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部分
作者:未知      更新:2022-03-09 20:31      字数:13164
  绝对不可以!
  在好不容易赶来会合之后,却要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一定还有别的方法!
  自己身上的决策力,一定可以让所有人都平安回家!
  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凌涵脸颊苍白地启动自己手腕上的通讯器。
  他压抑血y里彻底的凉意,对自己带领这支微型战机潜伏队的所有成员,沉声发布命令,全体人员注意,一级危险状况。所有人员立即弃舰,使用微型战机对第五空间进行远程跳跃。注意!一级状况!立即……
  最后两个字卡在喉咙里,骤然遏止。
  凌卫蓦然回头,看见凌涵身躯软下来,刚好倒在凌谦的臂弯里。
  凌谦,你!
  哥哥,把凌涵带上银华号。
  凌谦把被他偷袭劈晕的凌涵随手推给凌卫。
  一般情况下,凌涵不会被他偷袭成功。
  但是刚才,凌涵因为爸爸的话已经心神失守,而且正在竭力控制情绪,向下属发布逃生命令,所以凌谦很幸运的一击成功。
  可是,爸爸……
  现在不许提爸爸!凌谦恶狠狠地截断凌卫的话,狼一样幽厉的眼神,霎时镇住了凌卫。你知道爸爸的脾气,他说快逃,那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立即不择手段地逃。你必须带着凌涵登上银华号,跳入第五空间。
  凌谦语速很快,但态度异常冷静。
  优美的唇呈现不寻常的血色,樱花般妖美。
  一瞬间,凌卫在放荡不羁的凌谦身上,感到令人由衷敬畏的震慑力。
  可是,就算要逃走,也不可能只带着凌涵逃。
  要走,三个一起走。
  银华号驾驶舱只能容纳两人。
  那你?
  我驾驶另一部黑鹰,从第五空间跳跃出来后会和你联系,我知道银华号的通讯频率。
  第五空间现在的情况……
  啪!
  房间里响起清脆的巴掌着r声。
  挨了重重一耳光的凌卫,仿佛不认识眼前男子般的抬头,一缕鲜血从嘴角蜿蜒下来。
  一向把他视为珍宝,连他一根头发都不舍得伤害的凌谦,毫不怜惜地冷冷瞪着他,一字一顿,别忘了你的微型战机是谁教的。你再犹豫,浪费的不是时间,而是凌涵的生命!
  这个耳光把凌卫打懵了。
  也彻底打醒了。
  热流和冰冷在身体里交汇激荡,一路赶路而体力不支的凌卫,忽然在凌谦无情的盯视下找到失去的力气。
  他一把拽住凌谦的衣领,指节用力到发白。
  你一定,要和我们会合。
  说完,他咬牙把被打晕的凌涵打横抱起来,跨出休息室。
  从休息室到走廊,走廊到战机舱,凌卫没有停下一次,回过一次头。
  这短短的距离漫长若千万光年,却又仿佛眨眼间就已走完,印出一路血淋淋的脚印。
  双臂间沉甸甸的重量来自凌涵,身后的人,是凌谦。
  凌卫觉得自己的手臂已经化为了钢铁。
  他的身躯硬如坚冰,心肠也随之冷硬,甚至让灼热眼眶也降到冰点。
  脑子里机械般重复着,回荡着——逃!快逃!
  保护你的弟弟!
  那是爸爸的声音。
  水华星即将爆炸,唯一生路是第五空间,假如孪生子中有一人可以在第五空间中成功跳跃,必定是战机技术优胜一筹的凌谦。
  凌谦,比凌涵更有战胜第五空间的实力。
  把凌涵用安全带系紧在驾驶舱后方的金属杆上,凌卫目光凝练,如极地冰霜,不假思索地启动银华号上所有引擎。
  指挥舰上所有的对外舱口都正缓缓打开,接到凌涵刚才发出的紧急命令,舰艇上的驾驶员们迅速做出反应,银华号附近的微型战机也纷纷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指挥舰的舰身开始像疟疾病人般摇晃颤栗。
  宇宙气流正在逐渐加剧。
  能量粒子和指挥舰保护罩的碰撞,在黑暗中不断溅起火花,空气中充斥静电和塑胶仪器混杂的刺鼻气味。
  死神,已近在咫尺。
  设计先进的银华号,比它周围的战机更快地完成了引擎的全启动。
  凌卫右手伸出,指尖在触摸到c纵杆极为熟悉的材质时,骤然停顿。
  几乎同一时间,弧形的舷窗视野中出现凌谦的身影,他正飞快跳上舱内的另一驾黑鹰战机,合上驾驶舱前盖。
  一定要会合,凌谦。
  凌卫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强迫自己把目光从那架黑鹰战机上移开,用力握住c纵杆。
  不许想。
  不可以去想。
  所有注意力,通通集中在银华号的c纵上。
  这架战机上,承载的不仅仅是自己,还包括凌涵的生命。
  保护你的弟弟!
  养父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一遍一遍,似血色弥漫的现实,一刀一刀划破心脏,直至这锥心的痛苦,铸造出钢铁般沉重而麻木的灵魂。
  银华号展开天使般的翅膀,划出微妙精准的飞行弧线,驶出指挥舰范围,
  下一刻义无反顾,跳入第五空间。
  地狱一样的第五空间还是前几次进入时一样狂暴无序,不同的是,这一次银华号不再是孤军奋战,凌卫一瞥之间,发现在视野范围六驾尾随他而跳跃进来的微型战机,其中五驾瞬间被强大的扭曲拉力扯进风窝,成为宇宙永恒的灰烬。
  剩下的一架苦苦支持了十几秒后,失控地在半空中团团打旋,跌到风窝边缘。
  凌卫却无暇他顾。
  他甚至不知道,哪一驾战机里,装着曾经亲手指导过自己驾驶术的凌谦。
  就算知道,银华号也没有外援设备,无法在这地狱里营救另一驾战机。
  如果那是凌谦……
  即使,那是凌谦!
  这风暴不息的宇宙,如此,如此的残酷,绞碎一切,容不下一丝仁慈。
  眼角余光中,那驾跌落风窝边缘的战机,终于失去最后的力量,被扯入死亡陷阱。
  凌卫眼中热气一湿,立即无情地命令自己瞪大眼眶,让那点湿气干涸。
  这一片附近,联邦黑影战机的身影已经消失,只剩一架银华号。
  那些毁灭的战机……不会是凌谦。
  不会。
  不会的。
  把一切不该有的想法,都从脑子里赶出去,只留住一个——凌涵在这里。
  凌涵在他身后,在银华号上。
  必须保证凌涵的安全,这是自己现在,唯一可以做的!
  凌卫十指如飞,c纵着银华号在风暴中野兽般腾挪移动,牙齿把下唇咬出深深血印。
  腥味满喉。
  就像血已流尽,就像生命已经失去,但他却还在精确无比地c纵着战机,仿佛已经化为电脑控制的自动程序。
  哥哥,要养成任何困难的情况下,都能完美驾驶战机的本领。
  把c纵变成身体的本能。
  这是谁,曾经对自己说的?
  那样自豪、热情、亲昵……
  还记得第一次伸手抚摸自己拥有的训练战机时,那惊喜的触感。
  为他辛苦弄来战机的人,站在一旁,观察着他的表情,故意装出一点漫不经心,脸上的笑容却灿烂如骄阳。
  如今,c纵已变成身体的本能。
  可那个人呢?
  那个曾经在他肩膀和心脏,都深深烙下痕迹的人,正驾驶着黑鹰战机,在这地狱的哪一个角落,做着生死拼搏?
  请你平安。
  你答应过我的,一定会和我们会合。
  凌卫的内心,和此刻的银华号一样,激烈狂乱。
  在命运不可抵抗的乱流中,颤动、飞旋、不安。
  他急切地祈求着决策力给予的直觉。
  而姗姗来迟的直觉,最后终于降临。
  …&&&………
  凌谦透过驾驶舱的前窗,亲眼看着银华号如展翅翱翔的傲鹰,划过闪电般的犀利弧度后,跳入第五空间。
  你会平安的,哥哥。
  还有凌涵,你这混小子,也一定要给我平安。
  纵在欣慰的同时,心脏仿佛软软塌陷下一块,如果可以,也希望和哥哥相守在银华号里的人是自己,不是怕死,怕第五空间的危险,而是这种和哥哥一同绝地逃亡的经历,是情人间最珍贵的缘分。
  算了,又有什么可埋怨的?
  根本就是自己的选择。
  凌谦把苦笑从脸上敛去,眼神流露罕见的沉着。
  从凌卫的口中,他已经知道第五空间的恶劣情况,现在自己驾驶的已是联邦顶级的黑鹰级战机,登机前也检查过燃料足够,引擎动力完好,接下来,就要看自己的c纵术了。
  以c纵术,抗衡宇宙最恐怖的第五空间乱流。
  必须这样,要活着和哥哥会合。
  我还没有好好抱你三天三夜呢,哥哥,等这次重聚后,你可不能再拒绝我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身边同行的战机已经纷纷进入跳跃程序,凌谦指如闪电,调节好黑鹰的状态,义无反顾地跳入第五空间。
  下一刻,置身于狂暴电磁和扭曲乱流的天地。
  还没有习惯空间变化,黑鹰机身一阵乱颤,凌谦冷着俊脸用力把c纵杆往上扳,刚刚腾升,前窗忽然被黑影笼罩,一架联邦战机打着旋朝黑鹰迎面而来,像一条被风浪巨人狠狠抛掷的袖珍船,明显已经失控。
  凌谦十指如飞地c作黑鹰急降,连续两个后翻腾动作,龙卷风般的乱流破坏了黑鹰的飞行弧线,但他还是堪堪避过了和同僚战机双双碰出两团宇宙火焰的噩运。
  和黑鹰擦身而过的战机直栽往前,立即被风窝力场捕获,毫无悬念地拉向风窝中心,不到两秒,被绞成无数碎片。
  凌谦看着不久前还一起巡逻水华星域的友机碎片暴雨般迎头打来,击打得透明前窗砰砰作响,心有余悸。
  虽然听过第五空间的状况,但不亲自尝试,根本无从了解这种来自宇宙的毁灭力量。
  哥哥,你真是太厉害了。
  我怎么舍得,和你分开。
  发生宇宙沙暴后的第五空间完全无规律可言,大量被毁灭的战机残块和原陨石在乱流席卷下,成了要命的暗器,凌谦驾驶的黑鹰在支离破碎的力场中左支右绌,却一直顽强坚守。
  不能投降。
  如果不战胜这见鬼的第五空间,哥哥以后就是凌涵的了!
  虽然在刚才,很伟大地选择了兄弟爱,命令哥哥带凌涵走,可是,他可没有傻到打算一辈子都把哥哥让给凌涵。
  黑鹰号在这吞噬了大量生命的地狱宇宙里闪躲飞腾,以最高速前进,凌谦一边眼神毅然地c纵战机,一边也在头疼。
  所谓的前进,不过是幻象,在探测定位仪器失效的第五空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朝哪飞,对于有决策力的哥哥来说,这绝对不是问题,但是换在凌谦,这个问题就大了。
  不管求生的欲望有多重,不管必须战胜的决心有多大……现实就是现实。
  残酷的现实。
  上下左右,东南西北在这里已经失去概念,要向哪个方向飞,在什么时候跳跃,黑鹰的控制台无法给出任何指示,第五空间的坐标和第一空间的坐标已经失去对应联系。
  前方的风窝忽然奇异地膨胀,凌谦几乎完全凭借本能地做了一个空中急煞,很险地躲过去,他差点因为巨大的惯性直接撞在控制台上,幸亏系了双层保险带。
  百忙之中用一只手保持c纵,另一只手伸进口袋,掏出一颗口香糖仰头丢进嘴里。
  啪嗒啪嗒地咀嚼。
  这是他驾驶处于高度紧张时的舒缓方法,不到最危急关头,都不会有嚼口香糖的兴致。
  这个秘诀是他在传授哥哥驾驶术时唯一保留的。
  开玩笑,哥哥紧张时,怎么可以靠口香糖来舒缓?当然要把哥哥训练到只能接受自己的舒缓啊。
  和凌涵争风吃醋已经够呛了,如果还要和口香糖争风吃醋,那可真够蠢的。
  凌谦低声笑了一下。
  笑声在狭窄的驾驶舱中出奇地诡异,令人生出莫名其妙的沉重感。
  很快笑容就在凌谦脸上凝结了,他看见了前方横亘的风窝阵,扫过去至少有十来个,刚才他一直小心地在风窝和风窝之间的缝隙游走,但这里力场缠绕,见鬼了,宇宙中超级要命的风窝像不用花钱似的,密密麻麻挤在一块,根本没有留下不受强拉力控制的缝隙,黑鹰只要一靠近就会被扯到漩涡中心,到时候唯一可以打赌的就是会挂在那个风窝里。
  再有一秒就冲入风窝阵,凌谦当机立断,按下跳跃键。
  哥哥,保佑我吧。
  瞬间黑鹰离开第五空间,重新出现在第一空间,几乎是跳出来的同时,凌谦就知道自己没被保佑,当然,他也没有怪谁,这完全是因为自己太蠢。
  控制板上的仪表警号嗡嗡作响,战机所在空间的磁场辐s远远超标,见鬼,在第五空间挣扎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跳出水华星域。
  凌谦立即明白自己刚才的努力都是无用功,他在第五空间里明显绕了一圈冤枉路。
  更糟糕的是,从跳跃出来就强烈颤动的机身骤然顿住,在半空中犯了癫痫一样地左右摇摆,黑鹰战机的平衡器承受不住外部高温,在最关键的时候报销了。
  凌谦气得火冒三丈,却连咒骂的时间都没有,水华星域的连锁爆炸还在继续,这片空间也将覆亡,他不假思索地按下跳跃键,再次钻进第五空间。
  但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的霉运到了极致,黑鹰跳进来时直接撞在了风窝边缘,他看过两架同僚战机就是因为这样的不幸,在眨眼间被卷进了死亡之地。
  凌谦立即把动力调整到最大,企图脱离危险边缘,但失去平衡板的黑鹰无法游曳出精准的甩脱弧度,很快它就像不甘心被俘虏的倔强天鹅,即使奋力抵抗也无可奈何,越被扯近中心一点,所受到的拉力就越大。
  凌谦关闭了其他仪器,用最强大的方法调用动力予以抗衡,黑鹰仍被一米一米地向风窝扯去,过度的引擎爆燃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绝望声音。
  当黑鹰号两副引擎报销,彻底失去控制,随波逐流地打着圈圈向风窝旋去时,凌谦终于发出一声长叹,竟奇异地有一丝自豪。
  能战胜第五空间的,果然只有我的哥哥呀。
  仪器被毁,能量尽失的战机驾驶舱内一片死寂,控制台上的几百个光点现在一个都不亮了,死亡即将来临,前窗出现可怕的景象。
  凌谦血y如冰流般沉凝,大脑却出奇地清醒。
  生平的回忆走马灯般,以光速在脑中回放,每一个美好的画面,都必有他最深爱的人。
  他的生命如此热烈奔放,大概是因为在很小的时候,就牢牢地抓住了想要的重点,有人,曾对他一本正经的说过,树立理想,才能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凌谦,你也要有理想。
  那是几岁的时候?
  三岁?
  五岁?
  当时哥哥几岁?
  六岁?
  八岁?
  从小就一本正经得迷死人的哥哥。
  哥哥,我的傻哥哥,我的理想,就是你呀。
  你那么完美,优秀的军校生,优秀的军人,父母师长口中的好孩子,一丝不苟,追求着光明的哥哥,不管是太阳,还是月亮的光芒都集中在你身上,让我移不开眼睛。
  你不知道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在很小的时候,你就是最好的楷模。
  这话没有一丝讥讽,是真的。
  虽然我看起来总是放荡不羁,不屑世俗的规矩,可是,我好喜欢循规蹈矩,刻板又可爱的你。
  黑鹰越来越接近中心点,拉力在这里变得超乎想象的巨大,坚固的战机狂颤不止,发出即将被撕裂的喀拉声。
  凌谦扫了一眼失去功能的控制台,感到挺遗憾。
  如果通讯器还能用就好了。
  真想留一条录音。
  果然宇宙才是最残酷的,对于不能逃生的人,连留遗言的机会都都剥夺了。
  只不过是想说,哥哥,我爱你。
  哥哥,别难过。
  从在军部会议站起来,说出主动请战的话那一刻起,我就大概猜到会有今天。
  我是为哥哥而出征的。
  我是为哥哥而死的。
  这样的想法,可能会让哥哥很内疚,很伤心,但是,对不起啦哥哥,请允许我怀着这样的想法死去。
  因为有着这样的爱,有着是为哥哥而牺牲的满足,我将无可遗憾了。
  我也已,无可畏惧了。
  凌谦闭上狭长美丽的眼睛,眼角没有悲伤哀叹的泪水。
  唇角泛起一丝微笑。
  他轰轰烈烈地活过,轰轰烈烈地爱过,拥抱过最爱的人,亲吻过最甜的唇。
  作为儿子,他随父出征;作为军人,他死于征途;作为哥哥,他敲晕了凌涵;作为爱人,他不惧任何牺牲。
  这才是我,才是配得上哥哥的凌谦。
  是的。
  如果注定死亡,这是没有遗憾的死亡。
  虽然,我是如此地舍不得。
  战机的颤抖终于到达崩溃点,骤然跌入毁灭前的寂静。
  高强度的合金在宇宙的面前俯首称臣,战机外部零件一层层剥落,蔓延至关于驾驶员生存的驾驶舱。
  嗤卡!
  驾驶舱壁隐现一条细缝,转瞬扩大到半个驾驶舱,终止一切。
  甚至来不及感觉痛苦……
  …&&&………
  银华号剧颤着发出巨响,瞬间跳离第五空间,成功跃入另一个不受水华星爆炸影响的星域。
  战机悬浮于这平静得不像话的漆黑世界。
  凌卫第一时间扑向控制板,颤抖着指尖
  翻查通讯记录,银华号在不久前曾和凌谦的战机进行过通话,这里面保存着凌谦战机的通讯频率。
  凌谦,你在哪里?
  快来会合!
  通讯频率被调出来,凌卫发出通话申请,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每一根神经被惊惶扯紧。
  为什么不回答?
  通讯器被损坏了吗?
  是还未离开第五空间,还是,跳跃时无法确认方位,跳到了更遥远的,接收不到通讯信号的星域?
  通话,和我通话呀!
  凌谦!
  ……这……是哪里?
  一把男声传进耳里,凌卫刹那间心头涌上狂喜,凌谦!
  但下一刻,他就发现自己完全会错了意。
  声音并不是从通讯器里传来,而是来自身后。
  凌谦在后颈上砍的那一下,力道非常重,被打晕的凌涵,现在才终于醒来。
  你在银华号上。我们已经离水华星很远,刚刚从第五空间跳跃出来。
  凌谦呢?凌涵一旦恢复清醒,开口总是戳中最要紧的地方。
  …………
  哥哥?我在问你,凌谦在哪里?
  凌卫把头转回到控制板方向,焦躁地按着通话键,咬着牙,他很快就会赶来和我们会合。他可以成功跳跃,他是我的导师,经验和技术都比我更好。
  驾驶舱里,沉默忽然笼罩了一切。
  只余单调却激烈的反复按下通话键的嘀嗒声。
  在凌卫几乎把手指按断在通话键上之前,一只手掌伸过来,用力地阻止了他继续下去。
  凌卫转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三弟。
  哥哥……
  不可以,不许,凌卫忽然咬牙切齿地低声说,什么也不许说。
  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凶狠,然后,又从极度的冰冷中,崩溃成刺痛的热流。
  他像受伤的动物一样,眸底满是哀求,怔怔地看着凌涵。
  凌涵的薄唇,却还是在他窒息般的惊恐中,缓缓开启了。
  哥哥,凌谦没能出来。
  不许说这种话。你不了解凌谦。凌卫用尽力气,说出来的声音,却很轻,他比你所知道的,更为坚强。
  驾驶舱非常狭小,两人的距离很近。
  凌涵再靠近了一点,近到肌肤彼此贴上。
  深深地凝视时,彼此能见到对方眼眸中倒映出的,创痛难忍的自己。
  爸爸不在了,凌谦,他也不在了。
  不要妄下判断。水华星的情况我们还不清楚,你一开始就被打晕了,刚刚醒过来,脑袋也不清醒,凌谦他……
  我们是孪生子。
  凌卫陡然僵硬。
  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塌陷。
  就像,忽然被这一句击穿了心房。
  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算孪生子,那又……那也不能说明什么。
  足以说明很多。凌涵苦笑着,身子前倾,抱住凌卫,在他耳边低声说,哥哥,带我回家。
  湿漉的腥红热流,从凌涵喉头涌出,随着搅断肝肠的剧痛,喷溅在凌卫的肩脖上。
  染红贴身的驾驶服。
  没有妄下判断。
  因为,这种痛,这种,失去与生俱来的一部分的剧痛,是如此凛冽,独一无二,来自曾和他共享同一个zg的那个人,在生命消逝前最激烈的呼唤。
  凌涵是被痛醒的。
  在失去孪生兄弟的那一瞬间,他痛彻心扉地醒来,看见哥哥伏在控制板上,疯狂地按着通话键,发送永远不会得到回应的信号。
  在痛得吐血,痛得晕死过去之前,凌涵强撑着给了他即将崩溃的哥哥一个拥抱,第一次说出了他作为弱小的三弟,向哥哥提的要求。
  哥哥。
  带我回家。
  第十六章
  水华星惨案,震惊联邦。
  如此巨大的灾难,即使是联邦军部,也无力和无心再做太多隐瞒,灾难的相关报道随之替代凌卫指挥官失踪事件的位置,占据所有媒体头条。
  以爆炸的水华星为中心,代表了末日的爆炸波扩展至六百万光年外,所经之处,超过一万度的高温和有绝对杀伤力的穿透s线,让所有生命烟消云散,无一幸免。
  这片死域里,唯一留下的是四颗光秃荒芜的副星。
  大爆炸改变了四颗副星的运行轨道和自转速度,也摧毁了星体表面的一切。
  包括人、动物、虫蚁;包括森林、湖泊、山峦;包括曾经密密麻麻的,热火朝天的能源开采点,包括森严坚固的军用工事……
  像死神高高在上地伸出手,把这一切如在黑板上抹粉笔字一般,不留任何痕迹的抹去,然后冷笑着提醒自以为是的人类,在宇宙的愤怒面前,你不过如此脆弱。
  被联邦媒体们誉为皇冠上的能量明珠的水华星,在上元1774年十月二十五号那一日后,成为联邦人心中永远的,不忍回望的伤痛。
  灰暗哀伤的情绪笼罩了整个联邦。
  考虑到民众的集体情绪,为了维持灾后的联邦社会稳定,联邦的巴布总统指示各地区,尽快组织针对水华星灾难的悼念活动,让民众把负面的集体情绪发泄出来。
  在白塔人造星的南比顿城,市长把悼念仪式定在周一下午,市民们在宽阔的南比顿广场上摆满白色的追忆花。
  就在这些善良的人们低垂着头,为这场空前的灾难,为那些逝去的生灵,默默哀悼时,没有人发现,一架伤痕累累的微型战机,正以鬼魅般的手段躲过侦测雷达,悄悄降落在城外一个僻静无人的山谷里。
  凌卫把战机停在不容易被发现的山岩凹处,攀着金属梯从驾驶舱下来,跳到草地上,确定了一下方位,飞快地向东南方跑去。
  降落地面前,他观察到离这里不到半公里的地方,有一个自动气象监测站。
  冒着被侦测网发现的危险进入白塔星,其实是情非得已。
  一路上,他都选择没有人烟的未开发星做暂休地,这样做比较安全,但那里只能找到野果和水,却无法补充一些越来越缺乏的,此刻对他们来说最需要的东西。
  多次在第五空间里迎击挣扎脱身,即使是全联邦性能最卓越的银华号,机身也已经出现多处损伤,四副引擎中,两副线路出现故障,左侧的滑翔机翼外壳撞出一条大缝,因为这一点,银华号越来越难以在剧烈气流冲击下保持平衡,刚才差点失控被卷进要命的风窝。
  战机要维修,能源也将告罄,而且……
  看见高高地凸出树梢的建筑屋顶,在林中飞跑的凌卫猛然止步,弯下腰,悄悄地迂回靠近。
  一个技术师模样的男人正从气象监测站的门口出来,锁上门后,驾车扬长而去。
  凌卫小心地观察了一会,确定里面没人,才站直身子向监测站走去。
  区区民用气象监测站的保全系统,自然难不倒可以侵入军事基地的凌卫,他很快解除了门上的电子锁警报,闪入门后,四处翻找起来。
  除了定时有技术师巡视外,监测站平时是自动工作的,这种地方不会有太值钱的东西也在意料之中,但是,竟然连医疗箱都没有。
  医疗箱不是野外设施里必备的东西吗?怎么会没有?
  可恶!
  凌卫苦苦抑住向墙上狠擂一拳的冲动,继续搜索,从大金属柜里翻到了一个机械工具箱,这可以用来维修银华号的部分故障,作为优秀的微型战机驾驶员,战机基本维修也是一项必学功课。
  凌谦不但教他驾驶战机,也教过他许多维修……
  凌卫煞住回忆,猛地转身,砰地一下,把额头重重抵在金属柜冰冷的柜门上。
  不要想。
  不许去想!
  但是,每次从第五空间跳跃出来,他还是会下意识地痴痴张望,期待一架黑鹰战机会忽然跳到他眼前,灵活帅气地围着银华号打转,做充满孩子气的后滚翻。
  每一次,都落空。
  每一次落空之后,都是彻骨的绝望,是想把胸膛撕开,把占满里面的伤痛通通掏出来的冲动。
  凌卫站直身子,狠狠地揉了一把脸,充满暴力地一脚踹开监测仪的外盖板,内部排列密集的电子元件l露出来,频频迸s电花。
  他把里面的电源线扯断,咬着牙,神情冷漠地匆匆翻找。
  现在,悲伤,还有用于沉浸于悲伤的时间,对他来说,都是不敢轻用的奢侈物。
  半人高的监测仪几分钟内被凌卫拆得七零八散,他在屋子里随手找了一个满是灰尘的布袋,把他认为也许可以勉强替代银华号上烧掉的零件的东西,通通丢进去。
  墙壁上的挂钩上垂挂着一套衣服,也许是监测站的技术师忘在这里的,凌卫也塞进了袋子。
  一手提着沉甸甸的布袋,一手拎着刚才找到的工具箱,凌卫打算离开,但是走到门口又转了回来,他想了想,拆开监测站的备用电源,掏出里面的固体电池。
  即使笃定监测站的警报系统已经被拆除,他也不敢多做逗留,带着这一趟的收获急速赶回来。
  银华号就在他原来停下的地方,藏在山崖的y影下静静等着他。
  回到驾驶舱,凌卫把东西放在地板上,单膝跪下,伸手探到凌涵鼻下,感到弟弟的气息比昨天更微弱,当哥哥的焦虑地紧紧皱眉。
  凌涵?
  凌涵浓密黑长的睫毛覆住眼睑,微不可觉地动了动,哥哥……
  没必要就不要说话,尽量保持体力。凌卫赶紧说。
  传说中的孪生子生命关联理论,在凌涵身上体现出极大的威力,自从凌涵说出凌谦已经不在,并且吐血晕倒后,情况越来越糟。
  糟到……即使凌卫再怎样拒绝,也不得不从凌涵的身体恶化,渐渐联想到另一个弟弟的不幸,领会到最不愿领会的残酷事实。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虚弱的凌涵,虚弱得像一缕,系在风筝遥远的另一头的孤魂。
  凌卫想起,在军舰上见到凌涵时,是多么的惊喜,多么的激动,现在才知道自己真是错得离谱。
  此时此刻,他多希望躺在常胜星的医院病床上,受着军部的监视的那人是真正的凌涵,起码那里有最好的医疗设备,有医生和护士。
  不像这里,什么都没有。甚至,连让虚弱的凌涵能稍微舒服一点的平躺下的空位都没有,驾驶舱如此狭窄,凌卫只能让他坐在地板上,上身靠在驾驶舱后壁,再用保险带把他层层束紧,否则,银华号半空翻转时,剧烈的动作很可能会让凌涵伤上加伤。
  我们到了白塔星,前面过去五公里就是南比顿城,我刚刚找到了一些……凌涵!发觉弟弟又开始痛苦地痉挛,凌卫丢开手里的零件,熟稔地取出舱壁里的小型医疗箱,坚持一下,哥哥立即给你……
  声音在打开箱子时骤然一顿。
  黑眸痛苦地黯淡。
  他沉默着,取出医疗箱里的维生针。
  这是医疗部的心血成果,专门为联邦军部珍贵的一流战机驾驶员而准备,许多在战场上不幸受重伤的驾驶员,靠着这凝结了现代医学结晶的针剂撑着最后一口气,等来了救援队。
  接受了注s的凌涵,慢慢停止痉挛,在凌卫的拥抱下放松身体,微弱地喘息。
  好点了吗?坚持住,哥哥一定带你回家,只要有再生治疗仪,你很快就会恢复。凌卫一边低声说着,一边把已经空无一物的医疗箱合上。
  心如铅坠。
  箱子里原本有二十支维生针。
  赶往前线的途中,因为不知道还要多久才可以和父亲弟弟会合,凌卫把这些维生针视若命根,只在体力实在支持不住的情况下,才十分谨慎吝惜地用一支,一共用了三次。
  和凌谦凌涵碰面时,还剩十七支。
  凌涵身体不断恶化,屡屡危急关头,全靠这些救命针剂力挽狂澜。
  刚才用掉的,是最后一支。
  凌卫恨得自己咬牙切齿。
  为什么先前用掉那三支,不过是太累了而已,又不是受了重伤,完全可以撑下去,如果自己当时再顽强一点,再有毅力一点,就能把维生针节省下来。
  就能给凌涵多留三支。
  自己真是一个,自私无用的哥哥。
  凌卫在内心狠狠责骂自己,抚摸着凌涵微热,但是苍白的脸庞,看着他闭上眼睛,再度陷入昏沉,才勉强收拾心情,把精力放回正事上。
  水华星爆炸已是铁一般的事实,不管痛苦到怎样的地步,他的肩上,现在负担着凌涵的生命。
  在工具箱里挑出一把迷你钳,凌卫尝试用一个小中转元件,把刚才在监测站里找到的固体电池和凌涵手腕上取下的通讯器连接起来。
  银华号上的通讯仪器并没有被损坏,但凌卫一直没有用它直接向常胜星发出联络信号,原因很简单,水华星惨案发生,凌家痛失中流砥柱,凌涵表面上应该还躺在医院,自己却被该死的艾尔。洛森诋毁为没有自主权,神志不清的重金悬赏通缉犯。
  不管是凌涵,还是自己,走漏行踪的结果,很可能是万劫不复。
  所以,攸关生死存亡的联络,还是使用凌涵这个拥有高级权限,反监听功能一流的通讯器比较保险。
  努力了几次后,通讯器发出滴滴的电子声,终于被再次启动成功。
  凌卫松了一口气,立即在里面搜出想找的那个人。
  哔。
  另一头,有人接纳了通话,声音熟悉,非常警惕地只说了一个字,喂?
  麦克,我是凌卫。
  等一下,麦克立即压低声音,接着是片刻沉默,仿佛他拿着通讯器快步走到了另一个地方,然后听见他问,凌涵和你在一起?
  他是和我在一起,可爸爸和凌谦……
  水华星的事我已经大概知道,别的就不要说了,为了避免风险,通话只能保持两分钟。麦克截断凌卫的话,语速很快,吐字清晰地说,这几天医院里不太平,他们也增加了对我的监视。还有,我刚刚得到消息,十一月十二号军部会召开重要会议,可能涉及凌将军死后的权力分配,凌涵绝不能缺席。你必须在十一月十一日前,把凌涵带到伯沙中转星和我碰头。
  我明白了。凌卫说,可是,凌涵受了非常重的伤,我们缺乏医药,战机也急需维修和补充能源,目前在白塔星降落。你在这里……或者爸爸在这里,是否有信得过的人,可以给予我们帮助?
  绝对不要抱这种妄想!你不能和任何人联系,更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凌涵。军部正在怀疑将军把联邦舰队带去水华星的用意,只是没有人敢在这种风口浪尖,把矛头对准刚刚牺牲的将军。但是,假如有人发现凌涵早就离开了医院,躺在这里的只是一个替身,整个计划很容易会被反推算出来,那时候,你以为凌家的下场会是什么?
  凌涵的情况非常危急,他需要再生治疗仪,或者,给一些维生针也行。
  什么都没有。即使凌家在白塔星有暗线,这种非常局势下,也不可信任。
  麦克……
  办法你自己去想,我手头的力量,只能安排十一月十一日在伯沙碰头之后的事。麦克沉声说,为了保密,不要再和我做任何联络。
  他匆匆说了碰头的具体地址和时间、暗号,很快挂断了通话。
  凌卫放下通讯器,掌心汗津津的很难受。
  他回到凌涵身边,把凌涵歪向一边的身体扶正,然后想了一会,脱掉身上的驾驶服,把从监测站偷来的那套男性便服穿上,还算合身。
  可恨的是,脖子上被佩堂。修罗套上的项圈,质地坚韧得令人切齿,用尽了目前情况下能做到的各种方法,还是无法取下。
  看来,只能尽量竖着衣领遮挡了。
  凌卫把手伸进凌涵的军装口袋,上上下下地翻了翻,找到一张不记名的信用点数卡,这在凌卫意料之中。
  凌涵既然是秘密离开医院,就要保证行踪隐秘,除非他身上不带信用点数卡,如果带了的话,当然是不记名类型,而且可以猜想是难以追踪的,这样才可以在使用时不留下蛛丝马迹。
  驾驶舱里能找到的防身需要的玩意,也尽量带在身上。
  离开前,凌卫在弟弟耳边,想令他安心般的,轻轻亲了一下。
  哥哥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第十七章
  把银华号留在隐蔽的山谷深处,是为了保障留在里面的凌涵的安全,凌卫徒步走到南比顿城时,悼念活动刚刚结束,四散的人流很好地为他打了掩护。这一阵子奔波流离,头发长了也无暇理会,凌卫用手指抓抓头发,让它尽量垂下来,凌乱地挡住额头和大部分眉毛。
  广场上遗留着由白色追忆花堆叠而成的海洋,有志愿者在派发为活动而临时制作的红色围巾,他垂着头在人群中挤着过去,领走了一条,像其他人一样,把长长的围巾绕在脖子上。
  请问哪里有药店?凌卫走过一条街,问另一位站在路边派传单的志愿者。一边说话,一边不断地闷闷咳嗽,把围巾拉起来遮到鼻梁上 我需要买点药。
  十一月的南比顿城已经寒风阵阵,受寒生病的人不在少数,凌卫的样子让人看起来,会以为他是不想传染他人而遮住口鼻。
  这张在联邦被人熟知的脸,上有黑发遮盖,下有围巾蒙着,几乎只露出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志愿者果然没能认出他来。
  往前面右转,就是本市最大的药店。志愿者好心地指了一个方向。
  谢谢。
  凌卫很快找到他所说的那家药店,规模确实很大,店里有十来个客人正在买东西,他不动声色地靠到昂贵药品柜台前,轻轻敲了敲玻璃,这里有维生针吗?
  有的,先生。您可以出示一下您的信用点数卡吗?
  一般药物都是自取购买的,但维生针因为价格高昂,被格外放在装了高强度玻璃的保险柜里,药店职员看见客人拿着一张卡扬了扬,认出这是一张高额度卡,殷勤地打开保险柜,取出一支维生针。
  有别的吗?凌卫看了附带的说明书一眼,摇了摇头 我要最好的。
  这就是最好的,先生。r1型,今天才用星际飞船运过来。
  刘海覆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