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部分
作者:未知      更新:2021-11-26 10:08      字数:12949
  个男人表现出来的悟性和思想;和一个男人出于理性的思考,审视和检验新娘的性格,并看重和考虑这些——这与我们现在探讨的问题是没有关联的。这些想法和行为为理性选择婚姻对象奠定了基础,但却不会构成那充满激情的性a,而后者才是我们正在讨论的题目。
  到现在为止,我只是探讨了在性a方面引导人们的绝对的、亦即适用于每一个人的考虑因素。现在我要谈到的是相对的、属于个人的考虑因素;因为这些考虑的目的是矫正那已呈现出缺陷的种属典型,使现在已经出现在挑选者身上的种种偏离种属典型之处纠正过来,让后一代人回复表现出纯粹的种属典型。为此原因,每个人都喜爱在异性身上自己所没有的东西。出自个人自身构成的原因、以这些相对的考虑因素为基础,把目标瞄准在对方的自身构成以后所做出的选择,和只是出于绝对考虑因素的选择,两者相比前者显得更为坚决、独特和具体。可见真正狂热的激情一般都出自这些相对的考虑因素;发自绝对考虑因素的则只是平淡无奇的喜爱。据此,那些长得端正、匀称、无可挑剔的美人很少燃起强烈无比的热情。因为要生发这种真正狂热的激情,是必须具备某些条件的——这只能用一个化学方面的比喻才可以表达清楚:这异性双方必须能够互相中和,就像酸和碱中和而成为一种中性盐一样。激发真正狂热性欲所需的条件基本上是下面这几点。首先,所有性别特性都是某一片面的特性。这种片面特性在一个人的身上比在另一个人的身上更显明、程度更高。而在每一个人身上的片面特性也只有通过异性中的特定一位得到补足和中和,因为每一个人都需要得到与自己个体的片面特性相反的某一片面特性以便互相取长补短,共同构成一个完整的人类典型,而这一典型就将反映在将要出生的新个体身上,而这一新个体的构成永远是一切努力所要达到的目标。生理学家知道一个男人身上所具有的男人特性和女人特性是有无数等级的:如果男子特性降至最低程度,那这个人就是令人作呕的两性人和畸胎;如果女子特性增至很高的程度,那他又成了妩媚的雌雄同体、男性女子。经由前者或者后者他都可以变成一个完整的两性人,而有些人则是处于男、女两性的中间,他们都不可以被归于男的或者女的性别,因而也就不适合繁殖。我们现在讨论的两种个体特性的互相中和需要男方所具有的某种程度的男性特性正好对应着女方的某种程度的女性特性;这样,双方的结合也就消除了彼此的片面特性。因此,最有男性气的男人会寻找最有女人味的女人,反之亦然。同样,每个人都会寻找在性别特性程度上与自己相应的异性一方。至于两人间在这方面的对应达到了何种程度,那就由男女双方凭本能去感觉;而这方面的对应,与其他相对的考虑因素一道,是更高程度的爱欲的根源。当恋人们充满激情地抒发其令人感动的心灵相通时,情形通常就是:正如我在这里指出了的,男女双方就他们将要生产的生命及其是否完美,已经达成了协调一致。的确,这种协调一致明显比他们的心灵相通重要得多;后者在婚后不久经常就会转变为烦人、难受的龃龉。接下来是其他相对的考虑因素——它们的共同基础就是这一事实:每个人都试图通过对方以消除自身的弱点、缺陷,以及种种偏离典型之处。这样,这些不良之处就不会在生下的孩子身上得以延续,或者进一步发展为完全反常的东西。一个男人的肌r力量越弱,那他就越想找个身强体壮的女人;女人也会做出这方面的同样事情。因为女人稍欠肌r力量是合乎自然和普遍的情形,所以,一般来说,女人都会更喜欢强壮的男人。再者,身体的大小是需要考虑的重要一点。小个男人特别喜欢身材高大的女人,反之亦然。更确切地说,如果这小个男人的父亲身材越高大——这小个男子只是因为母亲的影响才成为现在这个样子——那这小个男子对高大女子的喜爱程度就相应越高,因为他从他父亲那里继承了能够供应血y给一副高大身躯的血管系统及其能量。但如果他的父亲和祖父身材矮小,那他对高大女子的喜爱就不会那么明显了。高大女子对高大男子的厌恶,其根源就是大自然为了避免产生过于高大的种族;否则,以这一女子所遗传的力量,这一种族就会因为太过衰弱而不能久活。但如果这样一个高大的女子选择一个高大的丈夫——这或许是为了在社会上显得体面一点的缘故——那么,生下的后代一般来说就将为此愚蠢付出代价。此外,人们对头发和皮肤的颜色也是相当看重的。金黄色头发的人绝对喜欢发色黝黑或者棕色的异性;但后者却很少喜欢前者。这其中的理由是金发、蓝眼睛形成了变种;它几乎可以说是一种反常的现象,这近似于白老鼠,或者起码是白马的一类。这种人并非土生土长于地球的其他地区,甚至南北极的邻近地区,他们只是独一无二地出现在欧洲;并且,他们明显来自斯堪的纳维亚。在此我附带说出我的看法。我认为白色皮肤对于人来说是非自然的;人的自然肤色是黑色,或者褐色,正如我们的祖先印度人那样。所以,白人并非原初出自大自然的怀抱,因此也没有白人这一人种,尽管人们对此颇多谈论。其实,白人的皮肤只是褪色了。当这些人被赶到陌生的北方以后,他们就像移植到那里的热带植物;像这些植物一样,他们在冬天需要一个温室。经过千万年的时间,这些人的皮肤就褪成白色了。茨冈人(吉普赛人)——一个在大概4个世纪以前就移民进入欧洲的印度人部族——就让我们看到了从印度人的肤色过渡到我们现在肤色的情形。因此,大自然在人的性a中争取回归属于人的原型的黑色头发和褐色眼睛;但白皙的肤色已经成了一种第二天性,虽然这还不至于使我们对印度人的褐色皮肤感到反感。最后,每个自身有缺陷和偏离典型之处的人也会在异性的身上寻找和追求能够起矫正作用的相应部位;这一部位越重要,那这种寻找和追求就越坚决。鼻子扁平的人对鹰钩鼻子、鹦鹉脸会情有独钟;至于身体其他部位,情况也是一样。身材、手脚异常高挑、纤细的人甚至会认为过于矮短、敦实的异性也是一种美。对异性脾性的考虑也与此相似:每个人都会偏爱与自己相反的性情,但偏爱的程度视这个人在这方面的特征是否明显、突出。一个在某一方面相当完美的人虽然不会喜爱和追求异性在这一方面的缺陷,但他对这方面的欠缺完美会比其他人更能迁就和接受,因为他本人可以确保子女不会获得这方面的重大缺陷。例如,如果一个人本身肤色相当白皙,那他就不会很反感对方泛黄的脸色;但如果自己是这个样子,那他就会觉得白净的肤色简直就是美若天仙。有时候,一个男人会爱上一个明显丑陋的女人——出现这种情形是因为除了上面所讨论的男、女特性程度恰好互相对应而构成和谐以外,女方身上的总体反常之处也与这个男人所具有的反常之处恰成对比,并因此发挥纠正和调整的作用。一旦出现这种情形,男女相互间的爱欲通常就会达到相当强烈的程度。
  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三讲 论性a(9)
  我们是那样认真地审视和检查女人身体的每一部分——当然,女人也从她的角度检查男人;我们察看一个开始获得我们欢心的女人时,那种小心翼翼和一丝不苟的态度;我们在选择时的执迷不悟、一意孤行;新郎对新娘的密切留意,以防在哪个方面因看走了眼而出错,以及他对女方身体关键部位的太过或者不及的高度重视——所有这些谨慎和认真是与最终目的的重要性完全相称的。这是因为将要出生的新生儿将要一辈子背负与此类似的身体部位。例如,如果女方背部只有很轻微的弯曲,那这就很容易把驼背传给她的小孩;其他部位也是这样的情况。当然,当事人本身并没有意识到这些东西;相反,每个人都以为做出这样困难的选择只是出于获得性欲快感(但这从根本上并不曾参与其中)。不过,在自己身体交h的前提下,他准确无误地做出了符合种属利益的事情,而他的秘密任务就是尽可能地维护种属纯粹的典型。在此,个体在并不知情的情况下,依据更高的、种属的命令行事。正因为这样,他才那样看重那些可以是,并且的确是无所谓的事情。当两个年轻异性首次见面时,在那种互相打量的无意识的认真劲里,在投向对方的特征和部位的探求、查询的锐利眼神中,都隐藏着某种奇特的东西。这种考察和探求也就是种属守护神对这男女双方有可能生产的个人及其素质的思考。男女各自对对方的满意和渴望程度由这种思考的结果而定。这种渴望在达到了某一相当程度以后,可能会因为突然发现此前不曾观察到的东西而减弱和熄灭。这样,种属守护神为所有能够生殖后代的人思考将来一代的问题。这一代人的构成是那一刻不停地忙碌着、思考着、盘算着的丘比特所一手c持的重要工作。与这种关乎种属和以后千秋万代的伟大事情相比,那加在一起也不过犹如白驹过隙的个人事情是琐碎、不足道的;于是,丘比特随时准备着无所顾忌地牺牲这些个体。这是因为丘比特与众个体之比,就是不朽与可朽之比。他的利益与个体利益相比,也就犹如无限与有限相比。由于丘比特意识到自己掌管着的事情比所有其他只涉及个体苦乐的事情更高一级,所以,在混乱的战争中,在熙攘的生意场里,或者在瘟疫肆虐的间隙里,丘比特仍能超然、不为所动地忙于自己的职责;甚至在孤独、冷清的修道院里,他仍在继续处理分内的事情。
  在上述的讨论中,我们已经看到爱欲的强度随着爱欲的个人化程度而增加,因为我们指出了:两个个体的身体构成可以是这种情形:为了达到尽可能地确立或者恢复种属典型的目的,这其中一个个体就是另一个个体的特定和完美的补充,后者因此也就唯独渴望前者。出现这样的情形也就产生了相当程度的激情;因为这一激情指向了某一独特的对象,并且唯独指向了这独一无二的对象,因而就好像肩负着种属的一件特殊任务似的,所以,这种爱欲激情马上就带上了某种高贵和崇高的色彩。根据与此相对应的理由,纯粹的性的冲动就是平凡、庸俗的,因为这种性欲并没有个人化,它的对象是所有的异性;这种性欲只是争取在数量上保存种属,而很少考虑到质量问题。不过,个人化以及与之相伴的强烈爱欲却可以达到这样厉害的程度,以致如果无法得到满足,那这尘世间的一切好处、甚至生命本身都会失去其价值。到了这个时候,这种爱欲的激烈程度是任何其他欲望都无法相比的。当然,这种爱欲激情会使一个人不惜做出任何牺牲;如果这种欲望始终无法获得满足,它会导致疯狂或者自杀。这种异乎寻常的激情的根源,除了上述选择性a对象所进行的种种考虑以外,肯定还有其他无意识的考虑——而这些我们是无法看见的。我们只能做出这样的假设:在此,不仅男女双方的r体,而且,男方的意欲和女方的智力都特别地彼此匹配。这样的结果就是:某一具体、特定的个体只能经由这一对男女产生;这一个体降临在这世上是种属守护神的旨意,但这其中的理由我们却不得而知,因为这些理由和根据藏于自在之物的内在本质之中。或者,更准确地说吧,生存意欲要求在这一特定的个人身上化为具体的客体,而这一特定的个人只能经由这一父亲和这一母亲才能产生。至于自在之意欲的这一形而上的渴求,对于各种生物来说,它的首要活动区域不是别处,而是生产这些生物的未来双亲的心;这一强烈的欲望攫住了他(它)们的心。他(它)们误以为是为了自身的缘故而渴求,但其实,他(它)们此刻追求的是纯粹形而上,亦即存在于现象系列事物之外的目的;也就是说,当将来的个体要闯进生存的渴望——这一渴望发自所有生物的本源,并且,也只有经过双亲的结合才能成为可能——反映在现象里,它就成为这一个体将来双亲之间强烈的、把别的一切置之度外的爱欲激情。事实上,这种渴望表现为一个绝无仅有的错觉——正是因为这一错觉的作用,一个热恋中的人才会为了和这一女人同床共寝,不惜献出这世上的一切好处;但与这一女人同眠事实上并不比和其他别的女人同眠给他带来更多东西。可是不管怎么样,能够与这一女人大被同眠就是他期望达到的目的——这一事实可以由此看得出来:甚至这种强烈的情欲,就像其他所有情欲一样,也在享受个中欢娱的当下消退了;当事人为此也感到无比惊讶。这种情欲也会由于,例如,这女子不育(根据胡夫兰克利斯朵夫·胡夫兰(17621836),德国医生、教授。所言,不育可以由19种偶然的身体构造缺陷所引致)而消退——这种不育使大自然真正的、形而上的目标无法实现。但诸如此类的情形天天发生:无数百万计的种子都被浪费和糟蹋了。在这些种子里,形而上的生命原则同样在争取进入生存。对此我们只能得到这样的安慰:无穷无尽的空间、时间、物质和因此无可穷尽的时机等待着生存意欲重新做出努力。
  书包网 。。
  第三讲 论性a(10)
  柏拉色斯并没有讨论过本章的话题,我的这整个思路对他来说也是陌生的;但我在这里陈述的观点肯定在某时某刻曾经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哪怕它们只是匆匆掠过,因为他在完全是另一种的上下文里,以一种随意的方式,写下了下面这些值得注意的看法:“这些人是上帝结合在一起的,例如,乌利亚斯的妻子和大卫王;虽然这种关系(人们的头脑也只有姑且这样想)与正当和合法的婚姻关系正好相悖。但为了所罗门的诞生——他只能经由巴芙丝芭和大卫的j子所产生,虽然那只是通j——上帝把他们结合在一起了。”(《论长寿》,i,5)
  爱欲所带来的渴望和思慕——这是各个时代的文学家运用难以胜数的方式没完没了地抒发、但又永难穷尽的主题;他们甚至做得还不够呢。这种渴望和思慕把得到某一特定的女子与享受无尽快乐紧紧地联结了起来;一旦想到不可能占有这个女子就会感受到无以名状的痛楚。爱欲的这种渴望和痛苦不可能出自一个匆匆而逝的个体所能有的需求;这些渴望和痛苦其实是种属精灵发出的叹息——这一种属精灵在此看到了能够达致其目的的无可替代的手段;它要么得偿所愿,要么眼巴巴看着机会失之交臂;它因此发出了沉重的呻吟声。唯独种属才会有无尽的生命,并因此具备能力拥有无尽的渴望、无尽的满足和无尽的痛苦。但这些东西现在都被囚困在一个凡夫的狭窄胸膛之内,这也就难怪他的心胸似乎都要爆裂了;并且,尽管胸中充满了无尽的酸、甜、苦、辣,但却又无法找到言语直抒胸臆。因此,这些也就成了所有伟大情爱诗篇的素材——这些诗篇据此采用了超验的、翱翔于尘世事物之上的形象比喻。这就是彼特拉克写作的主题,塑造圣·倍夫、少年维特和雅可布·奥蒂斯的素材。除非以我这里所说的原因解释,否则,这些人物就是不可思议的;因为对所爱的人那种无以复加的赞赏不可能是建立在她所具有的精神素质或者泛泛的客观、实在优点之上,因为坠入情网者通常还没有对他的恋人了解到这个份上,例如,彼特拉克就属于这样的情形。唯独种属的精灵才可以一眼就看出这女子对于种属及其目的所具有的价值。一般来说,激情都是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燃起:
  深爱的恋人,有谁不是一见就钟情的呢?
  ——《皆大欢喜》,第三幕,第五场
  在马迪奥·阿勒曼马迪奥·阿勒曼(15471615),西班牙小说家。所写的、在这250年间颇负盛名的浪漫爱情小说《阿尔法拉契的古兹曼》里,有这样一段在描写爱情方面引人注目的言论:“人们真要相爱的话,是不需要花费很长时间的,也不需要煞费思量和做出某种选择的;就在初次的唯一的一眼里,男女双方之间就已经有了某种投契和一致,或者,就像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所习惯说的:他们本身气味相投,而星宿的某种特殊影响促成了这一件事情。”(第二部分,第三篇,第五章)据此,失去了所爱的人——无论是因为情敌或者死亡的原因——的痛苦对于热恋中的人来说,更甚于任何其他的痛苦,因为这种痛苦具有超验的特性——它不仅涉及个人,而且还涉及个人所具有的长久、永恒的本性和种属的生命;这一个人现在受到种属意欲的召唤,并承担起种属委派的任务。因此,出于爱情的嫉妒是那样的厉害和折磨人,而放弃我们的恋人则是所能做出的最大牺牲。一个英雄以恸哭、悲鸣为耻,但发自爱情的除外。因为在这里,痛哭流涕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的整个种属。在卡尔德隆的《伟大的齐诺比亚》一剧中,在第三幕里,齐诺比亚和德西斯进行一段对话;后者说:
  天啊!你是爱我的吗?
  那我宁愿放弃千万场胜仗,
  我马上回来……
  在这里,此前一直压倒了各种利害得失的荣誉和尊严,一旦在性a,亦即种属的利益加入战团,并看到了更大的利益所在以后,就马上夹着尾巴溃败了。这是因为性a相对纯粹个体的利益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不管后者有多重要。因此,荣誉、
  责任、忠诚能够抵挡住其他的诱惑,甚至死亡的威胁,却唯独臣服于性a。同样,在私人生活里,没有哪些方面比性a问题更让人缺乏认真态度的了。那些在其他方面相当忠诚、老实和公正的人,一旦强烈的性a,亦即种属的利益,俘虏了他们,有时也会变得轻率和随便,无所顾忌地做出通j行为。他们似乎意识到自己这样做是为着一个更高的理由——这是个人的利益所无法给予的;这正因为他们是为着种属的利益行事。尚福尔尼古拉·尚福尔(17411794),法国格言、警句作家。在这方面的议论值得我们注意:“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相互之间产生了强烈的激情,我始终是这样认为的:无论妨碍他们结合的障碍是什么,诸如丈夫、父母等,根据大自然和神圣的权利,这两个恋人是属于各自对方的,不管人类的法律和规章是什么。”(《格言录》第六章)谁要是对这种说法感到愤愤不平,那他就看看《圣经》的《福音书》好了:救世主对待被逮住的通j妇人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宽容,因为救世主同样假定了每一个在场的人都犯了这同一样的罪行。从这一观点出发,薄伽丘所著的《十日谈》的绝大部分看来纯粹就是种属守护神对个体权利和利益的嘲笑和讽刺,后者都遭到了前者的践踏。当社会地位的差异和类似情形妨碍狂热恋人的结合时,种属守护神同样轻而易举地把这些东西视若无物,随手把它们推到一边去。种属守护神追求的目的关乎无尽的后世,人为的规章、法令和顾虑都被弃如敝屣。出于这同样深藏不露的原因,一旦狂热爱情的目的受到威胁,人们就会不惜冒险,甚至胆小、怯懦的人在此时都会变得勇气十足。在戏剧和小说里,年轻的主人公维护自己的爱情,亦即种属的利益,终于战胜了那些关注着主人公个体幸福的老一辈人——每当看到这些,我们就感同身受地为他们高兴。这是因为这些恋人的努力和争取在我们眼里比所有妨碍、阻挠他们爱情的东西都更重要和伟大,所以,也更公正、合理,正如种属比个体重要得多一样。据此,几乎所有喜剧的基本主题都是种属守护神及其目的登场亮相,但这些与剧中个人的自身利益背道而驰,并因此对剧中人的个人幸福构成威胁。一般来说,种属守护神最终会达到目的——这样的安排与诗意的合理性相吻合,使观众们得到了满足;因为观众感觉到种属的目的远远优先于个人目的。因此,在故事的结尾时,作者会放心大胆地让有情人赢得胜利,终成眷属,因为作者和这些有情人一道受到这一错觉的影响:这些有情人终于奠定了自己的幸福;但实质上,他们只是为了种属的利益,罔顾深谋远虑的长辈的意愿,甘愿奉献了自己的安乐。在个别、反常的滑稽剧中,作者则试图把这种情形颠倒过来:主人公以种属的目的为代价,换取了个人的幸福。但观众感觉到了种属守护神所受到的苦痛,他们不会因个人为此得到了好处而感到有所安慰。在我的记忆中,属于这一类的玩笑剧有《十六岁的女王》和《理智的婚姻》。在爱情题材的悲剧里,因为种属的目的遭到挫折,所以,恋人作为种属的工具,一般也就同时消灭了,例如《罗密欧与朱丽叶》、《旦克里德》、《唐·卡洛斯》、《华伦斯坦》、《梅西纳的新娘》等。
  第三讲 论性a(11)
  一个处于热恋状态的人常常会有滑稽性的、时而又是悲剧性的表现。这两种情形之所以出现是因为一旦被种属精灵所占据,个人也就听任它的摆布,再也不是属于自己;这样,他的行为与他的个人就不相一致了。处于强烈的爱欲状态时,一个人的思想会沾上某种诗意的、崇高的色彩,甚至带有一种超验的和超越r体的倾向;因此缘故,他的眼睛似乎再也无法看清自己真正的、属于自然和r体的目的。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此时此刻的他正受到种属精灵的鼓动,而种属的事务比起所有那些只是涉及个体的事情不知要重要多少倍;他接受了种属精灵分派的特殊任务,要确立后代的存在:这一后代必须具备这特定的、具体的个人本质特性,并将延绵不绝;但这一本质特性只能从作为父亲的他和作为母亲的他的心上人那里获得,否则,如此这般的后代是不可能进入生存的;现在,生存意欲的客体化坚决、明确地要求进入这一生存。正是因为恋人感觉到自己正在从事着具有超验重要性的事情,所以,他们才会超越了所有尘世、凡俗的事情,甚至超越了他们自己,并使他们的那些r体欲望裹上这样一层超越r体的外衣。哪怕是一个最干巴、乏味的人,他的爱情仍然构成了他生命中的一段诗意的时光。当这种情形出现时,我们有时候就会看到某种滑稽的色彩。那要客体化为种属的意欲,其分配给个体的任务,在恋人的意识里会呈现出一副假象,好让恋人以为:如果与这一女性个体结合,那他就会得到无尽的极乐。处于最强烈的爱欲状态时,这一美好的幻象会照s出熠熠光彩;如果无法达到爱欲的目的,那甚至生命本身也会失去其所有魅力;生活从此就会显得平淡、乏味、了无生趣,以致对生活的厌恶甚至压倒了对死亡的恐惧。这样,轻生的事情就时有发生了。这个人的意欲已经陷入了种属意欲的漩涡里;或者说,种属意欲已经远远压倒了个体意欲,以致这个人如果无法为种属意欲效劳的话,那他也就不屑于仅仅继续发挥其个体意欲的作用了。在这种情况下,个体无法承载种属意欲集中在一个确定对象上面的无限渴望。所以,一旦出现这种情况,结局就是自我了断,有时则是两个有情人的双双殉情——除非大自然为了挽救生命的缘故引进了疯癫——这样,疯癫就以一层纱幕使头脑无法意识到那种无望的处境。每年都不乏好几个这类情形的实例证明我在这里陈述的真理。
  不过,不仅无法获得满足的情欲有时候会导致悲剧性的结局,就算这情欲得到了满足,它带来的结果仍然更多的是不幸,而非幸福。这是因为这种激情所提出的要求经常与当事男子或者女子的个人利益相互抵触,以致损害了后者;因为这些要求与他或她其他方面的处境不相吻合,建立于这些处境的生活计划也就被扰乱了。事实上,性a不仅经常与人的外在处境不相协调,它甚至与情人自身的个性也产生了龃龉,因为这情欲的对象,除了在性关系方面以外,在这一恋人看来却是可憎、可鄙,甚至是可怕的。但种属意欲却比个体意欲强劲得多,在情网中挣扎的人对种种他会感到讨厌的素质甚至视而不见,对其他一切都得过且过,对一切事情都作出错误的判断,并把自己和激情的对象永远地联结在一起。他完全彻底地陶醉于自己的错觉之中;而一旦种属意欲得到了满足,这一错觉也就烟消云散了,留下来的只是让自己厌烦的终身伴侣。只能由此解释为何我们经常看到一些相当具理性,甚至是优秀、杰出的人物竟然与悍妇、泼妇共偕连理——他们为何作出这样的选择是我们简直无法理解的。正是因为这一大原因,古人把爱情表现为盲目的。事实上,一个热恋中的男人或许在其未来配偶的身上清楚看到和颇为痛心地感觉到那些性格、脾性方面种种令人难以忍受的缺点——它们必将让他一辈子受累——但这些仍然没能把他吓倒:
  我不会问,也不理会,
  如果你的心里有的是罪责;
  第三讲 论性a(12)
  我知道我爱你,
  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
  ——托马斯·莫尔托马斯·莫尔(17791852),爱尔兰诗人,拜伦的朋友。,《爱尔兰歌谣》
  因为他归根到底不是在追求自己的利益,他考虑的只是将要进入生存的第三者的利益,虽然在他错觉的意识里,他以为寻求的是自己的利益。不过,正是因为没有追求自己的利益,所以,它才成为了伟大的标志——这无论在哪里都是这样。它甚至使激烈的爱欲也带上了某种伟大、崇高的色彩,并使这种爱欲成为诗歌理所当然的题材。最后,性a甚至与对性a对象至为强烈的憎恨情绪相安无事、和平共处;因此,柏拉图把性a比作狼对羊的爱。所以,当一个狂热的恋人无论作出何种努力和请求都得不到一个让人好受的回应时,这种情形就出现了:
  我爱她,但我又恨她。
  ——莎士比亚《辛白林》第三幕,第五场
  由性a激起的对恋人的憎恨有时候会达到这样的程度,他甚至动手把她谋杀了,然后自杀。每年通常都有好几个这一类的例子,它们常见之于英文和法文报纸。歌德的诗句是相当正确的:
  爱情遭到了拒绝!地狱腾起了烈焰!
  愿我知道更糟糕的东西,好让我咒骂千遍万遍。
  ——歌德,《浮士德》,2805
  当热恋中的情人把对方的冷淡和对方从自己的痛苦中获得虚荣心的快感形容为残忍时,他可的确一点也没有夸张。这是因为他现正处于一种冲动之中——它类似于昆虫的本能;这种冲动迫使他无条件地追随自己的目标,不顾理智的分析、根据,把其他一切都置之度外。他无法摆脱这一冲动的控制。不止一个彼特拉克带着未曾满足的爱欲——那就像拴在脚上啷当作响的铁镣——从此艰难吃力、壮志难酬地走完一生,在孤独的林子里叹息;但同时又兼备诗才的则只有彼特拉克而已。所以,歌德的优美诗句适用于他:
  在痛苦中沉寂无语时,
  给我神灵的本领,好让我诉说痛苦。
  ——《塔索》,第五幕,5
  事实上,种属的守护神与每个人自己的守护神通常势同水火,前者是后者的追捕者和敌人,总是随时准备着为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丝毫不带怜悯地破坏个人的幸福;有时候,甚至整个国家的福祉也会因为种属守护神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成为其牺牲品。莎士比亚在《亨利四世》第三部分第三幕第二场和第三场给了我们这方面的例子。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种属——我们的本质植根于此——和个体相比,对我们拥有更优先的权利,因此,种属的事务优先进行。古人正是有感于此,才把种属守护神拟人化为丘比特的形象:虽然丘比特长着一副小孩的外貌,他却是一个敌意、残忍、声名狼藉的神祇;一个任性、专横的魔鬼。但不管怎么样,他是掌管神祇和人类的主人:
  你,厄洛斯爱神,是控制着神、人的暴君。
  ——尤利庇德斯尤利庇德斯(前480前407),希腊悲剧作家。,《安德洛梅达》
  可怕的利箭、盲目、翅膀就是丘比特的标志和象征。翅膀表明了反复无常;而反复无常一般只是伴随着失望一道出现,后者则是获得满足以后的结果。
  也就是说,因为情欲建立在一种错觉之上——这种错觉把只是对于种属才具有价值的东西误以为对于个体具有价值——所以,在种属达到目的以后,这一幻象就消失无踪了。原先占据了个体的种属精灵现在放过了这一个体。被种属精灵放弃以后,个体重又回复到原来的狭窄和匮乏中去;他惊讶地看到:在自己作出了如此高尚、英勇和不懈的努力争取以后,他所获得的快乐除了性欲得到了满足以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他发现自己并不像原先期待的那样比以前幸福了许多;他发现自己被种属意欲蒙骗了。因此,一般来说,一个得到了快乐的第修斯就会抛弃他的阿里阿娜。假如彼特拉克的情欲得到了满足,那从那一刻起,他的歌唱就会停止,就像下完了蛋的鸟儿一样。
  第三讲 论性a(13)
  在此顺便提一下,尽管我的这些性a的形而上学会招致深陷在这一情欲中的人的反感,但如果理性的思考大概能够产生点滴效果的话,那么,我所揭示的基本真理就会比任何其他的理性思考都更有效地帮助人们制服这种情欲。但是,那古老的喜剧作家所说的话始终是真实的,“谁要是缺乏理性或者节制,那他就不可能受到理性的引导”(泰伦斯语)。
  出自爱情的婚姻,其缔结是为着种属,而不是个体的利益。虽然当事人误以为在谋求自己的幸福,但他们真正的目的却不为他们所了解,因为这目的只是生产一个只有经由他们才可以生产的个体。男女双方为着这一目的而走到了一起。这样,他们应该彼此尽可能地和谐共处。但是,虽然这两个人由于本能的错觉——它是狂热爱情的本质——而走到了一起,这两人在其他方面的差异通常却是很大的。当错觉消失以后——这是必然发生的事情——其他方面的差异就会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据此,出自爱情的婚姻一般来说都会导致不幸福的结局,因为这样的婚姻就是为了将来的后代而付出了现在的代价。“为爱而结婚的人将不得不生活在痛苦之中。”——一句西班牙谚语如是说。而出于舒适生活考虑而缔结的婚姻——这经常是听从父母的选择——则是相反的情形。在这里,人们主要的考虑——不管它们是什么——起码是现实的,不会自动地消失。这种婚姻着眼于现在一代人的幸福,而这当然就会给后代带来不利;并且,是否真能确保前者仍是未知之数。在婚姻问题上只看在金钱的价上,而非考虑满足自己喜好的男人,更多的是活在个体,而非种属之中。这种做法直接与真理相悖,因此,它看上去就是违反自然的,并且引来人们某种的鄙夷。如果一个女孩,不听其父母的建议,拒绝了一个有钱、年纪又不老的男人的求婚,把所有舒适生活的考虑搁置一边,做出了符合自己本能喜爱的选择,那她的做法就是为了种属而牺牲了自己个体的安乐。不过,正因为这样,我们才不由自主地给予她某种赞许:因为她挑选了更为重要的事情,并且以大自然(更准确地说是种属)的意识行事;而她的父母则本着个体自我的思想给她出谋划策。根据以上所述,我们似乎看到了这样一种情况:在缔结婚姻时,要么我们的个体,要么种属的利益,这两者之一肯定会受到损害。通常就是这样的情形,因为优厚的物质条件和狂热的爱情结合一道是至为罕有的好运。大多数人的身体、道德,或者智力都相当差劲和可怜——其原因或许部分就在于人们在选择自己的婚姻伴侣时通常不是出于纯粹的喜好,而是考虑各种外在的因素和听任偶然的情形。但如果人们在考虑舒适生活的同时,也在某种程度上考虑自己个人的喜爱,那就等于是和种属的精灵达成了妥协。众所周知,幸福的婚姻是稀有的,这正好是因为婚姻的本质就在于它主要着眼于将来的一代,而不是现在这一代人。不过,请让我加上这一句,作为对那些具温柔气质和充满爱意的人的某种安慰:有时候,与狂热的性a结合在一起的是一种出自完全不同源头的感情,也就是说,是一种建立在性情相投基础上的真正的友谊,但这种友谊经常只在真正的性a因获得满足而熄灭以后才会出现。这种友谊通常是这样产生的:两个个体的身体、道德和智力方面的素质互相对应,形成互补——由此产生了着眼于将来孩子的性a;这些素质在这两个个体的关系中,使各自的脾性气质和思想优点相映成趣,同样发挥了互补的作用,并由此构成了气味相投、和谐的基础。
  在此讨论的关于性a的形而上学与我的总体的形而上学可谓丝丝入扣,而前者能够帮助我们认识后者的地方则可以总结为下面几点。
  我已经清楚表明:人们为了满足性欲而小心翼翼地选择异性伴侣——这里包括性a的无数强烈等级,最高一级则为狂热的激情——完全是因为人们严肃、认真地关注其后代的个人特性。这种异常奇特的关注证实了我在《作为意欲和表象的世界》已经阐明的真理:第一,人的自在本质是不可消灭的——它继续生存于后世之中。这是因为假如人类是绝对倏忽、短暂的,那在时间上尾随着我们的人种的确完全有别于我们,那么,如此强烈和不知疲倦的关注——它并非出自人为的思考和意图,而是出自我们本质的内在冲动和本能——是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顽固存在、难以根除,并对人们发挥着如此强大的影响。第二,人的自在本质更多地存在于种属,而非个人之中。这是因为这种对种属的特殊构成的关注——它是所有情事的根源,从只是一时的喜欢一直到最投入、最认真的激情——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确实就是最重要的事情;而这种事情的成功或者失败会深深地触及每一个人。因此,这事情也就被特别称为心的事情。更有甚者,当这种关注强烈和明确地表现出来时,所有只是关乎自己个人利益的事情则一概让路,并在必要的时候成为其牺牲品。所以,人们以这样的方式显示了:种属比起个体与人们更加密切;两者相比较,人们更直接地活在种属之中。那么,为何恋爱着的男人把全副身心交付出去,诚惶诚恐地看着对方的眼色,随时准备着为她作出种种牺牲?因为渴求她的是他身上的不朽部分;而渴求其他任何别的都永远只是他身上的可朽部分而已。那种目标指向某一特定女子的迫切甚或炽热的渴望,就是证实我们那不可消灭的本质内核以及它在种属延续着生存的直接凭据。但把这种延续的生存视为不重要和不足够则是错误的。我们出现这一错误是因为我们把种属延续的生存,理解为只是一些与我们相似的生物在以后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