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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啊。”顾初一停下手，目光闪过几分复杂和疑惑。
  母亲为什么要在意这个呢？
  她也没有因为沈一言而影响公司和工作啊。
  不是说好只要自己没有影响到工作，不管自己做什么她都不管自己吗？
  从小到大，顾芍虽然对顾初一要求严格，但是很少有过出尔反尔的时候，至少在顾初一的记忆里，母亲从来没有违背过两个人的约定。
  不像是其他家长老是答应孩子去游乐园，却老是失信，顾芍从来没有答应顾初一去过游乐园，而那些关于顾初一成绩的约定，不过是多发一点零花钱罢了。
  这对于顾芍来说，只是动动手指转个帐的事，所以她从来没有失信过。
  顾芍从小教育顾初一不要随便承诺别人。
  顾初一茫然了一会，仔细思考自己为什么会给母亲带来自己会因为沈一言影响工作的事。
  大概是，自己把沈一言带回家了吧。
  但是家里并没有放什么不可外传的材料，所以让沈一言住家里实在是影响不了什么啊。
  “你去继续工作吧，我知道了。”虽然还是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她还是知道陆世是无辜的，她顿了顿，“谢谢。”
  初一气质有点像冷香。
  陆世觉得自己被冷到了。
  他扯起一个笑容，见顾初一还是那副情绪并不外露的样子，顿感佩服。
  “应该的。”
  这是我应该做的。
  论下属的必备素养。
  陆世走后，初一在办公室沉默了一会，继续完成刚才还未完成的事情。
  她手指触到桌上的盆栽，心尖一颤，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痛弥漫开来。
  顾初一实在是太习惯了听话了，她少有叛逆的时候，几乎是按顾芍心目中最好的样子一直长大的。
  顾芍希望她跳级，她就在黑暗里点着灯独自学习着下一个年纪的知识。
  顾芍希望她处事不惊，她就几乎不会去在外面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假装的镇定，渐渐深入骨髓，甚至忘记了如何去表达自己的感情。
  顾初一摸着这一株小小的盆栽。
  她太明白母亲肚子抚养她长大，支撑起一个被千疮百孔的公司有多不容易。
  从小，就有数不清的人叫她要听话，要乖，不要惹母亲生气。
  母亲不容易，她知道的，比什么都早知道，在学会二二得四还要早。
  但是太懂事的孩子，也会很辛苦。
  不过，习惯了以后，倒也还好。
  顾初一直接拨通了顾芍的电话，沉默着。
  那头，顾芍看见女儿的来电，还不知道陆世已经把自己卖了。
  她接起电话，还以外女儿是有什么事。
  “怎么了，初一，公司是有事吗？”
  顾芍没听见顾初一的回话，继续问了句，“电话可以听到吗？”
  “可以。”顾初一面对母亲时，难得有几分微不可察的情绪，“母亲，最近公司挺好的。”
  所以不必讨厌沈一言。
  顾芍自然知道公司没出什么事，但是除了这个，她不知道顾初一还能有什么事找她了。
  “那就好。”
  顾初一问，“您现在在哪？”
  顾芍沉默了一下，她没有欺骗女儿的习惯。
  她会隐瞒，但永远不会欺骗。
  顾芍道，“我刚刚回国，现在在酒店住几天。”
  以往顾芍从国外旅游回来，都会在第一时间回到家里。
  顾初一实在是没有找到其它理由来解释顾芍这次为什么又不回来了。
  她一良久奥了一声，慢慢说，“母亲，沈一言现在不在别墅里，您可以住家里的。”
  这话一下子击中了顾芍的内心。
  她瞬间抓紧了手机，似怒似怨道，“初一，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会拿不回家威胁你的人吗？”
  听见这话，顾芍对沈一言更加讨厌了。
  顾初一沉默一下，哑口无言。
  “您随时可以回来，外面总归没有家里舒服的。”
  “您不喜欢家里有其他人，我会安排他住在别的地方。”
  顾芍哪里会答应，她知道自己即便阻止沈一言，也不能让女儿知道，越是这样，女儿就会越是在意。
  就像当初不管不顾把那只流浪猫抱回了家。
  顾芍想清楚以后，温声下来，“初一，你和谁在一起都没关系，只要对方不是别有用心的接近你就行了，我不回去，只是因为我想在外面多住几天。”
  “刚好，我有几个月没有回去了，你也可以安排佣人先把我的房间重新打扫一下。”
  “我再玩两天就回去，你别想太多。”
  顾初一挂了电话。
  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吗？
  之前把金球带回家，母亲也气得去酒店里住了一个月。
  *
  “顾小姐，这个情况，我还是建议您和您母亲好好沟通一下。”
  心理医生真诚建议道，“请不要把错归在自己身上，父母和孩子之间，应该是相互成长相互学习的。”
  “遇到问题，您可以试着和母亲沟通一下，表达自己的想法。”
  他并未说父母都是爱孩子的什么这类话，身为心理医生，他见过太多因为父母的错误而造成孩子严重的心理疾病，有些来看看心理医生，自己积极治疗就能好。
  有些需要吃药，一辈子吃药配合辅助治疗。
  有些爱，并不是爱，只是自私罢了，冠之以爱，把一切伤害都视为理所当然。
  但是有些，是爱表达错了方式，有些，是爱和自私的结合体。
  矛盾又可悲可笑。
  孩子在小的时候，认为父母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他的整个小世界几乎都是围绕着父母长大的。
  他从父母那里吸收情感，汲取成长的力量。
  若是父母给予了不好的情感，那对孩子的影响，将十分可能伴随终身。
  原生家庭所带来的恶劣后果，不是那么好容易消除的。
  有些孩子，甚至一辈子都不会想到当初小时候所遭遇的事所带给他的影响。
  他看着顾初一的反应。
  顾初一真的是个很少见的顾客，内心强大，虽然或许小时候的影响造成了她过分冷淡的性格，但她不会像是大多数人一样，只是把冷漠当作是保护色。
  在某种程度上，他更愿意将顾初一这种冷淡称之为，不谙世事。
  目光纯真得像个孩子，却坚强得像个大人。
  她并不为当初的冷漠感到怨恨，也不曾因为自己所承担的东西太多而感到这些不是她应该承担的。
  他看着这个女孩，坐在白色藤椅上，侧颜虽然疏离，却也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为气质，为灵魂，为不染尘埃的目光，唯独不为姣好的容貌。
  他注意到自己施了分寸，立马收回了目光。
  这个女孩子，初次见面的时候，他觉得她很奇怪。
  大多数时候，来看心理医生的人，要么情绪激动什么都往外倒，要么说的话总是不在重点上，不肯向自己的心理医生敞开心扉。
  顾初一第一次坐在自己的对面的时候，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在和院长开会，好在顾初一很快收敛了自身的气势，除了稍微让人觉得不好接近一点，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
  然而他很快意识到自己错了。
  顾初一很冷静地告诉他，自己可能在情感表达方面有些许障碍，希望做个测试。
  他当然没这么轻易地就听从了病人的意见，而是和她先聊了几句，好在她并不抗拒，即便是不想回答的问题，也只略微停顿一下就实话实说。
  说实话，毕业以来，这是他遇见的最省心的一个病人。
  和顾初一的谈话，与其说是医生和患者，不如说是朋友。
  经过一段时间的谈话和测试以后，他明白顾初一是因为小时候很少感受过被爱的感觉，因此而缺乏了爱的能力。
  同时也因为跳级等原因，没有朋友，也不知道朋友之间的爱。
  他第一次对患者产生怜惜的感觉。
  他知道这不应该。
  他见过女孩笑起来的样子，虽然很小的笑容。
  但他知道，她一定是很喜欢对面那个人。
  顾初一一般每个月都会来这坐半天，有的时候两个人会聊会天，有的时候顾初一独自翻阅那些心理学书籍。
  “我，母亲她，”这话顾初一说得有些迟疑，“母亲大概不会能和我好好谈谈的。”
  不等他说话。
  “我试试。”
  试试。
  他笑起来，带着鼓励的味道，“一切顺利。”
  其实更多的时候，心理医生能做到的也只是倾听和安慰，事情的解决，最终还是要靠患者自己内心的力量。
  他看着顾初一离开的背影，心知她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她很强大，也很聪明。
  他相信她能自己处理好这件事，以后也能处理好更多的事情。
  所以，她不会再来了。
  然而他没有去挽留，甚至并不知道她的手机号。
  有些人，萍水相逢就很好，因为你已经知道，她很好，也会一直很好。
  很多人很多事惊艳一段时光足以，不需要强求去惊艳一生。
  而他也会遇到属于自己的姑娘，和她好好过一生。
  这就足够了，也很好了。
  缘至于此，无须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