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襄忆坐在罗松上屋里看他应付各个铺子里的掌柜的，如她所料，江宁的生意果然做不下去了，如今流民四窜，谁还敢冒着没命的风险去开门，再说了，就算有人敢开门，也没人敢出来买啊。
  罗松上被他们吵的脑袋都是大的，狠狠地一敲桌子：“都给我住口！”
  一个上了年纪的掌柜的站出来，满脸无奈地说：“三少爷，不是我们为难您，实在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无能为力啊！”他嘴里说着这样的话，眼睛里却透着些精明。
  罗松上冷笑一声：“当初可是各位掌柜自己提出来要按照提成拿银子的，怎么这会儿倒是跑来跟我说无能为力了呢？”
  掌柜们四下相顾，当初罗家的生意那可叫一个红火，他们私下一商量，跑来跟前当家的罗老爷叫嚣，非要按提成走，那段时间，站在这儿的这些人里哪一个不是赚的盆满钵满的？
  可是，他们谁又能料想到会有今天呢？没了固定的银子，全靠提成，已经连续一两月没能到手一分钱了，眼瞅着自己连底下的小伙计都不如。他们哪能不着急啊？
  “三少爷，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这群人对罗家哪个不是尽心尽力的？就算当初我们有不对的地方，可现如今，正是需要我们一起努力渡过难关的时候，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那掌柜的又说。
  下面的人纷纷附和起来，眼瞧着大有不给银子不罢休的架势。
  罗松上一点都不着急，陈恳地问他们：“好啊，既然刘掌柜这么说，那是不是就代表大家决心回到以前的模式，每月固定的银子和提成七三分？若是大家同意的话，我这会儿就安排人给这个月的银子补出来。”
  下面大眼瞪小眼地瞧了半天，却没一个人敢站出来应声的。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罗家的确和其他的商家一样，难以维持生意，可是难保将来不会有一天，重新鼎盛起来。
  他们当年看着大房的罗老爷在生意上手段松软，便联合起来逼迫他，要让所有掌柜们的收益最大化。今日又厚着脸皮来讨要银子，已经是十分打脸的行为。若是今日答应了三少爷的提议，将来真的到了吃哑巴亏的时候，他们哪儿还有脸再来闹呀！
  罗松上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怎么？不敢吭声了？各位掌柜的，你们一个个口口声声的说为了罗家好，可是在罗家鼎盛的时候，你们一个个恨不得将罗家的利益全部收入囊中。如今罗家有难，你们却只顾着自己，罗家的生意开不了张，你们没有提成，罗家同样没有收益。你们现在这样来闹，无非就是想让罗家白白的养着你们这群吸血虫。罢了，既然各位掌柜如此不知好歹，我也不便再纵容大家。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从今日起，愿意与罗家共进退的人就给我留下来，按照我说的办法固定和抽成七三分来分配以后的利益。至于其他的人，你们不愿顾惜罗家，罗家也不必再给你们留着脸面。整个江宁想来我罗家做掌柜的人多了去了，而我这人又向来不爱受人威胁，刘掌柜，你还是带头趁早走了算了。等一会儿我就让秦墨将各位的身契拿来，也祝各位早日觅得更好的东家。秦墨，送客！”
  下面的人一听，瞬间慌了神。他们今日来不过是想再争取下，根本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罗家的生意全靠罗家的口碑撑着，他们这些掌柜的，相当于是坐着就能挣不少银子。
  在他们里面有许多人都是罗家以前的老人，没有经商的手段，也没有经商的头脑，完全凭着资历，当个掌柜来混饭吃。若是罗松上真的狠下心将他们都撵走了，那才是真的断了他们的活路。这三少爷，实在是忒心狠了些！
  有不少人已经哭着跪下求罗松上：“三少爷，这都是刘掌柜出的主意，我们可没有想走啊！”
  “我们都在罗家一辈子了，您不能这样对我们呐！”
  罗松上看都不再看他们一眼。秦墨嫌弃的伸出手将他们轰出去：“走吧，走吧，快走吧！你们再在这儿吵吵下去，连散伙的银子都要给吵吵没了！”
  罗襄忆见罗松上瞬间清了场，兴致勃勃地拍拍手说：“三哥哥果然厉害，不过，这些人里头的利益牵扯可广了，你就不怕到时候婶娘来跟你拼命？”
  “我怕些什么？说不定过不了两日我就跟着你们回临州了。这江宁的生意是好是坏，关我什么事？再说了，你以为凭着婶娘和罗燕茗的本事，能打理的了这边的生意吗？要么他们就得狠心把这些生意都给转手了，要么，他们就得乖乖的上临州求我去。就算她这会儿子发疯，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罗襄忆还想再说几句，秦墨突然撒腿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少爷，小的刚才送掌柜们出去时经过内院，听见里头的人说，老爷定了您和孟姑娘三日后成亲。这会儿下人们已经着手准备了，估摸着一会儿就有人来通知您了。”
  罗襄忆笑着看向罗松上：“得偿所愿，倒是恭喜三哥哥了！”———————————————————
  罗襄忆和水芝一道回了自己的院子，远远看去屋里有灯光跳动，她下午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点蜡烛啊，罗襄忆有些奇怪地问：“水芝，你上午把你的兔子灯点着了吗？”
  今日是上元灯节，早上水芝就在摆弄兔子灯，莫不是她走的时候忘了熄？
  水芝摇摇头：“没有啊，奴婢只是随手扎了一个，大少爷的事还没定，奴婢哪里敢张灯结彩的。”
  奇怪，莫非是谁趁着自己不在，偷偷进了自己的屋子？
  水芝有些犹豫地问：“二小姐，会不会…是芳瑶？”
  自从自己跟芳瑶达成一致的目标之后，她一直很听自己的话，她进自己的屋做什么？
  罗襄忆没有头绪，对水芝说：“先去看看！”
  两人悄悄地靠近了屋子，里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罗襄忆不再多等，猛地推开门，却被屋里的光亮刺的睁不开眼。她适应了一会儿，这才慢慢放下遮光的手。
  待罗襄忆看清，顿时被眼前的一切惊的嘴都合不拢了，只是呆呆地看着满屋的花灯，亭台楼阁，飞禽走兽应有尽有，自己这小小的简陋的屋子，因为花灯的存在，显得明亮而温暖。
  水芝伸长了脑袋，兴奋极了，欢快地问：“二小姐，这是谁做的花灯？好美啊！”
  罗襄忆扭头看了看她，她心里有个答案，可是她却有些胆怯，害怕万一自己说出来，结果希望却落了空。
  南门岭从门后悄无声息地走出来，对水芝摆摆手。
  水芝笑着点点头，转身将门关上走了出去。
  “王爷怎么会在这儿？”
  南门岭笑着从后面抱住罗襄忆：“你怎么知道是我？”
  罗襄忆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身踮起脚尖抱住他。
  “除了王爷，还能有谁对我这么费心？”
  南门岭低笑一声：“襄忆你也太妄自菲薄了些，以你的容貌，只要你想，没有你得不到的。”
  “王爷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哪有那么好？”
  南门岭抓住她的肩膀，打趣地问她：“所以，我们这算是情人吗？”
  罗襄忆不理他，拉住他的手慢慢地在屋里逛：“这么多花灯，王爷怎么做到的？”
  “自是要多谢谢宗越兄了。”
  罗襄忆有些诧异：“你们和好了？”
  “你这么尽心地帮我，我怎么能让你失望？”
  罗襄忆捂着嘴笑起来：“王爷那副画本就是投大哥哥所好，你拿到我这儿来，不就是想让我去做说客吗？到底是谁没让谁失望？”
  南门岭凑到她头顶亲了一口：“就你聪明！”
  “王爷还没回答我呢，你不是已经回临州了吗？怎么来了？”
  南门岭握住她的手，慢悠悠地说：“今日是上元灯节，临州热闹极了，可是本王一想到你自己孤零零的在江宁，就觉得这满临州的热闹都与本王无关。本王只想给你一个上元灯节。”
  只想给自己一个上元灯节，所以就把临州的上元灯姐搬到这儿来了吗？
  罗襄忆有些感动，又有些难过。她眼角有些湿润，踮起脚在南门岭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王爷，若是我们将来真的在一起了，可能会遇到更多的困难，陷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你不怕吗？”
  南门岭认真地看着她：“襄忆，若是我怕，我从一开始就会离你远远的。”
  他伸手擦了擦罗襄忆脸上的眼泪：“今个本王来可不是看你掉眼泪的。”
  罗襄忆总算是破涕为笑。
  蜡烛慢慢地燃尽，屋里无数的光源又凝聚成一点。
  两人窝在床上，罗襄忆在他怀里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王爷，你刚才说这些灯是大哥哥帮你弄的，你见到他了？可是我上午还听说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出来呢。”
  “本王也没能见到他，我昨日到江宁打发东篱给他送了一封信，他回信只说将江南借给我，这些事都是江南帮我完成的。宗越的情况很不好吗？”
  罗襄忆点点头：“大哥哥从小就是几个哥哥里最用功的，后来又如了父亲的愿进了官场。他满怀雄心壮志，一心想要为百姓做点什么事，这次本就与他无关，他非要趟这趟浑水。结果眼睁睁看着他所维护的百姓惨死在他面前，自己又被同僚污蔑，给了他不小的打击。”
  “我知道这件事之后，就进宫找过皇兄了，可是他以我跟宗越是挚交，不便进言的借口，不肯见我。不过我得到消息，估计这几日皇兄的命令就要传下来了。”
  “原来如此！”
  南门岭好奇地看她：“什么？”
  她想起了许东莲急匆匆要把女儿嫁给三哥哥，只怕也是知道皇上的命令快下来了，怕罗家的人启程回临州，到时就来不及了。
  “没什么，想起家里人的事了。我三哥哥后天要成亲，只怕皇上的消息一下来，我们就要返程了。”
  南门岭不以为意：“回去了才好，至少你离我近些，若是有什么事，我也能护着些。对了，有件事儿只怕我要提前跟你打声招呼。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除夕夜我进宫的时候，皇兄点名了想要见你。等你们回到了临州，你只怕要跟我进宫一趟。到时候若是有机会，我会趁机向皇兄请求赐婚。如今是多事之秋，本王要看着你安安稳稳的变成了岭安王妃，才能安心。”
  罗襄忆有些诧异：“进宫？皇上怎会认得我？”
  又转念一想，只怕是南门岭早就告知过皇上自己心有所属，要不然以皇上对他的偏爱，只怕早就选一个门当户对的秀女赐婚了，哪里还轮得到自己一个商家的庶女。
  罗襄忆有些为难地说：“王爷，赐婚的事能不能暂时先别提？”
  “为何？”南门岭不解地问：“莫非你还不相信本王的真心？”
  罗襄忆急忙摇摇头：“不是的。有些事本不欲和王爷说，只是如今王爷对我坦诚相待，我也不愿再瞒你。王爷想必听说过，我十岁便没那娘亲。可是这些年来，我凭着当初那点模糊的记忆，调查到了一些线索。我怀疑我娘亲并非父亲所说的那样因病去世的，而是被人害死的。罗府的这群人颠倒黑白，掩盖真相，我娘亲的事跟他们脱不了干系。我不愿王爷如今去求皇上赐婚，并不是不愿嫁给王爷，而是我想先找到杀害我娘的凶手，以了却我这么多年来的心愿。”
  南门岭不知里头还有这些故事，忙问她：“你找到什么线索了？”
  罗襄忆摇摇头：“说是线索却又不算是什么线索，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可是不管我怎么样都没办法把他们串联在一起，也不知是我找错了方向，还是说这些东西，跟我娘亲的死无关。但我还是想再试试。”
  “有我本王能帮到你的地方吗？”
  罗襄忆点点头：“有，再给我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