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糖人
作者:澜悠然      更新:2021-08-27 08:11      字数:4486
  太阳渐渐落下,很快地便不见了踪影,只剩下红彤彤的一片。
  “真美啊,山顶看到的景色跟在家里看见的果然不同。”
  山石有些好奇地扭头看了看她,霞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温暖而耀眼。
  “你心情不好?”
  罗采盈眯着眼睛笑着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这是我笑的最多的几天,所有人都觉得我很高兴,可是我一点都不。”
  山石被她的笑容晃得有些恍惚,明明不开心,为什么还要强迫自己笑?
  “你为什么高兴?”
  罗采盈又往远处看了看,天边又暗了些,倒显得比刚才温柔和煦了很多。
  “你听我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小女孩,她的娘亲长得很漂亮,只是出身不好,平日里性格暴躁。她的娘亲成亲之前,有很多奇怪的人因为觊觎她的美貌去她的家里闹事,那时候她就发誓一定要嫁到一个更好很好的人家,再不过这种惊心动魄的日子。”
  “巧的是,没多久她便遇到了一个人,那个男人腰缠万贯很是富有,两个人怀着各自的目的很快便成了亲。她的娘亲这时才发现,原来男人的家里已经有好几个美貌的妻妾了,她为了不失宠,便想尽了办法去讨好她夫君,终于他们有了孩子。可惜的是,却是个女孩儿。那样的家族只有男孩儿才能继承家产,女孩儿一点用都没有。所以女孩儿的娘亲很想她像自己一样,靠着手段嫁到更厉害的人家去。可是女孩儿打小看惯了这些,一心只想自己过一辈子。”
  “没有人能放过她,尤其是她那个只计较利益的父亲。他们私下给女孩儿定了门亲事,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可是却是个疯子,那个人以折磨人为乐,其实女孩儿会有什么下场,女孩儿自己都明白,可是,明白也没有别的用,她或许只能用自己的办法,换自己一个干净。”
  山石鬼使神差地问她:“什么办法?”
  罗采盈冲他笑笑:“没什么,太阳下山了,咱们走吧。”
  山石知道自己不该多问,也不该多掺和,可是他心里不知怎地就有些失落。
  两个人回了临州,到了城门口罗采盈冲他挥挥手:“今天谢谢你了,这是我这么多年来,最高兴的一天。谢谢你山石。”
  那男子骑在马上,有些复杂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暗暗说我不是山石,我叫沈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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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门岭和沈岩坐在那儿等着皇上起身。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天操劳太多,南门煜头疼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今日更是到了这个时辰还无法起身。
  坐着的两人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过巧的是为的都是一个目的。
  南门煜披着衣服走了出来,看起来到还好,就是唇色有些苍白。
  “事情如何了?”
  沈岩起身说:“回皇上,临州沿河的一些小村庄已经出现了瘟疫的迹象,不过目前尚在可控范围内,左相派人控制了舆论,也没有在人群中造成什么大范围的影响。”
  南门煜冷笑一声:“他倒是歪打正着。敬和千那儿有什么动静?”
  南门岭说:“他那顾不上这些,惹出的烂摊子倒是都丢给了新上任的罗羡阳,自己正忙着求娶罗家大小姐呢。”
  沈岩有一瞬间的恍惚,眼前浮现出那个笑起来有些落寞的姑娘。那天罗采盈走后,沈岩并没有离开,他悄悄跟在罗采盈的后面见她进了罗府。其实在她说出那个故事的时候,沈岩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
  沈岩有些懊恼地回过神,自己对她的同情为何到了如此偏执的地步!
  在自己反应出来之前,沈岩已经开了口:“皇上,敬和千为人毒辣,不知伤害了多少无辜的生命,如今他求娶罗采盈,不过是再多添一抹幽魂罢了。”
  南门煜眯着眼睛看着他:“沈岩,你何时变得这般心软了?”
  “皇上,沈岩并非心软,普天之下皆是王臣,敬和千在您眼皮子底下肆意残害无辜实在令人发指。既然咱们准备动他,为何不尽可能救下一个无辜之人?”
  南门煜闭上眼睛想了想:“敬和千必定要动,不折了左相的羽翼朕难泄心头之恨!今日起你们带着鬼士好好给朕盯着,村庄的瘟疫势必要控制住,不能再扩大起来。可是水运上的势必要暂时保密,此次成败就靠他们了。”
  两人对视一眼,皇上这是准备让瘟疫在船运的人们身上蔓延,用这些人的命来为敬和千铺路!
  南门岭起身:“皇上,用这么多人的命为敬和千陪葬实在可惜,定然还有其他的办法,望您三思。”
  “三思?岭安王还有能让敬和千一击必中的法子吗?朕倒是洗耳恭听。”
  “臣弟……”沈岩暗中一把拉住起身的南门岭,皇上说的对,眼前这是最稳妥和致命的法子了,也是唯一能救那人的法子。
  南门岭出了门有些怒气冲冲地往前走。
  沈岩跟在后头:“王爷!王爷心中可有不悦?”
  南门岭红着眼扭头说:“沈岩,你还记得你加入鬼士时的初衷吗?你说这世上过的苦的人实在太多了,你希望帮助皇兄让这天下太平起来。如今皇兄要让这么多人白白丧命,你为何不阻止皇兄?”
  “王爷!”沈岩等他稍微平静下来才说:“沈岩是鬼士,鬼士存在的目的就是听从皇上的一切命令。您是王爷,有朝一日您想尽办法脱离鬼士仍然改变不了您是王爷的事实,可是沈岩不行,沈岩如果有了异心,等待我的下场就只有一个。王爷心疼那满船的人是怕罗家货船出了事,会让罗二小姐陷入困境吧。和王爷一样,沈岩也有想救的人,而皇上只有牺牲掉这少部分的人才能拯救更多的人。王爷如今一叶障目,自然看不到更多。”
  南门岭心知他说的有理,可是心中还是有些愤愤难平,甩手就要离开。
  沈岩叫住他:“王爷,沈岩奉劝您一件事,王爷有心离开可是做好了准备,王爷知道的太多,皇上不会轻易放您离开的。如今王爷有了软肋,那软肋又本身就是皇上的囊中之物,王爷未来只怕还有太多的路要走。”
  这话里警告的意味已经太明显了,看来,皇兄已经开始动手了。
  沈岩看着南门岭离开,有些郁闷地摇摇头,虽然是兄弟,到底也逃不过互相猜忌,众叛亲离的下场,这便是皇家逃不过的宿命。
  沈岩收回了思绪,准备去当铺看看,最近有些忙,已经很久没回去了,也不知老爷子过得怎么样。沿路走着,突然遇到一个卖糖人的小摊,沈岩走过去蹲下,专心致志地看那老头捏糖人。
  老头撇了他几眼,见他人高马大的,有些好奇地问:“公子也喜欢糖人?”
  沈岩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自己一点也不喜欢糖人,可是自己不知怎地就走了过来。
  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起身离开了。
  往前走了没几步,沈岩有些烦躁地对着自己脑袋拍了一下,转身回到小摊前:“我要一个。”
  老头觉得他奇怪,可是到底不好问出来,只是说道:“公子想要个什么样式的?”
  “我也不知道她会喜欢什么样式的。”沈岩低声嘀咕道。
  老头心里明了,看来是送给喜欢的姑娘的。他不再说话,专注地捏了一会儿,一个栩栩如生的小人出现在眼前。
  老头递给沈岩:“公子瞧瞧可还满意?”
  沈岩接过来一看,这小人怎么看着如此眼熟,倒有几分……像他的样子。
  “这是我?”
  老头笑眯眯地看着他:“公子觉得像谁就是谁。”
  沈岩心里一动,仔细将糖人收好,迅速地消失在街头。
  罗采盈坐在窗边发呆,身边值钱的东西已经送出去了不少,如今屋里唯一值钱的是一套金光闪闪的头面,是尚书府派人送来的,说是让她试试,成亲那天好戴上。
  沈岩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窗里的美人一动不动,颇有几分怅然的样子。
  他悄然翻窗进了屋子,那人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沈岩心中喟叹一声,即便自己的确武功高强,可是这么近的距离,她却一点都没能发现,可见她的心思并不在这里。
  沈岩悄悄走到罗采盈的身后,将怀里的糖人递过去。
  正在发呆的人被他这突然而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赶忙扭头往后看。
  “山石?”罗采盈有些惊讶地叫出了声,“你怎么进来的?”
  沈岩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那日,我还欠你一个糖人,今日这个就当做还你的。”
  罗采盈勉强的笑笑,自己当时不过心血来潮,所以才找了那么一个借口,若非如此,凭借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这辈子只怕也难以去城外看看。
  她笑着接过糖人:“好吧,就算两清了!”
  罗采盈拿着糖人有些好奇地看了看,手里小小的糖人莫名地和眼前的高大身影相重合:“山石,这个糖人就是你吗?”
  沈岩不自在地往外看了看:“应该不是吧,我就让那摊主随意给我拿了一个,或许只是巧合。”
  巧合?是吗?罗采盈有些不相信地将糖人举到沈岩的脸旁,越看越觉得像。
  沈岩别扭地侧过身子,心里想不明白怎么就来到了这里,还傻乎乎地带着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糖人。
  “好了,既然两清了,我就走了。你…有些事,你再多等等,或许会有转机。”
  说完纵身消失在了窗户里。
  罗采盈看着桌子上的头面,又看看手里的糖人,只觉得越发刺眼,她踮起脚将糖人别在了床头。
  等等…或许自己等不起了吧。
  沈岩逃了似的离开了罗府,这边南门岭却翻墙而进。
  他闯进屋里,嘭地一声关上门。
  罗襄忆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为何生这样大的气?”
  南门岭坐在凳子上,拿起茶杯狂灌了几口。
  其实,他心里有些不确定这件事到底该不该告诉罗襄忆。他虽然为货船上那么多条鲜活的生命感到悲哀,可是不可否认的事,这是除掉敬和千最好的办法。敬和千活在世上,残害了太多生命,他们又何其无辜?
  罗襄忆看着他有些阴晴不定的表情,心下了然:“事情不太顺利?”
  南门岭摇摇头,除掉敬和千,救下罗采盈,事情仍旧还在朝着他们预想的方向发展。
  罗襄忆这下倒真是有些好奇:“既然没事,那你生什么气?”
  南门岭抬头看着她:“襄忆,如果让你用很多人的性命去换你娘亲的线索,你愿意吗?”
  罗襄忆有些沉重地坐下,等了半晌才说:“娘亲很善良,或许她不会愿意看到这么多人为她丧命,可我不是,王爷,这一生太短暂了,我只想尽我仅有的能力去保护我爱的人。”
  南门岭不知怎地就想起了梅妃,娘亲也是这般善良,最终却落得个那样的境地。这世上就是这样,你不欺负别人,却总有别人会来欺负你。
  南门岭自嘲地笑笑,自己何尝真的为那些人想过?又有什么资格去冲沈岩发火?
  “王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襄忆,敬和千会死,可是要让他死背后实在付出太大的代价了。其实皇上早就有动他的心思,只是尚未抓住一击必中的机会,如今他们将这机会送到了跟前。只是…”
  罗襄忆想起他之前所说的那些话:“只是会有很多人死,对不对?”
  南门岭点点头:“皇上让把瘟疫的事瞒下来,暗中控制形式,牺牲掉一部分必须牺牲的人。”
  必须牺牲的人?谁是必须牺牲的人?
  “皇上莫非是打算让整个工部来为敬和千陪葬吗?”
  南门岭凝重地说:“不止,还有整个河运上的人,这场瘟疫,只怕必须要在他们之间扩散了。”
  罗襄忆绕是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还是有些心惊。瘟疫最早是在河运上发现的,只要不控制,迟早会传染给货船上的人,看来皇上的意思,是要用他们的死来扩大事态。
  原来,在皇上的眼里,这些人的命就这般无所谓。他们不过是当权者用来除掉不听话的政敌的手段,可笑,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