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部分
作者:未知      更新:2021-09-02 16:29      字数:13273
  “哇哇哇哇!”她兴奋的尖叫不止。
  地面渐行渐远,开始有云朵缭绕身边。
  他竟然不用任何借力便可一跃直上,简直就像、就像……啊,就像说书先生说得修仙人!
  他微仰著头,迅速下降的气流将他的面纱吹得紧贴他的脸。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一个清晰的五官轮廓。
  看起来,他有一张俊俏的脸呢!
  “到了。”他抱著她一个旋身,稳稳落地。
  她犹陷在那惊鸿一瞥的容貌遐想之中,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直到悠远洪亮的暮锺响起,她才如梦初醒。
  却听到他说,“青云观乃是青云道长羽化登仙之地,灵气甚足,对你天煞孤星的命数颇有助益。自此你就在这里住下吧,等你稍好些我教些经文法术给你,昼夜研练也不会觉得无聊。
  ”言辞间,他已抱著她进了观门,穿过前院,进了回廊。
  “为什麽对我这般好?你就不怕被我所累吗?”
  她一心二用,嘴里问著问题,心里却琢磨著别个:青云观的大名她早在老人们口中听过不下万变,没想到人们顶礼膜拜、望而却步的神仙居竟然成了她今後的栖身之所!不过,这一路行来,并不见半个道士小童,难道这就是一人得道j犬升天,都跟著那青云老道喝仙露去了?
  “不会。”他将她抱进一间厢房。
  厢房里摆设简单古朴,清一色的实木家什,空气中有淡淡的檀香味儿,跟他身上的一模一样。
  “那你为什麽对我这般好?”
  她很聪明,明白他清清凉凉的“不会”两字是回答她第二个问题,对於第一个他直接掠过,这意味著什麽?笨,意味著有秘密呗!
  果然,他将她轻放在床上,“这几天姑娘就在这里休息,一日三餐自会有人料理。在下,先告辞了。”说著,头也不回地飘了出去。
  她无趣地撇撇嘴。
  环顾四周,然後伸个懒腰,舒服地往床上一躺,“呼~”
  救命恩人真胆小!
  这是她这几天得出的唯一结论!
  他竟然因她一个问题而连夺了她八天,整整八天唉!
  任她在道观里外前後千呼万唤千寻万找愣是见不到恩人半根头发!
  一日三餐全是一青衣小道童送来。这道童也奇怪的紧,她先前躺不住单腿跳著逛道观兼寻恩人的时候,不但没找见恩人,也没遇见什麽人,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蹦出来的……而且,这道童模样俊俏但严重面瘫,还是个哑巴。
  每次来送饭,都只是机械的重复跨门槛,进屋,放菜篮,摆饭菜,然後往桌侧一站,腰板儿笔直,等她完饭。中间,任她嘻嘻哈哈叽里呱啦威利诱其开口说话或是稍作反应,他自老神在在,闭目养神若老僧入定。直到她无数次鄙视自己做人失败智商甚低闷嘟嘟地咽下最後一口窝窝头,他这才缓缓睁眼,瘫著一张讨喜的娃娃脸,手脚利落地收拾碗筷,拎菜篮,转身,跨门槛,出屋,离开……日复一日,次复一次,从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天哪!神啊!佛祖啊!她无聊啊!真的好无聊啊!无聊到她早盼夜盼眼巴巴的盼,希望恩人能早点儿出现,哪怕是教她光听名字就让她浑身抽筋的经文也好啊!毕竟,抽筋总比没得干强。
  她一向c持惯了,这一闲下来还真是受不了,唉,她还真是个可怜的劳碌命呦!
  啊,想起经文,她便想起他先前许诺要教她法术。
  法术啊,法术唉!
  岂不是学成了她也能飞檐走壁?
  不知道他会不会点石成金之术,嘿嘿,她穷怕了,真想发财……至於,那个问题嘛……就留待以後再问吧!嘿嘿……
  31
  也许,他就要死了。
  他早该想到,救活倾城的法子不可能尽是献血作法这麽简单。
  不,也许,李得宠的目的不仅是救倾城,他还要把倾城变成……
  一想起倾城吸他血时的模样,他就忍不住胆战心惊,那根本就不是人类的模样!
  失血过多,他异常虚弱,视力也变得非常模糊。
  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只知道周围气温很低,白茫茫的。
  倾城醒来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不说不笑,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李得宠用浸了他血的绢子引她,她便像是见了骨头的狗儿一样木愣愣地跟著出去了。
  外面听起来很乱,宫女太监的尖叫求饶声与刀剑厮杀声夹杂在一起,就像地狱鬼嚎。
  他明白,他的天下,没了。
  也罢,反正这天下,他本就没多大兴趣。要不是为了她……
  她?哪个她?
  他不记得了。
  也许是他十八岁出使大金时,远远望见的迎著晚霞策马奔来的大金少女;也许,是被他禁锢了十六年,险些死在他身下的绝色倾城……
  遥远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最初的执著也变得不再那麽重要。
  他躺在龙床上,床单上、纱幔上还残留她的血香。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
  她被皇兄抱在怀里,那麽小,那麽脆弱,像一只水做的娃娃,一碰就会碎的无影无踪。
  那眉眼,像极了那个女人,那个他追逐了一生也没有得到的女人。
  小小的婴儿的她,突然对他展颜一笑。那笑,就像晨曦笼罩的百花,醉了世人,迷了天下。
  倾城,他为她取名倾城。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也许,就是那倾城一笑,让他入了魔障,不顾一切的想要争夺──她的母亲,皇兄的天下,以及她……
  他想得到,疯狂地想得到。
  可是,这麽多年过去了,他又得到了什麽?
  32
  眼前的的白茫突然被一只手撕裂,接著一张面容模糊的脸。
  他看不清。
  那只手,又伸到他鼻下,应该是测他的鼻息。
  他笑,原来他这麽像将死之人吗?
  “还能走吗?”
  这声音很温和,也很陌生,没有杀意。
  他摇了摇头。
  “大燕已破,现下京城内外全是大金的军队。”
  他点点头,他早就料想到了。
  来人似是叹口气,又说,“颜峥,你此生恶贯满盈、罪恶滔天,我本不该救你。可是,你若继续留在这里,李得宠会用你的血将倾城引入魔道,对此,我不能坐视不管。所以,你必须跟我走。”
  魔道?他恍然,怪不得倾城变得那般诡异,原来是成了魔。
  可是,这人又是谁?为何如此亲密的唤著倾城的名字?他嫉妒。
  来人似乎根本不在乎他是否会答应,直接将他扛上了肩。
  这个姿势,很痛苦。他讪笑,看来,这人是真的对他没什麽好感。
  “什麽人!”房门被人推开,接著,一阵鼓噪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声。
  扛著他的人,一动不动。
  “咦?人呢?”
  “愣著干什麽!快追啊!”
  颜峥诧异,那些士兵,看不到他们吗?随即,恍然,“你……非常人……”一开口,嘶哑的嗓子就像两块破麻布摩擦的声音。
  扛著他的人没有回答,而是迅速动了起来。
  他感觉不到颠簸,却感觉到两旁呼啸而过的风声,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
  眼前突然浮现倾城的脸,他艰难的伸手拽了拽他的一角,“我……想见……她……最後……一、一面……”
  33
  百里闻言,皱起了眉。
  虽说,这颜峥死不足惜,但他毕竟是将死之人,这最後一个愿望实在不好拒绝。再说,他现在也担心倾城的安危。
  他冲破李得宠的禁咒後就在皇宫四处寻找倾城的踪影,可惜只找见了施法的寒玉床和祭坛,不过倒是碰巧救了颜峥……
  颜峥现在还活著,说明李得宠尚未完全得手,若是能现在将倾城救走,连带著颜峥一起送到仙师那里,应该还有转机。
  想著,脚跟一转,迅速往城外寻去。
  倾城刚种了魔根,魔性不稳,急需大量人血来稳定魔性。
  既然李得宠将她引走,那肯定是去城外的战场,再没有比那里更能提供给她源源不断的新鲜血y了。
  他早该想到的!
  果然。
  当百里扛著颜峥来到城外十里的燕江堤时,整条燕江已被浮尸和鲜血侵染的惨不忍睹。
  而倾城,一身红衣,满脸鲜血,漆黑的眼睛空d而y森的凝望天空。
  她脚下,是垒成小丘一样的尸体,她就站在尸丘顶端,像是一座人形墓碑。
  空气中,满是腥臭,修罗地狱一般的画面刺伤了百里的眼睛,触动了他体内来自神的本善,缓缓合上眼,默默的念起渡经,希望这些人,在去往y间的路上一路平安,早日脱离此生的苦难。
  “倾城……”颜峥唤了一声,那声音很小,小到扛著他的百里才隐约可闻,而那边的倾城,却突然低头。
  y森的、没有眼白的眸,在霎那间燃起暗红的火焰,像是有血y在涌动,又像是地狱在召唤。
  煞气,强烈的煞气。
  百里大惊。
  没想到短短几个时辰,倾城便聚集了如此之多的魔性。
  他刚想念咒,一只冰冷的手一下扼住了他的咽喉。
  “我劝你,最好别管。”话落,他肩上的颜峥被人一掌打飞,直冲倾城而去。
  百里不顾自己性命,欲上前相救,眼前一闪,一绯衣人拦住他去路。
  眨眼间,两人动起手来。
  妖冶的面容,邪肆的笑容,是李得宠!
  “你到底是谁!”眼见倾城已将颜峥接住,百里只攻不守,急待拜托他的纠缠,希望能在大错铸成前,将颜峥救回。
  李得宠知他心意,招式更加凌厉,“你不需要知道!你也不配知道!”
  百里一怔,为何他在李得宠的语气里听到了恨意,他伤害过他吗?
  可,下一瞬,他的疑惑便被驱散,因为倾城在接住颜峥的瞬间,便咬上了他的脖子。
  “不──”
  晚了。
  天空中突然乌云翻滚,电闪雷鸣。
  尸丘之上,倾城长发飞扬,双目浴血。她狠狠咬著颜峥的颈子,饥渴的喝著、饮著、吞咽著。
  而颜峥则正以r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一股黑气在他天灵盖处聚集,越来越浓。
  “噬魂咒!”百里大骇。
  34
  李得宠趁他走神的空当将他定住,y笑著“没错,噬魂咒。还有什麽能比噬魂咒更适合我的倾城。”
  噬魂噬魂,噬其魂魄,断其轮回。是真真正正天理不容的罪恶之咒。
  “不──”胸中气血翻涌,凭借一股蛮力,将定身咒冲破,一掌击飞李得宠,直冲倾城而去。
  怎能这样,怎能这样?!倾城,不能,你不能……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呀!
  在他靠近倾城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弹力将击飞,他飞出去很远,落在地上,撞得五脏六腑剧痛难忍,“噗”吐出一口浓血。
  万年来,他第一次有了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感觉有什麽再也无法挽回,那种绝望将他打入深渊,浑身冰凉。
  倾城站在一堆灵魂永远不可能再度轮回的人的尸首上,像一只贪婪的饕餮,不停的吞咽吞咽。
  他突然想起,三百年前,十里桃花,她翩然其间,回眸一笑。
  再也……回不去了吗?
  上天待他不薄,竟让他在临死之前,能如此清晰的看到她的脸。
  曾经,他以为,他迷恋的只是这张天下无双的面皮,可如今,他才发现,真正让他纠紧了心脉的,是这皮囊之下,倔强而又高傲的灵魂。
  他要死了吗?再也看不到她了吗?
  怎可能!他决不允许!
  拼劲最後一丝气力,运功与指尖,照著她颈後死x狠狠点去,既然他要死了,那她就陪他一起来吧,来生,他定然不再放手!
  “唔!”倾城痛苦的闷哼,墨黑的眼睛骤然一缩,瞬间变回墨蓝的双眸。
  也在这瞬间,颜峥紧紧抱著她,凭借她倒下的势头,将两人的身体牵引向滚滚江水。
  “倾城!”
  被百里一掌震断心脉的李得宠眼见倾城就要坠入滔滔江水,奋不顾身的扑了上去。
  百里却从一侧斜冲过来,将他撞上岸,而自己则“扑通”一声,紧随倾城和颜峥坠入江中。
  35
  “啊──”
  蓦然惊醒。
  她茫然四顾,好一会儿才记起自己已在青云观。
  下床穿了绣鞋,步履虚浮的走到八仙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她做恶梦了,梦到小时候父亲一边用藤条鞭打她一边骂她“扫把星”的情景。
  这梦,已经很久没做了,似乎从她及颦以来就没再做过了,对小时候的事也很少想起了。
  果然最近是太闲了,闲到她开始“怀念”过去了。
  解开因午睡弄乱的长发,然後用手梳几下,编成粗黑的麻花辫子搭在胸前,又用冷水抹了把脸,深呼吸。
  她该出去找些事情来做,她想。
  这些天,他有些困扰。
  修行进入第七重便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他用心念询问万里之外身在蜀山的仙师。
  仙师说,他须历劫经难才可有所悟。所经历之劫难越大,悟念越深。
  他问,世间何劫难最大。
  仙师说,非情劫莫属。
  他愈加茫然,情劫?情劫。何为情劫?
  “哇!原来这道观之後还有这样一处人间仙境啊!”
  一道清脆悦耳宛若黄莺出谷的妙音传入双耳,瞬间将深陷困惑的意识拉去。
  他蓦地回头,十里桃花,粉海烂漫,暗香浮动,佳人白衣胜雪,蹁跹若蝶。
  恍惚间,她回眸一笑,灼灼其华,闪了他的眼眸,夺了他的心魄……
  “呀!恩人,原来你在这里!”她看见了他,迈著小巧的、著白色绣鞋的莲足向他奔来,那一瞬间,他忍不住将手臂打开来,向她展开自己空寂的怀抱。
  她果然冲进他的怀里,娇喘吁吁,小脸绯红,黑夜一样的水眸弯成好看的月牙儿,“恩人,你这些天去了哪里?我怎找不到你?”
  她攀著他的臂,他环著她的腰。
  这样,於理不合。可他们都未发觉。
  “找我?为何?”他问,隔著面纱,她身上的幽香飘飘渺渺,让他忍不住下意识的去追寻。
  “恩人说要教我经文法术的呀?难道恩人忘了吗?”她有些焦急,小手紧紧攥著他的袖,十指纤纤。
  闻言,他低笑,“可是,为何我却听到你心中在大喊‘无聊’?”
  她微怔,随即小脸赧红,片刻,惊讶地张圆了小嘴儿“呀,恩人你笑了!”
  他笑意更深,“莫不是你认为我不会笑?”
  她支吾,“嗯,我以为修道之人都不笑不怒没有情感呢!”
  这下轮到他语结了,是啊,他没有情感啊……
  “哎呀,这个不重要!恩人你什麽时候教我呢?”她心急地不依不饶,眨巴著大眼硬生生将困惑挤出他的头脑,他有些晕陶陶。
  “我不叫恩人,我叫百里。”他说著,抬头看看天色,“你若想学,现在便可。”说著轻轻拉起她的手,为她把脉。
  “百里?好奇怪的名字。”她咕咕哝哝。
  “嗯,是很奇怪。”他随口应著,“你的身体已无大碍,应该可以学一些基本的修真之术了。”
  “人家早就好了!先前不知道在道观里或碰乱跳的几百遭了呢!”她拍拍自己的胸脯,骄傲的抬起小下巴。
  他笑,真是孩子模样,“那好,趁现在天色还早,我将入门心经教与你,你好生记住。”
  “嗯嗯,好好好!”说著,点头如捣蒜,殷殷期盼的模样像只讨骨头的小狗儿。
  36
  他忍不住抬手摸摸她柔软的发顶,然後率先席地而坐。
  她吐吐小舌,也灵巧的坐下去,并学著他的模样盘膝闭目,双手轻放膝头。
  须臾,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柔似是在轻轻吟唱:
  “眼观鼻,鼻观心,经丹田,下卵单……”
  可惜,某只茩燥的小麻雀不懂欣赏,叽叽喳喳的打断天籁之声:
  “恩人恩人!”
  “百里。”他无奈的纠正。
  “哦,百里……”她嘟起唇。
  “何事?”他问。
  “我忘了……”
  “……”
  静默片刻,天籁再起“眼观鼻,鼻观心,经丹田,下卵单……”
  “那个……百里?”
  “……何事?”
  “我想起来了……”
  “讲。”
  “你没有问我名字唉!”
  “……敢问姑娘芳名?”
  “小扫把星!”
  “嗯?”百里皱眉睁眼,“这是什麽?”
  “名字啊!”她一脸理所当然。
  “没有别的吗?”他问。
  “嗯……有吧,但很久没人叫,我给忘了……”她声音越来越小,带著委屈和失落,像是一声绵长的叹息。
  他胸口闷闷的,目视前方“我给你取一个,可好?”
  “真的吗?”她突然抬头望他,一脸惊喜。
  “嗯。”他顿了顿,眼前浮现方才她自花海深处奔来的美景,还有那令天地为之失色的回眸一笑,缓缓呢喃“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一见倾城、再见倾国。我不愿你倾国倾城,却被你刹那芳华所惑……也许,这便是情劫吧?”
  “什麽?”他说的声音好小,她听不到。
  他微怔,抬头,明知隔著面纱她看不见,他依旧微笑,“倾城吧,我说,你的名字叫倾城。”
  “倾城?倾城,倾城……”她反复呢喃,许久,她雀跃而起,“呀呀呀,我有新名字了!叫倾城,我叫倾城!”然後冲著山下集镇的方向喊“你们听到了没!我不叫小扫把星,我叫倾城倾城!是倾城!”
  风起,
  桃瓣纷然若雨。
  手背一凉,他低头,一滴剔透的水珠自手背滑落。
  下雨了吗?
  他抬头,没有。
  又一滴。
  他顺著风向望去,她喜灿灿的小脸,湿漉漉的眼角,晶亮亮的眼眸……
  倾城国色啊。
  许久,她乐够了,闹够了,又坐回他身边。
  小手纠紧他的衣袖,眼神郑重,“谢谢你,百里。”
  他缓缓摇头,面纱後,视线缠住她梨花带雨的脸蛋儿,“可以开始了吗?”
  她使劲点头,“嗯!”
  许久,不见他“开始”,她纳闷,刚想开口欲问,
  他却突然低笑出声,“其实你本就是这样打算的,是不?”
  闻言,她小脸赧红,“哪有~”
  他笑而不语。
  “那个……我真忘了原本的名字了。”
  “嗯。”
  “你不想给我起名字吗?”
  “不是。”
  “那你为什麽不理我?”
  “没有。可以开始了吗?”
  “咦?呃……啊!哦,好好,开始开始!”
  “眼观鼻,鼻观心,经丹田,下卵单……”
  “那个,我可不可以再说一句?就一句!”
  “讲。”
  “这句我记住了。”
  “……”
  “也明白。”
  “……”
  “换下句好不好?”
  “……丹田气足,督任并行,防危虑险,依脉运行……”
  37
  倾城醒来,头脑昏沈。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里,有白云,有微风,还有十里桃花。她徜徉其间,自由欢笑。
  四下打量一圈,眼睛受不了光线的刺激,流出眼泪,视线模模糊糊。
  她抬手抹去,却发现自己的皮肤透著诡异的苍白。
  她想,自己是不是死了?
  她开始回忆“死”之前的事。
  y乱的朝堂,荒谬的喜房,白驴相公,还有……颜峥对她的凌虐……
  “咕咕──”
  不知什麽鸟儿自她身旁掠过,骇她一跳。
  视线清晰,她再次环顾。
  高耸入天的古柏,苍翠叶茂,阳光自缝隙间,一束一束落下,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洒下一地光斑。间或有虫鸣鸟啼,空气清冽,带著植物的清香。
  她扶著身旁的一颗柏树站了起来。
  浑身骨骼“啪啪”作响。
  她下意识的抬手触摸自己的脸,抹起袖子产看自己的胳膊──还好还好,r还在──她还以为自己成了骨架子呢!
  除了过分苍白,一切都还算正常。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也不知道现在是几时,更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她茫然地在林中徘徊。
  直到“啼哒啼哒”的声音传来。
  她转身向著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头通体雪白的驴子正沐浴著阳光似天降神兽缓缓向她走来。
  是她的白驴相公。
  她笑。
  它走进了,她抱住它的颈子,脸贴著它的毛皮,“你也在这里,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呢。”
  它伸出舌头舔舔她的脸,惹她娇笑连连。
  一人一驴闹够了,它半跪下。
  她会意,坐上它的背。
  它带她穿过大半树林,来到一棵巨大的比这林中任何一棵古柏都要高大的苹果树下,翠绿的枝叶间,红彤彤的苹果累累高挂。
  她惊圆了小嘴儿。
  然後看它从容的绕树三匝,前蹄在露出地表的一根粗根上轻踏三下。
  “哗咚咚”三颗又大又圆又红的诱人苹果准确的落在她前方。
  “给我吃?”她弯腰捡起一只,对著它问。
  它点点头,然後靠著那根粗壮的树根伏下。
  她眨眨眼,嘟嘟嘴,然後又捡起其他两只,来到它身旁靠著它坐下,“卡滋”咬一口,感叹“真甜!”
  她吃饱了,就在他身旁睡下,精致的小脸上带著满足的浅笑。
  他化作人的模样,将她拥进怀中,清澈的眸透过她倾城皮囊探近那颗休眠的玲珑心,那里,沈睡著一个寻寻觅觅了三百年的孤寂灵魂。
  眼前的她与百年前的她面容重合,疼痛,一点一点将心淹没,
  原来,忘记的,不止是她,还有他。
  38
  她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且心思玲珑单纯。对大多数人来说复杂艰苦的修道,与她不过是一场好玩的游戏。
  他常常为她不正经的修习态度而恼火,可见她调皮撒娇的模样又无可奈何。
  自他教会她识字起,她便开始没日没夜的百~万\小!说,青云观里的书很快被她过了一遍,她又不喜重复,他只好下山给她买回别而书来满足她的嗜书欲。
  一日,他偶然带回一本佛经,她看了一眼便不可自拔。
  常常将佛语佛号挂在嘴边,要不是他修道之心坚不可摧,难保不会被这只崇拜如来佛的小家夥拐去跳槽。
  一开始救她,是为了行善修行的需要,也是因为她灵魂纯净,适合驻守这青云观。後来,他教她道法,是不忍见她无聊生闷,也不想她驻守道观不知道事。现在,他对她百般纵容,只要她要他就给,这一切明知已超出自己的控制范围,他却继续放任,他想看看,这情劫,自己到底是过去还是过不去。
  “百里,你说道家、佛家为什麽都讲求无欲无求呢?希望自己成道成佛本不就是一种欲求吗?”一日清晨,她蹦蹦跳跳地冲进他房里,捉住他袖口,劈里啪啦的问。
  他语结。
  她又问,“而且这两家的经书上都把异性当作洪水猛兽来讲,可是,若没有男女,这人间怎能生生不息?!”
  他答不出来,只好笑著反问,“听你这口气,似是不喜佛道了?昨个儿不还嚷著‘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吗?”
  闻言,她嘟起嘴,背过身,将手中佛经往地上一扔,“可我现在不喜欢了!”
  他愣,随即摇头失笑,弯腰将经书捡起,拂去上面的灰尘,“那你又你喜欢上什麽了?”
  “你!”她蓦地转身,撞进他怀里,抬起小脸,隔著白茫茫的面纱眼神认真而灼热的望著他。
  他心跳一窒,明知会是这样的发展,那一刻,他却害怕了。
  他在第一时间抚开她抓住自己袖口的手,不敢看她盛满受伤的眸,呐呐道“我下山一趟,不用等我用午膳了。”说著,狼狈而逃。
  她挫败地叹口气,望著他躲避洪水猛兽一样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满是失望和受伤。
  那天,他在山下集镇逛了整整一天,不管是与人占卦还是为人指点迷津,都魂不守舍不知所云,眼前总是浮现她的娇俏面容,水汪汪的大眼,小巧精致的鼻头,红扑扑的小脸,粉嘟嘟的小嘴儿,笑的,嗔的,羞的,怨的……
  日头将落,他终於耐不住心中渴盼,冲回青云观。
  而她竟然在观门口等了他一天!
  山上的晚风凉且潮,将她冻得瑟瑟发抖,窝在角落,像只被人遗弃的可怜小狗。
  39
  四目相对,两人具是一怔。他最先反应过来,冲过去将她抱起来就往她厢房跑“怎这般不懂得照顾自己?天亮怎不进屋去?这要是病了可怎麽办?”
  他念念叨叨像是她老爹。
  她眨眨眼,望著他蒙著面纱的脸,“我想看看你。”
  他脚步一顿,低头看她,“现在?”
  她坚定地点头。
  他笑笑,默许。
  她带著忐忑的心,小心翼翼揭去他脸上的面纱,随即,抽气。
  天哪!原来他竟生的如此……妖冶?!
  没错,是妖冶!凝脂的皮肤,细长的眉,似水的墨眸,花样的唇,再加上鹅蛋脸,流云发,这简直是一张比女人还要美上万分,比花儿还要豔上千倍的脸啊!
  沈默,他心如擂鼓,她目瞪口呆,许久,她才憋出一句话,“你才应该叫倾城吧……”
  他一怔,“你……不喜欢?”说著,眼神黯淡。
  她也一怔,随即大怒,“我傻了才不喜欢呢!”
  他又是一怔,大笑,低头拿额头去撞她额头,“对,你就是傻,小傻瓜!”否则,谁会为了等他在观门口不吃不喝坐上一天?他的小傻瓜啊!
  “才不是!”她又笑又叫,抬头去迎接他的“攻击”。
  两人打闹著倒在草地上。
  ……
  “唔”,突然,他的唇无意中擦过她的,然後两人怔住,他又迟疑的倒回来贴在一起,四目凝视。
  “咕咚”她紧张的吞口口水,觉得异常燥渴。而贴著自己的唇柔软冰凉,像满是蜜水的桃儿,她的小舌不由自主的窜了出来,在他唇上舔了一下。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做了什麽,小脸爆红,鸵鸟的闭起眼,再不敢看他。
  却在闭眼的那一刹那,他的唇压了下来,吮住她的唇,舌伸进她的口。
  她情不自禁地嘤咛,他亦情不能自已,将她抱紧。两人在草地上翻滚、摩擦、濡沫相缠。
  他体内燃起了一把陌生的火,燥热难耐,急需排解。
  她懵懵懂懂,知晓将要发生何事,羞怯且信任的将自己交给他。
  他将她抱回厢房,压上床,迅速卸去两人衣衫,赤l相对,肌肤相贴。
  她的微凉融化了他的狂热,他握住她小巧丰满的茹房揉弄舔舐,在她颈上腹上烙下嫣红爱痕。
  她娇喘连连,吟哦不止,羞涩又难耐的张开腿儿缠住他精壮的腰肢,勾住他结实的窄臀。
  他用自己火热的男g摩擦她的幽谷,湿热润滑的触感让他欲生欲死。
  那一刻,修行、成仙、得道全都成了浮云幻影,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他只想进入她,占有她,得到她,哪怕此生尽毁,万劫不复……
  他凭借本能,青涩的摸索探寻,终於找见那幽秘入口,一个挺身,全根没入。
  “啊!”她痛得弓起身,浑身颤抖。
  他吻她,激烈的吻。
  待她稍稍适应然後开始猛烈抽送。
  他像是要将彼此撞碎然後融合,每一次都尽了全力去深入。
  终於,那一夜,他在她体内完成了有生命以来的第一次,那神秘而美妙的欢愉啊,让他深深迷恋不可自拔……
  而她,那一夜,给他的,不只是身为女子的贞c和一生的锺情,更是在这以後孤独、绝望的三生三世……
  40
  “嗯……”怀中的人儿嘤咛一声,翻了个身,在他胸前蹭了个舒服的位置,接著睡去。
  他低头指尖轻触她的脸,然後又抬手覆上自己的脸,这两章一模一样的脸啊,叫他怎麽见她?!
  “大师兄!”突然,十丈外一少年凭空出现,青衣墨发,唇红齿白。
  百里迅速给倾城施了昏睡咒,然後才问来人,“仙师可是答应了?”
  少年看见他怀中女子,先是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对百里抱拳施礼,“抱歉,大师兄。仙师说,此女已入魔道,乃不洁之躯,无法登上清灵峰。若是强行登峰,必定会被峰顶的涤魂云伤得魂飞魄散。”
  “我已用法术为她压住了魔根,这也不可以吗?”百里有些急切,抱著她的手紧了又紧。
  少年为难的摇摇头,“不止是她,即便是大师兄你,也恐会被涤魂云所伤……”
  闻言,百里苍凉一笑,“是啊,我倒忘了。现下,我也不过是一只半仙半妖的怪物,怎麽可能……”
  “大师兄!”少年急道,“莫不可妄自菲薄!仙师说了,七日後他出关,出关之後头件事便是下山来助师兄!师兄只要与这女子在这片林中静候七日,七日後定会有转机的!”
  “当真?”百里眼睛一亮,重获希望。
  少年郑重点头,“当真!”
  松口气,“那就好……”说著,低头替她拂去落在颊上的发。
  少年见一向清冷出尘的大师兄竟流露出此等温柔愉悦的表情,有些诧异,“大师兄……她,就是你的劫难吗?”
  “劫难?”百里轻声重复这两个字,望著她似悲似喜地叹口气,“是啊,三百年前你是我的劫难,三百年後你还是我的劫难……倾城啊,这次,我该怎麽选呢?”
  闻言,少年更加茫然,劫难也要用选的吗?
  41
  再次醒来,倾城饥肠辘辘。
  白驴不知去了哪里,只剩她在苹果树下独卧。
  虽然饿,却觉得浑身是劲儿且精神奕奕。
  看看天色,应该是午时过後,她抬头看看树冠间豔红的苹果,舔舔唇,毫无食欲。
  身体异常干渴,总想喝些什麽。
  她选了个方向走去,希望能找见水源。
  走著走著,她便发现这片林子很是怪异。
  这里的树除了那颗巨大苹果树便全是柏树,且每颗柏树都一模一样。
  别问她作为一个人(至少她这麽认为)怎会看出一片柏树的模样不同,她就是觉得,这些柏树是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的高矮,一样的粗细,一样的枝杈,一样的纹路……
  “妖孽!你还敢跑!”突然一道冷厉的男声自前方传来。
  接著是一阵打斗声,和女子娇喘求饶声“仙童,放了奴家吧!奴家以後再也不敢了!”
  “哼!你每次都这样说,哪次改过?!这次我绝不手软,定将你收服!”
  倾城挑挑眉,跃上一颗柏树枝头,居高临下,正好看见一青衣小道手执桃木剑直刺一女子胸口。
  那女子身量矮了少年一半儿,但面目如花,美豔妖娆,上身著粉色透明纱衣,下身似是白色罗裙。只是那女子下身有些怪异,似是瘫掉了一样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直起上半身艰难迎战。
  倾城心中不平,光天化日之下,这小妖道竟然欺负一个身有残疾的弱女子!
  想著,单手折下一段树枝,运气一挥,树枝势如破竹,直s向小道面门。
  那小道察觉危险立马收剑挥剑来挡。
  没想到这时,那命悬一线的女子却突然拔地而起,瘫在地上的下半身化作一条又粗又长的蛇尾,将女子上半身举得半数高。
  倾城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这、这是妖、妖怪吗?!
  那小道被倾城一记暗算得优势尽退,那蛇妖看准时机,杀气腾腾的俯冲下来。
  此时,那女子哪还有方才妖豔的面容,青目獠牙,口吐红信,皮肤青黑起纹,狰狞无比,上半身也变成青黑色覆满鳞片的诡异模样,但人类女子的曲线扔在,但手臂变得更长,特别是十指,尖锐锋利像是十把寒光森森的匕首!
  小道士反应不及,被它击中,胸前破了大口子,大股鲜血喷了出来。
  那血腥味像是拧成了一股儿,直冲倾城鼻子里钻。
  体内某处似是突然被唤醒什麽,饥渴难耐,躁动不安,整个人跃跃欲试,可跃跃欲试些什麽?她却并不知。
  在她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自树上飞了出去,直奔那欲取小道性命的蛇妖。
  她不知道自己的手是何时化成这般模样,森白细长,黑甲尖锐,一把扼住蛇妖的颈子,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它甩了出去。
  那蛇妖一声尖叫,接连撞断两根柏树,口吐鲜血,直翻白眼儿。
  倾城想也不想,冲上前,一把揪住蛇妖的头发,露出蛇妖颈子,埋头咬下去。
  腥甜的、淬著毒y的蛇血像是醇厚的琼浆玉y,滑过食道,进入胃里。
  迅速缓解了那股饥渴躁动,那感觉像是性a的高c,美妙的不可言喻。
  口下的身体里再也吸不出任何y体,倾城意犹未尽的放开它,一具干枯的巨蛇尸体,轰地落地。
  “你、你……”
  魔路
  42
  她转身,循声望去,发现先前的青衣小道一脸惊恐地望著她瞠目结舌。
  她缓缓站起身,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饿,要喝血。
  她盯住小道胸前的伤口步步近。
  在她距他还剩五步之遥时,小道突然反应过来,忍住伤痛捡起落在地上的桃木剑一跃而起,“魔障!看剑!”
  可,终是晚了一步。
  眨眼间,那青衣小道便被倾城反剪双手压在地上。
  妖冶面容带著浓浓的血腥和冰冷,近在咫尺,小道瞪大双眼,满头冷汗,他从来不知道死亡可以离自己这麽近。
  倾城并没有直接咬上的他的颈子,而是将脸埋在他胸前一阵猛嗅。
  许久,嫌恶地跳起来,倒头就走。
  小道傻眼,眼看倾城婀娜的背影就要消失在茫茫树海只见,忙手脚并用地爬起身,追过去,“喂!喂喂!你不能走!喂!那谁──”
  倾城猛地转身,恶狠狠瞪他,此刻,她虽然依旧是白面獠牙的诡异造型,但是理智已经恢复,正为自己刚才所做之事又惊又疑又惶恐,脑子里一团乱麻,偏生这家夥茩燥的可以,“闭嘴!”她冷声喝道。
  “咯!”小道童吓得一噎,下意识地闭紧双嘴站直身体,眨巴著七分恐惧三分无辜的大眼看她。
  倾城冷冷看他一眼,然後注意到他胸前血迹,“你的伤……”
  小道童随著她的视线看下去,花容失色,蓦然惊呼“啊!好痛啊!”紧接著,晕过去,不省人事。
  倾城瞠目结舌,随即哭笑不得,这世上有真麽迟钝的人吗?
  43
  等他醒来,发现日落月升,暗沈的林间,斑斑懒懒地散落著月辉光片。
  “你醒了?”一道慵懒地女声自身旁响起,他猛然回头,见她沐浴月光倚在树上,垂眸淡漠地看他。
  他一动牵动伤口,“唔~”低头,发现自己上身赤l,胸口的伤已被简单处理过,“是你帮我……”
  “这是哪里?”她打断他毫无意义的问话,一跃而起,又迅速落回地面,丢给他一颗硕大红豔的苹果。
  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身处神树之下,怪不得元气恢复的这般快。
  “哎呦!”正想著,被一颗咬了一口的苹果砸中脑袋,痛呼,抗议的抬头望向罪魁祸首,“很痛唉!”
  倾城翻个白眼,“你到底有多迟钝?!回答问题!”
  “什麽?”他好茫然。
  咬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