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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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 更新:2022-02-04 10:04 字数:12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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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仑草原的牧民,使用望远镜都喜欢把双筒望远镜拆成两个单筒望远镜。一是可以缩小体积,便于携带;二是一架望远镜可顶两架用。牧民对自己不能生产的东西特别珍惜。草原蒙古牧民视力极佳,但还不能与狼的视力相比,而用单筒望远镜,足以使人的视力达到或超过狼的视力。毕利格说草原自打来了望远镜以后,猎人猎到的东西就多了起来,丢失的马群也容易找到了。可是,毕利格老人又说,他觉得狼的眼神也比从前尖了许多,如果用望远镜看远处的狼,有时可以看到狼正直勾勾地盯着你的望远镜镜头。
陈阵在老人的蒙古包住了半年以后,老人就从车柜柜底翻出另外半个镜筒送给了他。这事让毕利格的儿子巴图眼热,因为大马倌巴图使用的还是国产的望远镜。这个苏式望远镜虽然很有年头了,筒身已磨出不少小米般的防滑黄铜颗粒,但镜头的质地特棒,倍数也高,陈阵爱不释手,总是用红绸包着它,很少使用,只有在帮牛倌找牛,帮马倌找马或跟毕利格出猎的时候才带上它。
陈阵用望远镜搜索着猎场,有了这个猎人的眼睛,他心底潜在的猎性终于被唤醒。所有人的祖先都是猎人,猎人是人类在这世界上扮演的第一个角色,也是扮演时间最长的一个角色。陈阵想,既然他从中国最发达的首都来到最原始的大草原,不如索性再原始下去,重温一下人类最原始角色的滋味。他觉得他的猎性此时才被唤醒真是太晚了,他对自己作为农耕民族的后代深感悲哀。农耕民族可能早已在几十代上百代的时间里,被粮食蔬菜农作物喂养得像绵羊一样怯懦了,早已失去炎黄游牧先祖的血性,不仅猎性无存,反而成为列强猎取的对象。
狼群似乎还没有下手的迹象,陈阵对狼群的耐性几乎失去了耐性。他问老人,今天狼群还打不打围?它们是不是要等到天黑才动手?
老人压低声音说:打仗没耐性哪成。天下的机会只给有耐性的人和兽,只有耐性的行家才能瞅准机会。成吉思汗就那点骑兵,咋就能打败大金国百万大军?打败几十个国家?光靠狼的狠劲还不成,还得靠狼的耐性。再多再强的敌人也有犯迷糊的时候。大马犯迷糊,小狼也能把它咬死。没耐性就不是狼,不是猎人,不是成吉思汗。你老说要弄明白狼,弄明白成吉思汗,你先耐着性子好好的趴着吧。
老人有点生气,陈阵不敢再多问,耐着性子磨炼自己的耐力。陈阵用镜头对准一条狼,这条狼他已经观察过多次,它几乎像死狼那样地死在那里,半天过去了,它竟然一直保持同一姿势。过了一会儿,老人缓和口气说:趴了这老半天,你琢磨出狼还在等啥了吗?陈阵摇了摇头。老人说:狼是在等黄羊吃撑了打盹。
陈阵吃了一惊,忙问:狼真有那么聪明?它还能明白要等黄羊撑得跑不动了才下手?
老人说:你们汉人太不明白狼了,狼可比人精。我考考你,你看一条大狼能不能独个儿抓住一只大黄羊?
陈阵略一思索,回答说:三条狼,两条狼追,一条狼埋伏,抓一只黄羊兴许能抓住。一条狼想独个儿抓住一只黄羊根本不可能。
老人摇头:你信不信,一条厉害的狼,独个儿抓黄羊,能一抓一个准。
陈阵又吃惊地望着老人说:那怎么抓呀?我可真想不出来。
老人说:狼抓黄羊有绝招。在白天,一条狼盯上一只黄羊,先不动它。一到天黑,黄羊就会找一个背风草厚的地方卧下睡觉。这会儿狼也抓不住它,黄羊身子睡了,可它的鼻子耳朵不睡,稍有动静,黄羊蹦起来就跑,狼也追不上。一晚上狼就是不动手,趴在不远的地方死等,等一夜,等到天白了,黄羊憋了一夜n,n泡憋胀了,狼瞅准机会就冲上去猛追。黄羊跑起来撒不出n,跑不了多远n泡就颠破了,后腿抽筋,就跑不动了。你看,黄羊跑得再快,也有跑不快的时候,那些老狼和头狼,就知道在那一小会儿能抓住黄羊。只有最精的黄羊,才能舍得身子底下焐热的热气,在半夜站起来撒出半泡n,这就不怕狼追了。额仑的猎人常常起大早去抢让狼抓着的黄羊,剖开羊肚子,里面尽是n。
陈阵小声笑道:老天,打死我也想不出狼有这样的损招。真能耐!可是,蒙古猎人更狡猾!
老人呵呵直乐:蒙古猎人是狼的徒弟,能不狡猾吗?
大部分黄羊终于抬起头来。黄羊的“腰鼓”更鼓了,比憋了一夜n的肚子更鼓。有的黄羊撑得四条腿叉开,已经并不直。老人用望远镜仔细看了看说:黄羊吃不动了,你看着,狼群就要下手啦。
第二章(4)
陈阵开始紧张起来。狼群已经开始悄悄收紧半月形的包围圈,黄羊群的东、北、西三面是狼,而南面则是一道大山梁。陈阵猜测可能有一部分狼已经绕到山梁后面,一旦总攻开始,黄羊被狼群赶过山梁,山后的狼群就该以逸待劳迎头捕杀黄羊,并与其它三面的狼群共同围歼黄羊群。他曾听牧民说过,几条狼围追一只黄羊的时候就常用这种办法。他问道:阿爸,绕到山后面的狼有多少,要是数量不够,也围不了多少黄羊。
老人诡谲地一笑说:山梁后面没有狼,头狼不会派一条狼去那儿的。
陈阵满眼疑惑问:那还怎么打围?
老人小声笑道:在这个时令,这块地界,三面打围要比四面打围打得多。
陈阵说:我还是不明白,狼又在耍什么花招?
老人说:那道山梁后面是额仑草原出了名的大雪窝。斜对面这面草坡是迎风坡,白毛风一起,这面坡上的雪站不住,全刮到山梁后面去了,山那边就成了大雪盆,背风窝雪,最边上有半人深,里面最深的地方能没了旗杆。呆会儿,三面狼群把黄羊赶过山梁,再猛劲往下一压,哪是啥阵势?
陈阵眼前一黑,像是掉进了漆黑的深雪窟窿里。他想如果自己是深入草原的古代汉兵,肯定识不破如此巨大的y谋和陷阱。他也似乎有点明白了,那个把蒙古人赶回草原,在关内百战百胜的明朝大将徐达,为什么一攻入草原就立即陷于几乎全军覆没的境地。还有明朝大将丘福率十万大军攻入蒙古草原,一直攻到外蒙古的克鲁伦河,但丘福孤军深入中计战死,军心一散乱,剩下的汉兵就被蒙古骑兵一网打尽……
老人说:打仗,狼比人聪明。我们蒙古人打猎,打围,打仗都是跟狼学的。你们汉人地界没有大狼群,打仗就不成。打仗,光靠地广人多没用,打仗的输赢,全看你是狼,还是羊……
突然,狼群开始总攻。最西边的两条大狼在一条白脖白胸狼王的率领下,闪电般地冲向靠近黄羊群的一个突出山包,显然这是三面包围线的最后一个缺口。抢占了这个山包,包围圈就成形了。这一组狼的突然行动,就像发出三枚全线出击的信号弹。憋足劲的狼群从草丛中一跃而起,从东、西、北三面向黄羊群猛冲。陈阵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如此恐怖的战争进攻。人的军队在冲锋的时候,会齐声狂呼冲啊杀啊;狗群在冲锋的时候,也会狂吠乱吼,以壮声威,以吓敌胆,但这是胆虚或不自信的表现。而狼群冲锋却悄然无声,没有一声呐喊,没有一声狼嗥。可是在天地之间,人与动物眼里、心里和胆里却都充满了世上最原始、最残忍、最负盛名的恐怖:狼来了!
在高草中嗖嗖飞奔的狼群,像几十枚破浪高速潜行的鱼雷,运载着最锋利、最刺心刺胆的狼牙和狼的目光,向黄羊群冲去。
撑得已跑不动的黄羊,惊吓得东倒西歪。速度是黄羊抗击狼群的主要武器,一旦丧失了速度,黄羊群几乎就是一群绵羊或一堆羊r。陈阵心想,此时黄羊见到狼群,一定比他第一次见到狼群的恐惧程度更剧更甚。大部分的黄羊一定早已灵魂出窍,魂飞腾格里了。许多黄羊竟然站在原地发抖,有的羊居然双膝一跪栽倒在地上,急慌慌地伸吐舌头,抖晃短尾。
陈阵真真领教了草原狼卓越的智慧、耐性、组织性和纪律性。狼群如此艰苦卓绝地按捺住暂时的饥饿和贪欲,耐心地等到了多年不遇的最佳战机,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除了黄羊的武装。
他脑中灵光一亮:那位伟大的文盲军事家成吉思汗,以及犬戎、匈奴、鲜卑、突厥、蒙古一直到女真族,那么一大批文盲半文盲军事统帅和将领,竟把出过世界兵圣孙子,世界兵典《孙子兵法》的华夏泱泱大国,打得山河破碎,乾坤颠倒,改朝换代。原来他们拥有这么一大群伟大卓越的军事教官;拥有这么优良清晰直观的实战军事观摩课堂;还拥有与这么精锐的狼军队长期作战的实践。陈阵觉得这几个小时的实战军事观摩,远比读几年孙子和克劳赛维茨更长见识,更震撼自己的性格和灵魂。他从小就痴迷历史,也一直想弄清这个世界历史上的最大谜团之一——曾横扫欧亚,创造了世界历史上最大版图的蒙古大帝国的小民族,他们的军事才华从何而来?他曾不止一次地请教毕利格老人,而文化程度不高,但知识渊博的睿智老人毕利格,却用这种最原始但又最先进的教学方式,让他心中的疑问渐渐化解。陈阵肃然起敬——向草原狼和崇拜狼图腾的草原民族。
战争和观摩继续进行。
黄羊群终于勉强启动。只有那些久经沙场考验的老黄羊和头羊,能够经得住冬季绿草美味不可抗拒的诱惑,把肚皮容量控制在不牺牲速度的范围之内,本能地转身向没有狼的山梁跑去,并裹胁着大部分的黄羊一同逃命。挺着大肚子,踏着厚雪,又是爬坡,黄羊群真是惨到了极点。这是一场真正的屠杀,也是智慧对愚蠢和大意的惩罚。在毕利格老人看来,狼群这是在替天行道,为草原行善。
第二章(5)
黄羊群和狼群都消失在山天交接线上。千羊奔腾,血y喷涌的围猎场突然静了下来。草坡上只留下七八具羊尸,还有几只伤羊在无力地挣扎。这场围歼战,从总攻开始到结束不到十分钟。陈阵看得半天喘不过气来,心脏狂跳得已经心律不齐。
老人站起身来,抻了抻腰,在雪窝边上一大丛高草后面盘腿而坐。从蒙古毡靴里抽出一杆绿玉嘴子的烟袋锅,装了一锅子关东旱烟,点着,又用袁大头银元做的“锅盖”,压了压烧涨的烟末,深深地吸了一口。陈阵知道这套烟具是老人在年轻时,用20张狐皮跟一个从张家口来的旅蒙汉商换的。知青们都说换亏了,可老人十分喜爱这套烟具。他说买卖人也不容易,这么老远走一趟,碰上马匪连命都得搭上啊。
老人吸了几口烟说:抽完这袋烟,咱们就回家。
陈阵猎兴正盛,急着说:咱们不去山梁那边看看?我真想看看狼一共圈进去多少黄羊?
就咱俩,你敢去吗?老人说:不去看,我也知道。起码几百只,除了小羊,瘦羊,运气好的羊,能从雪窝子里逃掉。剩下的羊都去见腾格里啦。你别着慌,这群狼吃不了多少,咱们全组的人来拉也拉不完。
为什么小羊瘦羊倒能逃掉?陈阵问。
老人眯着眼说:小羊瘦羊身子轻,踩不塌雪壳,就能绕道逃走,狼也不敢追。老人笑道:孩子啊,今儿见着狼的好处了吧。狼群不光能替人看草场,还能给人送年货。今年咱们能过个好年了。从前,狼打的黄羊全归牧主、台吉、王爷。解放后,都归牧民啦。额仑的规矩,这样的猎物,谁瞅见的就归谁。你们包明儿多拉一点,这是咱俩瞅见的嘛。蒙古人讲究知恩报恩,往后你别跟着别的汉人和外来户整天吵吵打狼就成。
陈阵乐得恨不得马上就拉一车黄羊回家。他说:来草原两年了,吃尽了狼的苦头,没想到还能占狼这么大的便宜。
老人说:蒙古人占狼便宜的事多着呐。老人拾起马棒,指了指身侧后另一片远山说:那片山后面还有一片大山,不在咱们牧场的地界里,可出名了。老人们说成吉思汗的大将木华黎在那儿打过仗,有一次,把仇人大金国的几千骑兵全部赶进大雪窝。第二年开春,大汗派人去捡战利品,刀枪弓箭,铁盔铁甲,马鞍马蹬都堆成山了。这不就是从狼那儿学来的本事吗。你要是数数蒙古人的几十场大仗,有多一半用的都是狼的兵法。
陈阵连声说:对!对!成吉思汗的小儿子拖雷指挥河南三峰山战役,只用了三万多骑兵,就消灭了20多万大金国的主力军队,这一仗以后大金国就亡了。拖雷一开始看金国兵强马壮,就不出战。他像狼一样等机会,等到下了大雪,他还让兵马躲到暖和的地方死等,一直等到金国军队人马冻伤了一半,才突然包围过去猛冲猛杀。拖雷真跟这群狼一样,竟然不用刀剑而是用风雪杀敌,真有狼的胃口、耐性、凶猛和胆量。其实,大金国的女真骑兵也不是草包,他们灭了大辽和北宋,打下了半个中国,还抓走了两位中国皇帝。拖雷才几万骑兵,竟敢打这么大的围。中国兵书上讲,有十倍以上的兵力才敢打围呢。蒙古骑兵真跟狼群一样厉害,能以一当百。我真是服了,当时全世界也不得不服……
老人磕了磕烟袋锅,笑道:你也知道这场大仗?可是你准保不知道,那场大雪下了三天三夜,是打哪儿来的?是腾格里给的。那是拖雷军队里的萨满法师,向腾格里求来的。蒙古人的故事里就是这么说的。大金国可是蒙古的大仇人,金国皇帝和他的帮凶塔塔儿人,杀死了成吉思汗的阿爸也速该,还有他的叔父俺巴孩,他们死得好惨啊。打胜了这场仗,蒙古人才算出了气,报了仇。你看,腾格里是不是每回都向着狼嘛。老人呵呵地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像羊毛一样卷起。
两人走到身后山谷里,老人的大青马见到主人高兴得连连抬头点头,陈阵每次见到这匹救过他一命的马,就会拍拍它的脑门表示感谢。大青马立即在他的肩膀上蹭蹭头表示回谢。但是,此刻陈阵心中却突然涌起想拍拍狼脑袋的冲动。
两人解开扣在马蹄腕上的三扣牛皮马绊子,跨上马,小步快跑往家走。
老人抬头看看天说:腾格里真是保佑咱们,明儿白天不会有风雪。要是今儿晚上刮起白毛风,那咱们一只黄羊也得不着喽。
第三章(1)
乌孙王号昆莫,昆莫之父,匈奴西边小国也。匈奴攻杀其父,而昆莫生,弃于野,乌r蜚其上,狼往r之。单于怪,以为神,而收长之。及壮,使将兵,数有功。单于复以其父之民予昆莫,令长守于西城……单于死,昆莫乃率其众,远徙中立,不肯朝会匈奴。匈奴遣奇兵击不胜,以为神,而远之。
——司马迁《史记·大宛列传》
第二天清晨,果然无风无雪。蒙古包的炊烟像一棵细长高耸的白桦,树梢直直地窜上天空,窜上腾格里。牛羊还在慢慢地反刍,阳光已驱走了冬夜的寒气,牛羊身上的一层白霜刚刚化成了白露,很快又变成了一片轻薄的白雾。
陈阵请邻居官布替他放一天羊。官布的成分是牧主,是当时的被管制分子,已被剥夺放牧权,但四个知青一有机会就让他代放牲畜,嘎斯迈会把相应的工分给他。陈阵和另一个羊倌杨克,套上一辆铁轱辘轻便牛车,去毕利格老人家。
与陈阵同住一个蒙古包的同班同学杨克,是北京一所著名大学名教授的儿子,他家里的藏书量相当于一个小型图书馆。在高中时,陈阵就常常与杨克换书看,看完了交换读后感,总是十分投机。在北京时杨克性情温和腼腆,见生人说话还脸红,想不到来草原吃了两年的羊r牛排奶豆腐,晒了四季的蒙古高原强紫外线的阳光,转眼间已变成了身材壮实的草原大汉,手脸与牧民一样红得发紫,性格上也大大少了书生气。这会儿,杨克比陈阵还激动,他坐在牛车上一边用木棒敲牛胯骨一边说:昨天我一夜都没睡好,以后毕利格阿爸再去打猎,你一定得让我跟他去一次,哪怕趴上两天两夜我也干。狼还能为人做这等好事,真是闻所未闻。今天我非得亲手挖出一只黄羊我才能相信……咱们真能拉一车黄羊回来?
那还有假。陈阵笑道:阿爸说了,再难挖,也得保证先把咱们家的牛车装满,好用黄羊去换东西,换年货,给咱们包多添置一些大毡子。
杨克乐得挥着木棒,把牛打得直瞪眼。他对陈阵说:看来你迷了两年狼没白迷,往后,我也得好好跟狼学学打猎的兵法了。没准,将来打仗也能用得上……你说的可能还真是个规律,要是长期在这片大草原上过原始游牧的生活,到最后,不管哪个民族都得崇拜狼,拜狼为师,像匈奴、乌孙、突厥、蒙古等等草原民族都是这样,书上也是这么写的。不过,除了汉族之外。我敢肯定,咱们汉人就是在草原呆上几个世纪,也不会崇拜狼图腾的。
不一定吧。陈阵勒了勒马说:比如我,现在就已经被草原狼折服,这才来草原两年多一点儿时间。
杨克反驳说:可中国人绝大多数是农民,或者就是农民出身,汉人具有比不锈钢还顽固不化的小农意识,他们要是到了草原,不把狼皮扒光了才怪了呢。中国汉族是农耕民族,食草民族
,从骨子里就怕狼恨狼,怎么会崇拜狼图腾呢?中国汉人崇拜的是主管农业命脉的龙王爷——龙图腾,只能顶礼膜拜,诚惶诚恐,逆来顺受。哪敢像蒙古人那样学狼、护狼、拜狼又杀狼。人家的图腾才真能对他们的民族精神和性格,直接产生龙腾狼跃的振奋作用。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的民族性格,差别太大了。过去淹在汉人的汪洋大海还没什么感觉,可是一到草原上,咱们农耕民族身上的劣根性全被比较出来了。你别看我爸是大教授,其实我爸的爷爷、我妈的姥姥全是农民……
陈阵接过话来说:尤其在古代,人口几乎只有汉族百分之一的蒙古民族,对世界产生的震撼和影响却远远超过汉族。直到现在,中国汉族仍被西方称为蒙古人种,汉人自己也接受了这个名称。可是,当秦汉统一中国的时候,蒙古民族的祖先连蒙古这个名字还没有呢,我真为汉族感到难受。中国人就喜欢筑起长城这个大圈墙,自吹自擂,自视为世界的中央之国,中央帝国。可是在古代西方人的眼里,中国只不过是个“丝国”、“瓷国”、“茶国”,甚至俄罗斯人一直认为历史上那个小小的契丹就是中国,至今不改,还管中国叫“契达依”。
看来,狼还真值得一迷。杨克说:我也受你传染了,害得我一看史书就往西戎、东夷、北狄、南蛮方向看。我也越来越想跟狼交交手,过过招了。
陈阵说:看看,你也快成蒙古人了。输点狼血吧,血统杂交才有优势嘛。
杨克说:我真得谢谢你把我鼓动到草原上来。你知道吗,当时你的哪句话点中了我的命门x位?忘啦?就是这句话,你说——草原上有最辽阔的原始和自由。
陈阵松开了马嚼子,说:我原话肯定不是这么说的,你把我的原话醋溜了吧。
两人大笑,牛车跑出两溜雪尘。
人群、狗群和车队,在雪原上组成了一幅类似吉普赛人的热闹生活场景。
整个嘎斯迈生产小组,四个浩特(两个紧挨驻扎的蒙古包为一个“浩特”),八个蒙古包都出了人力和牛车。八九辆牛车上装着大毡、长绳、木锨、木柴和木杆铁钩。人们都穿上了干脏活累活的脏旧皮袍,脏得发亮,旧得发黑,上面还补着焦黄色的羊皮补丁。但人狗快乐得却像是去打扫战场、起获战利品的古代蒙古军队的随军部落。马队车队一路酒一路歌,一只带毡套的扁酒壶,从队前传到队尾,又从女人手传到男人口。歌声一起,蒙古民歌、赞歌、战歌、酒歌和情歌,就再也闸不住了。四五十条蒙古大狗茸毛盛装,为这难得一聚的出行,亢奋得像是得了孩子们的“人来疯”,围着车队翻滚扯咬,互相不停地打情骂俏。
陈阵和巴图、兰木扎布两个马倌,还有五六个牛倌羊倌,像簇拥部落酋长那样拥在毕利格老人的左右。宽脸直鼻,具有突厥血统大眼睛的兰木扎布说:我枪法再准,也比不上您老的本事,您老不费一枪一弹,就能让全组家家过个富年。您有了陈阵这个汉人徒弟也不能忘了您的蒙古老徒弟啊,我咋就想不到昨天狼群会在那片山打围呢。
老人瞪他一眼说:往后你打上了猎物,得多想着点组里的几个老人和知青,别让人家光闻着r味,也不见你送r过去。陈阵上你家去,你才想着送他一条羊腿。蒙古人是这样待客的吗?我们年轻时候,每年打着的头一只黄羊和獭子,都先送给老人和客人。年轻人,你们把大汗传下来的老规矩都忘光了。我问问你,你还差几条狼就能赶上白音高毕公社那个打狼英雄布赫啦?你真想上报纸,上广播,领那份奖?要是你们把狼打绝了,看你死了以后灵魂往哪儿去?难道你也打算跟汉人一样,死了就破一块草皮,占一块地,埋土里喂蛆,喂虫子啊?你灵魂就上不了腾格里了。老人叹了一口气又说:上回我到旗里去开会,南边几个公社的老人都在犯愁呢,他们说,那儿已经半年没见着狼了,都想到额仑来落户呢……
第三章(2)
兰木扎布推推脑后的狐皮帽帮说:巴图是您老的儿子,您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巴图?您问问他我是想当打狼英雄吗?那天盟里的记者上马群找我,巴图也在,您不信问问他,我是不是瞒了一半的数。
老人转头问巴图:有这回事吗?
巴图说:有这事。可人家不信,他们是从收购站打听到兰木扎布卖了多少狼皮的。您也知道,打一条狼按皮质量论价以后,收购站还奖给20发子弹。人家有账本一查就查出来了。记者一回到盟里就广播,说兰木扎布快赶上布赫了。后来吓得兰木扎布卖狼皮都让别人代卖。
老人眉头紧皱:你们俩打狼也打得太狠了,全场就数你们俩打得多。
巴图分辩道:我们马群摊到的草场地界靠外蒙最近,狼也最多,不打狠了,界桩那边的狼群来得还要多,当年的马驹子就剩不下多少了。
老人又问:怎么你们俩都来了,就留张继原一人看马群?
巴图说:夜里狼多,我们俩就接他的班。白天起黄羊,他没弄过,不如我俩快。
高原冬日的太阳似乎升不高,离地面反而越来越近。蓝天变白了,黄草照白了,雪地表面微微融化,成了一片白汪汪的反光镜。人群、狗群和车队,在强烈的白光中晃成了幻影。所有的男人都掏出墨镜戴上,女人和孩子则用马蹄袖罩住了自己的眼睛。几个已经得了雪盲症的牛倌,紧闭眼睛,但还流泪不止。而大狗们仍然瞪大眼睛,观察远处跳跃的野兔,或低头嗅着道旁狐狸新鲜的长条足迹。
接近围场,狗群立即发现雪坡上的异物,便狂吼着冲过去。一些没喂饱的狗,抢食狼群丢弃的黄羊残肢剩r。毕利格家的巴勒和小组里几条出了名的大猎狗,则竖起鬃毛,到处追闻着雪地上狼的n粪气味,眼珠慢转,细心辨别和判断狼群的数量和实力,以及是哪位头狼来过此地。老人说,巴勒能认得额仑草原大部分狼,大部分的狼也认得巴勒。巴勒的鬃毛竖了起来,就告诉人,这群狼来头不小。
人们骑在马上逐一进入围场,低头仔细察看。山坡上的死黄羊大多被狼群吃得只剩下羊头和粗骨架。毕利格老人指了指雪地上的狼爪印说:昨天夜里还有几群狼来过。他又指了指几缕灰黄色的狼毛说,两群狼还打过仗,像是界桩那边的狼群也追着黄羊群气味过来了,那边的食少,狼更厉害。
马队终于登上了山梁。人们像发现聚宝盆一样,激动得狂呼乱叫,并向后面的车队转圈抡帽子。嘎斯迈带头跳下了车,拽着头牛小步快跑。所有的女人都跟着跳下车,使劲地敲打自家的牛。轻车快牛,车队迅速移动。
兰木扎布看着山下的猎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喔嚯,这群狼可真了不得,圈进去这老些黄羊,前年我们二十多个马倌牛倌,跑垮了马,才圈进去三十多只。
毕利格老人勒住马,端起望远镜仔细扫望大雪窝和四周山头。人们全勒住马,望四周,等待老人发话。
陈阵也端起了望远镜。坡下就是那片埋掩了无数黄羊,可能还埋葬过古代武士的大雪窝。雪窝中间是比较平展的一片,像一个冰封雪盖的高山大湖。湖边斜坡上残留着十几处黄羊的残骸。最令人吃惊的是,湖里居然有七八个黄点,有的还在动,陈阵看清了那是被迫冲入雪湖,但尚未完全陷进雪窝的黄羊。雪湖近处的雪面上有数十个大大小小的雪坑,远处更多,都是遭到灭顶之灾的黄羊留下的痕迹。雪湖不同于水湖,所有沉湖的物体都会在湖面上留下清晰的标志。
毕利格老人对巴图说:你们几个留在这里铲雪道,让车往前靠。然后老人带着陈阵和兰木扎布慢慢向“湖里”走去。老人对陈阵说:千万看清羊蹄印狼爪印再下脚,没草的地方最好别踩。
三人小心翼翼骑马踏雪下坡。雪越来越厚,草越来越少。又走了十几步,雪面上全是密密麻麻筷子头大小的小孔,每个小孔都伸出一支干黄坚韧的草j草尖,这些小孔都是风吹草尖在雪面上摇磨出来的。老人说:这些小d是腾格里给狼做的气孔,要不大雪这么深,狼咋就能闻见雪底下埋的死牲口?陈阵笑着点了点头。
小孔和草尖是安全的标识,再走几十步,雪面上便一个草孔和草尖也见不着了。但是,黄羊蹄印和狼爪印还清晰可见。强壮的蒙古马吭哧吭哧地踏破三指厚的硬雪壳,陷入深深的积雪里,一步一步向雪湖靠近,朝最近处的一摊黄羊残骨走去。马终于迈不开步了,三人一下马,顿时砸破雪壳,陷进深雪。三人费力地为自己踩出一块能够转身的台地。陈阵的脚旁是一只被吃过的黄羊,歪斜在乱雪里,还有一堆冻硬的黄羊胃包里的草食。大约有三四十只大黄羊在这一带被狼群抓住吃掉,而狼群也在这里止步。
抬头望去,陈阵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特而悲惨的景象:八九只大小黄羊,哆哆嗦嗦地站在百米开外的雪坡上和更远的湖面上。羊的四周就是雪坑,是其它黄羊的葬身之处。这些活着的羊,已吓得不敢再迈一步,而这仅存的一小块雪壳还随时可能破裂。还有几只黄羊四条细腿全部戳进雪中,羊身却被雪壳托住,留在雪面。羊还活着,但已不能动弹。这些草原上最善跑的自由精灵,如今却饥寒交迫,寸步难行,经受着死神最后的残忍折磨。最骇人的是,雪面上还露出几个黄羊的头颅,羊身羊脖全已没入雪中,可能羊脚下踩到了小山包或是摞起来的同伴尸体,才得以露头。陈阵在望远镜里似乎能看到羊在张嘴呼救,但口中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也许那些黄羊早已冻死或憋死,冻成了生命最后一瞬的雕塑。
雪坡和雪湖表面的雪壳泛着白冰一样的美丽光泽,但却y险冷酷,这又是腾格里赐给草原狼和草原人,保卫草原的最具杀伤力的暗器和冷兵器。额仑草原冬季山地里的雪壳,是草原白毛风和阳光的杰作。一场又一场的白毛风像扬场一样,刮走了松软的雪花,留下颗粒紧密像铁砂一样的雪沙。雪沙落在雪面上,就给松软的雪层罩上了一层硬雪。在阳光强烈而无风的上午或中午,雪面又会微微融化,一到午后冷风一吹雪面重又凝结。几场白毛风以后,雪面就形成了三指厚的雪壳,壳里雪中有冰、冰中掺雪,比雪更硬、比冰略脆,平整光滑、厚薄不一。最厚硬的地方可以承受一个人的重量,但大部分地方却经不住黄羊尖蹄的踏踩。
眼前近处的场景更让人心惊胆寒:所有能被狼够得着的黄羊,都已被狼群从雪坑里刨出来,拽出来。深雪边缘有一道道纵向的雪壕,这都是狼群拽拖战俘留下的痕迹。雪壕的尽头就是一个一个的屠宰场和野餐地。黄羊被吃得很浪费,狼只挑内脏和好r吃,雪面一片狼藉。狼群显然是听到人狗的动静,刚刚撤离,狼足带出的雪沙还在雪面上滚动,几摊被狼粪融化的湿雪也还没有完全结冰。
第三章(3)
蒙古草原狼是精通雪地野战的高手,它们懂得战争的深浅。更深处的黄羊,无论是露在雪面上的,还是陷进雪里的,狼都不去碰,连试探性的足迹爪印也没有。被狼群拽出的黄羊足够几个大狼群吃饱喝足的了,而那些没被狼群挖出来的冻羊,则是狼群保鲜保膘、来年春天雪化之后的美食。这片广阔的雪窝雪湖就是狼群冬储食品的天然大冰箱。毕利格老人说,在额仑草原到处都有狼的冰窖雪窖,这里只不过是最大的一个。有了这些冰窖,狼群会经常往里面储藏一些r食,以备来年的春荒。这些r足膘肥的冻羊,就是那些熬到春天的瘦狼的救命粮,可比春天的瘦活羊油水大多了。老人指着雪窝笑道:草原狼比人还会过日子呢。牧民每年冬初,趁着牛羊最肥的秋膘还没有掉膘的时候,杀羊杀牛再冻起来,当作一冬的储备r食,也是跟狼学来的嘛。
巴勒和几条大狗,一见到活黄羊,猎性大发,杀心顿起,拼命地跳爬过来,但爬到狼群止步的地方,也再不敢往前迈一步,急得伸长脖子冲黄羊狂吠猛吼。有几只胆小的大黄羊吓得不顾一切地往湖里走,可没走几步,雪壳塌裂,黄羊呼噜一下掉进干砂般松酥的雪坑里。黄羊拼命挣扎,但一会儿就被灭了顶。雪窝还在动,像沙漏一样往下走,越走越深,最后形成一个漏斗状的雪d。有一只黄羊,在雪壳塌裂的一刹那,用两只前蹄板住了一块较硬的雪壳,后半个身子已经陷进雪坑里,倒是暂时捡了半条命。
雪道被铲了出来,车队下了山梁。车队走到走不动的地方,便一字排开,就地铲雪,清出一片空地用来卸车。
男人们都向毕利格走来。老人说:你们瞅瞅,西边那片雪冻得硬,那边没几个雪坑,羊粪羊蹄印可不老少,黄羊跑了不少呐。
羊倌桑杰说:我看狼也有算不准的时候,要是头狼派上三五条狼把住这条道,那这群羊就全都跑不掉了。
老人哼了一声说:你要是头狼,准得饿死。一次打光了黄羊,来年吃啥?狼可不像人这么贪心,狼比人会算账,会算大账!
桑杰笑了笑说:今年黄羊太多了,再杀几千也杀不完。我就想快弄点钱,好支个新蒙古包,娶个女人。
老人瞪他一眼说:等你们的儿子、孙子娶女人的时候,草原上没了黄羊咋办?你们这些年轻人,越来越像外来户了。
老人见女人们已经卸好车,并把狼群拖拽黄羊的雪壕,清理成通向深雪的小道,便踏上一个雪堆,仰望蓝天,口中念念有词。陈阵猜测,老人是在请求腾格里允许人们到雪中起黄羊。老人又闭上眼睛,停了一会儿才睁开眼对大伙儿说:雪底下的冻羊有的是,别太贪心,进去以后,先把活羊统统放生,再退回来挖冻羊。腾格里不让这些羊死,咱们人也得让它们活下去。老人又低头对陈阵杨克说:成吉思汗每次打围,到末了,总要放掉一小半。蒙古人打围打了几百年,为啥年年都有得打,就是学了狼,不杀绝。
毕利格老人给各家分派了起羊的大致地盘,便让各家分头行动。人们都按照草原行猎的规矩,把雪坑较多较近、起羊容易的地段留给了毕利格和知青两家。
老人带着陈阵和杨克走到自家的牛车旁,从车上抱下两大卷厚厚的大毡,每张毡子都有近两米宽,四米长。大毡好像事先都喷了水,冻得梆硬。陈阵和杨克各拖了一块大毡,顺着小道往前走。毕利格则扛着长长的桦木杆,杆子的顶端绑着铁条弯成的铁钩。巴图、嘎斯迈两口子也已拖着大毡走近深雪,小巴雅尔扛着长钩跟在父母的身后。
来到深雪处,老人让两个学生先把一块大毡平铺在雪壳上,又让身壮体重的杨克先上去试试大毡的承受力。宽阔平展厚硬的大毡像一块硕大的滑雪板,杨克踩上去,毡下的雪面只发出轻微的吱吱声,没有塌陷的迹象。杨克又自作主张地并脚蹦了蹦,毡面稍稍凹下去一点,但也没有塌陷。老人急忙制止说:进了里面可不能这样胡来,要是踩塌大毡,人就成了冻羊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好了,陈阵的身子比你轻,我先带他进去起两只羊,下一趟你们俩再自个儿起。杨克只好跳下来,扶着老人爬上大毡,陈阵也爬了上去。大毡承受两个人的分量绰绰有余,再加上两只黄羊也问题不大。
两人站稳之后,又合力拽第二块大毡,从第一块大毡的侧旁倒到前面去。把两块大毡接平对齐之后,两人便大步跨到前一块大毡上去,放好长钩。然后重复前一个动作,把后面的大毡再倒换到前面去。两块大毡轮流倒换,两人就像驾驶着两叶毡子做成的冰雪方舟,朝远处的一只活黄羊滑去。
陈阵终于亲身坐上了蒙古草原奇特的神舟,这就是草原民族创造发明出来的抵御大白灾的雪上交通工具。在蒙古草原,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牧民乘坐这一神舟,从灭顶之灾的深渊中死里逃生,不知从深雪中救出了多少羊和狗;又不知靠这神舟从雪湖中打捞出多少被狼群、猎人和骑兵圈进大雪窝里的猎物和战利品。毕利格老人从来不向他这个异族学生保守蒙古人的秘密,还亲自手把手地教他掌握这一武器。陈阵有幸成为驾驶古老原始的蒙古方舟的第一个汉人学生。
毡舟越滑越快,不时能听到毡下雪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陈阵感到自己像是坐在神话中的魔毯和飞毯上,在白雪上滑行飞翔,战战兢兢,惊险刺激,飘飘欲仙,不由万分感激草原狼和草原人赐给他原始神话般的生活。雪湖中,八条飞舟,十六方飞毯,齐头并进,你追我赶,冲起大片雪尘,扇起大片冰花。狗在吼、人在叫、腾格里在微笑。天空中忽然飘来一层厚云,寒气突降。微微融化的雪面,骤然刺喇喇地激成坚硬的冰面,将雪壳的保险系数凭空增添了三分,可以更安全地起羊了。人们忽然都摘下了墨镜,睁大了眼睛,抬起头,一片欢叫:腾格里!腾格里!接着,飞舟的动作也越来越迅速而大胆了。陈阵在这一瞬间仿佛感知了蒙古长生天腾格里的存在,他的灵魂再次受到了草原腾格里的抚爱。
忽然,岸边坡上传来杨克和巴雅尔的欢呼声,陈阵回头一看,杨克和巴雅尔大声高叫:挖到一只!挖到一只!陈阵用望远镜再看,他发现杨克像是在巴雅尔的指点下,不知用什么方法挖出一只大黄羊,两人一人拽着一条羊腿往牛车走。留在岸上的人也拿起木锨,纷纷跑向深雪处。
毡舟已远离安全区,离一只大黄羊越来越近。这是一只母羊,眼里闪着绝望的恐惧和微弱的祈盼,它的四周全是雪坑,蹄下只有桌面大小的一块雪壳,随时都会坍塌。老人说: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