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部分
作者:未知      更新:2022-03-04 09:44      字数:13151
  这次黄强过来,是向我汇报他摆平村支书的事。现在国家宏观调控,影响到下面,政策吃紧,村长趁此机会说地是给你了,但上面不能盖房子了。我骂了声见鬼,只好又拿出10万块钱,叫黄强给我送去。
  但是现在,我想既然村委会又收了我10万元,前后共收了25万块,那么我也就不客气了。这事我已经想好了。本来,我在拿到40年使用权后,再把果园说成宅基地,我就可以在上面盖房子,而现在,我不但要继续保留盖房子的权利,而且还要弄到70年的产权!
  我打电话叫张雨露过来。上次张雨露陪男人唱歌不肯出来,事后却借口说是她哥哥要她陪着唱歌,她不得不陪。我知道她撒谎,不过看在她的性感的份上原谅了她。这次我叫她给找了个比较好办事的ktv。她认识那个ktv里几个小姐。我叫她挑了一个,事先给了钱,叫那小姐今天晚上好好侍候村支书。
  我已打听明白,我只要借口要在上面办个什么学校,幼儿园也成,就可以把土地使用权从40年改成70年,这样一改,就相当于有了产权,性质都不一样了。学校当然不会真办,上面其实也不会来追究,因为只不过是报批时候的几个字的差别而已。由于未经土地规划和审批部门允许,土地私自出租不受法律保护,因此我这20亩还是颇有风险的,万一碰到“国家征用”这种事,就完了。所以我也提前做了准备,要在报批手续过程中动一下手脚。
  黄昏时分,我带着黄强张雨露奔到黄家村,接了村支书和村长两人出来。先在青龙饭店吃了海鲜,然后就去张雨露安排好的ktv。偎着小姐唱了几首歌以后,村支书把我拉到一边说悄悄话:“我们下午开会,决定封你为我们村的荣誉村民了!”
  “啊?”我笑了出来。
  “荣誉村民的好处是,你可以享受到拿地的特殊政策!”
  我明白了。这么说,连办学校的借口都不用找了。这个社会。
  买地和搞关系的75万,恰恰把我人间仙境的别墅退掉后还回来的房款折腾完。公司本来资产不多,如果不抓紧收下一笔策划、推广费,办公室的房租都有问题。“20亩地,以2亩地一栋别墅算,可以盖10栋。10栋别墅,每栋100万的成本,总共约1000万,卖到这个城市,至少可以翻2…3倍,自己留一栋,净赚2000多万没有问题。”我算了一笔账。旁边就是万山湖,是著名风景区,那儿的房子肯定值钱。至于前面的投资,当然,我可以找唐娜。想到这儿,我y险地笑了笑。但是不对,房子建好了能卖吗?如果能卖,我岂不是也成了开发商了?这个得另外注册项目公司了。或许,可以转让土地,或者,干脆就只造一栋房子,自己住。这样,也就再化一二百万差不多了。
  对,就只造一栋房子吧,再弄个二三百万就可以了。就这么决定了。反正我也不会做开发,不会套银行的钱,没有政府的关系,也不会对买房者下手。二三百万,从唐娜那儿借点,再好再接几个大案子,这样就有了。
  就这么定了。主意一定,这个世界就柔和了许多。连眼前那些小姐哭丧着的脸,都仿佛变成了笑脸。扭曲的笑脸。
  21
  “一定要在那儿建造自己的房子。”我对唐娜说,眼前远景闪亮,光辉灿烂。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给你两亩地,你也可以造一幢自己的房子。”
  “我才不会去呢!这里不是好好的吗?”
  “不,不一样。”
  “怪不得就你是不肯在城里买房子。”唐娜想起了什么。“其实,”过了一会她又说,“你也不会在那儿住多久的。你呀,不会在任何地方住下来的。”
  我低下头。她的话击中了我。也许是这样。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知道我现在很悲惨。我每天追逐的,无非是金钱、女人,寻欢作乐。在北京作为一个艺术青年时的慷慨悲歌,早已化成了女人的体香和数钱声的狞笑。但我真的不知道,我是不是会在某个地方,造一幢房子,永远地住下来。在搞那块地的时候,我一直抱着一个梦想,关于房子的梦想。但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会在这样的房子中住下来。
  在内心里,我喜欢木头、泥土和茅草做成的房子:住在里面,感受四周充满生命———泥土垒的屋基里面会有蚂蚁、蚯蚓、蝼蛄,还有其他的小爬虫;茅草做的屋顶中会有蘑菇、苔藓和钻进飞出的飞蛾;而那木头做成的内墙和构架,则可能直接扎在土地里面,依然是树的一部分,依然在生根、发芽,甚至开出花来。
  我想住在这样的房子里,我的生命就和其他许许多多别的生命连成了一体。我是自然这个大生命体中的一个。当我生存着,我和那无以数计的生物一起呼吸,一起忙碌和疲惫;当我安静入睡时,周围的一切依然生机勃勃,跳跃和飞翔;当我做梦,周围的动物和植物和我的梦境连成一片,仿佛我的梦溢出我的身体,去和那些草木、昆虫、飞鸟汇合,一起在这个世界舞蹈和歌唱;而当我死去时,我的生命也汇入了周围的生命,成为继续生长的别的生物――动物,或植物。
  这样的房子必定建在一个宁静的地方。它的周围不可能有水泥、钢筋、机器,只有泥土,褐色的黑色的红色的黄色的能长出草木花朵来的泥土,只有泥土上生长的青草鲜花和树木;也不可能有汽车和火车;也不可能有吵嘴的女人和打架的男人,不可能有贪污的官吏和偷盗杀人的黑社会。因为没有那些会发出“轰轰隆隆”和“叽叽喳喳”的声响的东西来遮敝,因此我时常能听见鸟叫的声音、花开的声音、水流的声音,时常能听见屋后草坡上、竹林里那恋爱中的男孩女孩的耳语声和偷吻声,甚至,还能听见月亮把光“唰”地洒下来,铺在大地上的声音,听见云朵慢慢地飘过天空的声音。这些来自自然界的声音,这些天籁、最终和我的心跳的声音碰撞、交汇,合成了音乐。
  音乐就是这样产生的。音乐是一切艺术的母亲,因此,艺术也就是这样产生的。那产生了艺术的房子也产生爱。一个女孩拎着一只竹编的篮子,篮里装着雪白的蘑菇和五颜六色的花,经过我的窗前,无意中回头,惊讶地张大了那美丽的眼睛:窗子里飞出一只灰色的鸟,栖落在她的肩上。她挥手想把它赶开,却看见了它那茫然无助的目光――这正是我在爱的时候的目光。那个女孩正在回家的路上,她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知道,如果不带上这只鸟,她就会在那无边的田野里寂寞得哭起来。
  那产生了爱的房子也产生想象。因为它是宁静的,而宁静中总是奔涌着激情的河流,河流总要飞溅浪花。那浪花是非现实的、梦一般的,它在阳光下面会幻化出一个不同于这个世界的另一个世界。而那另一个世界里,也有这样的一座房子。
  这样的舒展着各种各样的植物,蠢动各种各样的动物,生长着音乐、爱和想象的房子,一定不会是在现在这个年代的城市里出现的。现在的城市没有植物,只有塑料花和橡胶树;没有动物,只有卡通狗、机器猫和摩肩接踵、能把任何空间都挤得水泄不通的人;没有生命,只有手忙脚乱的c纵杆、脚手架、键盘和懒洋洋遥控器、啤酒杯、床单;没有音乐,只有cd唱片、卡拉ok和歌星;没有想象,只有电视里的假象和电脑中的幻像;连爱也没有,只有男朋友和女朋友,只有情人、“小姐”和婚姻。
  这样的房子也不会是出现在这个年代的农村。现在的农村正在变成城市――真的城市和假的城市。这里的水已经变黑变臭,天已经变灰变脏,花草树木已经被踩被砍,动物已经被杀被吃,只剩下那些带着粮食的植物――当粮食也可以从工厂里出来时,它们也会很快消失。
  这样的房子不会在将来出现,因为将来的世界只有机器、机器、机器,以及机器和机器,还有就是别的机器、机器和机器。
  这样的房子也不属于过去,因为过去是不存在的。
  这样的房子,其实只是建造在我的想象里。我想象它,是因为我一直找不到这样的房子,而现在,我知道,我要在那个村里的一个山坡上,去实现我的梦想。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我至少需要200万人民币,不能最少了,已经是最少了。200万人民币。现在,我没有这个钱。我已经化了75万,现在还需要200万,最好是300万,500万更好。可是,我没有。100万也没有。我想钱都快想疯了。我想摊着双手说:爸爸,妈妈,给我钱吧。我想到银行去,说:不许动,把钱给我!我想让那些有钱人干我,只要给钱就行。
  但是,我不明白的是,我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梦想?因为这个像烂泥塘一样的生活吗?也许唐娜说得对,我不会真的去实现这个梦想,或者,等到这个梦想实现,我会自己把它打破。
  22
  自从李嫣进到南城以后,我和王实辅的来往就多了。我经常没事就往南城在环城西路的公司总部跑。目前李嫣还在总部营销中心上班,是王实辅的部下。
  “你这家伙,从来没见你对一个女孩这么认真的。”王实辅有次骂我。
  我辩解说:“她新鲜嘛。你看她的皮肤,嫩得像天堂湖藕粉。”
  “妈的,再嫩也不用这么累。你又不是没玩过大学女生。”王实辅这人,就是这么粗鲁,简直就是一低级流氓。而我呢,却是一个文雅的流氓,言谈举止显得很有文化品味。有趣啊,流氓碰到流氓,也要比出个高级低级。
  “问题是,我一向战无不胜,怎么现在还没得到?”我皱着眉。灯光照着我的额头,鼻子下面的y影一定拖得很长。
  我说,“你雄起一点,毫不犹豫地帮我一个忙……她现在在总部上班,加班太少。”
  “你小子……”王实辅不愧是老手,立即明白了。
  此后两周,王实辅特意给李嫣安排了不少的加班工作,不是整理资料,就是接待客户。而我,就在她加班的时候出现,自然,得送她回家。在她加班的时候,我就在他们公司边上漫步等她,一边观看市井繁华,品味世态冷暖。
  这个城市每年都要搞一次天堂湖博览会,规模宏大,时间漫长,活动众多,展示、交流、贸易、研讨、旅游和文化活动交错进行,狂欢节、美食节、焰火大会相继出台,轰轰烈烈,热闹非凡,其乐融融,不厌其烦。这段时间正好在搞这个博览会。南城总部离天堂湖只有百步之遥,边上一向夜市兴旺,现在因这个博览会而更加喧嚷。
  “给个钱吧?”正当我漫步在李嫣公司旁边的这个人世间,突然一个嘶哑的声音打击我。
  我看到路边一个倦缩成一团的乞丐,眼前放着铅碗,铅碗下面压张字条,上写:好心有好报。好啊,我说。我丢下两个钢蹦。然后继续走。
  “擦鞋?”又一个声音打击我。
  我转头,在渐次亮起来的路灯光下面,有一帮人齐刷刷地站在檐前,前面各放着一条凳子和一包擦皮鞋的工具。有三两个人坐在那儿,让他们擦皮鞋。我看了看自己的鞋子,觉得可以擦一擦,便走向那伙人。那伙人一齐转头看我,每个人都期待着我走到他那边去。我当然走向离我最近的那个。那是个小男孩,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衣服和脸都脏兮兮的。他见我走向他,咧嘴而笑,让我坐下、把脚跷起,然后拿出工具,熟炼地磨底、打油。“刷刷”地擦起来。
  擦了一会,那个小男孩突然说:“你的鞋需要补补。”
  “什么?”我抬腿看了看,没有任何问题。
  那小家伙却拿出一块从车胎上割下来的橡胶,硬要塞给我:“这个卖给你,破了可以补上去。”
  我既恶心又觉得可笑。“不需要了。”我说,站起来,顿了顿脚:“多少钱?”
  “5块。”他说。
  “什么?”我吓了一跳。
  “8块!”那小男孩盯着我,我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的凶蛮与贪婪。
  “拿去!”我扔了两个硬币过去,开步就走,我实在不想再看到他一眼。
  “小气鬼!神经病!畜牲!”他在后面追着骂。
  在路上我不断地看到牵着狮子小狗走过的浓妆少妇。我听说我们这个城市这种宠物狗不下2000条。养宠狗现在有钱人的时髦,每条价格从好几千元到好几十万元的“别格尔”、“杜门丁”、“尤给”、“贵妇犬”,在某种程度上已成了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当然,赏玩宠物,本来就是城里人的老传统。在过去,从皇亲国戚到平头百姓,许多人都各有自己的宠物。除了狗之外,这个城市人的宠物从地上的猴子、金丝熊、小白鼠、猫到天上飞翔的各种各样的鸟,应有尽有。时间还早,我决定绕道去官园动物市场看看。到达那里,我发现自己根本是进入一个动物乐园。近千元一只的鹦鹉、十万元一只的波斯猫、500元一只的荷兰猪、要价五万元的哈巴狗、将近12000元的“狗仔鲸”、600元一只的绿毛龟、价值7万的竹铃……等等等等。
  我看到一个大款派头的男士和一个穿名牌连衣裙的浓妆少妇正在和一个卖狗的商量价格。少妇怀中抱着一只毛色鲜亮、呈波纹状的“贵妇犬”。我走到那里的时候,那两位刚付了钱走了,卖狗的汉子问我买什么。我说不买,就看看。
  “我看你像当官的。当官的,还在乎一只狗钱啊。”
  我看看他。那家伙急不可耐:“你是老师吧?买一只嘛。”
  “为什么就不能说我是个生意人,是个工人呢?”
  “你是艺术家!对了,您肯定是个艺术家。买一个去吧?”他使劲往我手头塞一只小白狗。我皱了皱眉。这个人对别人的判断力怎么就这么差?我当初在北京摆地摊算命的时候,一看神色就知道眼前的人是干什么的。唉,这些跑江湖的,在我混迹地产界、成为正统小市民的这些年,都衰落到什么程度了?难道聪明智慧的人,或者说y险狡诈的人,真的全都干房地产去了?
  “我真的不买。”我说。我转身要走,他抬起头来,眼露凶光:“没钱你瞎站在这儿干什么?耽误我生意得赔钱!”
  我看着他,恨不得一脚踢在他脸上。我忍了忍,向前走去。我想,也许正是因为某些人的言行伪善与道德沦丧,才使得下层平民也穷凶极恶了。我想起媒体上那些严肃庄重的嘴脸,想起故作矜持的经济学家,想起道貌岸然的各色商人,想起房交会上哄抢资料和房号的手,想起那小男孩的叫骂和老头眼中的凶光,感到不寒而栗。我加快步子,像是要逃避什么东西。可是我知道我逃避不了,因为我自己就是我该逃避的那个东西的一部分。我快步走着,抬头看前面,看不到远方,看不到前途,却看到人来人往、尘灰飞扬、市声喧嚣,无休无止、无边无际。我感到恶心,比先前更恶心了。我恶心这一切,我恶心我自己。这就是我的生活。这就是我的年代。
  我返身快走,奔向李嫣。她正好下班,在大门口等我。我看见她灿烂的笑脸,一时感觉是死里逃生。
  “这个年代。”我嘀咕一句,载她回家,直奔桂香园。
  李嫣住的桂香园的房子,还是比较精致的。100平方左右的面积,粗装修,一个月2000元。她的工资目前才2000元。而销售提成的好处还没有在她身上体现出来。我叫王实辅照顾她,结果也只弄到450块的住房补贴。幸好她老爸老妈是某地区级城市的高级官员,不缺钱,不但不要她的,每月还像学生时代那样给她2000元的零花钱,所以她剩下来的钱都用来买衣服、化妆品以及各种花里胡哨的小玩艺,什么贝壳项链、珍珠手镯、钥匙扣、手机挂链、流氓兔、加菲猫等等。我见机把以前去西藏时的一些小玩艺全给了她,香袋、香盒、藏布背包之类,还有一把藏刀。她看到这些玩艺儿很是兴奋,哇哩哇啦叫个不停,我趁此机会一把抱住她,咬住了她的舌头。
  相对来说,李嫣只能用来谈恋爱,感受一些只触及表面的事情,感受一些肤浅的快乐,而我现在需要这样的快乐,非常需要。李嫣那明眸皓齿、不谙世事的模样使我决定让她只和我好。每每做完一次广告,做完一次策划,做完一次公关活动,因感觉自己是那么卑鄙无耻而无地自容的时候;每次感到空虚而惶恐的时候,一想到世界上还有个像李嫣这样的人,我就充实起来,并且重新对活下去有了信心。
  当然,我也曾经担心,某一天李嫣会被前来看房的某一个暴发户看中、勾引。但她却似乎对天下俗男人皆无动于衷,至少目前还没有动静。作为著名的南城房产的售楼小姐,李嫣每天眼中要出现多少有钱的男人?南城房产的所有房子,都要相应地比同等档次的房子高出1500元/平方米,几乎和两个最著名的品牌公司房子的价格不相上下。可以说,买这些开发商房子的人,在这个城市,不是富豪也是小富翁。
  “你个混蛋,你真是贪得无厌。”唐娜有一次终于忍不住骂我。可是,我这次贪的是宁静。这个她明白吗?我已经好久没有宁静了。什么时候失去了宁静?它是什么颜色?是什么味道?我彻底忘记了。我只知道每天在数钱和想钱,每天在追逐和失落。每天都在得到,每天都在失去,最后都是失去。我陷在无边的黑暗里,看不到一丝光明。现在,我只想弄到300万。黑色的300万。
  23
  我看不到光明,王光明却来了,把眼前的世界弄得更黑。
  “那块地要抓紧啊。”一到我的公办室他就嚷嚷。我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黄瑛,发现脸色不
  对。
  “不是在进行吗?你这么急?”我示意他们坐下。
  “唉,西荡那个地块是没戏了,现在只指望银山那块了。这下彻底得罪钱山公司了,地弄不到不说,还需要你老弟给写几篇文章挽回一点影响。”
  “怎么回事?彻底得罪?还要写几篇文章?写文章的事,你打个电话吩咐一声不就行了?”给房地产公司写文章吹捧企业、吹捧房子的事情,我太驾轻就熟了,随便敲敲键盘就能整出几篇。
  “这次不一样这次不一样。”王光明不耐烦地摆摆手。
  “这次是出了事,拿文章来息事宁人。”黄瑛说。
  “文章能有这魔力?”我看看他们。这对男女上下级,看来是真遇到麻烦了。
  黄瑛在阳光灿烂公寓买了一套房子,150方的套房,售价121万元。当她带着30%即36。3万的首付款去银行办理手续,不料,银行告诉她,这套房子早已经有了业主,如果再进行交易的话就属于二手楼,只能办理二手房按揭,也就是40%,而且,现在政策卡得紧,要做只能以别的没有买过商品房的人的名义来做。
  黄瑛傻了,一时间之间,她竟然忘记自己是应该明白这里面的缘故的了。一急之下,她没有想起当初在王光明的唆使之下,她自己是如何大搞特搞假按揭的。于是她就去责问阳光灿烂公司,那边告诉她,这绝对是新房,还没有造好呢,只不过是公司内部人员很早买下了,后来看到她喜欢这套房,公司就动员那名员工主动让出了这套房。所以,现在就变成第二次交易了。黄瑛想想不服,说那我付不出两成的钱,阳光灿烂公司说他们去银行走走关系,看能不能降点。虽然政策规定三成都有危险,但具体还是要看哪个银行的哪个支行怎么去做了。黄瑛想想也就算了。过了两天阳光灿烂公司的人通知她搞三成按揭的事情摆平了。她就又去了银行,但这次她真生气了。银行说她已经跟银行签过按揭合同了。她要来合同看,明白是那公司假冒她的名字签了名。
  当初,黄瑛和王光明着实干了不少这样的事,光明公寓只是其中一件。虽然那次光明公寓被20个业主告上法庭的事情由于他们的公关成功而没有在社会上传播,但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那次, 30个人认购了光明公寓35套房子,结果一直拿不到房产证,有些不愿吃亏的业主就打电话到国土局去问,结果发现房产证早已发出了,只是给了别人,就是说,他们的房子早已属于别人了。这其实就是黄瑛他们借了别人的身份证,做了20多份假按揭。30多套房子,从银行骗得贷款500多万。具体c作方法是:光明公寓叫员工办理按揭,认购了35套房子,平均每套价格80万,总价约2800万。20年期按揭,银行一次性地给员工们贷款2240万,这些房子每年付给银行的款项则由开发公司付,每年只需十多万。这样,王光明的公司就搞到了2240万。这还不够。接着,这35套房子又卖给了真正的买房人,他们差不多又拿到了2000多万。就这样,他们一共从银行骗得贷款4000多万。
  当然,这样骗钱的开发商比比皆是,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一般情况下,房地产开发商的自有资金,名义上还占到30%,其实连10%都不到。除了公开的银行贷款、让施工公司垫付资金,他们还有各种手法来空手套白狼。往往,一两千万资金就可以动作几个亿的项目。先以关系搞到土地,或搞到能搞到土地的承诺,然后以这块地作为抵押向银行贷款,贷来钱后再来交纳土地出让金和各项政府税费,剩下的才用来搞基础建设。另一方面,虽然还不能公开销售,但他们预约、预订、预订、预售等各种各样的名目,从买房者那里收钱,等到土地解押,又拿到预售许可证,就开始对外公开销售。到这个时候,开发商又可以房子进行抵押,再来贷款。与此同时,他们开始大搞假按揭。
  当然,4000多万要到手,首先必须摆平银行的人,这也不难,一方面,银行也很难识别这个事情。按揭贷款的方法是:开发商担保,购房者以房屋作抵押,银行替他把房款一次性支付给开发商,然后购房者将房款连同利息按月归还银行。由于开发商办假按揭时一般会履行正常的按揭贷款手续,所以银行很难看到真相。另一方面,有些银行就算知道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毕竟贷款就是供求,只是方式不同而已,都是有利可图的。对银行来说,真卖楼假卖楼有什么关系?只要把资金贷出收回利润就行。况且,当前房地产业这么红火,收回贷款,风险不大。所以,各商业银行也乐得帮开发商做假按揭了。
  银行都能摆平,买房者岂在话下?买房者通常是很难知道内幕真相的。
  买房者在与开发商签定合同以后,其供楼按揭手续基本上是由开发商代理的。这个时候,开发商采用“转按揭”手法将房子卖出去,“过户”给消费者。所以,很多人买了二手房后还是不知道真相的,有的在知道以后,考虑到所买的房子毕竟是新房,而且还是能拿到房产证,也就无所谓了。
  王光明骗了一大笔钱之后,转而做起了光明大厦。他本来还想在光明大厦再做一大批假按揭,但由于这座大厦本身从写字楼改为单身公寓已经冒了风险,再加上与他关系密切的一银行的支行行长出了事,他只好以另外的方式来弄钱了。
  这个行长的出事,其实与黄瑛有关。因为,黄瑛正是这位行长的第三个老婆。当法院以挪用公款罪、qg罪,判处那行长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的时候,黄瑛微微笑了。虽然她通过他弄到了不少贷款,但作为他的第三个老婆,她失去了和她好了三年的男朋友。她男朋友和她是大学同学,毕业以后只挣每月2000元的工资。当时,虽然他一辈子都没有希望买到一套房子,但黄瑛没有嫌弃她。后来,她陪王光明去这个银行某支行搞贷款,竟然被行长qg。事后行长答应给她一套房子的钱,让她不要去告。拿到了60万,买了第一套房子以后,黄瑛索性就向他去要第二套房子的钱了。等到第二套房子搞定,她就成了行长的第三个老婆。要不是行长在qg又一个女人的时候被捉j在床,他永远都会是行长,永远都会享受三个老婆、8套房子。
  “那位行长同志毕竟给过你100多万。”听完陈述,我坏坏地对黄瑛说。
  “p,要不是这些钱,我会让他好过?早让他坐牢了。”黄瑛气冲冲道。
  “那现在是不是可以和你男朋友和好了?”
  “c,他有钱吗?没有钱就没有资格睡女人。”
  “什么话?”
  “他倒想和我好,因为我有钱。”
  “不要说了,说说眼前的事。”王光明皱眉。
  眼前的事是,黄瑛把这事捅到了《明珠晨报》,明珠晨报主编正好出差,小记者不懂事,弄了个报道出来,这下惹怒了阳光灿烂公司。那公司派人来责问,王光明才知道该公司董事长正是钱山置业的总经理康乐村,两者是同一个人。国营企业钱山公司的总经理康乐村另外出资成立了一个阳光灿烂公司,并亲任董事长。王光明并不知道这里的情况,结果听任《明珠晨报》刊出了揭露阳光灿烂公司搞假按揭的报道。
  “反正,现在黄瑛这么一闹,阳光灿烂公司就和我们有过结了,地块的事就不要说,他们也开始揭我们的底了。”
  “本来就是,哪个公司没搞过假按揭?黄瑛你太认真了。”
  “我气不过。”
  “你太意气用事了!”王光明怒斥。他转头对我说:“现在地块是不可能了,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让他们反过来揭我们的底。我会请康乐村吃饭好好赔礼道歉,但之前要准备几篇文章作为礼物。就是关于他们其实没有做假按揭的文章。发表没问题,我会找报社。”
  “我看地块还是有可能谈一谈的。”我说,“文章要这么写,一篇是声明,说原来的报道有误。这事摆平明珠晨报即可。一篇是报道,内容是阳光公寓的销售情况,要有假采访,要让老百姓、业主说假按揭的事不存在,这样更有说服力。这算是你给康乐村道谦的礼物。说不定,这事一过,地块还会有希望啊。”
  “是啊,真的!老弟你真绝啊你!”王光明脸色明朗了。
  “这就叫危机公关。”我说,“当然,你要表现出足够的诚意。”
  “这个当然,这次我也要叫黄瑛当面道谦。”
  黄瑛点点头。
  “不过,这样的文章我不想写,你随便找个人写写就可以了。”我语气转冷。
  王光明愣了一下,说:“不要紧,其实就是让你出个主意。你的这个主意已经很成功了,文章嘛,枪手多得很啊,哈哈。”
  就是,这年头,有多少出卖r体的女人就有多少出卖灵魂的男人。
  24
  《城市特讯》出现了一则消息:《大款斗富,奔驰遭殃》。对上次星巴克门口砸奔驰事件作了报道。报道暗示说两位当事人分别是两个房产公司的老总。其实事发之后,老邹紧急召集了媒体的熟人朋友,希望他们笔下留情。但是没有想到,最终被一家小报漏了消息。也难怪,就算报纸不报道,网上消息也早已满天飞。网上甚至出现了这一事件的多种版本。其中一个版本是把奔驰说成了宝马,因为宝马的车主在这一阶段屡屡出事,有两例撞人案引起全国关注;还有一个版本说砸奔驰的是一个电影明星;还有一个版本把星巴克说成麦当劳。
  如此等等。有趣的是,当我和别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别人都不相信是我亲眼所见,都说我一定是从网上看来的。
  唐娜上次正式向邹祥辉提过方案,希望公司的品牌建设能够做起来。她提议由我的公司来做。但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老邹对品牌建设还有信心吗?
  “你要明白,”我对唐娜说,“越是这样的时候,越要加强宣传。”
  “这不是撞在枪口上吗?现在老百姓都指指触触的,回避一下才好。”
  “越回避越不好!”
  很多机构,包括地方部门和各企业的习惯,遇到事情不敢面对,任何事情都是遮遮掩掩,都希望能够不了了之。我们一直在提倡的“要学会这么一种领导艺术,不要什么事情总是捂着。”可是,现在谁听,有多少事情都在不了中了之了?可是凡是把事情不了了之的企业,都不会取得成功。光明正大,应该光明正大。做人做企业一定要光明正大。我对我的客户们都是这么说的。我对他们这么说的时候,一般是在会议室。所以他们跟我的合作,都处在摸不着头脑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把我当作什么人。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我搞不清楚我做事情的目的,搞不清楚生活的目的。我没有方向,随着身体的需要去做。身体需要鲍鱼,就去吃鲍鱼;身体需要生病,就会生病,在床上躺上一整天,什么也不想,让它复原,以便以后再生病。
  我对唐娜说了一通道理,让她明白,这个时候,天府房产一定要搞搞社会关系,一定要在媒体上露露面。“我们下一个项目就要推出了,这个很重要!”1800亩的别墅项目推出的时候,如果企业还处在负面信息的包围中,那可就麻烦了。虽然这个项目,对我来说,第一年的策划费也就65万,但我知道,只要销售回款顺利,向唐娜弄个百把万的就没有问题了。所以,我要把这事做好。
  我本来在做这个1800亩别墅的方案,想不到在递交这个方案之前,先提了个《天府房产的当务之急》的报告。我在报告里说:其实这件事是对天府房产来说,未尝不是个机会。现在正是媒体和社会公众对天府老总很好奇、想知道更多的事情的时候。如果我们能够把这种社会关注点引导到一个好的方向,那么,这种对老总个人和企业品行的关注就会成为对我们产品的关注!紧接着如果产品c作得当,那么,这种关注就会变成一种购买行为!
  我相信这段话一定会引起邹祥辉的兴趣。我跟唐娜说过,项目策划费用65万,是不包括对企业形象的策划的,这个要另收费。其实因为唐娜的缘故,天府房产对我算是慷慨了。毕竟我不是品牌公司。这个城市收费收到一个项目100万的,也就一两个公司。但我现在想挣钱,真的很想挣钱。我请求唐娜努力说服老邹,如果我把这件倒霉事扭转成一件好事,天府房产就再付我形象策划费50万。这样,加上我还有两个小项目在做,公司的生存就没有问题了,而且还会有几十万的盈余。尽管我的房子问题还是解决不了,可是生存问题解决了,后面的事办起来就底气足一点。
  在报告接下去的内容里,我提出解决。首先召开记者招待会,就“奔驰事件”给社会造成的不良影响,表示真诚的谦意。然后,做几个慈善活动,在活动上特意安排和美嘉的程继承一起露面。接下去做出承诺,以后天府房产将更致力于为人民服务的活动中。
  上次老邹把程继承带到公司以后,110就来了。老邹看在110的面子上,把程继承放了回去。然后又请媒体的同志们吃了饭,塞了红包,这事就了了。不想后来还是弄得人人皆知。老邹气不过,觉得还是让程继承便宜了,一直在找机会搞他一下,哪怕打一顿也好。所以,我把报告递上去,老邹勃然大怒,回身指着唐娜大骂:
  “你这是干什么?啊?你这是干什么?”
  当时办公室里除了我们三个人,还有一个工程部的经理在汇报工作。唐娜挨了骂推门就走。我想唐娜还是没有弄明白这个邹祥辉,于是想进一步解释一下这个报告。但接下来我发现是我没有弄明白这个邹总了。他把工程部经理打发走,对我说:
  “娘妈╳,你以为我是傻子?”
  “?”
  “我要是傻子,能把公司做得这么大吗?我容易吗?”
  我点头。把国营企业弄成民营企业,而且股份几乎全部归自己,这多不容易?需要摆平多少关系?在变成民企以后,同样多不容易,要在当前这种的生存环境下发展壮大,需要多大的力量、智慧和大无畏的精神?面对普通百姓仇富的鄙视眼光,需要多大的闭目塞听的本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精神?当某些内幕被捅出,互联网上骂声一片的时候,需要多大的厚颜无耻、多大的我有关系我怕谁的勇气和破罐子破碎的精神?
  “天府这么大,的确很不容易。”我说。当然很不容易,真的很不容易的。关系和胆量,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娘妈╳!”他猛地打断我,破口一句这个城市的典型方言脏话,“你和唐娜做了些什么,我都知道!”
  25
  那个晚上,我抱着李嫣痛哭了一场。李嫣不知所措,惊慌失措。她不会想到像我这样的一个男人,竟然会放声痛哭。究竟是为什么而哭呢?为邹祥辉的一翻怒骂吗?为可能失去邹祥辉的业务吗?为唐娜吗?为遥远农村的那个居住梦想吗?为阉割掉的青春吗?为失去理想的人生吗?
  一切都完了!唯独还有李嫣。我们在床上折腾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
  李嫣手忙脚乱穿好衣服,打开门,迎进来一个瘦小干瘪、头发蓬乱、西装笔挺、系着根大红领带的中年男子。
  “是房东。”李嫣暗示我。这时我已穿好衣服出来了。
  “你?你是宋江大哥?”那房东瞪了我一阵,叫道。
  我认了半天,似乎想起来了。那时在做王光明的光明大厦写字楼的时候,这个家伙,大概叫洪基什么的,要买一整层写字楼,并非要跟老板面谈。他和邹光明谈的时候,我也在场。这个来自盛产百万富翁的热县的农民,有了钱,就来这个城市,拼命买房子。那个时候,他只是一大帮来这个城市炒房的热县人中的一个。
  那天,他跟王光明说了几句之后,就把手中一个大包扔到桌上,把拉链“哗”地拉开,露出一叠叠的人民币的亲切的脸。“我就是要第八层。”他说。售楼小姐告诉他,第八层已被两个企业预订掉了。他一定要找老板。“我可以不打折。一整层,不打折。还不行?”
  “当然行!有什么不行的?预订了又怎么样?给他们换房就是了!”王光明慷慨激昂地大声说,一边叫财务点钱。财务点啊点,点个没完,我在一旁看好戏。
  “如果我开心的话,我还可以介绍几个朋友,把你这两幢楼全部买下都没问题!”热县人挥挥手,豪迈地说。
  “啊?”王光明眼都绿了。叫销售部经理黄瑛过来,马上签协议书。然后非要和这个热县客同进午餐。我有幸作陪。席间,热县客说,他在城西姜村的康乐新城有30套房子,还有几个商铺。大塘新村和兰桂花园也各有10多套房子。他买进的时候,价格都只有2000多元一平方,现在呢,最低的也涨6000元一方了。
  “横发!”他说,“横发!”“那个时候,你们这些房地产老板还没现在这么牛,都要看我们的脸色。”
  2000多元一方,到那时涨了三倍。这不是说,他赚了三倍的钱,他赚的钱远远不止三倍。因为,他当时付的不是2000多元一方,而是400多元一方,只是付了30%的按揭首付而已。以康乐新城30套为例,当初所付出的,以每套100平方、每方2000元计算,那就是30x100x2000x30%=1,800,000元,也就是180万元。后来所得到的,是:30x100x6000=18,000,000元,也就是1800万元,两者一减,这个热县佬净赚了1620万,当然,这里面要扣除付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