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严寒，薄雾纱笼，枯黄的草叶上被清晨的露水润出大片大片的湿意。山里鸡鸣阵阵，候鸟南飞过冬去了，早已不闻脆啼啁啾，只剩寒鸦嘶哑聒噪。
  山间小径前，一方苍岩石碑，上书两个大字“武当”，雄健遒劲。
  石阶小径上，身穿青袍的年轻弟子道士，头带浩然巾，脚踩十方鞋，手执一把长扫帚，哼着古怪的歌曲，合着节奏一下一下地将满道的落叶扫到两旁。
  “……人生路，快乐少年郎……一丝丝梦幻般风雨，路随人茫茫”
  清脆的歌声顺着林间晨风远远传开。
  “呵呵，小道长，唱的很不错啊。”
  一声轻笑，薄雾勾勒出一个锦衣白袍贵公子，轻袍缓带，头巾逍遥，缓步踏上石径。年轻道士抬头看去，只见这白袍公子一双狭长凤目，玉面钩鼻，十分俊美，嘴角噙笑，观之令人如沐春风。
  年轻道士见着来人，赶紧做了个道揖，说道：“这位居士，现在时刻尚早，还请晚些时候上山。”
  “倒是我来得太早了，呵呵。小道长可有闲暇，我这上山下山得太过不便，不如就跟小道长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一会儿时间到了，就上山去。”玉面公子说道。
  年轻道士说道：“小道今日轮值洒扫，又怎会没空，一个人扫地也够无聊的，居士能陪我说说话也能打发些时间。”
  俊公子便陪着年轻道士说说话，顺着石阶小径漫步走去。
  “说了这么久，还未请教小道长道号？”年轻公子问道。
  年轻道士拖着大扫帚，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说道：“啊，不好意思，竟然忘了说道号了，小道青木。未知居士高姓大名？”
  “我姓万，单名一个心字……”年轻公子说道，脸上现出一丝萧索：“嗯，天地万化的万，心丧若死的心……”
  青木心中奇怪，哪有人这么介绍自己的，前一半还豪气干云，后一半却口气萧瑟，不过看他脸上的神色，分明有些故事，心知不该多问，低头继续洒扫。
  万心说完名字之后也是一阵沉默，两人静静不语，安静的小道上只余扫帚刮过石阶的“沙沙”声。
  “对不住了，青木道长，刚才想到些事情，入神了。不知道长师从何人？”万心说道。
  青木打扫良久，抬起袖子抹了把喊，微有些气喘地说道：“家师灵虚道长，算是俞师祖门下。”
  “哦，俞师祖，可是鼎鼎大名的俞莲舟俞二侠还是十年不出江湖的俞岱岩俞三侠？”万心饶有兴致地问道。
  青木与有荣焉，微微挺胸道：“是俞莲舟俞师祖。”
  “不成想原来青木道长是俞二侠之后，小子不才，也曾受俞二侠指点过几招，指教之恩，至今不敢相忘。”虽是笑语晏晏，眼神却骤然一冷，连声音也带上一些寒意。
  青木只顾着打扫，也没能察觉他眼神、语气的变化，反而兴奋说道：“万公子你居然受过师祖的指点？看来万公子身世不凡啊，俞师祖除了本派弟子之外，鲜少指点他人。几个月前，还有一帮富商带着自家子侄来武当山，奉上珍奇无数想让俞师祖指点后辈一番。俞师祖也不过指派了他门下弟子应付了事……”
  万心听他讲起俞莲舟的故事来没完没了，心中大感不耐烦，截口问道：“怎么只见道长一人洒扫，如此长的一段石阶要打扫完，怕是得要很久吧？”
  “哦，本来还有两位的，不过听说今天要传功，兴奋了半夜，早上起不来，这不，就只剩下我一个了。昨天宋师祖下命，门中弟子这几日回山授功，不得私自出山门，不过总得有人打扫上山台阶吧，况且这石阶小道也算山门之内，不算是出山门。”青木说道，想到两个同伴现在还在睡懒觉，口气有些不忿。
  万心眸光一闪，心中盘算，看来武当派已经察觉到一些危险，将门人弟子收束回来，这下可不好办了啊。
  又旁敲侧击问了许多，青木不疑有他，对他毫无防备，只要不涉及门派隐秘的都告诉了万心，心中只道是这个姓万的贵公子对武当派有些崇拜，比较好奇罢了。
  万心将青木泄露的信息片刻之间就作了个分析，看来昨天伤了那个李旭之后，武当反应很快啊，借口传功把门人弟子都约束进山门，防止遭受意外，呵呵，不过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本公子可没被俞莲舟见过真容，想找我也找不出来。就在武当山下等上半个月，你武当有本事就不要让门人下山，一下山就别怪本公子心狠手辣了。
  想到这里，万心忽然勾搭起青木的肩膀，显得亲昵无比，青木微有些不舒服，不过出于礼貌也未挣开。
  万心说道：“青木道长，最后一个问题，刚刚唱的小曲子叫什么？怎地我从未听过？”
  青木听他说的奇怪，什么叫最后一个问题？不过按下心头疑虑，答道：“哦，你说这个曲子啊，是我们小师叔教的。小师叔不光故事讲得好，还会不少曲子，平时给我们讲故事中间就来上一段，久而久之的我们也学会了。你知道么，小师叔可是祖师爷亲自领进门的，听说资质奇高无比，俞师祖都对他青眼有加。”
  青木提到周天生又来了话头，说的兴奋无比：“小师叔姓周，叫周天生，是俞岱岩俞三师祖的弟子。哦，对了，万公子你不是要上山么？一会儿到了山上，我就把你引荐给小师叔，你们认识认识。小师叔年纪不大，可懂得多啊，跟他说话，那真叫一个有意思。”
  “周天生么？我记住了，呵呵，资质奇高？在我面前提资质奇高么？那么，杀了他，俞二侠跟俞三侠该当会痛彻心扉吧。”万心语气越说越寒，手臂越勒越紧。
  青木一听他言语，心中大骇，不过万心勒得死紧，怎么也挣脱不开，耳边只听万心低低絮语：“知道为什么你们师祖要让你们回山么？就是怕本公子下毒手。”
  忽然自万心手上传来莫大吸力，青木陡然觉得体内真气浑不受控，一股脑儿往万心手掌涌去，心中大骇至极，疯了一样死命挣脱。不过那股吸力巨大无比，直吸得他手足酸软，半点力气也无，不过片刻，一身功力已经被吸得干干净净，瘫软在地。
  万心蹲下身子，笑吟吟的瞧着他，伸出白净的手掌拍拍青木的脸，说道：“知道么？若你不是俞莲舟门下，我还能饶你一命，可惜了……他伤了我梅姨，我就要他弟子的命，青木道长，一路好走。”
  万心戴上一双乌金手套，一手紧紧按住青木的瘦脸，另一手捏起一根蓝汪汪的长针，一点一点从青木眉心刺进去，青木眼珠猛地外凸，手足乱蹬，抽动不住。
  没多久，青木渐渐无力，又一会儿，手足再也不动，瞪着恐怖双眼，死死盯着万心。
  万心一探青木鼻息，一点也无，邪异得笑了笑，摘了手套，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第一个。”
  起身走进薄雾中，转眼被薄雾吞没不见。
  “……找痴痴梦幻中心爱，路随人茫茫……”
  薄雾中又传来飘渺歌声，透着一丝邪魅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