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郑颜之拉下鼻梁上的墨镜，看了一眼郑丘廉。
  “小礼是你唯一的儿子，你跟他的感情已经因为你没完没了的忙工作，降到了冰点。你这时候再领回去一个孩子，说是你的养子，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情感是要用心维护的，友情是这样，爱情是这样，亲情更是这样。没有人会单纯的因为血液里流淌的是同一条命脉，而无限度的包容冷漠。
  “你给了他最优渥的生存条件，给了他最好的学校和最好的辅导老师，却唯独忘了给他爱。”
  条件是冰冷的，倾尽所有，也不可能代替一个人温热的体温。
  “说句你爱他很难吗？”郑颜之问。
  “我很爱小礼。”郑丘廉的手在方向盘上松了又握：“但是爸爸，我一直是一个不善于表达的人，我一直以为…………”
  “你的‘以为’只是你自己的感受。”
  郑颜之打开车窗，接住一片落叶：“每个人都会有老的一天，如果你为郑礼灌输的思想一直是，我只要为你创造了条件，就是在表达爱，那么你一定会在多年以后收到一张最豪华的养老院的入院通知。”
  “丘廉。”郑颜之说：“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儿子，我不想你活到我这个岁数，还要去体会老无所依。”
  “爸爸。”
  “感动了？”
  郑颜之支着头，望向不停向前驶进的路面。
  “父子之间是没有隔夜仇的，想要维系一段感情并没有那么难。就像我昨天把你气到血压升高，心率过速，我今天哄你一下，你还是会觉得我爸好温暖哦。”
  郑丘廉没理会他最后一句的调皮，颇为动容地说。
  “好像真是这样的。爸爸，您知道吗？您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正常的跟我说过话了。”
  “我以前没说过吗？”
  “以前也说过，就是吃错药以后…………”
  “那你要尽快习惯现在的我。”
  郑颜之重新戴上墨镜，点开了小虎队的《青苹果乐园》。
  “周末午夜别徘徊，快到苹果乐园来，欢迎流浪的小孩…………”
  他一直是如此优秀的父亲，他不想他太崇拜他。
  郑氏父子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郑颜喻的住所。
  这处地方的视野很开阔，整座“小区”都以原生态为基础，采用风力发电，及饮水入户的配套设施，左边能看见牛圈，右边能望见猪棚，棚圈分别用木栅栏和水泥墙作为点缀。小区内没有物业，业主只有一个，就是住在正中间那栋黑漆漆的洋房里的郑颜喻。
  他把整座山买下来了。
  郑颜之坐在车前盖上，开了一罐雪碧。冰镇气泡在喉咙里炸开一朵沁凉的烟花，他一边喝着，一边回身叫了一声郑丘廉。
  刚才那段环山路是郑颜之开上来的，他的车开得不错，但是他喜欢飙车……
  郑丘廉下车就吐了。
  “你确定郑颜喻住在这里吗？”他盯着那栋黑色房子问。
  他怀疑他受了什么刺激，这栋直上直下的五层洋房看上很像一口棺材。
  “是住这里。”
  郑丘廉再次对照了一遍地址，然后一路小跑着到后备箱里提礼盒。
  他已经很久没有来探望过这个堂叔了，他担心礼物带少了，会直接被他赶出去。
  “他怎么突然搬到这里来了？”
  郑颜之病倒以后，就没再关心过其他事。他记得他堂弟之前一直在上海做生意。
  “听说是贪便宜，低价收购了一批进口零件，亏了一大笔钱。”郑丘廉挂着满手的礼盒走过来，“他一气之下把公司转让出去，就住到这里修身养性来了。”
  “你觉得他会愿意领养我吗？”
  “不知道，堂叔的性格一直有点…………”郑丘廉最终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也许他会觉得，我突然领一个孩子过来让他领养，是为了继承他的巨额财产吧。”
  “他今年有七十了吧？”
  “七十二了。”郑丘廉说。
  “七十二还这么小心眼。”郑颜之把喝空的饮料罐丢到郑丘廉的那堆礼盒里，又被郑丘廉捡出来。
  “爸爸，一会儿到了里面就不要这么任性了。”
  这是郑丘廉第一次正式带他爸出去见人，他想尽可能的让他看上去像个正常的孩子。
  郑颜之调整了一下表情。
  “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乖巧可爱一点？”
  这个问题让郑丘廉沉默了。这种感觉就像，哪吒再乖巧，也还是哪吒。他身上那股劲儿就写着：老子是来“微服私访”的。
  “嗯…………”
  “进去吧。”
  郑颜之扬了扬下巴。
  今天应该是场持久战。
  郑颜喻是郑氏家族除郑颜之以外的另一个传奇人物，15岁去美国读书，20岁回国接管他父亲那一支的家族产业华纳百集。跟郑颜之一样，郑颜喻拥有着一切商人该有的精算与狡猾，但是他的总体资产，和公司规模，总是较郑颜之差一截。
  因为他在精算与狡猾的同时，还兼并了锱铢必较，分斤掰两，以及一毛不拔的品格。
  他差了一点大气。
  “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方的，要圆的，圆的你听不懂吗？”
  傍晚的乌云山美得像画一样。
  红日西落，云灿如火，像极了从天而降的一笔胭脂墨。可惜暮在“墨”中的郑颜喻并没有推开窗户欣赏景致的心情，他正在因为野猫偷吃了他种在院外的兰花，气急败坏的打算给它们上一课。
  不过现在让他更为生气的是坐在地板上，帮他制作捕猫笼的郑双喜。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强调了无数次，他要圆形捕猫笼，他依然可以把它做成长方体。
  “你的坏脾气是天生的还是在路边捡的，你没看见我正在努力吗？”
  郑双喜是台智能机器人，郑颜喻自从有了它之后，就辞掉了原来的保姆章馆。雇章馆要钱，雇郑双喜只要充电就够了。
  但是郑双喜是个便宜货，很多事情都做得他火冒三丈，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冒出想要扔掉他的念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