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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妻子接过儿子，并没有搭腔。王文星看妻子话不投机半句多架势，他也识趣地闭嘴。两个女儿乖巧懂事，围坐在桌子前，默默地吃饭。
  只有年幼地儿子，吃得高兴，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表达喜悦之情。
  一顿丰盛的晚宴，却吃出压抑气氛。饭后，两个女儿收拾碗筷。妻子哄儿子睡觉。王文星在院子里，拿毛笔在石板上临摹。
  那一天月亮很圆很亮，妻子走过来坐在他身边。王文星抬起头，朝妻子露出温柔笑意。
  夫君的笑容还是一贯温暖，可是她回不去从前。这样温暖的笑容，让她有些恍惚。硬下心肠像刀子一样的话语，一时无法出口。
  金榜名传四海知，太平时合称男儿。
  五言似剑裁鳞角，七字如刀斫桂枝···王文星吟咏说
  妻子原本迟疑无法开口，他干瘪肚皮，摇头晃脑吟诗作对的穷酸气，妻子如梦初醒般地打断他的话。
  妻子仰头看天上一轮圆月，对他说“你休了我吧。我坚持不下去，孩子我带走。”
  王文星手中的笔啪嗒掉在地上。他努力想要维系的，终究有一天还是断裂开来。
  他低低地说道“你陪伴我坚持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在坚持下去？如果有一天，我金榜高中，你不后悔吗？”
  妻子转过头，夫君鬓边的白发刺痛她的眼睛。正因为坚持太久，所以我坚持不下去。妻子在心里说道。
  王文星转过脸，妻子眼含泪花别过脸去。妻子眼角的皱纹刺痛王文星的眼睛，泪水模糊他的双眼。想当年，妻子也是貌美如花，如花似玉的女子。
  这些年跟着他，贫贱夫妻百事哀，妻子没享受过一天的福气。他对不起妻子。
  “娘子，你和我苦日子已经熬了这么多年，我眼看出人头地。届时锦衣玉食封妻荫子，也不枉和我苦熬这么多年。”
  任凭他苦苦劝阻，妻子去意已绝。抛下他和一个能给她丰衣足食的手艺人过日子。
  王文星苦劝无果，只能写了休书，放她离去。妻子离开那天，王文星惋惜地对她说“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妻子木然地说“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为孩子们高兴。毕竟他们的未来会更好。至于我无所谓，我福气单薄没命承受，怨不得旁人。”
  王文星进得殿来，低垂眼皮看着脚下。手心里都是汗。
  为了孩子们的未来，为了有一天站在妻子面前对她说，看到了吗？你错过了什么？破釜沉舟。
  他正在给自己打气，听到内侍监喊自己名字。“王文星出列。”他疾步上前，来到台阶前。
  所有人目光聚焦到他身上，端坐御座年轻皇帝居高临下俯视他。
  王文星觉得自己是街面上耍猴人手里牵的猴子，被众人品头论足。
  他久经考场，也不免紧张，悄悄地将手心里汗水，抹在锦袍上。
  罢了罢了，权当是最后一次大考，大不了他还有两亩薄田可以维持生计。
  想开了他倒是放松下来，李相开门见山问他，对此次科考有何想法？李相贤明妇孺皆知。
  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李相比自己能年长几岁，人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在看自己，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都嫌弃自己，丢弃他而去。颇是感慨。
  平日自己有许多想法没有上达圣听机会，此刻机不可失，他一吐为快侃侃而谈。
  在选拔人才方面，要“重名器”，也就是慎选举，敦教育。把当时科举以考试取人，而不在考试之先育人，比作不务耕而求获，主张劝学育才。
  王文星把在大殿之上，直言纳谏，看做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抱着这般心态，王文星反倒无所顾忌畅所欲言。将自己平日里思考的治理国家策略，滔滔不绝地倒出来。
  王文星退下后，其他人陆续面圣接受考核。最后面圣的是周羽，阳武人氏，他是位高大英俊年轻人。
  殿外站了一天，此时夕阳西下，他踏着落日余晖，脚步轻快迈进殿内。
  德裕殿内有专座，其他大臣没这待遇，站了一天强挺着没有摇摇欲坠。
  御膳房送来的攒盒，每人一份，君臣就在大殿上解决午膳。
  周羽喜欢读书，尤其喜欢黄帝老子学说。少有大志，不务农耕经常远游，喜欢结交朋友。家里穷的挂张破席子当门，直到现在还未娶亲。
  人们常常提及孟母三迁。周羽的母亲也是深明大义之人。儿子性格喜好结交朋友，周羽母亲倾囊相助。
  周羽跪拜，武宗命他抬起头来，周羽眼神明亮，目光亦不游移，自然平视前方。
  “周生对迎佛骨有何看法？”武宗问道。
  周羽略一沉吟，“佛者，自后汉时传入中国，上古未曾有之。孔子曰，敬鬼神而远之。而今百姓焚顶烧指，百八十个一群，解衣散钱，从早到晚，互相仿效唯恐落后，老少奔波荒废主业。”
  大臣们很震惊这个年轻人敢说敢为，初生牛犊不怕虎，敏感话题天威难测，他有几个脑袋？不禁为他捏把汗。
  “周羽，如此直言不讳，不怕冲撞了朕？”武宗威仪容颜又严肃几分。
  周羽再一次语惊四座“草民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啪啪啪，武宗拍掌步下御座，亲自扶起周羽，“众位爱卿，大唐需要更多像他这样敢于犯谏忠勇之士。”
  覆试之后，二十五人最终选定周羽、王文星二人。千里挑一，最终淘出两锭金子。王文星任职校书郎，周羽为左拾遗。
  看到俊朗直爽的周羽，武宗存了一份心思。这个人的性格才识他很欣赏。
  自打江遥不识抬举后，武宗一直留意过眼的才俊。为朗宁择婿，找一位好郎君，周羽进入驸马备选人选。
  王文星怀里揣着银两，他既没雇车，也没租马，身穿大红袍衫，一路走回去。
  他身穿大红袍，一路上很是惹人注目。他低着头徐徐前行。他的心绪直到此时还未平复。
  他的三个儿女，大部分时间跟在母亲身边。他终于、终于能给孩子们衣食无忧的生活。
  这些年他亏欠妻子，亏欠儿女的太多。他终于有能力弥补对他们的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