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跌落在山间上，再过十几分钟就要“熄灯”了。
  郑颜之把郑丘廉送到院门口，进行了第三套方案的规划。
  “我跟这个老东西到底能和平共处几天，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的第二套方案确实是想用最短的时间，说服郑颜喻接受他。但是他发现这个方案是有漏洞的，他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跟他多说。
  “从目前的形势看，最快捷的解决办法就是换一个领养人。这个人只能是在你跟杨莫城之间产生。你不符合领养我的条件，小礼那边也不好说通，所以，第三套方案就是由你去说服杨莫城，让他领养我。”
  他们两个都是这起事件的知情人，如果杨莫城愿意出面领养他，这件事情就简单多了。
  “爸爸，我觉得您还是继续尝试一下第二套方案吧。”郑丘廉有些为难的说，“杨老师确实是知情人，但是他家里其他人不知道这件事。领养孩子是需要夫妻双方出面签字的，就算杨老师同意，他夫人也不见得同意，他们家已经有三个孩子了。”
  这个结果让郑颜之非常诧异。
  “他居然有夫人？”
  “爸爸，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杨老师年轻的时候在科学院是很受欢迎的。”
  郑颜之想象不出杨莫城受人欢迎的样子，他满脑子都是电视机身后跟着一部录放机，一部随身听，以及一部复读机的场景。
  为什么会有人愿意嫁给电视机？
  “孩子脸型随他吗？”
  郑丘廉沉吟了一会，无可奈何地道：“随，但是他的几个孩子都很可爱。”
  郑颜之自动忽略了“可爱”，继续根据他们的外形分析到。
  既然一家子都是‘家用电器’，他就更应该考虑领养他了。至少在视觉效果上，他会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带得出去。
  他对郑丘廉说：“你现在就开车回去，好好睡一觉，然后组织语言，明天跟杨莫城好好谈一下这个事情。如果他同意了，你就过来接我回去。”
  “爸爸，我真的觉得比起说服杨老师收养您，堂叔这边可能会更容易一些。”
  “反正做两手准备吧。”
  他烦躁地对他摆了摆手。
  薄灰色的天幕终于压走驼粉，撑开了属于夜晚的颜色。夜色渐浓，布上了几粒繁星，却只是如懒惰的顽童，随手填上的几笔金色的点墨，散碎的全无章法。秋风渐起，吹弯了青瓜架上的几朵小黄花。树影与山影披散下来，像背过脸的，一颗接一颗的女性头颅。
  乌云山的风景在日落之后是完全不耐看的。
  郑颜之就坐在这片不耐看的风景里。
  院子里的小马扎对于他现在的身高来说实在是有点矮了，树草繁密的地方总是容易招虫，隔着一条长裤，他依然能感受到蚊虫对他皮下血液的觊觎和痴迷。它的针管似的嘴，应该正在透过布料的纹理，妄图一饱口福。
  他胡乱拍打了两下裤腿。
  “其实堂叔是因为这么多年都孤身一身，才养成的这种古里古怪的脾气。您好好跟他聊一聊，让他放下心防，没准就能同意收养您了。”
  郑丘廉在临走之前，还在劝郑颜之。他跟他说：“就像租住这栋别墅一样，一开始他也是拒绝的。只要您愿意跟他谈，肯跟他谈，一定能把这件事情办下来的。”
  郑颜之在多数时候都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生意场上的人，一旦意气用事，就一定做不成大生意。但是目前他对郑颜喻的讨厌程度，已经超过了他的忍受范围，他兴致勃勃的离家计划，尽数毁在了他的抵死不从中，他现在连一根头发丝都看不上他。
  郑丘廉有一句话说对了，郑颜喻确实是因为这么多年都孤身一人，才养成的这种古里古怪的脾气，但是在古里古怪之前，他的“底子”也并没有比现在强多少。
  他是个做梦梦见自己捡了十块钱，梦醒了就会觉得丢了十块钱的人。
  “收养我是一笔不错的买卖，我是白送的，不用你养，不用你教，只要你在收养栏上签个字，你就获得了一个为你养老送终的人。”
  郑颜喻打开手机上的前置摄像头，变换了几个表情和语气练习这句话。
  然后，他又面无表情地把手机关上了，并从黄瓜架上拧下一根黄瓜，嚼出一串清脆的“咔咔”声。
  他暂时没有办法用这种正常的方式跟郑颜喻交流。
  郑颜之进门的时候，郑颜喻正在沙发上一边戴着老花镜，一边算账。
  他的“嫡系亲属”郑双喜，再次被他从角落里捞了出来。
  “我们还有多少腊肉？”
  郑颜之说得一点都没错，郑颜喻一个人根本吃不完他漫山遍野的牛羊，但是那些牛羊都是别人送的，以至于他宁可把肉切下来做成牛肉干，也不肯送人。
  “牛肉还有二十斤。”
  “羊肉呢？”
  “羊肉长毛了。”
  “刷一刷还能吃吗？”
  他希望郑颜住在他们家的时候，尽可能的为他消耗完所有废弃用料。
  “从肉质上分析，它们已经没有可供食用的可能了。”
  郑双喜是个实话实说的“好孩子”，他确定那些东西已经变质了。
  “那就把它们拿到锅子里煮一煮，只要没臭就不算坏，知道吗？”
  郑颜之将自己扔进沙发里，一边吃黄瓜一边打量七十岁的郑颜喻。
  郑颜喻是郑家唯一一个在抓周的时候，把所有东西都拢到一起抱住的人。
  老话说三岁看老，还真是童叟无欺。
  “我不吃变质的东西，牛肉要鲜切的，你的那些牛肉干留着磨牙用吧。”
  “我哪还有几颗牙能磨？”郑颜喻差点没跳起来：“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你凭什么在我这儿挑三拣四？”
  “因为协议上我有挑选食材的权力。”
  郑颜之把郑双喜叫过去，重新拟定了菜单，然后要了一壶普洱。
  ——第三套方案要抓紧。
  三分钟之后，端着一壶茶叶沫子的郑颜之给郑丘廉发了这样一条信息。
  “他还吃了我一根黄瓜，记下来！”
  信息发过去的同一时间，郑颜喻指着郑颜之吃剩下的半根黄瓜对郑双喜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