想高人一等还是想丧命，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吧。”
  芳瑶双手紧紧握成拳，身上忍不住微微颤抖。若是她答应，或许今后就要欺瞒春兰了，她就真的要变成春思那样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人。可是……
  “奴婢全听二小姐安排，谢二小姐成全！”
  芳瑶快步往内院走去，门口站着的是位没见过的奴婢，芳瑶朝她行礼：“姐姐安好，不知夫人可在里面？”
  “夫人正在跟孟小姐说话呢，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我好去通报一声。”
  “奴婢是二小姐身边的芳瑶，不知春思姐姐今日怎地不在？”
  “夫人让春思姑娘去孟大人家传话了，我这才过来顶替一会儿，姑娘稍等，我这就进去。”
  芳瑶笑着点点头，目送她进了屋。屋里传来两人的说笑声：“你既然喜欢就好，老三是个好孩子，跟着他你不会受苦的。”
  孟繁锦说：“繁锦知道，就是怕三少爷未必能相中我。”
  “这你不必担心，老爷也对你满意的很，他如今怎么想不重要，只要成了亲闻言软语地哄着还怕他不上心。”
  “姨母……”
  许西宁的笑声响了起来。
  很快没了声音，想来是那人去传话了，没多久，那姑娘果然出来对她说：“夫人请你进去。”
  芳瑶冲她点点头，径直进了里屋。
  许西宁见她进来，收了脸上的笑意，问她说：“可是二丫头有什么事？”
  芳瑶犹豫地看了孟繁锦一眼：“回夫人，二小姐没什么事，是奴婢有事要报。”
  孟繁锦笑着起身：“姨母想要的花样子已完成了几副，繁锦去取回来给姨母瞧瞧。”
  许西宁点点头：“去吧，等会子让下人送来就是，这天寒地冻的莫要冻坏了身子。”
  孟繁锦感激地道了谢，临走前又瞅了芳瑶一眼。
  “好了，人都走了，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芳瑶赶紧磕了个头说：“夫人，奴婢得知了一件大事，因关系重大，只能劳烦夫人。”
  许西宁一听来了兴趣，她让春兰查二丫头查了这么久什么也没查出来，倒是歪打正着让这芳瑶发现了，倒也算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你说来听听。”
  芳瑶怯生生地往门口瞧瞧，见门关上了这才放心说：“回夫人，二小姐上次失踪好像是她自己主动和岭安王一起走的。”
  “你说什么？你是如何得知的？”
  “二小姐失踪那晚，奴婢正好在洗衣裳，因为听见了动静，就悄悄过去瞧了瞧，谁知正好看见二小姐和岭安王在门口说话，二小姐满脸笑意根本就不可能是被胁迫的。”
  许西宁有些震惊，这罗襄忆在人前可没少表示不愿亲近岭安王，私下里两人竟然都到这种地步了，这还是被芳瑶撞见了，若是没撞见的还不知有多少次呢！
  “那你为何当时不报？”
  “奴婢当时是想说来着，可是夫人却派人抓走了翠微，奴婢不好当场就把事情说出来。后来秋北阁的水芝一直在想办法救翠微，把秋北阁的人都盯得死死的，奴婢想着再看看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能辜负了夫人当初的一番教导，这才没敢贸然行事。”
  许西宁点点头，这番说辞倒也说得过去。
  “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现在又提起做什么？”
  “奴婢也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谁知前两天奴婢见岭安王半夜进了二小姐的房间，快天明才出来！”
  许西宁一口水喷了出来：“你说什么！他们竟敢……竟敢私自过夜！不知廉耻！他们说了些什么？”
  芳瑶故作为难地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自打奴婢进了秋北阁，二小姐就不肯让奴婢靠近伺候，奴婢实在是难以得知更多消息。再者说，水芝姐姐是一等丫鬟，奴婢只是个二等丫鬟，她时时防奴婢跟防贼似的，奴婢也没机会啊。”
  这事许西宁早有耳闻，心知她所说不假，只得安慰她说：“你做的很好，今日起你要给我牢牢盯住二小姐的动向，全数回报给我，若是做的好了，自然有好处等着你。”
  芳瑶高兴地点点头：“多谢夫人！奴婢告退！”
  芳瑶出了院子，这才松了口气，想来自己表现的还算自然，夫人应该没有看出什么破绽。她自己也不明白二小姐让自己去找夫人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主动去揭自己的短，还真是没见过。不管怎样，总算是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命。
  春思回来就看见许西宁这幅样子，忍不住问她：“夫人这是怎么了？”
  许西宁用手支着下巴：“刚才芳瑶过来了，说了二丫头的一些事。你说这个芳瑶在青山院这么久不显山不露水的，怎么突然对我投诚了？她的话也不知有几分可信。”
  春思一听是芳瑶，想起她上次有意讨好自己的行为，问道：“她说了些什么？”
  “一些小事，我再问她，她就说她靠近不了二丫头，我想听的是一句也没听到。”
  “嘿，奴婢还以为是什么呢。她这意思您还不明白啊，她这是跟你暗示她是个二等丫头，您要是想知道的更多就要帮她提一提。前几日她还来讨好奴婢呢，说是让奴婢在您面前美言几句。”
  “她竟有这心思？以前倒是没瞧出来。”
  “您当然瞧不出来了。她以前啊忙着巴结春兰呢，现如今您不重用春兰了，她自知没了巴望，这不就想别的办法了。要奴婢瞧着，这事倒也简单，您不是正好想让她帮您监视二小姐吗，您就趁着这次过年把她提上去，她还不对您感恩戴德啊！况且翠微能不能活下来还难说，就算是活下来了，只怕也成了个残废，就算是把她提上去，二小姐那也算是两个一等丫鬟，不算违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