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3 部分
作者:未知      更新:2022-03-04 09:44      字数:13280
  婠婠默然片晌,心平气和的道:“子陵是甚么时候醒觉的?”
  徐子陵想不到她敢坦然承认,心中反响起危险的警号!硬将不平之气压下,淡淡道:
  “我太愚鲁哩!要直至刚才看到你的一刻,才敢肯定自己又中你的j计。”
  婠婠凝望前方空处,声音转寒,道:“子陵勿要再侮辱我。我现在正挣扎求存,否
  则只有臣服于石之轩的一条路走。你助我成为y癸派的新主人,我则助你除掉石之轩,
  各有得益,岂非两全其美。”
  徐子陵苦笑道:“你想得真周详妥当,你该比我更想除掉石之轩吧!他正是你想统
  一魔道最大的障碍。”
  婠婠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动人娇笑声,摇头叹道:“子陵错哩!且错得非常厉害。我
  只要向石之轩俯首称臣,他会对我爱护惟恐不及,说不定还将我收作他的女人,让我成
  为他的左右臂助。可是你和寇仲却是他的眼中钉,寇仲他尚可容忍,因为可利用他来牵
  制李世民,但你和师妃暄的关系却是他无法容忍的。更大的问题是你两人的修为每天均
  在突飞猛进中,终有一天会成为宁道奇和宋缺那级数人物,深深威胁到我圣门的存在。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石之轩绝不会错过杀你的机会。”
  徐子陵听得糊涂起来,婠婠固言之成理,可是当他面对石之轩时,确实感到他因石
  青璇的关系至少目前尚未有杀他之意。不过石之轩真正的心意谁都没法捉摸,则是不争
  的事实。
  婠婠终朝他瞧来,原本冰冷的眼神被复杂难明的神色替代,柔声道:“你可以信人
  家一趟吗?石之轩上次放过你,是因他受祝师玉石俱焚所创,至今内伤未愈,所以借石
  青璇以稳住你,一旦他内伤尽愈,那时不但你要遭殃,石青璇亦将遭他毒手。石之轩是
  没有人性的人,绝不能以常人之心测度。”
  徐子陵暗里出把冷汗,因为婠婠的分析有强大的说服力,说的极可能是真实的情况。
  兼且师妃暄曾说过石之轩“康复”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自己的女儿,虎毒不食儿这类
  说法对凶残如石之轩是两码子事。他可以不信婠婠,却不能不信师妃暄的预测,何况他
  曾亲口向师妃暄说过会尽力除去石之轩。
  那晚石之轩明明是要来对付侯希白,却因他的介入改变计划,装作专为与他见面,
  并劝他到巴蜀找石青璇,说不定全因不想他在这里阻手阻脚,妨碍他统一魔道的大计。
  婠婠的说话再一字一字的传入他耳内道:“要杀石之轩,现在正是最后一个机会。
  否则若待他完全复原,那时即使天下三大宗师联手对付他,他仍有安然逃逸的能耐。”
  徐子陵仍坚守最后一道防线,不说出石之轩就是坐禅的大德圣僧,沉声道:“我们
  纵有杀他之心,但该到那里找他和如何着手?”
  婠婠道:“这方面由我想办法,只要你肯答应和我并肩作战便成。子陵啊!为己为
  人,千万勿要错过这千载一时的良机。”
  徐子陵别头朝她瞧去,婠婠的目光忽然变得锋利如刀刃,似能透视他内心的想法。
  徐子陵心头一颤,清楚感受到婠婠在精、气、神上无不比前大大提升,再非昔日婠
  婠。
  婠婠语气却出奇的冷静平和,淡淡道:“你的一句说话,可决定我圣门未来的命运。”
  徐子陵感到自己的心正“霍霍”急跃,长长呼出一只气,尽量令自己冷静下来,好
  一会断然道:“好吧!”
  寇仲从禅定中天然醒觉,窗外刚透入第一道曙光,新的一天开始,新的烦恼随之而
  来。
  刺杀王世充一事,根本没可能作真正的筹划,只能见机行事。于此大战即临之际,
  洛阳城内任何风吹草动,均瞒不过王世充和荣凤祥的耳目。
  所以杨公卿和张镇周既不能调动兵马,更不敢知会其他存有异心的将领,只得和彼
  此信得过的心腹手下作好心照不宜的心理准备。
  杀王世充,只有一个机会,一击不中,将招致王世充亲卫的反击,没有第二个机会。
  王世充本身为货真价实的高手,虽及不上杜伏威、晁公错那个级数,但若及时惊觉,硬
  挡他寇仲全力数击肯定没有问题。所以寇仲必须营造出最有利的形势,掌握时机,予他
  致命一击。至于成功刺杀王世充后会出现甚么的局面,则只有老天爷才晓得。
  想到这里,寇仲暗叹一口气,隐隐感到刺杀王世充实是兵行险着,来一场生死豪赌。
  蹄声在宅外响起,自远而近。
  寇仲功贯双耳,立时大吃一惊。
  他所居宅院位于城南择善坊内,紧傍通津渠,是前巷后河的格局,现在不但街巷两
  端各有数十骑驰至,渠上更有多艘快艇破水的声响,一下子将整座小院落重重包围起来,
  难道刺杀之谋已经败露?
  探手抓着搁在床上一边的井中月。
  王玄应的声音从外面喝进来道:“少帅开门。”
  接着是叩门的激响。
  侯希白满身酒气的回来,徐子陵仍呆坐椅子,前者在他旁坐下,兴奋的道:“偷到
  手吗?”
  徐子陵没好气的道:“亏你还有这种闲情,灭清道的高手中,有谁是姓许的?”
  侯希白失望的摇头,道:“灭情道我只认识一个‘天君’席应,此道在圣门两派六
  道中行藏诡秘,不过听石师提起他们时的口气,与他们的关系该相当不错;因为灭情道
  一向支持圣门诸道合一,你昨晚遇上此人吗?”
  徐子陵将昨晚的经历细说一遍,侯希白的酒意登时退掉几分,色变道:“灭情道竟
  肯与y癸派联成一气,不是有石师在后主持吧?”
  徐子陵皱眉道:“这有甚么出奇之处,在巴蜀时y癸派不是曾和席应合作,要把宋
  缺引往巴蜀去吧?”
  侯希白神色凝重的道:“那怎相同呢?其时祝玉妍尚健在,至少名义上是圣门的领
  袖,而石师则患上怪病。圣门诸系谁都不会服准,更不会轻易结盟,现在只有石师够资
  格将像一盘散沙的圣门各系统一团结起来。”
  徐子陵心中一动,开始有些明白婠婠所说的孤立无援非是违心之言。
  侯希白陪他齐发半晌呆后,长长呼出一口气道:“石师若迫我表态,我该怎办才好?”
  徐子陵探手过去,抓着他肩头,语重心长劝道:“找个僻远些的地方避避风头好吗?”
  侯希白梦吃般道:“那你怎么办?”
  徐子陵苦笑道:“我想抛开一切,立即动程往洛阳找寇仲,迫他解散少帅军,放弃
  争霸天下的妄想。”
  侯希白剧震朝他瞧来,摇头道:“你不是说笑吧?寇仲是那种天生爱驰聘沙场的人,
  就像我爱到青楼去偎红倚翠一般无异。”
  徐子陵放开搭在他肩头的手,软弱的道:“最近他曾多次表示对战争感到厌倦,现
  时洛阳死路一条,或者我可以趁此时机说服他。”
  侯希白叹道:“有时我也会厌倦青楼打滚的生活,但还不是离不开那里?因为没有
  其他更能吸引我的事物。我所有拿手绝活,甚么吟诗作对、琴棋书画,都要到青楼才有
  人欣赏,令人生出共鸣。寇仲亦然,战场是最能表现他长处的地方,要他像你般闲云野
  鹤的生活,我们的少帅绝对办不到。”
  徐子陵颓然道:“你好像比我更了解他。”
  侯希白勉强振起精神,道:“哈!我决定不走啦!要走也待完成能留芳后世的百美
  图卷后考虑。哈!我准备在卷上作一百首诗,每首诗形容一个美人,这可是从没有人曾
  干过的壮举。若你能再接再厉把《寒林清远图》偷回来,事情将更完美。”
  徐子陵忍不住泼他冷水道:“你的石师来找你时怎办?”
  侯希白豪兴忽起,笑道:“就和他来个据理力争!谁叫他把我教导成这么一个只爱
  风花雪月的人。”
  徐子陵苦笑摇头,道:“你好像完全失去斗志,我对你的鼓励难道丝毫不起作用。”
  侯希白颓然道:“纵使练成不死印法,且击败杨虚彦又如何?石师若一心杀我,我
  终仍是难逃他毒手。”
  徐子陵道:“你老哥似乎每天早上从青楼回来,都是现在般斗败公j的颓丧模样,
  全无斗志!可是一到晚上,又会脱胎换骨的变成另一个人。好好睡一觉吧!黄昏见。”
  侯希白茫茫然的瞧着他站起来,道:“不是又要到陈甫处学经营押店生意吧!”
  徐子陵耸肩道:“或者先去和纪倩打个招呼,她的香居在那里?”
  寇仲心念电转,把眼前的处境迅速作出分析。那关乎到他自身的生死,与及是否要
  助王世充守洛阳的大计。
  若王世充蓄意杀他,他最聪明的做法是立即突围逃走,再不理王世充的事。
  但除非王世充晓得部下对他刺杀行动,否则杀寇仲实属不智。既与窦建德关系破裂
  恶化,更使位于东南的少帅军成为他的死敌,有百害无一利。
  所以现在的问题可能只是王玄应私下的行动。王世充并不知情,纵非容易应付,总
  胜过王世充尽起高手来围杀他。
  寇仲一边应道:“太子少安毋躁,小弟即来开门迎接。”一边把井中月背到背上,
  又把暗藏刺日折弓由楚楚手制的外袍搭在左肩处,悠然往前进走去。
  刚推开前厅大门,尚未步下台阶,“砰”的一声门闩断折,外院门给硬撞开来,王
  玄应策马领先闯入,紧随他旁的是满脸杀气,杏目圆瞪的荣姣姣。
  眨眼间,院子内满是高踞马上,杀气腾腾的郑国战士,王玄应的亲卫高手,人人对
  寇仲怒目而视,手按兵器。
  寇仲明白过来,呵呵笑道:“太子若以这种连等开门亦不及的心情去对抗李世民的
  玄甲战士,肯定必败无疑。”
  王玄应戟指怒道:“闭嘴!我来问你,我们大郑视你为上宾,为何你昨晚竟到荣府
  杀人放火,是否不把我们大郑放在眼内?”
  寇仲抓头道:“你究竟要我闭嘴还是答话。”
  王玄应勃然大怒。
  荣姣姣娇叱道:“还要砌词狡辩,今天有你就没有我,上!”
  寇仲大喝道:“且慢!且容小弟先请教清楚,太子今趟是否奉旨而来?”
  王玄应微一错愕,旋即怒道:“杀你区区一个寇仲,难道还要向父皇请示吗?”
  随来的手下始知王玄应非是奉有王世充之命来杀寇仲,无不露出犹豫神色。若王世
  充因此怪罪下来,王玄应顶多被痛斥一顿,但他们这批左右从人,却要承受严重罪责。
  寇仲好整以暇道:“我差点误会哩!我本还以为太子是公报私仇,原来全与公无关,
  纯为私仇,要替一个帮会的女子出头。哼!际此新安失守,李阀大军兵临慈涧的当儿,
  难得太子尚有这种闲心闲情,自乱阵脚。你杀我于大郑有何好处?除非太子认为你父皇
  的敌人不够多,打起来未能尽兴,否则的话,我们不该动手。”
  王玄应脸色变得忽红忽白,显是得寇仲提醒后,开始思索杀寇仲随之而来的严重后
  果。
  寇仲知他很难下台,转向荣姣姣道:“虚彦兄近况如何?没有荣大小姐在长安陪他,
  他的日子定是寂寞难挨啦。”
  王玄应一震往荣姣姣瞧去,双目s出嫉恨神色。
  荣姣姣气得消脸煞白,向王玄应怒道:“休要听他生安白造的胡言乱语,还不动手?”
  寇仲火上添油的道:“太子若肯到一旁平心静气听小弟的几句肺腑之言,当知小弟
  是否生安白造。”
  接着向王玄应左右喝过去道:“你们来评量评量,我寇仲面对颉利金狼军的万马千
  军而不惧,会否在这时候诬蔑别人以保命?”
  王玄应左右当然无人敢答话,但看神色却知他的话既有威吓力,更有说服力。
  王玄应双目忽然杀机大盛,至乎带点疯狂的意味,朝寇仲瞧来,沉声道:“今天无
  论你如何舌粲连花,将难逃一死。”
  寇仲仰天长笑道:“早知太子心意已决,我寇仲就不用花那么多唇舌。是英雄的,
  就接老子三刀,三刀内若我不能再次把你生擒,我就当场自刎。”
  王玄应双目透出炽热的仇恨和屈辱,狂喝道:“去你的娘!给我上!”
  寇仲心中暗叹,给这蠢人如此一闹,刺杀王世充的大计势将泡汤,如这刻杀伤大批
  郑国战士,此残局老天爷都不晓得该如何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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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卷 第十三章 欲离难去
  大唐46
  第十三章欲离难去——
  “停手!”
  敌我双方愕然望去,王玄恕现身墙头,斜掠而下,护在寇仲前,张开两手正气凛然
  道:“大家是自己人,皇兄不可以动手。”
  王玄应狠狠盯着乃弟,沉声道:“你来干什么?竟敢来管我的事,手指拗出不拗入,
  想作反吗?”
  王玄恕毫不退让道:“我是奉父皇之命,到这里接少帅入宫的。”
  王玄应眼珠在眼眶内左右乱转,好半晌才挥手道:“我们走!”说罢悻悻然率众去
  了。
  荣姣姣无奈随队离开,临走前瞥向寇仲的眼神充满怨毒,寇仲则以微笑相送。
  王玄恕等乃兄走后,整个人像泄了气的一阵抖颤,急喘道:“好险!”
  寇仲感激的搂上他肩头,道:“你来得真及时,否则我将被迫大开杀戒。”
  王去恕惊魂甫定的道:“我晓得荣姣姣往找皇兄,心知不妙,所以立即飞马赶来,
  差些儿就赶不及。”
  寇仲一呆道:“不是你父皇派你来接我入宫吗?”
  王玄恕苦笑道:“不这样说,皇兄怎肯罢手离开,皇兄除父皇外,是不买任何人的
  账。”
  寇仲听得眉头大皱,王玄恕这么一心向着自己,自己却要去刺杀他的老爹。唉!这
  究竟算什么一回事?道:“你为我开罪皇兄,将来的日子恐怕很难过。”
  王玄恕坚决摇头道:“我不怕!现在宫内只有我一个人明白少帅是真的想助我们击
  退李家的东征军。”
  寇仲叹道:“你没想过击退李军后我们可能成为敌人吗?你爹正因这般想,故不肯
  信任我。”
  王玄恕无奈道:“少帅是那种不肯臣服于任何人的英雄好汉,我们谁都明白。将来
  的事将来再说,若我不是父皇的儿子,定会投效少帅。当年大破李密的经历,玄恕从没
  有一刻忘记。”
  寇仲首次后悔答应杨公卿和张镇周刺杀王世充。假设仍如原先计划先助王世充击退
  李世民,然后再和王世充展开争霸之战,他的心会舒服得多。如果刺杀王世充,他怎样
  面对眼前这位尊敬他的王玄恕,想到这里,他真的不敢想下去。
  王玄恕道:“早朝的时候快到哩!我们须立即赶入宫。”
  寇仲痛苦矛盾得差点想立即离开,但又晓得自己不会如此做,暗叹一口气,随王玄
  恕去了。
  徐子陵报上雍秦之名,稍候片刻得纪倩接见。这长安最当红的名妓有所别致的院舍,
  位于清明渠东岸的太平坊,院内林木扶疏、清幽典雅,显出她超乎一般妓女的身份和气
  派。
  纪倩在内厅接见他,一副心灰意冷的表情,且是一夜没睡的疲惫神态,教人看得心
  痛,侍女侍茶后被她赶出厅外,两人围桌对坐,纪倩没精打采的道:“你来干什么?我
  这一世都学不懂你那种手法,我现在对你再没有丝毫兴趣。”
  徐子陵讶道:“既是如此,小姐为何肯赐见?”
  纪倩神色凝重起来,沉声道:“因为我想弄清楚一件事,y小纪这名字你是从何处
  得回来的?为何竟偏找我来查问?不会只因大家姓名中都有个‘纪’字那么简单吧!纪
  倩只是我青楼的艺名,对吗?”
  徐子陵坦然道:“我确没有说谎,y小纪是我一位叫y显鹤的朋友失散多年的妹子,
  小姐对y显鹤这名字是否有印像?”
  纪倩不耐烦的道:“我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古怪的名字。快答我,长安有千千万万的
  人,为何偏向我问y小纪这个人。”
  徐子陵把心一横,道:“因为小姐的职业和似是要学好赌技去对付某一个人。在下
  再不隐瞒,y小纪的失踪,是与一个江湖帮会大有关系。杨广在生时,这帮会是他的走
  狗,专事诱拐妇女、经营赌场与青楼的勾当,小姐明白我的意思吗?”
  纪倩的呼吸急促起来,怔怔瞧他片刻,却说不出话来,显示徐子陵说的话,在她芳
  心中惹起极大的震荡回响。
  徐子陵坦诚的道:“小姐有什么心事,尽管说出来,只要我力所能及,定为小姐办
  到。”
  纪倩摇头道:“我从不相信赌徒的话,你不是赌徒吗?还是我见过最高明的赌徒呢。”
  徐子陵苦笑道:“你或者不会相信,我对赌博没有半点兴趣,学赌只因要对付这个
  帮会的人,怎样方能令小姐信任我?”
  他隐隐感到纪倩有关于y小纪的消息,甚至认识她,所以希望能说服纪倩。
  纪倩冷笑道:“我怎知你是否那帮会派来试探我的人,你这人鬼鬼祟祟的,打开始
  我就不信任你,讨厌你。”
  徐子陵大感头痛,皱眉道:“谁是小姐信任的人?”
  纪倩不悦道:“为何我要告诉你?这件事巧合得使人心寒!给我滚,以后我
  都不想
  见到你。”
  徐子陵反大感兴趣,微笑道:“小姐请勿随便下逐客令,有事可仔细商量。小姐究
  竟信任谁?例如李建成、李世民又或‘多情公子’侯希白?”
  纪倩娇躯微颤,好像首次认识他般对他重新打量,秀眉轻蹙道:“你认识他们吗?”
  徐子陵道:“我只是随便举几个例子,小姐若肯说出信任的人,而在下凑巧又认识
  他们,可由他们证实我是个可让你信任的人。”
  纪倩冷哼道:“你不是随口乱说的,至少侯希白就不是随口乱说,好吧!你给我去
  找候希白来证实你的清白吧!其他话我不想听下去。”
  寇仲与王玄恕并骑驰上天津桥,心底一片茫然。
  今趟到洛阳是来错了?
  他本以为至不济王世充也可像上次对付李密般因强敌当前采纳他的意见。岂知实情
  非是如此,他还卷入洛阳本身的政治斗争中,弄至现在陷于进退两难之身。
  魔门要去之而后快的态度又是另一个烦恼,使他不能专于对付李世民压境而来的大
  军,可是他已泥足深陷,身不由己。
  尚未现身的塞外大明尊教更是另一个隐忧,可令他在猝不及防下陷于杀身之险。
  假若现在立即回头,驰离洛阳又如何?
  这想法对他生出极大的诱惑力,但又知这就等若放弃与李世民的斗争,对自己的声
  誉更有严重的打击。
  宫门在望。
  守卫明显加强,刁斗森严,充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王玄恕靠过来压低声音道:“待会如果父皇怪责少帅夜闯荣府的事,少帅请容让一
  二,我知父皇内心仍是倚重少帅的。”
  寇仲叹道:“倚重?”
  王玄恕正容道:“我不是砌词来讨少帅欢心,自少帅光临,我们大郑军的土气比前
  好哩。所以父皇不理皇兄的反对,定要少帅来参与今早的誓师仪式。”
  寇仲一呆道:“不是军事会议吗?怎会忽然变成誓师仪式。”
  王玄恕尴尬道:“会议昨晚于新安失守的消息传来后早开过哩!所以今早只是调兵
  遣将,安排职责。”
  寇仲心想那岂非连杨公卿和张镇周均被拒于王氏宗亲的家族会议之外,这样的态度,
  异姓诸将不作反降唐才是怪事。
  他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到随王玄恕进入皇城,始醒觉错过拂袖而去的最后机会。
  他会行刺王世充吗?
  徐子陵匆匆赶返多情窝,踏入厅门,兴奋的心情立即冷却,还直沉下去。
  石之轩背着他在一边凭窗凝望院侧的小园圃,似毫不知他回来。
  徐子陵头皮发麻的立在门旁,沉声道:“希白呢?”
  石之轩淡淡道:“我的徒儿很好,有劳子陵关心。”
  徐子陵听不到房内任何声息,心中涌起怒火,踏前数步,移到石之轩身后,冷然道:
  “你是否处决了他?”
  石之轩缓缓转过身来,双目异芒闪闪,上下打量他道:“你倒很关心朋友,为何偏
  不关心自己。”
  徐子陵暗中提聚功力,集中精神,使心灵重归平静,道:“前辈尚未回答我的问题,
  希白是否已死?”
  石之轩仰天洒然一笑,负手朝他走来,直抵他左侧,像研究他侧面轮廓的线条般细
  审他道:“我着你到巴蜀去见青璇,子陵因何不领我的情?”
  徐子陵默然不语。
  石之轩不满的冷哼一声,往前举步,到两人背对背相隔达五步的距离,石之轩悠然
  立定,沉声道:“这叫喜酒不饮饮罚酒。我石之轩纵横天下,从来不会对要杀的人手软,
  不过念在青璇份上,再给你徐子陵最后一个机会,限你三天内离开长安,否则勿怪我心
  狠无情。”
  徐子陵一字一字缓缓道:“希白在那里?”
  石之轩声音转寒,亦是一字一字的缓缓道:“蠢材!”
  徐子陵一声冷喝,旋身一拳击出,向这魔门有史以来最出类拔萃的高手主动出击,
  因为他再没有其他选择,纵死亦要死得轰轰烈烈,明知不可为而为。
  只有这样方不会在九泉下愧对他的挚友“多情公子”侯希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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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卷 第一章 不死七幻
  大唐47卷
  第一章不死七幻——
  旌旗蔽空下,王世充在一众同宗将领和追随他多年的心腹大将簇拥下,登上临时搭
  建位于皇城与宫城间的阅兵大广场南端、承天门外的木构帅台,亲自调兵遣将,颁授兵
  符帅印。
  广场上列阵参与誓师大典的过万郑军,全属王世充的亲兵,乃支持王世充帝权的核
  心力量,故人人士气高昂,战意甚浓。
  文武百官,分立点将台两侧,足有三百余人。
  寇仲在王玄恕引领下,来到张镇周和杨公卿之旁,三人对视苦笑,晓得在这样的情
  况下,刺杀王世充一事提也休提。
  王玄恕安顿好寇仲后,到帅台另一边加入以王氏宗亲为主的行列去。
  寇仲环目一扫,认识他的如田瓒、杨庆、郎奉、宋蒙秋等纷纷向他含笑致意,其他
  不认识者,亦礼貌地向他颔首点头,显示他寇仲在王世充诸将中是无人不识和备受重视
  的人物。
  张镇周凑到他耳旁低声道:“誓师大典后,王世充会立发军慈涧,我们须另寻机会。”
  广场上虽聚集过万人,却是鸦雀无声,气氛庄严肃穆。
  寇仲凝望台上安坐龙椅的王世充,身后站着十多名亲卫高手,贵为太子的王玄应立
  在他右侧,讶道:“王世充在等甚么?”
  张镇周答道:“他在等良辰吉时。”
  话犹未已,承天门楼响起钟声,众将士同声呐喊,呼叫声浪直冲宫城上的晴空。
  王世充志得意满的长身而起,举起双手,待将士欢呼声逐渐收敛,才高声陈辞道:
  “自隋室倾覆,唐起关中,郑帝河南,我王世充从没有北侵之意,现今李渊命次子世民
  来犯,欲毁我家园,实是欺人太甚之举。朕受禅登位……”接着是连串歌颂自己功德的
  好话。
  寇仲听得直摇头,只是从王世充的开场白,便晓得他仍只是割据称雄的心态,比之
  李阀以一统天下为己任,明显给比下去。
  再没听下去的兴趣,凑过去低声问杨公卿道:“慈涧形势如何?”
  杨公卿亦压低声音道:“形势危急,李阀由秦叔宝和程知节率领的先头部队已抵新
  安,与罗士信的叛军会合,随时进军慈涧。三人均曾为李密部将,合作上如鱼得水,罗
  士信又深明我军虚实,所以慈涧这场硬仗绝不轻松。”
  寇仲心中一阵难过,第一仗就要对上自己的朋友秦叔宝和程咬金,确是造化弄人。
  苦笑道:“罗士信好好的为何要叛郑投唐?至少该等郑国出师不利时方投降亦不嫌迟嘛!”
  杨公卿无奈的道:“还不是王世充的多疑反覆累事,王世充本来对罗士信非常厚待,
  后来见李密其他将领亦纷纷来降,对罗土信不再重视,还下诏命罗士信回洛阳,摆明是
  要用其他将领代他镇守新安,罗士信遂一怒降唐,令慈涧陷于险境。”
  此时王世充说话完毕,在王氏宗将带领下,郑军齐呼“我皇万岁!大郑必胜!”掩
  盖两人的对话。
  分派军权和职份的重要时刻终于来临。
  ※※※
  徐子陵终于明白“没有破绽的石之轩”是怎样的一回事,且切身体会到师妃暄千方
  百计阻止石之轩“复元”的苦心。
  以前的石之轩身法归身法,不死印管不死印,两者只是互相配合,可是眼前的石之
  轩,阔别十五年的两种功法,终重新汇合,结成完美无缺的一个整体,再没有半点破绽
  瑕疵。
  石之轩哑然失笑,似瞧不到徐子陵照面轰来的那一拳般,道:“子陵可知不死印其
  实只是一种高明的幻术。”
  徐子陵心中叫苦,暗忖若连我这个与他多次交手的人,亦看不破他的幻术,其他人
  更是不行。
  “邪王”石之轩仍是神态悠闲的立在距他半丈许近处,且似快被自己的拳劲在他脸
  上轰出个拳头般大的窟窿来,可是他却完全看不到石之轩有何应变之道。
  石之轩既在那里,也似不是在那里,正出入于有无之间,动中含静,静里生动。徐
  子陵完全把握不到他下一步的动向。
  没有破绽的石之轩,就该是这个样子。
  他这一拳再不敢用老,拳往后收,化为掌心向外,另一手移前会合,两手合拢作莲
  花状,然后十指波浪般抖动,活似新荷盛放,颇有像能将某种玄妙的奥理释放出来的秘
  异意态。
  这朵以双手模拟出来的活莲花,本身亦是完美无瑕,同被视为他徐子陵式的不攻。
  石之轩饶有兴致的审视徐子陵疑真疑假的莲花手印,动容道:“我从没想过可以这
  方法应付石某人的不死印,也令我生出妒才之心,怕终有一天你能成气候。子陵勿要怪
  我无情,我是别无选择。”
  左手探前,以迅疾无伦的手法在胸前连续画出近十个圆圈,大小不一角度各异,古
  怪诡异至极点,登时气劲“环”空。
  徐子陵心神晋入井中月的境界,双目一眨不眨的盯着石之轩的动作,不敢有丝毫遗
  漏,微笑道:“邪王若打开始就这么坦白,岂非不用浪费那么多唇舌吗?”
  石之轩洒然一笑,左手功成身退似的重收背后,轮到右手撮指成刀,循着某一玄异
  的路线灵蛇窜动般恰好穿过刚才虚画出的十多个气环每一个的核心,用劲神妙得教人难
  以相信。
  如此奇招,徐子陵作梦亦未想过,千多个充满杀伤力的气环全给“挂”在石之轩的
  手腕处,右掌锋往徐子陵的莲花手印疾刺而来,取点是花x的正中心。
  那是最强的一点,亦是最弱的一点。
  徐子陵有十足把握可硬捱石之轩掌锋的戳击,却心知肚明无法应付继之而来十多个
  充满杀伤力的气环进袭,所以最强的一点,立即沦为最大的破绽弱点。
  没有人比徐子陵更了解石之轩的厉害,他曾与之多次交锋,更曾旁观他全力应付师
  妃暄和祝玉妍的联攻,但那仍是有破绽的石之轩,不死印和幻魔身法尚未能如现在般水
  r交融、浑然无间。
  徐子陵两手分开,迅又合拢,当掌心相距约半尺时,左右掌心分别吐出一卷劲气,
  合而成螺旋的气球,往石之轩刺来的掌锋迎去。
  这一下还击是无计可施下硬被迫出来的。
  “蓬!蓬!”气劲交击之声不绝如缕,石之轩掌锋的劲气首先将徐子陵震退三步,
  接着每一个气环,均把徐子陵冲得后退一步,徐子陵连续释放出十多团螺旋气球,挡到
  最后一个气环时,“砰”的一声背脊撞上厅内西壁,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石之轩出奇地没有乘胜追击,仰天笑道:“好!以圆破圆,亏你有此本领。我从噩
  梦苏醒过来后,已将毕生所学融会囊括、化繁为简于七式之内,名之为‘不死七幻’,
  这是第一幻法‘以虚还实’,取其意而不重其实,千变万化,你能只伤不死,非常难得。”
  徐子陵听得倒抽一口凉气,他的内伤经喷血减压后已大幅减轻,又凭长生气神奇的
  疗治,故仍能保持强大的战斗力。石之轩这番话传进耳内,却令他知道石之轩不但回复
  精神分裂前的原状,更作出突破,创出“不死七幻”的奇功。
  只是第一幻他便挡得这么辛苦,其他六幻他凭甚么能捱得过去?但又隐隐感到此为
  石之轩的心理战术,务要瓦解自己的斗志,若自己生出逃走之心,便正中其下怀。
  他是绝跑不过石之轩的不死幻的。
  石之轩看似从容潇洒,事实上他的劲气将他紧锁笼罩,且徐子陵更明白石之轩有
  “借气窥敌”的本领,自己体内任何真气变化,均瞒不过他,他徐子陵稍有异动,不论
  反击或逃遁,只会招来针对性的致命攻击。
  不幸地他再不能从气劲接触中反窥对手动静,因为没有破绽的石之轩再无隙可寻,
  无虚可窥。
  这种形势若不能改变,明年今日将是他的周年忌辰。
  徐子陵情愿面对毕玄,也不愿对上石之轩。
  倏忽间他把体内真气保持在绝对的静态,从容笑道:“邪王请赐招!”
  石之轩露出讶色,皱眉道:“子陵高明之处,确大出我意料之外。唉,你可知我若
  不能一鼓作气,根本无法狠下心肠。”
  劲气忽消。
  徐子陵只觉虚虚荡荡,生出无处落实的难过感觉,心中叫糟,石之轩像从有转无,
  再从无转有般出现身前五尺许近处,右手探出中指,往他眉心点至。
  短短的距离内,石之轩的手法却是变化万千,每一刹那都作着微妙精奇的改变,只
  要看不破其中任何一个变化,都是应指败亡的悲惨结局,且每一个变化都造成一个幻觉,
  令人再分不出甚么是真,甚么是假。
  ※※※
  寇仲随杨公卿的队伍出发,开赴慈涧。杨公卿本部有五千余人,都是追随他多年的
  子弟兵,即使以王世充对人的多疑,亦不敢动杨公卿这支部队,例如以别人取代杨公卿
  等举措,因为那只会立即惹来兵变。杨公卿本是著名的起义军领袖,后来投诚王世充,
  故地位特殊。
  这支训练有素,久经战阵的队伍驻扎在洛阳城西洛水东岸,寇仲和杨公卿两人轻骑
  出城,拔营起行,成为王世充开往慈涧的先锋军。
  张镇周则另有任务,被派往守慈涧以南的寿安。若慈涧失陷,寿安是最有可能被攻
  击的另一重镇。
  王世充摆明在安抚这两位最重要的将领,明知两人交情甚笃,故将杨公卿安排在身
  旁,那张镇周若想反叛,亦须三思。他肯让寇仲与杨公卿一起上道,也是妙着,因为寇
  仲是绝不会向李世民投降的人,只是没想过杨公卿早暗里向寇仲称臣而已。
  对兵权职份的分配,王世充仍是以本宗将领为主,外姓将领为辅。以楚王王世伟、
  太子王玄应、齐王王世恽、汉王王玄恕、鲁王王道徇五将镇守洛阳。
  东边最重要的虎牢由荆王王行本负责,附近重要的城池则出杨庆守管川、魏陆守荣
  阳、王雄守郑阳、王要汉守汴州。这些将领大部份都是从旧隋随他过来的,又成与他有
  密切关系,例如杨庆的妻子是王世充的侄女。
  另一个比较特别的安排是派魏王王弘烈往襄阳,与钱独关联合坚守这洛阳最南面的
  重镇,俾能与朱粲互相呼应。
  其他有实力的大将如段达、单雄信、邴元真、陈智略、郭善才、跋野纲均被策封为
  各种衔头的大将军,由王世充统御出征。
  更厉害的一着是王世充公布全军只有郎奉、宋蒙秋和另一心腹将领张志方是有资格
  为他传递诏令的使者,此着可见王世充的老谋深算,免去因手下叛变假传旨意之祸。
  杨公卿乃精通兵法者,把五千军马分作前、中、后三军,互相呼应,又派快马先行,
  占领往慈涧沿途的掣高点,确保行军的安全。
  寇仲与杨公卿在中军并骑而行,均有点意兴阑珊,没有谈笑的心情。
  寇仲叹道:“杨公对王世充这人知得多少?”
  杨公卿皱眉道:“你指那方面的事?”
  寇仲望往前方看不到队头延绵不绝的兵马,沉声道:“我是指他的出身来历,他既
  是胡人,为何炀帝仍肯重用他?”
  杨公卿道:“我不太清楚,只听人说过他本姓支,属西域那一胡族恐怕没人晓得。
  他的老爹幼时随母嫁霸城王氏,故改姓王。至于炀帝为何会重用他,应与他拍马p的工
  夫有关,对吗?哈!”
  寇仲听出他语气里对王世充的憎厌鄙视,叹道:“然则杨公你为何肯为他效力呢?”
  杨公卿脸色一沉,满怀感触的道:“他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但自从斗垮独孤阀,
  更赶跑你,兼之大胜李密,便整个人都变了,且变得教人难以相信。若当年他就是如今
  这副嘴脸,我宁愿自尽亦不会降他。”
  接着往寇仲瞧来,目光闪闪,压低声音道:“少帅不是说过要我尽量保存实力吗?”
  寇仲暗吃一惊,低声道:“你不是想现在就掉头开溜吧?”
  杨公卿道:“这是最后一个机会,少帅一言可决。”
  寇仲的心脏“霍霍”跃动,又颓然摇头,道:“若我们这样开溜,保证张镇周第一
  个开城迎接唐军,而王世充则阵脚大乱,被李世民势如破竹的席卷而来,那时我们的彭
  梁能捱得多久?”
  杨公卿苦笑道:“我不是没想过这些问题,只是要我和众兄弟为王世充这卑鄙小人
  卖命,太不值得!”
  寇仲摇头道:“我们不是为王世充,而是为自己的存亡奋斗。我有另一个较能兼顾
  杨公感受的提议:就是假设我们能把李世民迫回新安,我们便和王世充各行各路,如何?”
  杨公卿淡淡道:“你到过慈涧吗?”
  寇仲闻弦歌知雅意,骇然道:“慈涧不是洛阳南最重要的军事重镇吗?”
  杨公卿叹道:“王世充一直想联李渊对付窦建德,故把董淑妮嫁入关中作皇妃,又
  为表示友好,所以没有对慈涧大造防御工事。加强慈涧与诸城间的军防是破李密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