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部分
作者:未知      更新:2021-10-29 10:20      字数:13052
  我把手伸出去,感受那随风飘荡的薄雾般的雨丝。云峥,是不是你回来了?是你回来看我么?
  雨水渐渐将我的手浸湿,指尖冰凉刺骨。“姐姐!”手被人抓住,气结地用衣袖擦去我手臂上的雨渍:“姐姐,你怎么这么不顾惜自个儿的身子?”
  我微微一笑,任他把我冻得有点发红的手捂在掌心里:“冥焰,我没事。”
  他看着我,皱着眉头,闷声不语,只顾着帮我搓手。我笑了笑:“冥焰,你今儿又学了什么新鲜玩艺儿?弄得诺儿的抓周礼都迟到了。”
  一年前,他和莫修齐被人莫名其妙追杀的事,云家也没查出什么,那两个忍者从此也销声匿迹。冥焰住在傲雪山庄后,云峥让铁卫们教冥焰学一点防身术,原意只是想让冥焰有点事可做,并不指望他真能学成一身好武艺,他学武的年龄毕竟已经过了。没想到冥焰竟然很聪明,铁卫们教给他的招式,他看一遍就会了,打起来有模有样的。铁卫们都说他是练武的奇才,可惜内力这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拥有的,除非有内力深厚的高手或者精通医理的人帮助他打通任督二脉,可以一夕之间获得内力。我对这种传说中的事不太相信,有次特意问了问傅先生,没想到傅先生早就对冥焰的聪慧天资大感兴趣,替他诊脉摸骨之后,更是欣喜若狂,非要收冥焰作徒弟,说只要冥焰答应,就帮他打通经脉,提升内力。能有这等好事,我求之不得,冥焰就这样拜了师,每天除了练功,还跟着傅先生学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自此才知道,原来傅先生不仅仅是医术过人,还会一些旁门之术。再一深想,又恍然,如果傅先生不是会这些旁门术术,又怎么有本事压制云峥的蛊毒呢?老爷子能把傅先生这样的奇人收为己用,也算本事。
  “对不起姐姐,我已经尽快赶过来了,我去看过诺儿,他还在睡呢。”冥焰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笑道,“姐姐,今天师傅教我‘随口禅’,可有意思了。”他的性格这一年来倒是渐渐开朗了,可能学了些本领,恢复了一些自信,人也可爱多了。
  “随口禅?是什么?”我有些讶异地道,“傅先生还通佛理么?”
  “不是指那个啦,随口禅是一种小法术。”冥焰兴奋地道,“简单来说,就是说什么就是什么,比如我无意中说你今天会捡到钱包,然后你在路上果然捡到了,就是这个意思。”
  “这么神奇?那不是心想事成的法术吗?”我有一丝激动,抓住冥焰的手,“那,能不能让云峥复生?”
  冥焰的笑容僵在脸上:“姐姐……”
  “不能?是不是?”我的笑容也僵硬了,“对不起,是我糊涂了……”
  “姐姐……”冥焰的眼神满是担忧和抱歉。我抽回手,落到吉他的琴弦上,发出轻微的闷响,冥焰转开话题:“姐姐,我还从来没听过你唱歌呢。”
  “你想听吗?”我看了他一眼。冥焰点点头,坐到我身边。手拨响了琴弦,琴音在风声中低泣呜咽,云峥,谁都知道,你不可能再回来,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异想天开。
  白色陌生的街,凛冽的风模糊了一切。
  雾在窗边在心里在眼角间泛起,无法辩识冷冷的夜。
  窗外飘落着雪,越来越远所有的感觉。
  没有温度没有你没有了思念,所有火光都已熄灭。
  雪缓缓飘落而夜黑仍不停歇,这是个只属于放弃的世界。
  漫天的风霜都成了我的离别,我的心冷得似雪。
  风吹过脸上我颤抖那么强烈,眼泪是散落在风中的冰屑。
  漫天的风霜里爱恨都被忽略,说再见在异国的夜。
  是在这个季节,拾起一片落叶,在那白色的街,你让我心贴。
  也是这个季节,心象断了的线,不想再要聚散圆缺。
  雪缓缓飘落而夜黑仍不停歇,这是个只属于放弃的世界。
  漫天的风霜都成了我的离别,我的心冷得似雪。
  风吹过脸上我颤抖那么强烈,眼泪是散落在风中的冰屑。
  漫天的风霜里爱恨都被湮灭,说再见在异国的夜。
  云峥,我的爱。没有你的世界,依然运转,没有你的我,依然活着,只是,心空了,被你带走了。什么时候,我才能再见到你,把我的心归还给我,把我的心空填满。
  ——2007、3、15
  第2章 忌日
  今天是云峥的忌日。
  一晚上断断续续地,醒来好几次,每次醒来,睁开眼睛,都落进黑茫之中,闭上眼睛,也是黑茫一片。我暗自苦笑,我这双眼睛,如今在夜里睁开和不睁开,根本没有多少区别。摸索着坐起来,立即惊醒了小红:“姐姐,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我睡不着,现在什么时辰了?”我揉了揉额头,轻声道。
  “卯时了。”小红见我掀开被子,赶紧拿了狐裘帮我披上,“姐姐,你再睡一会儿吧,今儿祭祀会很累的,这么早起来,我担心你的身子受不住。”
  我笑了笑:“反正也睡不着了,躺着也难受。”我下了床,小红帮我穿好鞋:“那我服侍姐姐梳洗。”
  “小红,这些事有宁儿她们做就好了。”屋子里亮起了微弱的光,想是小红已经点了灯。我心里早就是把小红当成妹妹的,沧都“天锦绣”和火锅店的生意,我离开后原本是由她在经营,她上京之后,我让安远兮安排了人接管。我对那几间店,早已经没有什么打理的心思,原本那几间店,我就是想留给小红做嫁妆的,安远兮每月都会来向我汇报一次店里的情况,大多数时候,我都让小红去听,去拿主意。
  “姐姐,我自己做才放心。”小红扶我坐到妆台前,宁儿和馨儿听到声响也起来了,赶紧帮我准备热水。洗漱过后,小红拿了梳子帮我梳头,一会儿,听到她“呀”地一声轻呼,梳头的动作也止住了,我从镜子里看着她:“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她挑出一根头发:“姐姐,有一根白头发,我帮你拔了。”说着,头皮微微一痛,她已经将那根头发拔了下来。白发?我伸手摸了摸头发,淡淡勾了勾唇角,已经有白发了呵。原来不止是心老了,身子也渐渐老了。
  小红见我摸头发,赶紧道:“不用在意的姐姐,就只有一根,现在已经没了。”我笑了笑,谁说我在意了?小红帮我把头发简单地绾起来,别了一根样式简单的沉香木簪,从衣柜里取出黑色的丧服,服侍我穿上。一切妥当,天已经蒙蒙地亮了,宁儿端了早餐进来,我对小红道:“去看看诺儿起床了没有,起了就抱他过来。”
  诺儿和慧娘住在我隔壁的房间,我眼睛不方便,夜里无法亲自照料诺儿。小红把诺儿抱过来,我喂他喝了米羹。诺儿四个月的时候,我就开始给他增喂一些加了材料的米羹,不让他光喝奶,他是早产儿,我老担心他的营养不够。抓周礼行完,我坚持给诺儿断了奶娘的奶,每日除了喂米羹,还让厨房准备一些牛奶。我前世了解的一些简单常识里知道,孩子周岁后对营养的需求已经发生变化,母r的质量也在逐步下降,仅靠母r喂养已经不行了,虽然天国的风俗是孩子吃奶要吃到两岁,但我更相信现代科学的育儿方式。
  给诺儿换了丧服,带着他去云峥的墓园,云峥的墓园在傲雪山庄内,园子里植满了梅。我舍不得让他一个人孤伶伶地躺到山上,我想云峥也愿意住在家里。雪还没化,梅还没有凋零,园子里飘着怡人心脾的清香,脚踏在雪地上,“吱吱”作响。
  下人们已经把祭祀的供品摆到祭台上,香烛元宝也准备好了。我检查了一遍,没有什么疏漏,只等着老爷子上山,就可以开始了。我走到墓前,轻轻抚着墓碑,低喃:“云峥……”
  他的音容笑貌活生生地浮现在我的眼前,仿佛触手可及,可真当我探出手去,触到指尖的却是冰凉的墓碑。诺儿不知何时,挣脱了慧娘的怀抱,摇摇晃晃地抱着我的腿:“娘亲……”
  我蹲下身,轻轻拥住他。云峥,我们的诺儿会走路了,像只笨拙的企鹅,蹒跚着挪动着小腿,傻得可爱。诺儿从我怀里挣出来,扑到墓碑上,奶声奶气地叫:“爹爹……”
  我浑身一震,怔怔地看着诺儿,眼泪立即浮出眼眶。我的诺儿,我从来没有教过他叫“爹爹”,他怎么会的?他怎么知道这里面睡的是他的爹爹?还是父子之间那神秘的牵引,让他知道睡在这里的是给予他生命的人?我拥紧诺儿,泣不成声。
  “娘亲,不哭……”诺儿伸出小手帮我抹眼泪,我却怎么也止不泪水奔流,诺儿急了,咧开嘴也哭起来,我心疼地抱起他:“乖,娘的乖宝宝,不哭,娘亲不哭,诺儿也不哭……”
  小红赶紧递了手绢过来,轻声道:“姐姐,侯爷来了。”
  我转过头,看到不远处已经伫着几个朦胧的人影,赶紧接过手绢,擦干眼泪。慧娘把诺儿抱过去,小红扶我站起来,走到老爷子面前:“爷爷,您来了。”
  “丫头……”老爷子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勾了勾唇角,强笑道:“我没事,爷爷……”
  老爷子是和安远兮一起来的,还有金莎他们几个。傅先生和冥焰还有铁卫们都聚集到了墓园。祭祀正式开始。我牵着诺儿跪到墓前,点了香放到诺儿手上,握住他的手:“诺儿,给爹爹磕头!”
  他懵懵懂懂按我的引导一步步拜祭云峥,香上了,纸钱元宝烧了,我给云峥上了香,磕了头,抱着诺儿站到一旁,让安远兮、老爷子、冥焰、金莎他们一个个轮流拜祭,等人差不多快拜祭完的时候,云义带了客人进来,我看不清楚来人,却听到老爷子迎上去:“寂将军、燕将军,你们来了。”
  “我们来拜祭云世子,皇上让我们代他上一柱香。”寂惊云道。等他们拜祭完,我的手被人抓住:“叶姐姐……”我笑了笑,原来平安也来了。老爷子请寂惊云和燕潇湘去厅里坐,我继续留在墓园里,陆续又有一些人来拜祭,沉谙也在其中,等他们陆陆续续都走了。平安和小红扶我离开墓园,两位将军跟老爷子告辞,平安说要留在山庄陪陪我再回去,寂惊云也应允了。老爷子见亲朋都走得差不多,带着安远兮也下了山,临走前问我:“丫头,你什么时候搬回来住?”
  “过两日我就让人收拾东西。”得了我的准信,老爷子才满意地走了。诺儿折腾了半晌,有些累,我让慧娘抱他回房休息。平安随我回了房,这丫头今日不同往常地安静,半天不说一句话,我有些诧异:“平安,怎么今儿都没听你说话?有心事?”
  “啊?”她像是才回神,半晌,声音闷闷地传来,“没什么……”
  “没什么?怎么声音听起来这么不高兴?”我笑了笑,“什么事?不能说么?”
  “姐姐……”平安迟疑了一下,“皇上要选后了,最近好多世族和官宦千金都收到了选后花帖。”
  原来如此。我笑了笑:“皇上也该选后了,后位虚悬了三年,总不成体统。”平安对皇帝的心思,我很清楚。可是后宫那种地方,哪里是平安能够应付的?去年心心念念学了一首歌,想在皇上的寿宴上唱,没想到皇帝把寿宴取消了,害她白忙活了一场。皇帝这次选后,只怕打碎了少女的一片芳心。
  平安又沉默了,半晌,咽咽抽泣起来,我握住她的手:“平安,他是皇帝,你该想到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我知道,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我没有花帖?”平安抽泣道,“苏灵姐姐和裳儿姐姐都收到了选后花帖,为什么我没有?”
  我怔了怔,原来平安伤心的是这个。傻孩子,你不知道,收到了未必是幸运,没收到也未必是不幸。以寂惊云和皇帝的关系,皇帝怎么会把花帖发给自己一直当成小侄女的女子,想必,寂将军也未必会愿意平安入宫。
  我犹在沉思,平安已经抓紧我的手:“姐姐,你帮帮我吧,太后娘娘那么疼你,你跟她讨个帖子,太后娘娘一定会给的。”
  我吓了一跳:“平安……”
  “姐姐,我喜欢皇上,很喜欢很喜欢他。”平安哭泣着,伏在我的身上,“我不是想做妃子,想进宫去享受荣华富贵,我只想每天都能看到他,只想陪在他身边,姐姐,我真的很喜欢他……”
  恰恰是这样,你才不适合进宫啊,平安。你这样强烈的感情,一旦得不到男人一心一意的回应,只怕会反过来把你自己烧成灰烬。我摸着平安的长发,幽幽一叹:“平安,寂将军知道你的心思吗?”
  平安点点头:“我求过二叔了,可是他不肯答应。”
  果然。我轻声道:“寂将军不同意,一定有他的原因。平安,后宫的生活不是那么简单的,我相信寂将军会为你做最好的打算……”
  “他哪有空来管我怎么想,他说我对皇上只是迷恋,我自己清楚,我对皇上不是迷恋,我是真的喜欢他。”平安委屈地道,“他才是被那个赛卡门迷住了,一门心思全在她身上,还说过些日子就要迎她过门。”
  我怔了怔:“寂将军要娶赛姑娘?”那沉谙怎么办?我对赛卡门虽不怎么了解,可是在沉谙家中碰到她那次,明显看出两人之间有不同寻常的情愫波动,难道这一年来,他们之间并没有发展么?
  “是,他现在心里全是那个赛卡门,哪里还有我这个侄女。”平安抬起脸,擦了擦脸上的泪,“姐姐,你帮我向太后求一张花帖,我感激你一辈子。”
  “平安,我不能。”我摇摇头,“有些事,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去求一张帖子不难,可是这等于违背了寂将军和皇上的意思,平安,你要学会,不能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别人。”即使是你珍贵纯洁的爱情,在不珍惜它的人眼里,也什么都不是。
  “你怎么知道这就是皇上的意思?你觉得皇上不会喜欢我,对不对?”平安的脸色有一丝难堪,咬唇道,“我会让皇上喜欢我的,就像皇上曾经喜欢你那样喜欢我。”
  “平安……”我皱了起眉,她站起来,“姐姐,你不帮我,我就自己想办法,总之我一定要进宫。我先走了。”
  “平安……”她转身飞快地跑出去,我拉都拉不住。这孩子,冲动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情来吧?看来我要知会寂惊云一声,让他把平安看紧一点儿。
  ——2007、3、17
  第02章忌日(下)
  人都走了,我重回到墓园,洁净的空气中混杂着香烛的烟火气息。清风拂过,已成灰烬的纸钱像蝴蝶一样被卷入空中翩翩起舞。我眨了眨眼睛,看着那些朦胧的黑影,怔怔出神。小红扶我到一旁的石凳坐下,悄悄地退出墓园,留给我一个清静的空间。
  云峥,即使日日都在你墓边消磨时光,我仍觉得不够。除了守着你,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可是过两日,连这样守着你都不行了,爷爷让我下山去,云峥,我很怕,云家、朝堂,暗流涌动,没有你在我身边,我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能撑多久,云峥,你教我,我该怎么做?
  身边缓缓坐下一个人,温柔地唤我:“雪儿。”
  我转过头看他,笑了笑,轻轻将头枕到他的肩上:“你来了。”
  曾经我觉得,凤歌和云峥身上有一种相同的气息,那种寂寞清高,如出一辙。可是细细想来,又觉得凤歌的温柔包容,与云峥的无欲无求不同,我能清晰地听懂云峥的琴音,听懂他的寂寞,而凤歌,他太飘缈,他的琴音,也太飘缈,我听不懂。
  凤歌在云峥的葬礼上来过,此后,便常来傲雪山庄看我,或许是同病相怜,我与他一样尝过了失去爱人的切肤之痛,所以他觉得他能理解我。可是,我觉得自己与他的距离,反倒越来越远,他不再是与在我倚红楼初识的那个温和却偶尔顽皮跳达的男子,我不再是倚红楼那个充满生命力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我们都变了,因为我们都失了心。
  “我来看看你。”他温和地道,又没有声息。就是这样子,常常是这样,我跟他坐上一整天,都找不到什么话好说。真的,真的是回不去了呵。
  “谢谢你。”我淡淡一笑,听到他顿了顿:“雪儿……”
  “凤歌,为什么你不好奇?”我倚在他肩头,微微一笑,“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从倚红楼脱身,有机会恢复本名的时候,是叫叶海花,不是叫蔚蓝雪?”葬礼上的一声雪儿,不知道会落到多少有心人的耳朵里去,不过,我也懒得关心,皇帝怎么想,我不再去琢磨,也不用怕,会有什么麻烦了。
  “雪儿……”他的身子有些僵。我轻笑道:“凤歌,你真不知道蔚蓝雪是谁么?”我是那样信你啊,凤歌,你是我到这个时空来的第一个朋友,可其实,你跟我的结交,并不若我想的那般单纯无垢。你是知道楚殇所做的一切的吧,可是你当初选择了维护他,舍弃我。我能理解你面对我时的那种痛苦,那种负罪感,何必,还要经常来看我,让你自己的心受折磨。
  他不出声,我将头从他肩头移开,转脸看他,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虽然眼中有一层红雾笼中,仍能看出发色如墨,我勾起唇,轻声道:“你走吧,凤歌。”我不想这样粉饰太平了,这样的相对无言,让我觉得压抑,这份友情,也让我觉得沉重。
  “雪儿……”他凝眸望我,眼中许是神色复杂吧?我看不清,也不想看清,他伸手捋了捋我耳边的头发:“对不起……”
  我笑着摇头。我并不怪你,凤歌。每个人都有自己拼尽性命想维护的人,凤歌,其实你也是我想维护的朋友,我只希望你少受一点苦。
  他沉默地离开了。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我觉得有些冷,将双手举到唇边呵了口气
  ,轻轻搓着。小红急冲冲地跑进墓园:“姐姐,有位客人来拜访你。”
  “是谁?”我站起来,小红赶紧扶住我,已听到那人娇脆的声音:“是我。”
  “红叶姐姐?”我怔了怔,又惊又喜。她冲上前,握住我的手,叫了声:“妹妹……”然后紧紧抱住我,我开心地道:“姐姐,你这两年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京的?过得好不好?……”
  红叶轻笑道:“妹妹这一迭声儿的,让我先答哪个?”
  她松开我,我不好意思地笑道:“那先回房去,姐姐可得跟我好好说说了。”
  红叶的来访让我很愉快,她想必也是听闻了我的一些事,所以只字未提云峥。她跟我说,这两年她游历了天曌国的不少名山大川,哪里的山最雄奇,哪里的水最秀美,哪里的茶最香淳,哪里的小吃最美味……,我听她说得眉飞色舞,不禁也心向往之:“姐姐真有福气,走了这么多好地方。”
  “瞧妹妹说的,妹妹如果愿意,想走哪儿不成?”红叶喝了口茶,笑道。
  “即使真去得了,我这眼睛也看不到了。”我笑了笑,“这会儿听姐姐讲,也是一样的,还少了双腿的奔波之苦。”
  “妹妹这眼睛……”红叶迟疑道,“真的治不好么?”
  “大夫可没这么说,只是眼神差了些,不是一点儿都看不到,姐姐无需担忧。”我微笑道,转开话题,“姐姐今儿就留下来吃饭吧,当我为姐姐洗尘。”
  红叶也不推辞,晚上吃饭的时候,见了冥焰,笑眯眯地道:“这小兄弟长得好俊。”
  冥焰有些窘,我笑道:“姐姐你别逗他,他脸皮薄。”
  “就是这样才讨人喜欢嘛。”红叶摸出个小香袋,塞到冥焰手上,“小弟弟,姐姐给你的见面礼,一定要挂在身上啊。”
  冥焰的脸顿时红了,我也拿红叶爱捉弄人的性子没辙,只得笑着摇了摇头。用了晚膳,红叶告辞回去,我送她到山庄大门,红叶拉着我的手道:“妹妹保重身子,姐姐有空再去侯府看你。”
  我笑着点头,目送她坐着轿子离开。转身准备回去,被猛地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却听对方轻笑道:“花花的胆子怎么变小了?”
  “有你这么吓人的吗?”我白了他一眼,轻声道,“你几时来的?这般没声没息?”
  “一会儿。”玉蝶儿好奇地望着远去的轿子,笑道,“花花,那位美女是谁?”
  “干嘛?”我抿唇打趣道,“你少打她主意。”
  “我认认真真地追求行不行?”玉蝶儿笑道,“我保证不动歪脑筋。”
  “考虑一下。”我笑了笑,小红扶着我往里走。红叶和玉蝶儿?倒是不妨让玉蝶儿去试试,蔚家大哥与红叶看来是没什么戏唱了,玉蝶儿有本事,能让红叶放下九爷,我也不阻止他。越想,越觉得红叶与玉蝶儿的性子倒是挺相配。
  “那我谢谢花花了,这位美女家往何方?”玉蝶儿追问道。我笑了笑:“看到美女就酥了骨头了,你这两月又跑哪儿厮混去了?”
  “找这东西去了!”玉蝶儿拿出一个葫芦摇了摇。“是什么?”我伸手去拿,他赶紧拿开,“你别碰,里面是影蛇,有剧毒的。”
  “你这两月就抓蛇去了?”我缩回手,虽然那东西装在葫芦里,想起来还是脊背发麻,“抓这东西干什么?”
  “听说影蛇的蛇胆能治眼疾。”玉蝶儿小心地护着葫芦,“一会儿我拿去给傅先生。”
  “花蝴蝶……”我抬眼看他,说不感动是假的,玉蝶儿对我这个朋友可算是尽心尽力。玉蝶儿瞥了我一眼,笑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别别别,你把那位美女的资料告诉我就行了……”
  我“噗哧”一声笑出来,这y贼!
  收拾了两天东西,我带着诺儿离开住了一年多的傲雪山庄。临前行,抱着诺儿去了墓园,凝望着墓碑,我在心里向我最亲爱的人告别。云峥,我下山了,以后不能天天来陪你。云峥,我会想你的,你在天上,也会一直看着我和诺儿,对不对?
  微风拂过,像是作回应。我微笑着,云峥,你多么聪明,对我说出这么美丽的谎言,让我连拒绝都不能。
  轿子把我们送下山,换上马车,缓缓驶向远处的城池。这以后,又要面对起我一直逃避的人和事,担负起我一直逃避的义务和责任,未来的日子会是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为了诺儿,我必须撑下去,不管前方是不是棘荆密布。
  马车猛地一顿,晃了晃,我听到云巽骂了一句:“该死!闪开!”然后是一声沉闷的声响,车厢外有人哭喊起来。“什么事?”我抬起头,小红推开车门,冥焰在外面道:“姐姐,没事,一个骗钱的。”
  “你说谁是骗钱的?你们的马车撞了人还有理了?这是什么世道啊……”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嚎。冥焰怒道:“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故意冲到马车前面来的……”
  “云巽,伤着人没有?”我扬声道。云巽在车厢外道:“少夫人,没伤着。”
  “怎么没伤着,我的脚扭了,哎哟,痛死啦,你们这些有钱人,光天化日,撞伤了人还不认账,哎哟,这是什么世道啊……”那妇人的尖嚎倒是中气十足。我笑了笑:“云巽,给她点银子让她看大夫。”
  “是,少夫人!”云巽在外面应道。冥焰探进头来:“姐姐,干嘛给她银子,明明是她……”
  “冥焰,无谓多生事端。”我淡淡地道,冥焰撇了撇嘴,不说话了,等马车重新启动,冥焰不知道低声说了句什么,我笑道:“你不服气么?”
  他钻进车厢来,抿嘴笑道:“消气了。”
  “你做了什么?”我深知他脾气,冥焰撩开车厢后的窗帘,笑道,“我刚刚说了个随口禅,那婆娘会走十步摔一跤地摔回去。”
  小红和慧娘都笑起来,我摇摇头,嗔道:“冥焰,你怎么可以随便施法戏弄人?傅先生不是跟你说,不要随便使用这些旁门道法么?快给人解了。”
  “那可解不了。随口禅要对着那人说才有用呢,现在车子都走出老远了。”冥焰笑道,见我瞪他,吐了吐舌头,“姐姐,我下次不会了。”
  真拿他没办法。我摇了摇头,这孩子做事全凭一己喜怒,也不知道让他学这么多东西,是好事还是坏事,看来要好好管管他了。
  ——2007、3、19
  这几章完全是过度,不知道是不是到了疲软期,最近老是打不起精神来码字。后天家里有点事,明天下班后就会赶回老家去,所以晚上不能码字,明后两天没有更新了,大家也不要苦等。通告一声。
  另外有朋友在问怎么书的封面和我贴在网上的封面不同,其实是一样的,只是实体书上加了一个美女的腰封,那个是活动的,可以取下来,取下来之后的封面就跟我网上贴的图片是相同的了。另外,第一卷的封面出版社改成了粉红色,第二卷才是淡蓝色的。
  第03章表白
  皇上选后,举国轰动。除了世族和官宦千金收到选后花帖,还有许多平民女子被选为秀女,源源不断地从全国各地护送入京。云家也收到花帖,是云峥的堂妹,堂叔公云崇岭的孙女儿云想容,听说已经从沧都动身上路了。或许以前堂叔公不认莫修齐这门婚事,也许一直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吧?
  而寂平安,仍是没有得到入宫的讯息。我知会了寂惊云,请他多注意一下平安,最近也未听到寂家有什么特别的事,原以为平安只是孩子性子,那天的坚持也是随口而出,没想到那孩子竟是动真格的,只消停了几日,寂府便有人来请我,说平安病重,想见我。
  我叹了口气,让宁儿帮我换了衣服,准备去寂府瞧瞧平安。小红扶我出门,在院子里看到金莎他们几个孩子围着冥焰笑闹着,不知道在做什么。走上前去,安生看到我,笑着跑过来:“叶姐姐,冥焰哥哥刚刚变戏法给我们看,可好玩呢。”
  安生因为在沧都就识得冥焰,所以一直跟他亲近一些。孩子们围了过来,冥焰如今俨然是几个孩子的小头头,冲我得意地笑。我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整天臭显。冥焰见我换了衣裳:“姐姐要出门?”
  “我去寂将军府。”我摸了摸安生的头,见他胸前挂着一个小香袋,正是前几日红叶送给冥焰的,笑道:“这东西……”
  “好看吗?”安生美滋滋地道,“我觉得好香,冥焰哥哥送给我的。”
  “好看。”我笑了笑。冥焰的脸微微一红,不自在地道:“我拿着没用,见安生喜欢就给他了……”
  “我明白。”我笑了,解释什么,难不成你还真把那小香袋当成订情信物不成?冥焰见我没责怪他的意思,笑起来:“姐姐,我陪你出门吧。”
  “不用了,你陪孩子们玩,还有,替我好好看着诺儿。”我交待清楚了,才放心和小红出门。寂将军府上,我有两年没来了,虽然视线模糊,但仍能看出与我两年前所去的府邸没什么大的变化。寂惊云迎出来,见到我,苦笑道:“云夫人,麻烦你跑这一趟,惊云实在抱歉。”
  “将军太客气了。”我笑了笑,“平安到底得了什么病?”
  “那丫头……”寂惊云蹙起了眉,“唉……,她几天不肯吃东西,我先带夫人进去。”
  随寂惊云踏入平安的闺房,寂惊云示意下人们都出去,走到床前。小红扶我到床边坐下,我看向躺在床上的平安,不过数日不见,这丫头竟瘦了这么多,一张小脸惨白憔悴,双眼无神地瞪着床顶。我叹了口气,轻轻握住她的手:“平安……”
  她的手微微动了动,眼神渐渐转到我脸上,半晌,才费力地道:“叶姐姐……”
  “平安,你到底要如何?”寂惊云在一旁又气又急,“除了进宫,别的二叔都答应你。”
  平安转过脸,眼神又无神地望着床顶,我转头看了寂惊云一眼,轻声道:“将军,让我单独跟平安聊聊,可以么?”
  寂惊云无可奈何地看着我,我能感觉到他焦虑和带着些恳求的目光,对他坚定了笑了笑。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出房去。我转脸看着平安,柔声道:“平安,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不作声,良久,才暗哑着嗓子开口:“你知道的,姐姐。”
  “平安,不要任性。”我握住她的手,轻叹道,“你以为进了宫,你就一定能陪在皇上身边吗?你愿意下半生都呆在一个金壁辉煌的囚牢里,失去自由吗?你愿意和一群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每日里心心念念他会到你屋里看你一眼,却一日又不日不见他来,看着他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你却不能有任何怨言吗?你愿意一生都得戴着面具过日子,不能把自己的真性情表露出来吗?平安,你还得应付后宫复杂的人事,你愿意过那种充满算计,没有一个朋友,寂寞难耐的日子吗?你愿意把自己的纯真、热情、青春埋葬在勾心斗角的宫闱争斗中,成为一具行尸走r吗?”
  “我愿意。”平安的目光转到我脸上,坚定地道,“姐姐,我愿意。”
  “平安……”我笑着摇了摇头,“你做不到的,只是听到皇上去了百花楼,你就如此冲动蛮撞不顾后果了,你可知道这种事在后宫里发生一次,你就可能万劫不复。”
  她沉默着,我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平安,人生没有那么多完美的事情,你爱一个人,他不一定会爱你;又则有人爱你,但你未必会爱他;或者你们两人相爱,但你们因为各种原因最后不能在一起;而最后跟你在一起的人,也许你不爱他,他也不爱你。你从小被寂将军保护得太好,家里所有人都爱你、宠着你,但是,那些都不是理所当然的,人生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爱一个人,也有很多种方式。不一定是要陪在他身边,就是最完美的方式。有些人,你心里可以爱,可以守护,可以为他做很多傻事,却不一定要与他厮守在一起。你明不明白?”
  “我不明白,我只是想进宫……”平安的眼角滑出眼泪,“我只知道,我看不到他,心里就很苦,我想离他近一些,想陪伴他……”
  “平安,你只在考虑你自己,可你没有站在他的立场考虑过。”我轻叹道,耐心渐渐消磨殆尽,“你只想着爱他,那他对你是什么感觉,你可知道?”
  平安不语,我继续道:“你可有对他表明心迹?他可曾坦言过对你有意?如果都没有,即使你拿到花帖进了宫,皇上不点你留下,你也只能被遣回家,你可想过?”
  她蓦地睁大眼睛,转脸定定地看着我,眼中有一丝茫然失措。我叹了口气,平安呵平安,这样的你,怎么能让人放心呢。她怔怔地道:“姐姐的意思,我应该先向皇上表露心迹,对吗?”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心头涌出沉重的无力感:“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进宫,决定权在皇上那里,不在你要做些什么,或寂将军要阻止些什么,或我帮你求一张花帖就能顺顺利利。”
  平安的眼睛微微一亮,我蹙起了眉,这丫头到底听懂我的话没有?正想开口,寂惊云推门进来了,看了平安一眼,抿紧了唇:“平安,宇公子来了。”
  我微微一惊,赶紧站起来,我从去年禁足在家至今,就没见过皇帝,没想到今儿会在将军府碰到他。平安脸色一喜,还未出声,皇帝已经踏进房中。小红没见过皇帝,听寂惊云的语气,也不好暴露他的身份,只得欠了欠身:“宇公子有礼。”
  “宇叔……”平安怔怔地看着他,泪已经流了出来。皇帝看了看我,我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道:“不用拘礼了,坐吧。”然后转向平安,笑道,“平丫头,听说你病了,还不肯吃东西?”
  平安痴痴地看着他,泪流了一脸。皇帝掏出丝绢擦干她脸上的泪,笑道:“真是小丫头,生病了还哭鼻子……”
  “我不是小丫头。”平安抓住皇帝为她擦泪的手,眼神热得发亮,“宇叔,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微微一惊,平安不会是想向皇帝表露心迹吧?寂惊云也是一怔,正待开口,皇帝已经出声道:“什么话,说吧。”
  “二叔,叶姐姐,你们先出去好吗?”平安的目光定定地看着皇帝,片刻不离,嘴里却对着我和寂惊云道,“我想单独跟宇叔说。”
  “平安……”我蹙起了眉。皇帝转脸看了看我,出声道:“你们出去吧。”
  我看了寂惊云一眼,见他也是满脸担忧,心中一叹,站起来,小红扶着我走出去,寂惊云跟着踏出来,关上房门。“云夫人,平安刚刚还好吧……”寂惊云蹙眉道。我苦笑道:“对不起,我好像没能劝服她,平安她,太坚定了……”
  “胡闹。”寂惊云低声吼道,一双浓眉拧成了蚯蚓状。
  “平安会不会说什么傻话?”我担心地看了看紧掩的房门,万一平安真是要向皇帝吐露心迹,这事就闹得不好收场了。以皇帝和寂惊云的交情,寂惊云如果不肯让平安进宫,皇帝是肯定会拒绝平安的,平安怎么受得了。
  “惊云会守在这里,云夫人请到侧厢稍事休息,勿需太过担心。”寂惊云回过神,反倒镇定下来,看来他是笃定皇帝的心思的。我摇摇头,轻声道:“我也在这儿守着吧,我不太放心。”
  说话间,平安房里传来几声“铮铮”的丝竹之声,我和寂惊云都愣了一下,不由都走近房门,只听到里面隐隐传来婉转的器乐声,一会儿,声音大起来,我怔了怔,竟是吉他的声音。平安在屋里弹琴?仔细一听,那乐声不急不缓,流畅明朗,看来平安这一年并没有停止练琴。乐声忽地一转,平安弹起一段熟悉的前奏,我的身子微微一震。平安要唱这首歌给皇帝听么?这首她练了很久,准备去年在皇帝寿诞时献唱却没有唱成的曲子,此时弹给他听,看来平安是下定决心,向他表白了。才一分神,已听到平安的歌声从屋里传出来:
  你还有什么怀疑,
  你还要怎么来逃避?
  难道你只懂保护自己,
  再拿不出一点勇气。
  爱纵然如此神秘,
  我总看见它的痕迹。
  所以我不懂保护自己,
  那么容易死心塌地。
  请你看着我的眼睛就知道,
  感情已无处可逃。
  请你听着无法平静的心跳,
  请你不要说你听不到。
  难道你是真的听不到。
  平安唱得很好,这首曲子,她整整练了一年多,指法娴熟无比,这歌词又契合了她此时的心境,更是倾注了她全部的感情,所以这首歌,她可以说是唱得柔肠百结,完美无暇。
  连寂惊云也怔住了,脸上涌上复杂的表情。平安一遍一遍地反复在屋里唱着这首歌,也不知道唱了多少遍。平安,其实原本就是聪明的女子,她其实是知道自己的任性的。所以她选择用歌声来表达心曲,比起直截了当用语言表达,即使被拒绝了,也不至让场面太过难堪。
  那个下午,平安一遍又一遍地弹着这首《请你看着我的眼睛》,一遍接一遍地唱着,她用歌声,把她对皇帝的爱恋、倾慕和满腹的苦涩,都表达了。我甚至能想像得到,她一边弹着吉他,一边唱着温柔哀婉的歌,用那双深情的眼睛望着皇帝的表情。那种全心全心地爱恋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倾吐着自己的心语,应该能够打动任何人吧?很久很久,屋里的歌声和琴音才停止,又似乎过了很久,房门打开了。皇帝从屋里走出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到寂惊云,淡淡地道:“平安睡着了。”然后举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沉声道:“荣华夫人,你跟我来。”
  我失措地看着他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