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大麦茶捧在手心，小口小口啜了好几下，陈雅洁才抬起头说：“我懂你的意思了。可我还是觉得那不是问题。我并不打算在那里生活，我要去做的事情，是奉献。所以并不存在你提醒的困难，我不是去改变贫困村民的生活方式和人生观念，我是去教给他们的孩子必要的知识，让他们有机会学习到更多东西，有能力去改变自己的未来。这些事情必须有人去做，谁都不去做，就一定不会好。”
  浦杰要开车，果断也倒了一杯大麦茶，端起来嗅着那清香的蒸汽，不打算插话。
  他已经发现，孟沁瑶和陈雅洁，从某种意义上讲，是截然相反的人。
  如果她们俩同样急于帮助山区的贫苦学生，又同样有着月收入五千元的工作，孟沁瑶毫无疑问会选择努力工作赚到更多，每个月从薪水中拿出一部分救助捐献，并靠慈善带来的名望进一步赚取更多利益。而陈雅洁，九成九会辞职亲自去贡献自己的力量，哪怕在那里一个月只有六百块最低生活保障金。
  但这世界两种人都需要。
  少了前一种，后者会连那六百块都拿不到，学校也会少上很多。少了后一种，前者的钱就是彻底打了水漂。
  孟沁瑶笑了笑，“我并不是打算说服你。我只是好奇，你的决心到底有多大。我以前的同学中有很多都是娇生惯养长大，包括我，我在大学时候也见到过不少去参加社会活动换取未来筹码的志愿者。我听浦杰说过你的情况，和你打算做的事情，我总觉得，这好像很难匹配在同一个人身上。”
  “我会做下去的。”察觉到了她口气中那一丝隐藏的嘲弄，陈雅洁板起脸，一字一顿地说，“我一定会完成我当初定下的愿望，甚至多做一些时间也可以。”
  浦杰皱了皱眉，突然发现孟沁瑶好像在给陈雅洁悄悄垫砖的样子。
  “ok，那我拭目以待。”孟沁瑶又笑了笑，“我相信，这世界会因为有更多你这样的人而越变越好。那，敬你一杯。”
  “我只喝茶，可以吗？”陈雅洁端起茶杯，谨慎地说。
  “可以，这是私人饭局，何必计较那么多。”
  “好。”
  “加个好友吧。”孟沁瑶喝完杯里的酒，拿出手机亮出了自己的二维码，“将来到了学校，也让我看看那边的情况。说不定，会有人捐款的。”
  她说的不是“我会捐款”，而是“会有人捐款的”，陈雅洁没听出区别，浦杰可是心知肚明，不过他本来也有这样的念头，大大方方道：“只要是真正困难的地方，能帮就帮一点。有的地方，真是能有买一两个好包的钱，孩子们就能舒服很多。”
  “除了钱，还要有小陈这样的眼睛盯着。否则，先舒服起来的肯定不是孩子。”孟沁瑶微微一笑，转向陈雅洁，提醒道，“小陈，到了那边遇到什么看不过的事，别在当地发作，告诉我们，或者其他能帮到你的人，懂吗？”
  陈雅洁有点迷茫地眨了眨眼，“我……我只是去教书啊，能有什么事？”
  孟沁瑶淡淡道：“当年范姚镇中学的老师们也只是去教书，那里面的孩子们也以为自己只是上学。穷乡僻壤，你还是做好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看到的心理准备比较好。”
  浦杰心里一凛，赶忙开口叮嘱道：“小瑶说得没错，你万万不能抱着看谁都是好人，觉得那地方一定淳朴老实的心态去。穷不是罪，但穷是很多罪行的土壤和掩护，不管你看到什么，一定不要逞一时意气，你自己，也一定要注意安全。”
  范姚镇的案子闹得很大，陈雅洁就算对新闻不太感兴趣，也多少听说过一些，她想了想，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我会做好心理准备的……其实我当初也想过，如果我是范姚镇中学的老师，我绝对不会跟他们同流合污，我就是自己没了命，也一定要为那些女生讨个公道！”
  “那里受害的可不止女学生。”孟沁瑶摇了摇头，轻声道，“以你的模样，当初要是范姚镇中学的老师，后果才是不堪设想。”
  “什么？他们……他们连老师也……”
  她一指浦杰，“他当初在那边跟组当编剧，什么情况他了解过不少，当时同行的女编剧都差点在厕所被人施暴。这还是近两年警方查处力度一直在加大的大环境下，早上几年，恐怕他俩都难全身而退。”
  于是，满心好奇的陈雅洁自然地转向浦杰询问起来，而难得没有把话题终结掉的孟沁瑶，松了一口气低头开始吃饭。
  还想着是不是有一线可能，靠范姚镇的事情吓住这个不知人间险恶的小白兔，浦杰绘声绘色地把自己遇到的事情夸张了一部分，更别说以赵晓珂的角度来看，当初那次噩梦一样的经历不用刻意渲染就已经非常可怖。
  但最后陈雅洁考虑了半晌，对着浦杰充满期待的眼神，只是说：“那我可要好好防范才行。浦总，你知道哪里有卖电击器的吗？还有那什么防狼喷雾之类的，我要买一些，去的时候带上。”
  看着浦杰满脸的挫败，孟沁瑶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开车回去的路上，孟沁瑶把车窗微微放下一线，吹着进来的凉风，轻声道：“你要是真担心，等她定好支教的地方，就从省散打队那边找找退役的女选手，有谁工作不太满意的，给一笔高工资，让她去那边陪着小陈一起支教吧。没什么文化，教体育不成问题。她们本来也不好找工作，一个月给一万块，有的是人去。”
  如今的浦杰已经不至于再捕捉不到身边女人的隐藏的情绪，他考虑了一会儿，有点好奇地问：“小瑶，你对雅洁，好象特别在意，我感觉，都有点当初对彤彤的架势了。我对她，可还远不到你需要吃醋的程度呢吧？”
  “我不全是吃醋。”她关上车窗，停顿了两分多钟，才缓缓道，“我是羡慕。咱们这些人里，除了你，谁还能像她那样能不管不顾去做自己理想中的事？明知道会碰得头破血流，清醒却依旧义无反顾。我总感觉，曾经好象也有过一个这样的我。我就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消失了。”
  浦杰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不是消失了，而是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