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息县神得很,因为只要有郡县记载的典籍,最早也早不过它。有“县”这个行政层级概念以来,它是头一个,反正文史角度来看,它就是第一个县。
毗邻淮水,坐镇豫州,是个英雄豪杰杀来杀去又到处感慨的地界。
楚霸王在这里吃过面,马伏波在这里喝过粥,总之……好地方。
不说英雄,只说千几百年流传的美人,这新息县也出过有名的“息夫人”。黄陂县的铁杖庙旁边有一座桃花庙,拜祭的女神就是“桃花夫人”。
这个“桃花夫人”,就是“息夫人”息妫。
说起来老张非法穿越之前,有个工友是从某个煤炭集团转岗过来,原先负责过的一个下属煤矿,就是在息县,也就是贞观朝的新息县。
工友老家就在息县,所以每次从平台上回家,都会带不少好吃的,其中鹌鹑、皮蛋、羊肉着实不错,尤其是鹌鹑,有好几种做法,让老张这种嘴刁的贱狗也赞叹不绝。
“嘿,原来‘桃花夫人’是这地界的?”
手里捧着一只肥鸡,张沧一边撕扯一边喝着本地的桃花酿,一种用桃花来提香的黄酒。
此刻,张氏兄弟二人正站在“桃花庙”前看风景,这地界角度不差,西边有座山,大概是大别山的余脉;南边有条河,就是淮河;东边阡陌交通良田成片,数也数不清的农作物一直连绵到慎水,时不时就能看到河面上有渔夫在那里甩网。
那甩开来的网子,大概是武汉产的。
“卓老板,这‘桃花酿’甚好,不若你采买点发往京城,一定能大卖。”
张沧拎着酒壶,还在啃着鸡腿。肥鸡是焖烧出来的,不但不腻,反而把老柴的肌肉都焖得烂熟。而且这年头但凡上点档次,用料都很扎实,除了焖烧的肥鸡之外,还有一只冰糖猪头,瞧着跟果冻似的。
他们几个就在桃花庙外捡了个地儿坐下,黄灰的荷叶上面,摆放着吃食,几个老兵也是食指大动,围着冰糖猪头较劲。
“呵呵。”
听到张沧的话,“卓一航”呵呵一笑却不答话,心中却是更加郁闷:你爱喝这“桃花酿”,便说要采买点发往京城,怕不是一路都成了你的消遣!
之前在米皮摊位上吃米皮,寻思着也没几个钱,“卓一航”就掏了腰包。然而米皮摊位旁边还有好几个摊位,张家兄弟二人就吃了一碗米皮,剩下的全是硬菜!
你他妈吃一碗米皮要五只鹌鹑是几个意思?
吃五只鹌鹑也不打紧,关键是为什么还问鹌鹑摊位的老板哪里有上好的佳肴……给赏钱。
于是鹌鹑摊位的老板寻思着我家兄弟本领高,在城内开的馆子名声好,如今有南边的客人把手招,想必那银钱不能少……
走你!开元通宝!
有吃有喝,自然就寻思着找个好地方欣赏欣赏风景,陶冶陶冶情操。甭管身份是不是搓澡工吧,人要是没有理想,跟咸鱼有什么分别?对不对?
反正张沧的意思就是这样,“卓一航”听了,也只能“呵呵”一笑。
“大哥没来过豫州吧,怎地像是认识道的?”
卓氏的一个老兵有些好奇,其实是一肚子的好奇,这光景吃着冰糖猪头,喝着桃花酿……感情深一口闷,再说了,有救命帮扶之恩,有同行相助之义,怎么地也不该太过生分。
有了交情,自然能问一些原本不怎么好开口问的事情。
张沧哈哈一笑:“说出来老哥哥可能不信,我在那‘长久汤’搓澡,甚么人物没见过?有个在江夏内厂上班的汉子,最善制作地图,听他唠叨许久,自然也懂了一些。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么,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啊。”
说罢,张沧扯了一块猪耳朵下来,直接递给了问话的老兵:“老哥哥,来,这猪耳朵外糯内脆,简直是神品。咱们在这桃花庙前能吃上一回,也是缘分所至啊。少待再买上一个,给桃花夫人给贡上。”
“好好好,大哥也吃噻。”
“来来来,走一个。”
地上摆了几个竹筒酒杯,张沧依次满上,“干!”
“干喽!”
“吔,勒个酒是有点香味哈。”
“这酒硬是美得很!”
他们一行人口音古怪,桃花庙前也有本地的善男信女以及游客,有胆子大的,便过来问候一声,听说是武汉来的,便是打问了许多武汉的故事,不多时就在桃花庙前吸引了不少人。
“卓一航”也是无语,心想这个搓澡工还真是胆子大,人生地不熟的,还敢四处招摇。
更让“卓一航”蛋疼的是,张沧摆出一副武汉大老板的派头,各种狂吹,说是得了益州成都卓氏豪强的投资,正要去京城搏一番事业。
经历过麻城“宝龟如来”一事的“卓一航”现在就是惊弓之鸟,就怕被强人惦记,他想着一条淮河隔开,新息县离麻城县也没多少远,万一本地也是悍匪如林呢?他们几个人,就算再怎么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啊。
可惜,张沧根本不鸟他,他现在说话也不怎么中用,反正张沧找他一般就几句话,“卓老板,吃么?”“卓老板,喝么?”“卓老板,又让你破费了。”……
换成另外一种表述,大概就是搓澡工张大郎对成都卓氏小少爷吩咐道:卓小乙,本大爷饿了渴了,赶紧掏钱买去啊!
“你们问我去京城搏甚事业,我却也不怕告诉你们,这是圣天子也要享受的大事业。也不知道诸位老少可曾听说过怀远郡王,这位王爷在河套有个宅邸,那封地虽是远了些,却是个‘塞上江南’的地界,风水宝地啊。李郡王就在那里,摘了一方田土,做了个学堂,做了个池子。”
“我知道,可是‘北大’?”
“有见识!”
张沧一拍手,露出一副敬佩的目光,这才继续道,“想那‘北大’出来的,不也是要在李郡王家的池子里头洗一遭?这洗的是甚么?是尘埃,是晦气,去旧迎新,去芜存菁,这才有‘北大’十多年风流,出了恁多工部相公。”
其实出的都是工部小吏,连官都很少,但听张沧这么一通胡吹,桃花庙前新息县的老乡都是一愣一愣的。
“那武汉来的小哥哥,你去京城做事业,怕是也要用人啊。”
“甚地事业都要用人啊,不过天子脚下,还怕缺人么?”
张沧笑着,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又喝了一口酒,“要说这桃花酿,江东也有同名的酒,却和此酒有些差别,要是卖去京城,定也是个事业。”
“贩酒不易,况是卖去京城。”
“也是,贩卖酒水,最迟牛马脚力。”
张沧也是点头应和,却有人在人群里喊道,“那武汉小郎,你不是有益州大豪资助么?若有本钱,不做做了这一铺,要说牛马脚力,俺们新息县还缺这点牲口青壮?”
“嘿?!”
仿佛是猛地想起来一般,一拍脑袋,张沧油腻腻的大手在身上擦了擦,“定是喝酒喝醉了去,怎地忘了还有这便宜行事的道理。多谢多谢……不若某就在这桃花庙摆个摊位,息夫人见证,有神灵在上,便做这一铺,若是诸位家里有愿意的,咱们便来做个计较,或有酒水或有马骡或有脚力……一应俱全也罢,便在这里登记造册。”
言罢,他嘿嘿一笑:“莫要看某是个粗人,也是在武汉读了点书,识得几个字哩。”
“哎呀,小郎当真的?!”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若是当真,俺家倒是真有马骡两匹,留着也是吃喝粮草,不若租了出去。要说酒水,桃花酿的水井,俺还认识一个在山上,正好去寻他过来相助。”
“好说,好说……”
正在吃鸡的“卓一航”半天没反应过来,嘴里半只鸡翅膀像是卡住了一样,整个人木在那里,一脸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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