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西宁有些担心地给罗宗越碗里夹了些菜：“越儿，你今日非得去吗？”
  罗宗越点点头：“儿子都答应他们了，自是不能失信。”
  “可是今日都初一了，官府哪里还有人，就算你去了又能有什么用？况且……况且我听下人们说，那些流民可凶狠了，连衙役都镇压不住呢！”
  罗宗越笑了起来：“这江宁才有多少衙役啊，这么多流民他们当然镇压不住。娘，您就放心吧，儿子吃好了，就先告退了。”
  “唉……越儿！”许西宁看着罗宗越离开的身影，脸上写满了担心，有些责怪地看向罗傅益：“老爷您怎么也不劝着点，万一越儿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啊！”
  罗傅益津津有味地喝着粥：“我劝有什么用，越儿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赶紧吃你的饭吧，妇人之仁！”
  许西宁听他这么说，一时哑口无言，她低头夹了块鸭脯，让放进嘴里突然觉得一阵腥味直往上冲，赶紧将嘴里的食物吐了出来，趴在一旁干呕起来。
  春思忙上前帮她顺了顺后背。
  罗傅益顿时没什么胃口，皱着眉头说：“你最近这事怎么回事，动不动就恶心？”
  一旁伺候的妈妈忙上前说：“夫人该不是有喜了吧，可找大夫瞧了？”
  许西宁愣了一下，这些天她确实有些不太正常，不停干呕不说，身体也比往常畏冷哪个，不过自己没报太大的期望也就没往那儿想，现在听这妈妈提起，心里还真有些拿不定主意。她忙说：“还没请。”
  罗傅益没想到自己都这把年纪了竟然还有可能有子嗣，赶紧放下手中的筷子，一把将春思推开，把许西宁扶到软椅上坐着：“还是请一个瞧瞧吧，万一是真的可别耽误了大事。”有对那妈妈说：“咱们离开江宁久了，也不知现如今江宁有什么有名的大夫，还劳烦妈妈帮忙去请一个，到时必有重谢。”
  许西宁面带羞涩地点点头：“都听老爷的。”
  春思阴晴不定地站在那看着罗傅益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许西宁，到底什么话也没说，带着小丫头们将桌子上的吃食收拾好，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罗宗越带着江南到了昨天分发东西的地方，哪里果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不过或许是大家对他这名头不怎么相信，聚集过来的人并不多，远远地一见到他，就有人吆喝着：“罗大人来了！罗大人来了！”
  “罗大人，刚才我们已经去看了，官府里一个人都没有，咱们该怎么办？”
  “大家放心，我已经着人前往洪大人的府邸通报过了，咱们这会儿就过去。”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觉得这位罗大人跟之前来江宁的官员都有些不一样，心里倒是坚定了几分，忙跟在他和江南的后面，往洪大人家行去。
  洪庆的确在早上就接到了罗家递过去的信，他心里不免有些慌张，小跑着往西厢房行去，那里住着一位上头派来的贵人，他敢对流民之事置之不理，自然也是得了这位贵人的指点，如今又有人来非要他给了说法，他可不得再请教一番。
  “大人！大人！”
  等了半天，门被嘭地一声打开，那人一脸不耐烦地站在门口看着他：“大清早的鬼叫什么！”
  洪庆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陪着笑说：“不是小人故意要扰了大人清梦，实在是情况紧急，小人也是迫不得已啊！小的……可否进去跟您细说。”这外头可着实是冷啊。
  那人冷哼一声，偏身让到了一旁。
  洪庆赶紧闪了进去，屋里的暖意总算让身上暖和一些。
  那人坐在上座，满脸不悦地看着他：“有什么快说吧！”
  洪庆被那冰冷的目光看的浑身冰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座上扭了半天才说：“启禀大人，今晨小人收到大理寺卿罗大人的一封拜帖，说是要来商讨流民之事，既然大人都说了让小的不再关心流民之事，怎地这罗大人还要来啊？”
  “大理寺卿？罗宗越？他为何会来？”
  洪庆苦笑道：“大人不知，这罗大人的祖籍就是我们江宁的，他前些日子回来祭祖，就住下了，也不知是怎么地竟然管到流民身上了。”洪庆边说着边偷偷观察上面那人的反应，这人于一个月前来到了自己府上，递来一块左相的信物，说是左相的亲信，派他来指点自己解决流民之事，可这些天来他什么都没做，就让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再管流民的事。可是眼看着流民之事愈演愈烈，自己越发心里没底起来，万一这事闹到皇上那，自己这乌纱帽可就难保了。
  他拐弯抹角地问过几回，可是这人就说这是皇上的意思，可现在罗大人也掺和进来，说明这事根本就不是皇上下的令。所以他今天早上一收到拜帖就吓出一身冷汗来，这罗大人和他是同僚，他是认得的，可是这府里这人又是哪来的，他可就真的没底了。
  “哼，一个办案子的倒是管的宽！”
  洪庆听他憋了半天憋出这么句话来，心里都快急死了：“大人，这会儿也顾不上他管的宽不宽了，罗大人是正三品官员，若是他要管，小的说话也不算数啊。左相……皇上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您可要传清楚啊。”
  那人刷地抽出腰里的剑：“怎么，你不相信我？”
  洪庆吓得赶紧伏在地上，不住地发抖：“小的不敢！小的只是怕自己领会错了意思，再好心办错了事，给大人添麻烦！”
  那人看了洪庆半天，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瞧你那点出息，在等片刻莫不是要吓得尿裤子了？怪不得相爷不放心你，特派我来协助你。既然你这般有诚意，我也不妨告诉你，相爷得到密报，江宁的这批流民之所以闹得这么凶，是因为里头混进了外族的探子，所以不能轻易安抚了事。”
  “那……相爷的意思是？”
  那人伸手将剑扔到了洪庆身边，洪庆吓得赶紧闭上眼：“自然是杀无赦！”
  洪庆站在那人门口仍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刚才小厮来传，罗大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这才慌慌忙忙抬脚就往外走。
  小喜跟在他身后问他：“大人，您可信那人说的话？”
  洪庆瞥他一眼：“为何不信？他手里攥着的可是相爷的信物。”
  小喜又问：“那……咱们听谁的？”
  洪庆反手一巴掌呼在小喜头上：“大理寺卿和相爷谁大，还用我说吗？”
  小喜无辜地揉揉脑袋，相爷是比大理寺卿大，可是相爷这不是没来嘛！
  洪庆看到背手而立的罗宗越忙笑着行礼道：“哎呀罗大人，您可是稀客！怪小人起晚了，这才忙着来迎接，您莫要见怪！”
  罗宗越点点头：“洪大人多礼了，休沐时来劳烦你本就是我的不是，哪里需你赔罪。”
  下面跟着的流民一看见洪庆，一窝蜂地挤了上来，门口的护卫赶紧冲上去拦住他们。
  洪庆吓得瑟缩了一下，拉住罗宗越就要往里头走：“大人，咱们还是进去说吧，外头实在太危险了。”
  罗宗越摆摆手，掷地有声地说：“不必了，这些人都是我带来的，我今日来就是要问洪大人几句话，也好让他们听个明白。”
  “这……唉，罢了，您想问什么话？”
  大家一听纷纷静了下来，只一眨不眨地望着说话的两人。
  罗宗越高声问：“流民之事，本官离开临州之前就听闻皇上已经派人救济，为何江宁的物资迟迟不到？”
  洪庆露出些为难：“这物资不到小人也不知是为何啊，小人也在等物资救济呢。”
  “好，我再问你，即便物资不到，你作为知府也该相对应对之策，这满城流民无饭可食，无处可去，你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活活冻死、饿死在这外头吗？”
  “大人，若是就江宁的流民也就罢了，问题是周围的流民都涌了进来，数量之多小的实在无能为力啊。”
  罗宗越没想到这洪庆一直在跟他打太极，不管他怎么说，洪庆就是不直面回应他的话，罗宗越怒上心头，怒视他说：“洪大人！这流民之事往年早有惯例，你怎会无能为力？流民四起时，你就该预料到周围会有大规模的流民涌入，即便你预料不到，周围的奏报你难道也不知吗？流民大肆涌动，你第一件事就该调动整个江宁的兵力，守好各个城门，及时分散流民，可本官月前到达江宁起，就未曾见你有任何动作，直接导致流民涌入，抢砸江宁百姓的财产物资，江宁有多少人家因此家破人亡，使无家可归的流民队伍更加壮大，如此因果循环，只会造成情况更加恶劣！”
  下面听着的百姓想起自己月前还在好好的过日子，瞬间就成了这样，气不打一处来，冲着洪庆又嚷嚷了起来。
  罗宗越摆摆手，又接着说：“除此之外，物资未到，你本可将官府征收的粮食先行拿出赈灾，在控制住灾情后，可另行上报申请皇上批复减免江宁赋税，可你呢，毫无作为，就看着江宁百姓互相抢砸，将江宁好好一个富庶之地变成如今这般萧条，你这般不作为，是想让本官上报皇上吗？”
  下面高声大喊：“上报皇上！上报皇上！”
  洪庆吓得赶紧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心里暗骂倒霉，怎么碰上个这么难缠的人物：“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啊！小的也是头一次遇见这样大规模的流民，一时慌了神，想着皇上的救援物资就快到了，想撑过过年再说，小的没有不作为啊！大人您说要怎么办，小的立马执行！”
  “好，洪大人既然肯听我一言，那就先派人值守街道和各处大门，一是不许其他地方的流民再进入，二是维持好街上的秩序，不许再发生抢砸之事。另外，赶快在各处修设粥棚，将年前征收的粮食分发给流民，保证温饱，后续便可帮助他们修建房屋，恢复正常生活。”
  “好好，小的这就去！”
  洪庆这会子也顾不上什么相爷不相爷的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安抚好这位罗大人，不然他一封奏章上去，自己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洪庆起身慌忙要往粮仓的方向去，突然有人在对面屋顶拍了拍手掌。
  罗宗越往上一看，是一个身形销瘦的蒙面男子。
  “真是精彩，这位大人掷地有声着实令人钦佩，不过在小人看来，这次流民这般猖狂定是有什么人混了进去，比如……外族人！”
  洪庆一听，身体可凉了一半，这都什么时候，这位大爷来掺和个什么劲？
  罗宗越抬头看着他：“不知阁下是？”
  “你莫要管我是什么人，你只需知道我也是这江宁之人，江宁混进了外族人，迟早是要坏事的，我绝不会眼看着这种事发生！洪大人，你还不赶紧动手？”
  罗宗越看着他：“动什么手？洪大人，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洪庆被两人逼得实在没法，心头一紧，砰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地抽搐起来。
  “废物！”屋顶那男人嗤笑了一句：“既然洪大人动不了手了，那就由本人替他动手吧！”
  说着，那人身形迅猛地冲进人群里，抽出腰间的长剑，抬手几招下来，人群里哀嚎声不断，地上瞬间多出几具尸体。
  罗宗越被这场景惊了一跳，大声说：“江南，快去救人！。”
  江南冷着脸，纵身跳进人群与那蒙面人搏斗了起来。
  罗宗越朝人群大喊：“快走！朝这边走！”
  人们顿时乱成一团，推搡踩踏，尖叫声，哭泣声，悲鸣声只听得罗宗越心头发凉。
  罗松上刚翻完手上的账本，端起茶喝了一口，秦墨连滚带爬地闯进来：“少爷！出事了！”
  “你怎么又一惊一乍的？出什么事了？”
  “外头、外头的流民在洪大人家门口闹起来了，还出现了一个刺客，在门口杀了好些人！”
  “什么流民？是咱们昨日找的那伙吗？”
  秦墨哭丧着脸点点头：“正是。”
  罗松上蹭地站起身：“怎么会?后来我不是让你将他们疏散开了吗？”
  “小的是让人疏散了，可是大少爷逞强，带着一群人去救济他们，还说今日要给他们讨说法，他们就跟着大少爷去了洪大人家。本来说的好好的，洪大人也答应说开仓放粮了，谁知冒出来个蒙面人，上来就杀人，这会子满地躺的都是死人！”
  罗松上冷哼一声：“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了？这江宁也是他能管得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