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迟来的拜见
作者:
样样稀松 更新:2021-02-05 19:05 字数:4360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解决汉阳铁厂的质量问题只需要对铁煤进行化验分析,再选择碱性平炉,或改造酸性转炉,就能够加以解决。
但在当时,中国缺乏技术人员,缺乏科学知识;洋人工程师刁难掣肘,不肯轻易传授关键技术。所以,当困扰汉阳铁厂多年的问题,被陈文强三下五除二地解决,又投入资金使汉阳铁厂起死回生后,便立刻引起了世人的惊叹。
“半个月”湖广总督张之洞,放下报纸,摘下老花镜,不可思议地连连摇头。
“不止半个月。”身为张之洞幕府“通译”的辜鸿铭想了想,说道:“听说先期到达了一批人员,得铁厂总办李维格配合,相关工作已经展开。陈文强到时才算正式接收,说是半个月,实则一月有余。”
“一月有余呀”张之洞叹了口气,“数年之难,他竟能月余解决,真是洋务奇才也。岑春煊,嘿嘿,还真找到了好臂助。等到朝廷嘉奖,他在朝中地位更固,声势更强啊”
“陈文强也未必是岑春煊的人。”辜鸿铭沉吟着说道:“应该是互相借势而已。不过,这陈文强思虑很周全,借着汉阳铁厂一转颓势之机,正在报纸上大谈公司化运营的好处,显是要推动朝廷尽快实施那个公司法,以为国家工商发展铺平道路、减少阻碍。而从深层来看,未尝不是为以后岑春煊万一失势而预留后手。”
“言之有理。”张之洞深以为然,说道:“若公司法推出,汉阳铁厂已改为商办,自是由该法管理。朝廷刚施新法,陈文强又是立宪派主力,当不会岑春煊而株连。无论岑春煊是盛是衰,这陈文强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只是,这家伙未免太不将本督看在眼里了,至今尚未投贴求见。”
“有本事的人自然有些傲气。”辜鸿铭倒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这也与他的脾气禀性相近,便帮着陈文强说话,“刚刚接手铁厂,事务繁忙。一时抽不出身也是有的。”
辜鸿铭生于南洋英属马来西亚槟榔屿,自幼就对语言有着出奇的理解力和记忆力。十四岁时,辜鸿铭被送往德国学习科学。后回到英国,掌握了英文、德文、法文、拉丁文、希腊文。并以优异的成绩被著名的爱丁堡大学录取,并得到校长、著名作家、历史学家、哲学家卡莱尔的赏识。
在获得文学硕士学位后。辜鸿铭又赴德国莱比锡大学等著名学府研究文学、哲学,先后获文、哲、理、神等十三个博士学位,会操九种语言。在结束了十四年的求学历程返回故乡槟城后,辜遇到马建忠并于其倾谈三日,思想发生重大改变,随即辞去殖民政府职务,学习中国文化,并昂首走上宣扬中国文化、嘲讽西学的写作之路。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几年里,辜鸿铭还将论语、中庸译成英文,相继在海外刊载和印行。后来又翻译了大学。要知道,想把中国古代经籍译成西方文字,就得同时精通对译的两种语言,能够透彻理会两国文化。否则,就根本无法从整体上体现中国文化的精奥之处,这绝非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因为有学问,有本事,辜鸿名虽然二十多年来一直只是张之洞的幕僚,但却很傲气,甚至敢拿张之洞和端方前后两任湖广总督开涮。
“除了有本事。还很有钱。”张之洞停顿了一下,沉吟着说道:“应该是善筹资,不仅国内的,还有国外的;不仅是华人的。还有洋人的。汤生,你说这粤汉铁路修建一事,能不能委托与他”
1896年10月,清政府下旨修建粤汉铁路。但因耗资巨大,工程延迟至1900年7月才动工,且进程缓慢。至1903年8月仅建成49公里的广州至三水支线。1905年6月光绪三十一年。张之洞又奉旨督办粤汉铁路。先是经过与美国公司的艰难交涉,以高价赎回路权,定由三省各就本省地段。
本来呢,从洋人手中收回路权,由中国商绅集资,通过中国人自己的力量来建设铁路,是件大好事。特别是随着经济上的民族主义思潮的勃兴,“拒外债、废成约、收路自办”成为全国士绅的鲜明口号,收回矿权和路权也成为了国民的自觉运动,特别是知识界和民族工商界都为之大力鼓吹。
由此,中国人“不借洋债、自行筑路”便也成为热潮,各地商办的铁路公司也陆续成立,如广东潮汕铁路公司、湖南全省支路总公司、川汉铁路有限公司等。但是,资金不足是商办铁路的最大问题。譬如广东筹集股本一千四百万两,相当于广东境内粤汉铁路投资的一半;湖南筹集五百万两,不到粤汉铁路湖南境内投资的五分之一;四川筹集一千六百万两,只相当于川汉铁路西段成都至宜昌投资的六分之一。
另外,这几个省为了集股,又设立米捐、房捐,甚至抽收租股按亩收租股、盐股、茶股、土药鸦x片股,小户、贫农也在所难免,徒增负担。而铁路公司职员的侵蚀挪用,更是常事。最为讽刺的是,四川在1903年成立了铁路公司,尚未修一寸铁路,却已支出一千多万两,账目堆积如山,无法算清。如此商办,粤汉、川汉铁路通车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与此相对应的,借助外资修建的铁路则大都资金充足,建设速度也快,如京汉铁路、沪宁铁路和汴洛铁路三条长线陆续竣工,这和“奏办多年,多无起色”的那些商办铁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由于当时国内极度缺乏铁路建设和管理人才,因而在铁路修建过程中外方派出这方面人才,这似乎也不为过,很多时候也谈不上有意控制中国路权。就这点而言,民族主义固然激越动听,但效果却未必上佳。
张之洞和辜鸿铭看到了这一点,但在民族主义纠葛的背景下,决策就陷入了两难境界:继续商办政策,则于铁路修建的迫切要求和国家的长远发展不利;但要举借外债、实行铁路干线由国家建设的政策,虽然能够以较快的
速度完成铁路建设。但却必然遭到国内民众的强烈反对,激起大规模的反抗浪潮。
辜鸿铭想了想,轻轻摇头道:“耗资太大,耗时太长。收效则太慢,就算是陈文强长袖善舞,恐怕也不会把资金和精力投向粤汉铁路。不过,承担一省的铁路工程,倒还可以与其商洽。”
“若能在短期内建好湖南或湖北境内铁路。亦是功莫大焉。”张之洞慨叹道:“本官奉旨督办,迄今尚无一寸铁路建成,上负朝廷,下愧黎民。每每思之,夜不能寐啊”
“陈文强此人精明得很,若要其应承,怕不只是铁路收益所能满足。”辜鸿铭停顿了一下,又苦笑道:“但其比盛氏强得太多,若不是信誉卓著,又如何能在国内外筹得巨资又如何能有众多工商巨富支持”
正说着。下人来报,汉汉阳铁厂冶大冶铁矿萍萍乡煤矿联合煤铁公司总董陈文强投贴求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张之洞很想让陈文强吃个闭门羹,打打他的傲气,也出出自己的怨气,可辜鸿铭笑而不语,这么做未免有些气量狭小,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道:“有请。”
“总督大人,陈文强不以官身求见。耐人寻味啊”辜鸿铭在旁提醒了一句。
张之洞皱起眉头想了想,心中了然,冲着辜鸿铭点了点头,表示已经明白其中深意。
以官身求见。是以下拜上,上官训斥理所应当,不管对与不对,都要恭然以对;以商人身份求见,虽然还是以下拜上,但在商言商。自身是良民,又没有作奸犯科,你想指手划脚也要受到很大限制。
再者,通过汉阳铁厂的成功,陈文强在舆论上已经建立起一定声势。而之所以推迟拜见,也正是因为汉阳铁厂的改造会在短期见效,陈文强便临时改变了原来的计划。其实,报纸媒体上刊载的消息与事实是有出入的,马丁炉不需改造,可以正常生产;而贝塞麦转炉只有一座改造完成,且还有试产调试之中。但成功是勿庸置疑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西服、革履,礼帽、风衣。陈文强便以完全西化的装束拜见了张之洞,只拱手深揖,却不下跪叩头。你想叫真儿,却会发现,他亦官亦商,是求见还是拜访,说辞很是灵活。
而辜鸿铭也是西装革履,又生得一副深眼睛高鼻子的洋人相貌,甫一见面,便吸引了陈文强的目光。
陈文强的一个特点是谋而后动,事前便了解了一些张之洞的情况,对他的这位大名鼎鼎的幕僚也知道不少。
这世上是确实有天才的,获知辜鸿铭的情况后,陈文强愈发相信这个结论。九国语言,十三个博士,若是普通人,得学上多少年,或许竭尽全力也难以达到这个程度。
寒喧、审视、试探双方的谈话慢慢转向了正题。
“半年之内,汉阳铁厂将新建三十吨马丁炉四座,一百五十吨混铁炉一座,生铁和钢的产量都将大大超过停产之前,扭亏为盈是没有问题的。”陈文强停顿了一下,微笑着向张之洞拱了拱手,说道:“汉阳铁厂有些基础和规模,全是总督大人开拓进取,陈某不过投机取巧罢了。”
“陈先生洋务娴熟,深悉西方政教技业即技术科学知识之精髓,令汉阳铁厂面貌为之一新,倒也不必自谦。只是不知这产量大增,销路可有保障”
张之洞对汉阳铁厂的起死回生是非常欣慰的,毕竟那是他创办洋务的开端,是由他主持兴建的,若能兴旺,他的脸上也是极有荣光。
“只要保证钢铁质量,在国内销售当无问题。”陈文强很自信地说道:“甚至出走各洋面,角胜于世界之商场,也是有些把握的。”
显然,陈文强并没有理解张之洞的暗示,也或者是他不想轻易掉进张之洞陷阱,把主导权拱手相让。
“当年盛宣怀接手汉阳铁厂时,也曾信誓旦旦。”辜鸿铭在旁更加露骨地作着提示,“总督大人便保举其为芦汉铁路督办,以保证汉阳铁厂产品之销路。可惜,盛氏并无此能力,汉阳铁厂经营不善,所产钢轨全不合用,辜负了总督大人的一片苦心。”
“铁路确是钢铁需求大户。”陈文强拱了拱手,“总督大人不仅兴办洋务,还通权达变,讲求实济,陈某钦佩备至。”
“铁路为自强第一要端,铁路不成,他端更无论矣。”张之洞捋着胡须郑重说道:“西洋富强,尤根于此。陈先生,你以为如何”
“总督大人高见。”陈文强笑着恭维道:“铁路与经济发展,与国防,皆有非常之意义。”
“总督大人亦是知悉铁路之重要,方才对修建铁路极为重视。”辜鸿铭在旁说道:“芦汉铁路修建尚顺利,独粤汉铁路,耗资巨大,进程缓慢,令大人十分忧心。陈先生洋务娴熟,可有妙法使其早日修建完成”
陈文强想了想,摇头道:“陈某不了解具体情况,不敢妄言。但耗资巨大,便不是商办所能承担的。修铁路这事呢,需要的是巨额资本,本来是不是靠民间摊派能支撑起来的。”
“本督亦如此认为。”张之洞皱着眉头说道:“可要借外债,就难免民心沸腾,激起民众蜂起而反对、反抗。”
“借外债估计是难以避免。”陈文强沉吟了一下,说道:“只要不丧失路权,与洋人互利双赢,又有何不可民意沸腾,民心反对,是信息不明,理解偏颇,未尝没有解决之法。”
外国资本在修建铁路的同时,往往也控制铁路的管理权、用人权、稽核权和购料权等。更为严重的是,这些铁路的借款合同往往规定,中方必须以全路产业作为抵押,如果到期不能还本付息,外方将把铁路占为己有。
因此,“拒外债、废成约、收路自办”便成为全国士绅的鲜明口号,收回矿权和路权也成为了国民的自觉运动,特别是知识界和民族工商界都为之大力鼓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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