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萌到了舞蹈教室，秀秀看到他的鞋，说好看，哪里买的。
  杨小萌跟秀秀分享了自己的购物经历，秀秀又问他舞蹈视频拍了没。
  杨小萌说拍了，打开手机给秀秀看，说还有很多人评论，给他加油。
  秀秀看了，一直皱着眉头不说话。
  杨小萌紧张起来，为了这段视频，他练习了很久，自我感觉是满意的，可看秀秀的表情，好像不太好？
  “老师，是我哪里跳得不对吗？”杨小萌问。
  他下了视频，翻转成镜面，又调成慢速，跟了好久，才把动作学会。如果这样都跳不好，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跳得都对，就算有错，也只是细节问题，主要还是——感觉不对。”秀秀说。
  “感觉？”杨小萌刚松口气，又提紧了心。
  “对，感觉，有点拘束，放不开的感觉。让人看起来有点别扭。”
  杨小萌懂了，自己虽然内心深处一直是个小女孩，可从来没有给她长大的机会，顶着一副男人的躯壳生活了这么多年，拘束、放不开不要太正常。
  “老师，我知道了。可要怎么做呢？我连高跟鞋都穿上了，难道里面的衣服也要换？我还不够女人吗？”杨小萌有种里外不是人的滋味。鼓足了勇气，踏出那一步，却没想到踩在阴阳分界线上，不男不女，跳舞的味道都变了。
  也难怪昨天夜里那个“小边阿姨”会做出那样的评论。
  如果自己能够再自然一点，观众的注意力就会一直放在舞蹈上，不会揪着男女问题不放。
  秀秀绕着杨小萌看了一圈，有些早到教室的小孩子也学着老师的样，绕着看穿高跟鞋的叔叔。
  秀秀说：“不是不够女人的问题，就是——”
  “哇——我不要上课！我不要上课！”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杀猪般的哭声。
  秀秀、杨小萌扭头去看，一个大爷一脸尴尬抱着一个小男孩进来。
  小男孩扭来扭去，像刚被捉住的小猪崽，嗷嗷叫。
  “我不要！我不要！芭蕾班20多个女生，就我一个男生！每天上课像上女厕所！同学都笑我娘，我都上一年级了！还是班长。爷爷，你给我点面子，把我放下来，我自己会逃。”小男孩胖嘟嘟的，脸上有肉，挺可爱。
  大爷抱不住小男孩，放地上，用胳膊圈住，劝他：“不学芭蕾是吧？那就要回去学钢琴了，你选哪样？”
  小男孩脚一沾地，就跟人参果似的，想遛，可大爷毕竟是他亲爷，早看穿了他心思，搂住他腿，遛不走。
  小男孩纠结了半天，不想弹钢琴，也不想跳芭蕾，为什么我的人生如此艰难？摊上一个对培养艺术气质格外有兴趣，自己却打死也不去学的父母！
  “啊啊啊！我不管，我都不要学！我数学有天赋，我考试拿过一百！我三岁就会一百以内加减法，送我去奥数兴趣班！”小男孩甩起头来，在爷爷的罗圈手里打转，左右摇摆。
  边上的家长指指点点，大爷比他上次偷蹲女厕所还尴尬，还好每次出来接孙子都戴了假发，熟人都认不出来。
  大爷劝小男孩：“那次考试你考零分，你自己拿笔加了一和零，三岁就会加减法，不过全都算错啦，送你去奥数，你会后悔的。听话！”
  大爷沉痛的语气饱含了他漫长人生的经验和智慧。小男孩却不听，甩头甩上瘾了，“让我后悔，让我后悔！我不听话！我要学奥数！”
  大爷很无奈，小时候抱着乖孙出去，仗着可爱，惹来不少大妈逗娃，然后跟自己谈笑风生，女人缘极好，自那以后，自己就尝到甜头，遛孙带娃的事一力承担，容不得儿媳、儿子插手。
  好了，现在报应来了。
  大爷看秀秀，向老师求助。
  秀秀走过去，蹲下来，拉住小男孩的手，小男孩的头不甩了，倒不是怕老师，只是之前甩得太激烈，头有点晕。
  杨小萌则看着大爷发呆，总觉得这大爷恁的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秀秀问小男孩：“来，跟老师说，为什么不想上芭蕾课？”
  小男孩低下头，嘟哝：“他们说我娘。”
  秀秀问：“他们是谁？”
  小男孩：“他们是逸轩、一宣、伊萱、子楦……”
  秀秀打断小男孩：“好了，我知道了。你听老师说，跳芭蕾的男生一点都不娘。其实一开始跳芭蕾的就是男人，在宫廷里传开来，再流传出去，才变成男人、女人都可以跳的舞。跳芭蕾的男生气质好，身形挺拔，还要经常做挺举的动作，身上都是肌肉，很阳刚的。”
  小男孩指着杨小萌：“可这个大叔很娘啊。”
  杨小萌忙摇手，说：“我不是跳芭蕾的。”
  小男孩不甘心，又找个理由出来：“可他们说我会跳成母天鹅的！还在孵蛋的那种。”
  秀秀看看小男孩，认真地说：“放心吧。你不会跳成母天鹅，只会跳成烤鸡的。”
  小男孩问：“真的吗？”
  在他的世界里，烤鸡比母天鹅香，所以烤鸡比天鹅好。
  秀秀说：“真的。而且你要是上课上的好，老师会给你一条你最喜欢的连裤袜做奖励哦。”
  小男孩：“灰色的那条吗？”
  秀秀点头：“是的。”
  小男孩还没答应，边上的大爷已经兴奋地大叫：“老师！能送我一条吗？”
  ……
  等秀秀哄好小男孩，其他学生也都到齐，秀秀让杨小萌先去隔壁教室一个人练习。
  上完课后，小男孩拿到他的奖励，灰色连裤袜，美滋滋地坐在门口，等爷爷过来接他。
  秀秀开始指导杨小萌。
  杨小萌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遍，又不用顾忌家人，可以用力踩地，跳得很爽，觉得状态比上次录视频时还要好。
  他跳了一遍，秀秀还是摇头，说：“感觉不对。”
  杨小萌问：“那怎么办？”
  秀秀说：“可以这样。你回去看一下一个男舞见，上杉的舞蹈。不是学习他的风格，而是学他对细节的处理。他跳舞的时候都会戴一个面具遮住眼睛。”
  杨小萌：“我也要戴面具？”
  秀秀：“不一定。看你自己。跳舞就像翻转表里，把你内心的一些东西释放出来，你自己要去想，触动你跳舞感觉的是什么，抓住那个东西，表现出来，做出一些小变化，也许能帮助到你，比如说服装上的变化，或是发型之类的，当然，你要是想的话，也可以尝试一下面具。”
  杨小萌若有所思，换回男人的衣服，走出教室。
  这时小男孩的爷爷来接他。
  大爷蹲在地上，馋小男孩手里的裤袜，问：“这个袜子能不能送给爷爷？”
  小男孩一边摆弄着袜子，一边问爷爷：“你听话吗？”
  大爷怒了，谁是孙子？谁是爷爷？“不听话！”
  小男孩一脸不屑，“不听话为什么要给你？”
  大爷一下子软了，“听话。”
  小男孩摸摸爷爷的头：“真乖，听我的话。下次就别把我当女生带进女厕所，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