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安勿躁。”唐焕老神在在地摆了摆手，“你就没发觉，我取得怡和的控制权，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我一直没动你的位置。”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无非就是你这位胜利者，想要当面羞辱失败者，品尝居高临下的快_感罢了。”紐壁坚闷闷地哼了一声，“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你心里的成见太深了，我虽然年轻，但该有的气度还是不差的。”唐焕一脸被误解的遗憾，“其实，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说到这里，唐焕似乎有些思绪飘忽，目光越过了紐壁坚的肩头，落到那颗招财树上，“要是没有你几次三番的为难，我还不会想到收购一个现成的实业财团才更省事；要是没有你的连环船结构，我肯定无法把怡和与置地整体打包拿下。”
  目光回到紐壁坚脸上，唐焕微微一笑，“总而言之，要是没有你这位英奸诸多巧妙的配合，我就无法成为香江第一财团的掌门人。所以，做为礼尚往来，我也想帮助你摆脱目前的窘境。”
  听到这些诛心之言，紐壁坚的那张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眼冒金星，脑中轰轰作响，盖因“英奸”这个词实在太刺耳了，像一把刀子重重地插在了他的心脏上。
  怡和的失陷，自然要有人站出来为此负责，而身为怡和董事会主席兼常务总经理的紐壁坚，注定了会首当其冲、责无旁贷。
  英国远东商业利益集团中，由于之前紐壁坚在和西门.凯瑟克的公司政_治斗争中。逐步处于下风。其就已经开始不受待见了。由此便导致了现在针对他的指责铺天盖地，“英奸”的评价，可谓是不绝于耳。
  对于这一切来自本方舆论界的口诛笔伐，紐壁坚只能选择默默忍受，谁让怡和就是葬送在他的手上呢。
  而唐焕言之凿凿的“感谢”，让紐壁坚突然产生了一种幻觉，似乎自己真的在一步步地配合着对方。
  九龙仓、置地、怡和，这些重要的英资公司。都是在他的任内，逐一被华人彻底掌控。
  虽然自己失败了，但却不可以连起码的尊严也丢掉，一定不能失态。
  不得不说，能够身居高位，往往都是心思坚忍之辈。
  脑海里急速闪过这个念头的紐壁坚，定了定神，相比于之前的心浮气躁，反而镇静了下来。
  他淡淡地说道，“换一种方式夸耀自己的胜利。羞辱对手的失败，这就是你刚刚所宣称的气度？不过。英奸这个词还请你收回，我只是一个商人而已，担不起如此评价。”
  “我只是从怡和的英国股东那里引用了一下这个词语而已，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尽量不提了。”唐焕叹了一口气，“从你的反应就能看的出来，我们之间确实有必要平心静气地好好沟通一下了。向你提供帮助，以摆脱目前的窘境，真的出于我的诚心。”
  “谢谢。”紐壁坚面无表情地从嘴里往外挤着话，“唐先生还有其它指示么？如果没有的话，那我就告辞了。”
  “要是我真的给了你100万英镑，让你提前卸职回英国，那你就真的坐实了英奸的名头，因为那些本来就针对你的人，便有了新的借口，把这100万英镑说成是交易酬劳。”唐焕悠悠地说道。
  紐壁坚本来都屁股离开椅子了，一听这话，又颓然地坐了回去。
  “说句不客气的话，你们这些高级经理人，在香江是人上人，但在英国那边看来，终究还是打工仔，退休之后的安排，无非就是在一些机构混个顾问之类的闲职，继续赚一些养老金，以及从英廷那里得到授勋，让自己保持一个体面的身份。”
  唐焕望着紐壁坚淡淡一笑，“你觉得，以你现在的工作成果，回到英国后，会和其他成功者一样，得到这些待遇么？”
  紐壁坚的脸色异常难看，沉默地盯着唐焕，但目光又似乎没有焦点。
  “香江毕竟只是一块小小的殖民地，如果说马岛的价值还比不上英国顶级足球联赛的一粒皮球，那香江可能只是相当于数量较多的皮球而已，而你们即使在香江工作了很多年，但也只把这里当成捞取功名利禄的跳板而已，没有任何归属感，到头来还是要返回英国的。”
  说到这里，唐焕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宁**头，不做牛尾，这句中国老话，你肯定听说过吧。继续在香江这里当人上人，和回英国遭冷眼，很难选择么？”
  紐壁坚的眼珠动了一下，恢复了几丝生气，沙哑着嗓子问道：“你打算怎么安排我？”
  “在接下来的这一轮组织架构调整中，勤和会成为最顶层的控股公司，其权力结构类似于美国那边的公司，你除了继续担任香江赫赫有名的怡和大班之外，还拥有一个勤和副总裁的位置。”
  唐焕盯着紐壁坚，加重了语气，“勤和并非仅仅一个控股公司，它会把旗下公司所有业务梳理成三大块——香江区、中国大陆区、国际区，副总裁的分量，可是含金量十足。”
  见紐壁坚靠着椅背，眯着眼睛做思考状，唐焕朗声一笑，“我听说，虽然你在怡和服务了几十年，但并没有任何怡和的股份，这挺不可思议的。”
  紐壁坚从唐焕的话里听到了挪揄之意，面部表情不禁一阵扭曲。
  “我可以分给你股份。”唐焕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面上，轻轻地推了过去。
  紐壁坚翻看的样子貌似漫不经心，可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暴露出了此时他的心里并不平静。
  “我除了知道宁**头不做牛尾这句中国老话外，还听说过投名状的典故。唐先生请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紐壁坚随即补充了一句。“如果是英奸这种事情。那就免开尊口了。”
  唐焕从紐壁坚的语气里听出了恭顺之意。于是和言语色地说道：“你只是一个商人而已，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和英奸联系到一起。”
  “这样最好了。”紐壁坚义正辞严地点了点头，可不管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外强中干、掩耳盗铃的意味。
  “我们是合法的商业组织，投名状那一套不适合。”唐焕看着紐壁坚，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做了怡和大班这么多年，绝对属于人中之龙了，你肯定知道。我需要你发挥怎样的作用。”
  “我宁愿你明确指出来，而不是让我自己主动说出来。”紐壁坚虽然心中不愿意，但既然已经决定投靠唐焕了，那就只能做好对方手中的那把刀。
  “虽然怡和英国方面的董事都到齐了，但从他们拖拖拉拉的行动当中不难看出，心中的抵触情绪很强烈。我会竭尽所能地对他们进行安抚、劝说和分化。”
  所谓的下限，其实就是一次次刷新出来的。
  有了开头之后，本来心里还感觉到有些别扭的紐壁坚，猛然间发现，好像没有预料当中的不适。于是不自觉地语气变得轻快起来。
  “目前，怡和旗下拥有的附属及联营公司近400家。所经营的业务，遍及进出口贸易、批发零售业、银行、保俭、金融服务、码头仓储、房地产、航运、航空、旅游、酒店及公用事业，绝对担得起‘规模宏大，无远弗届’的赞誉。”
  紐壁坚脸上闪过一丝骄傲之色，“唐先生既然拿下了置地与怡和，自然要进行资产重组，置地你可以随便拿捏，甚至私有化也遇不到阻力，但怡和就不行了，英国的董事们绝对会反对任何形式的分拆，甚至不惜动用政_治资源。”
  说到这里，紐壁坚迟疑了一下，随即咬牙切齿地继续讲道：“既然怡和已经换了主人，那又怎么可能一点变动都没有？我会全力协助唐先生达到目标的。”
  “果然是人中之龙啊，说的太到位了，现在我确实亟需解决这些问题。”唐焕笑眯眯地看着紐壁坚，心说既然对方不愿做英奸，但就当带路党好了，反正不影响功效，就和爱普生的安川英昭一样。
  “你不用太过紧张，我是一个知道分寸的人，不会在怡和内部乱搞，折腾得鸡犬不宁、人神共愤。”
  唐焕安抚了一下情绪略显激动的紐壁坚，“我对怡和的资产重组有两个目标，一是分离出来一个勤和科技，经营科技含量明显的业务；二是分离出来一个勤和基建，主要承接大陆的一些建设业务。”
  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唐焕做出推心置腹的样子，“中国还有句老话，叫做衣锦还乡。我去年回大陆老家的时候，发觉我的高科技产业并不是百试百灵的，那里最急需的并非计算机，而是一座帮助提高粮食产量的尿素工厂，可当时我却无能为力。”
  唐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类似这样的，关于基本民生项目的情况还有很多，所以我打算组建一个勤和基建，到我的大陆老家进行投资。”
  “唐先生的要求合情合理。”紐壁坚的眼里突然闪动起了亮光，“在过去的一个半多世纪的绝大部分时间里，怡和的利润来源主要就是中国大陆，这个趋势在1950年代初戛然而止，但又随着中国大陆的改革开放，进行了新的尝试，比如1980年，怡和参与投资了第一家合资企业‘中国航空食品有限公司’，以及第一家工业合资企业‘中国迅达电梯有限公司’。”
  紐壁坚像发现了金山一样审视着唐焕，“但不可否认的是，合作的双方，都很小心翼翼，或者可以说，缺乏互信，只能进行一下小来小去的试探性投资。可唐先生就不一样了，你在中国大陆做生意，不存在信任与否的问题。这对于怡和的股东们来说，完全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说，凭借我在这方面的资源，可以得到一些怡和英国股东的支持？”重新坐下来的唐焕，沉吟着询问。
  “确实如此。”紐壁坚重重地点了点头，“西门.凯瑟克之所以一直闹着搞国际化经营，无非就是基于其家族对大陆官方的恐惧而做出的判断，而且不乏有人附和，可这样的情绪越强烈，就越能衬托出大家对中国市场的渴望一直没有间断过，只不过少了可靠的门路而已，但你却能提供这样的资源。”
  说到这里，紐壁坚猛地加重了语气，“完全可以说，对怡和而言，一场新的机遇来临了。”
  瞧着明显有些亢奋的紐壁坚，唐焕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已经看出来了，最终选择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对方，心里还是难免不安和矛盾，这才拼命地寻找各种借口来安慰和掩盖，比如用怡和未来的光明前景，粉饰怡和现在的改换门庭。
  紐壁坚似乎没有发觉，或者干脆有意忽略自己的心路变化，开始就怡和的各种情况，主动地向唐焕建言献策起来，滔滔不绝，简直是话匣子打开了，收也收不住。
  当心满意足的紐壁坚起身告辞，唐焕一直送到车前，并亲自拉开车门请他上车的时候，跟出来的周密，看得目瞪口呆。
  重新回到办公室后，周密忍不住追问，“紐壁坚，这是归顺我们了？”
  “紐壁坚是个有气节的英国人，他不肯做英奸，只是勉为其难地做了带路党。”唐焕玩味地点了点头。
  早就熟悉了唐焕奇谈怪论的周密，一下子便领悟到了其中的含义，当即开怀大笑起来，“大唐，可真有你的，紐壁坚这么一倒戈，以夷制夷的构想就省了大力气。”
  两人正说笑着，助理们抱进来好几摞文件，都是在董事大会上要用到的。
  看着案头上的几座小山，唐焕当时就头大无比，好在助理工作细致，把最提纲契领的文件放在了最上面。
  “对了，裕民财务也来了人，想要见你。佳宁的诈骗伎俩被揭穿后，裕民财务那些高管们的胆大妄为、中饱私囊，也被马来西亚那边的总行初步调查清楚了，被坑得苦不堪言，根本无望收回贷款了。”
  周密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他们希望收回我们的贷款，并且愿意放弃利息，估计打算把香江这边的裕民财务关张大吉了事。”
  “欠钱的是爷爷，借钱的是孙子，期限还没到，凭什么提前还钱啊。”唐焕冷笑一声，“你去和他们说，我正在请包括中银在内的数家银行，联合提供50亿的贷款，欢迎裕民财务也加入进来。”
  “还让这个倒霉蛋往外放钱？”倒吸一口冷气的周密，连连摆手，“我可没有你那种调_教紐壁坚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