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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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 更新:2022-03-26 11:13 字数:13019
如此一来,我便是踏上不归路。朱雀守与萤姬齐声反对,鹤卷昭人更是怒瞠羲和君主,挥刀相向,意欲玉石俱焚。我高声喝止:“闭嘴!”落得如此境地,许是茈承乾命当如此。可这回再也不能牵连任何无辜之人,自怀中抽出防身的匕首,抵在颈侧,迫即家兄妹与鹤卷昭人莫要轻举妄动,亦是最后威胁茈尧焱,“如果皇兄答应,我甘愿入宫侍奉你。如果你定要杀他们三人,我现便自刎,让你什么都得不到!”
最后的筹码,竟是我自己。我自嘲,默然静候,不无意外,终是等到茈尧焱冷笑松口:“朕要的只有德藼皇妹……”微偏过首,淡声对我身后怒目相向的鹤卷昭人道,“带着你的主子,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性情耿烈的川津藩少主自是不堪这番辱词,正要发作,我摇首请止:“少主意在复国,万事当以皇太子的性命为重。”
他一怔,落此四面楚歌境地,已然不可逞一时之气,攥紧了拳,终是忍下这口恶气,走回来扶起朱雀守。
“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深望了我一眼,他欠身施礼,我苦笑,除了会拖累别人,我根本一无是处,现下亦不过是仗着茈尧焱对我尚未断念罢了。摇了摇头,转而看向他挺身挡住的萤姬:“保重。”
纵是忿忿不甘,然亦无可奈何。冷瞪了眼帝王,她走上前来,俯身近耳:“等哥哥的伤有了起色,我们就回来救殿下。”
一脉相承,与她兄长一般执拗。规劝他们莫再为我以身犯险,亦是枉然。苦笑了笑,轻拥住伴我走过那段最艰难时光的好姐妹:“盼你们早日一统云桑,了却即大人多年来的夙愿。”
离别在即,在我面前素来坚强的萤姬亦是潸然泪下。我悲凉一笑,将她轻推向鹤卷昭人,她仍是不愿回头,直待朱雀守开始愤怒挣扎,咬了下唇,方和鹤卷昭人一起将兄长强行拖去渔船。适才发觉朱雀守背后已是一片猩红,如不是失血过多,早已挣脱两人钳制,回身与帝王鱼死网破。望着力不从心的男子紧倚弦边,目不转睛地凝住我,眸中满布痛色。忍着肩处的剧痛,我强挤出一抹柔笑:“好生活着。这是本宫对你最后的命令。”
对鹤卷昭人使去眼色,他颌首,趁君心叵测的羲和皇帝尚未反悔,奋力划离这座已成炼狱的无人小岛。淡望一对神色痛郁的兄妹,我强颜欢笑,轻挥尚能活动的右手,直待那叶轻舟隐没无垠夜色,背后响起未央不甚甘愿的冷唤,适才放下,敛容回眸,冷淡问他:“本宫的夫君现在何处?”
许是抓着我的软肋,佞人扬起慵懒的笑:“两日前,微臣得贝大人飞鸽传书,幸不辱命,已将他们进一处深山,现紫麾军封了各个山口,只要放火烧山,就是苍世子身怀绝世武艺,亦是c翅难飞。”
任苍秋武功高强,怎般善于用兵,亦不可能自始至终,以少胜多。即使早有准备,可已渐麻木的心仍是一阵刺痛。阖了阖眸,泪已干涸,我只得轻扬起唇,淡淡一笑。未央见状诧异,敛去不可一世的张狂,眼神渐冷。我视若无睹,惟是凝望y冷眼瞳之中的倒影,笑渐绝艳。
花开荼蘼,进绝境的美,原是这般惊心动魄。
轻呵了声,我摇了摇头:“很久以前,本宫就想送未大人一句话。”沉静凝住这个将我打入万劫不复的男人,云淡风轻。然是一字一字,无比清晰,“你不过皇兄的一条狗,只让人觉得可怜。”
这般趾高气扬的男人,容不得旁人诋毁。笑迎他恼羞成怒的瞠视,我揉了揉酸沉的腰,抚上胎动频频的小腹。已然断了所有的路,如连苍家的血脉都保不住,实在对不起生死未卜的丈夫。望向缓步而来的恶魔,纵是渺茫,我跪下身去,低声下气:“这孩子是我的命。只求皇兄网开一面,让我生下他,饶这孩子不死。”
我深躬下身,分秒却如光年漫长,沙石揉进右手掌心的剑伤,却是浑然未觉痛楚,惟是祷祝老天莫要夺了我对这现世的最后一丝希冀。足有半刻,我方听得沉声响起,清凌寒冽,意味深长:“朕答应你,不会杀了这个孽种。等你生产之后,朕再接你回宫。”
我暗喜抬首,却只望见孤傲背影如尾黑扬羽,翩跹渐远。只要这孩子性命得保,即使从此天涯两隔,亦已无谓。故而将我软禁在宜州的州府驿馆待产,我未有一蹶不振,好生养身,规律作息,直待八个半月的时候,肚子已然隆到匪夷所思的境地,每走几步便已力不从心,方才放弃晨昏在后花园散步的习惯。
“这么大的个头,定是个胖小子。”
驿馆中人皆不知我是何身份,只当是将我带来此地的京城大官的夫人,专事伺候我的老嬷嬷以过来人的眼光,慨然打量我的身形。我只淡一笑:“是男是女都无妨,健康便好。”
许是午睡时刻,洛儿亦感倦殆,舒展他的小胳膊小腿,伸起了懒腰。抬手轻碰,触得鼓起的r疙瘩,再一碰,即刻杳去无踪。我不由失笑,拉高锦衾,闭眸小憩。只是这一如既往的早春午后,我还未足月的孩子不知为何,迫不及待地提前临世。似梦非梦,因是下腹一阵剧痛,我蓦得惊醒,抬手拂额,却是拭得满手冷汗,隐感异样,正要唤伏在旁打盹的嬷嬷,却感一阵剧烈的宫缩,痛得深弯下身,攥住床帏,连带悬在帐顶的薰炉一并扯了下来。
贰拾玖章 · 涅磐 '三'
“怎么了,夫人?!”
被惊动的老嬷嬷睁眼却见我半伏在床边,仿要昏死过去的模样,不由惊惶,立时扶我躺平,摸了摸我的肚子,确是临产在即,立刻出外唤人。许是我猝然早产,惟听门外一阵s动,可已无暇他顾,身如撕裂,痛不可耐,我攥紧身下的褥子,恍若听见身边满是仓皇的女声,却是睁不开眼,勉力清醒意识,顺着稳婆示意呼吸。只是我的洛儿仿已知晓出世后便要骨r分离,与其降生在这是非颠倒的世界,不如滞在妈妈的肚子里,一起去地下,等他亦然命在旦夕的父亲。间歇清醒,惟见日头西斜,月华轻洒。朝阳初展,夜幕低垂……两天一夜,我这个娘亲已然筋疲力竭,挤不出一丝痛吟,洛儿仍是迟迟不愿落地。恍惚间,我艰难牵起唇角。
咱们一家三口如能在地下相会,未尝不是一桩幸事,阖上了眼,任意识涣散。可身边的仆妇见我不支,却是惶恐异常,用力拍打我的脸,言语间,似是提到我若有个三长两短,未央便要她们陪葬。为了明哲保身,我的人中被一个手劲甚大的仆妇狠命掐了下,折腾半晌,岔的一口气终是缓了过来。
“未夫人,用力!”
听着仆妇这般唤我,出不了声,啼笑皆非。她们皆以为现下候在房外的y沉男子便是我的丈夫,殊不知这所谓的父亲如不是碍着皇命,早已置我与这孩子于死地。微一苦笑,可又是一波阵痛袭来,周而复始的折磨,直待第三天的黄昏,我苦命的洛儿方才不情不愿,让出母体,呱呱坠地。
“恭喜夫人,是位小公子。”
仿是我争气地生了男丁,完成女人传宗接代的光荣使命,房外的那个y沉男人便会给他们好脸色看。稳婆如释重负,舒了口气,将洗净的婴孩抱到面前,让我看了一眼,便兴冲冲地将孩子抱出去报喜。
“洛儿……”
还未瞧清孩子的样貌,便夺走我和苍秋的骨r。我心中剧痛,亟亟焦唤,可至唇边,却成碎吟,极是不甘地瞠凝匆步离去的稳婆。只是近旁的仆妇不知内情,满面堆笑,声声恭喜,围拢了来给我净身。然此无心之举,却是挡去我凝住襁褓的视线,我蓦得生出一股力气,挣扎着起身:“滚……开……”
使力去推离得最近的仆妇,可下腹一阵绞痛,如非其中一人托住我的身子,已然摔下床去。即使愤郁难当,可力不从心,我只能任她们扶着平躺下身,只是绞痛有增无减,咬紧了唇,勉力抬手覆住小腹,但乍一触,心中暗惊,脑海飞掠一个念想,然是容不得我深思,趁仆妇们还未动手给我清理身子,竭力忍痛,恨声发起了脾气:“那么多人拥在这里……看着眼烦……魏嬷嬷……让……让她们走!”
喜得贵子,不知我为何这般咬牙切齿,苦大仇深。众人不明就里,面面相觑。可骨r分离,做此反应亦是自然,未央当不会生疑,近旁的魏嬷嬷亦未察异样,见我情绪激动,叹了口气,将仆妇们劝出屋去,端来水盆,正要给我擦身,可冷不防被我攥住手,费力移向仍是微有隆起的小腹。
“这……”
老嬷嬷面色蓦变,张口正要唤人,我低声喝止,紧握住她的手,苦苦哀求:“外面的那个人不是我的丈夫……是仇人……要杀我的孩子……”
茈尧焱反复无常,幽禁的这段时日,我虽是若无其事,可时时惶恐他会出尔反尔,伤我肚中孩子的性命。凝住老嬷嬷惊愕瞠大的眼眸,我悲从中来,怆然落泪,“求求你……救我肚里的孩子……”
魏嬷嬷虽是未央挑来服侍我起居,可与这佞人无甚瓜葛,乃是在这驿馆做事的当地人,看重她老实本分,从不多嘴多舌,方才安到我身边。如不是万不得已,我亦不愿将这温良和善的老人家卷进这场是非,“孩子的爹爹已让那人上了绝路……头一个孩子也已经被他抢走了……求你帮我……保……保住这条血……脉……”
未央乃是皇都来的大官,开罪不起,如若事情败露,更是杀生之祸。这位老嬷嬷迟疑亦是自然。可见我痛欲昏厥,同为母亲,将心比心,终是一声轻叹,手脚麻利地给我换了身衣裳,用布条将我的双手复又绑在床头,嘴里塞进一方干净的白布,免我出声。即便将染了血秽的衣裳连同一盆血水端出去,佯作清理过身子,告与仍在屋外的未央,已然劝我睡下,打发走佞人,方才亟亟折回,坐在床边,轻揉起我的小腹:“为了这孩子的性命,夫人定要忍着。”
我费力颌首,即使前一个孩子几已耗尽我所有的气力,可一想到被困山中已有一月的丈夫,强自虚脱的身体挤力,当激痛已成麻木,以为我和这孩子许是难逃过此劫之时,伴着一阵强烈的宫缩,侥幸逃过厄运的另个双生子终是平安降临于世。
“老身还是头回见到生得那么漂亮的男孩。”
魏嬷嬷小心翼翼地抱着新生儿,避开他的鼻子,捂住他的小嘴,以免啼哭惊动未央安在屋外的守兵。亦许是孪生兄弟心有灵犀,弟弟降生的刹那,自驿馆另头响起洪亮的婴啼,盖过弟弟此间宛如小动物呜咽的哭声。听着小兄弟二人遥相呼应,我心如刀绞。爹爹生死未卜,哥哥吉凶难料,这孩子怎生比他父兄幸运,可亦是一出世便要与母亲分离。深深凝望劫后余生的小儿子,悲喜交加。想到终此一生,兴许再无相会之期,我磕碰着解开衣裳,向老嬷嬷伸手。她立时会意,尽可能轻地把孩子递到我怀里。凄哀的呜咽在小嘴触到茹头的刹那而止。似知这是妈妈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他喂奶,小家伙几是贪婪地吮着r汁,直至吃饱喝足,紧挨着我,沉沉睡去。
“如是个女孩就好了……”
他始终闭着眼睛,不知一双眸子是如他的父亲那般灿如星夜,还是如现世的我,与生俱来一汪潋滟秋水。只,少儿多如母,五官极是秀气,若是女孩,将来兴许青出于蓝,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可我的洛儿将来当要成为伟岸的男儿,虽是长相略显脂粉气,可不若母亲有双柳月眉,凝望与他父亲如出一辙的剑眉,我倾身轻吻,悄无声息,落下泪来。
“夫人莫要难过……”
魏嬷嬷摇首黯然,“怎生先给小少爷取个名儿吧。顺道告诉老身,您家里还有什么人,老身好想法子将小少爷带去给他们。”
我闻言,一时左右为难。囚禁在此,形同与世隔绝,惟是知晓苍秋仍是困身深山,尚无性命之虞,其余诸人,亦或北地情势,任我如何旁敲侧击,未央断不松口,就不能贸然将孩子送去澜翎,请少隽或悦竹代为照应。更未料想我会生对双胞胎,迟疑良久,仍是照苍秋的意思,给小儿子先行定名:“单名一个洛字,水各一方的洛字。他父亲姓苍,繇州澜翎人。我姓茈,枺橙恕!?br /
未央曾告诫魏嬷嬷谨言慎行。未曾料想有此转机,我亦未挑明自己的身份。故而老人家听闻我乃天下独此一姓的皇室后裔,瞠眸惊怔。我苦笑:“个中缘故,魏嬷嬷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不过我想德藼亲王茈承乾的名讳,嬷嬷当是听说过的。”
魏嬷嬷微愕:“您是那位单枪匹马去找倭匪拼命的殿下?”
不管是真是假,先前德藼亲王现身金沙岛,单入险境,勇斗倭匪,在南方已是妇孺皆知。始料未及,我苦笑点头,见魏嬷嬷诚惶诚恐,就要跪下身去,忙是请止:“承乾已是阶下囚,且对嬷嬷有个不情之请,实在受不起大礼。”
知我言下之意,魏嬷嬷点头,面露愧色:“如果早知道您就是德藼殿下,刚才老身就该想了法子,将另位小少爷给保下来。”
我涩然摇首:“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绝非易事。现能保下这个洛儿,已是老天的厚赐。至于另个孩子……”我阖眸,锥心刺痛,“但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吉人自有天象,两位小少爷都会长命百岁。”
抬手抹了抹泪,魏嬷嬷看向我怀里的婴孩,郑重允诺,“天亮后老身想法子混出驿馆,将小少爷带给我家媳妇。等到殿下得了自由身,老身便带小少爷去枺逞澳!?br /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会。我未置可否,惨淡笑笑:“劳嬷嬷找根绣花针过来。”
不知我意欲何为,魏嬷嬷惘然,依言取来细针,可听我令她往我手臂使力扎针,惊大了眸,念叨使不得,断不敢伤凤体分毫。我苦笑,拥紧洛儿:“只剩下几个时辰,我不能就这样睡过去……”身已透支,疲惫不堪。可我怎生舍不得阖眼,勉力聚敛渐散的眼神,“当是一个娘亲求你,让我好生看看自己的儿子。”
扎针不过痛一时,骨r分离,方是经久的煎熬。僵持半晌,魏嬷嬷终是咬牙,重扎向我的小臂。我微一皱眉,即便欣笑,深凝熟睡的孩儿,每至不支,故技重施,求得一时激醒,直至拂晓晨曦透进窗内,儿子白净的小脸已然深烙于心,纵是不舍,可亦只有望着去了趟膳房的老嬷嬷取出未央命厨子给我备的吃食,抱过洛儿,藏进墨竹篮子。
“嬷嬷……”
回宫后,祸福难兮。临去前,我轻唤住她,取下传给苍家长媳的凤玉镯,“这是我夫家的传家宝。如果我们母子此生无缘相见,请嬷嬷告诉他,将来遇到意中人,就赠她这凤玉镯。”
她微怔,黯声应好,对我安抚一笑:“老身去去便回。”
我点头,挣扎着起身,半倚床头,耳畔是另个儿子的哭声。到底是苍秋的骨r,与生俱来,极重情谊,许已隐知弟弟身处危境,彻夜哭闹,此间更是响彻驿馆,听得我极是揪心,脑海飞掠各种可能发生的突发状况,眼不敢眨一下,死死盯住紧阖的门,提心吊胆,分秒如年,约莫三刻光景,老嬷嬷欣然折返,道是已将洛儿平安带出驿馆,交给她家儿媳照管,我如释重负,长舒了口气,笑了笑,颓然倒下身去。
许是难产伤了元气。许是洛儿得了平安,心防崩泄,当天夜里我发起了高烧。偶尔恢复神智,便会听到仆妇间的絮语与凌乱来回的脚步,可怎也睁不开眼,日夜昏沉,前生今世的波折坎坷在梦里周而复始,直待有一日,我魂牵梦萦的丈夫毫无征兆,闯进梦来。
“懒丫头,别睡了。再不起来哄咱们的洛儿,他就要哭了。”
睁眸望去,他远远立在雾霭彼方,抱孩子的手势笨拙依旧,可神情不复别扭,看向襁褓的澈眸温润如水。我不禁失笑,走向父子二人,却在那片飘渺雾霭迂回徘徊,始终无法近到他们身边,不免心焦:“秋!”
他抬眸望我,笑容如阳和暖,眼神却如凄凉寒夜:“这个洛儿,为夫就带走了。”
闻言,顿生不祥之感。我瞠眸,他只淡一笑,似恐孩子受凉,用披风裹紧我们的骨r:“不论如何,定要记着为夫的话,和咱们的孩子一起好生活下去。”
黯然垂眸,他背身离开。我一时情急,拼力向前,口不择言:“苍秋,你这个懦夫!如果敢把烂摊子丢给我一走了之,我就去找其他男人给你戴绿帽子!”
只这一回,他没有捧醋狂饮,回过头来,凄凉一笑:“为夫最讨厌的人是即莫寻,最放心的人也是他。况且你们本是一对璧人,当年如不是先帝阻挠,兴许你早已是他的夫人。如若往后你们二人修成正果,为夫乐见其成。”
我攥紧了拳,怒不可遏,刚要斥他中了蛊,尽说些没头没脑的胡话,他已然转过身去,走向渐自雾霭现身的娇小女子。望着那个似曾相识的纤弱背影,我怔在原地,直至他们杳去无踪,方才恍过神来,笑得悲凉。
确是个荒诞无稽的梦,我熟识的苍秋不过是个宠妻怕妻,又爱吃醋的小男人。怎可能如此大度,将我拱手让给他最不顺眼的朱雀守。更有甚者,当着我的面红杏出墙?
可自冗长的梦魇回醒,近旁略显憔悴的老嬷嬷眸中的欣喜稍纵即逝,面带怆然,望着我欲言又止,却为另个在旁服侍的仆妇抢了先,奔出去知会未央。
“将屏风支起来。”
诡谲沉声已然极是熟悉,可右眼皮没来由地跳了一跳。不知这位京城来的大官意欲何为,适才那个仆妇满脸惘然,折回屋里,依言在我床前支起雕花刺绣屏风。
“在下有要事禀告,冒犯夫人,妄请海涵。”
未央向来狂妄自大,这
般煞有其事,我轻嗤,让魏嬷嬷扶起身子,半倚在引枕,隔着屏风,淡睨率先走进内室的未央,本是冷笑,可乍触尾随在后的男子,笑容骤凝,思及先前梦境,心中惊震。
“见过夫人。”
深躬下身,恭然施礼的男子仿是一潭死水,本清亮的眸子而今只余疏离与漠然。慑住他沉静的脸庞,我似是听到玻瓷碎地的异响,支起身子,想要走下地去,却是双膝一软,狼狈地摔在屏风前。
“夫人!”
魏嬷嬷大惊失色,过来扶我起身。我轻推开她的手,隔着屏风,死死盯住那双飞掠过痛楚的墨瞳:“你把本宫的夫君怎么了?!”
男子不语,只静静相望。我咬牙切齿,恨声重复了一遍,他仍是默不作声,我紧攥起拳,瞠向负手静立在他身后的未央,便见那个该遭千刀万剐的佞人淡扬起唇,志得意满:“禀夫人,罪臣云霄三日前已然出山服诛。”
见到奉命围山的青龙守的那刻,我便知许已回天乏力,可乍听他的死讯,眼前蓦得一黑,昏死过去。待魏嬷嬷使力掐着人中,将我弄醒,便听她鼓了勇气悲斥:“夫人还在做月子,两位大人怎能拿这样晦气的事激她?!”
影影幢幢,望见贝辰翾粗鲁撞开上前拦阻的未央,往外走去,我难掩悲愤,恨恨喝住这个在栎城予过我短暂自由,却终是亲手将我打入万劫不复的男人:“你到底使了什么卑劣的手段将他引出了山?!”
未央素来与我针锋相对,断不会放过任何落井下石之机。只字未提北地情势,当是九皋未撤,尚未收服繇州军。茈尧焱心有忌讳,方才迟迟未对苍秋下手。如不是使何卑鄙手段,苍秋绝不可能出手束手就擒。然若有难言之隐,贝辰翾紧攥起拳,直待良久,似是懊悔,似是自嘲,终是化作晦败,侧眸避开我恨之入骨的瞠视:“皇上命人将淑太妃娘娘请去光黎山劝降,且已答应太妃娘娘,放云大人和侯爷一条生路。总算劝得云大人带余部出山,随微臣前去枺趁媸ァ?伞崩漕搜畚囱耄狨酒鹈迹骸拔创笕送蝗淮欧蛉说乃嫔硇盼锖托映鱿郑朗抢锤拼笕撕叵病?尚勇飞先玖朔渭玻肓舜蠓颍恢蔽从屑谩1Ц拼笕说氖焙颉鄙裆亏觯剖怯谛牟蝗蹋耙丫涣松1!?br /
耳畔嗡地一声,脑海遽尔空白。我怔惘以对,勉力回想当初那个当是一言九鼎的男人曾经信誓旦旦地答应我,不会杀了我和苍秋的孩子。可我疏忽大意,竟然忘了他向来是个杀人不见血的恶魔,素来不屑脏了自己的手,只要经不得长途跋涉的娇弱婴孩受凉,老天自会收了这个孽种的性命。且是一石二鸟,“云大人听到夫人被俘,又见小公子断了气,像发了狂似的,大开杀戒。迫不得已,我只得命弓箭手向他放箭,最后……”
失了听下去的勇气,我抬手掩耳,心如死灰,阖起了眸。
同为一母所生,茈尧焱对手足的软肋,确是了如指掌。很是清楚苍秋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不会置若罔闻,见到我和他的孩子被人活活折磨死,绝会癫狂。便以淑妃为饵,将他诱出山来,用最残忍的方式,置自己的亲兄弟于死地。一个人竟能心狠至此,我反是无言以对,攥住痛到麻木的心口,轻笑了笑,扶着老嬷嬷的手,勉力直起虚软打颤的膝,推倒隔在彼此之间的屏风,伸出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把本宫的丈夫和儿子还给本宫!”
贝辰翾低眸不语,未央亦然敛笑,眼神须臾幽邃,即便淡凝我闪烁强烈恨意的眼眸,轻描淡写,如述他人事:“恕微臣难以从命。当日淑妃娘娘已然火化他们父子二人的法身,且趁我们不备,跳进火里一同往生。”
同是淑妃所出,近在咫尺的儿子视若无睹。远隔天涯的儿子一味袒护,乃至以身殉葬。怎生厚此薄彼。一抹冷茫自未央眸里飞掠而过,即又淡说:“微臣已将三人灵骨迎回驿馆,现正供奉在西馆,等殿下……”
话音未落,我已挣脱嬷嬷的手,跌跌撞撞,冲向房门。可此间浑身乏力,跨门槛的时候,险些绊倒在地,一人及时扶住我的腰,抬眸望去,正是贝辰翾隐忧的眸。
“不劳贝大人费心。”
我冷然一笑,竭力推开杀死我丈夫的凶手,强支起摇摇欲坠的身子,扶着一边的墙壁,亦步亦趋,挪向西馆。不消多时,魏嬷嬷追了上来,不由分说,将我背上了身,往西馆而去。亲眼见证我尚未满月的儿子自呱呱坠地,直到被这对心狠手辣的主仆折磨致死,虽是义愤填膺,可亦无能为力,背着我走进缟素的灵堂,扶我在牌位前跪身时,压低了声,在我耳畔哀声劝道:“夫人定要节哀。就是为了洛少爷,您也不能垮了。”
老天爷赐我两个洛儿,原是为了拖住我随他离去的脚步。
心下凄然,我直起身,去捧那灵案上沉甸的瓷瓶。儿时,他遥遥望了眼母亲的背影,而今终是见到她的音容,即使去到黄泉,亦有母亲和我们的骨r相伴,难怪会这般无甚眷恋,弃我而去。
捧紧祖孙三人共眠之地,我俯身轻吻冰冷彻骨的瓶身。
我知你这生过得很累,所以不会再缠着你带我走。和你心心念念的娘亲一起好生歇息,可要记得给洛儿多添一件衣裳,他肺疾未愈,不能再在冰冷的地下受凉了……
两眸酸涩,我抬手去摸,却未摸到一滴眼泪,扬了扬唇,捧着瓷瓶,摇摇晃晃地起身。回首却见贝辰翾独自默立灵堂外,怔然相望。彼此眼锋相触,愧疚稍纵即逝,可下刻我心口一波剧痛,凝住我嘴角渐然沁出的血丝,他惶然无措,欲要上前,可因是我眸中深切的恨意,生生收了脚步。
“谁敢碰他们……本宫要他的命……”
不支坠地的前刻,我厉声告警,即便是旧伤发作,痛不欲生,死命护拥怀里的瓷瓶,不容他们的脏手再碰触我的丈夫和儿子。
“夫人,人死不能复生。您还有洛少爷要照应,怎生撑下去啊……”
往复的痛楚中,度日如年。为了点醒几无生志的我,老嬷嬷带着哭音,不断我在耳边轻道洛儿的近况。
他第一次开眼笑了
他思念母亲哭得厉害
r娘笑说洛儿是个能吃能睡的乖孩子
我贪嘴的洛儿成了胖小子,可仍是世上最漂亮的孩子
“您若是弃了洛少爷,您家老爷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
是他先弃了我和儿子,我为何要遂了他的愿,苟延残喘?
可每生弃世之念,耳畔便会响起洪亮的婴啼。哥哥和爹爹已然惨死,怎生不能令尚在阳世的洛儿再失母亲。大仇未报,我亦不能这般一走了之。
“嬷嬷说的对,我不能死。”
终,我还是没能去到他和孩子的身边。不若往昔推三阻四,任人将一碗碗补身的药端到我面前,紧抱着丈夫和儿子的骨灰,眉头亦不皱一下,饮尽苦口良药。看着我身子日益见好,魏嬷嬷欣慰,可亦几家欢喜,几家愁。未央虽是不动声色,眸中戒防渐深,乃至那日帝王毫无征兆地悄返宜州探视,纵是主子冷声打发,仍是抗旨不遵,执意留在帝王身边护驾。借着幽明烛火,我凝住屏风外仍是斗篷裹身不露山水的帝王,纵是未曾见其庐山真面,可我不屑看他可憎的嘴脸,翻身向里,冷然一笑:“臣妹身子不爽,今儿个虽不能侍寝,可适巧要和皇兄打个商量,未大人留下来听听无妨。”
背后的争执消停,茈尧焱颇是不耐,令未央在屏风外候着,径自进里,见我背对向他,不以为然地轻嗤,亦未治我这大不敬之罪,坐在床边,淡说:“有何事,但说无妨。”
进宫势在必行。可我断不作任他玩弄的禁脔,原打算令未央转告他家主子,既是帝王亲自前来,凝望枕边的瓷瓶,我挑眉扬唇,轻描淡写,道出非分之想:“臣妹要以德藼亲王的身份,名正言顺地进宫。”
虽是望不见他的表情,可原要触我面庞的手遽尔凝滞,未央更是直截了当地冷斥我放肆,但主子淡声喝止,惟有噤口。彼此良久沉默,终,几不可闻的一声轻笑,凝在耳畔的手轻柔抚上我的脸,冰冷彻骨:“朕凭什么要答应你?”
已是瓮中之鳖,却是不自量力。可想而知主仆二人此间定是面带讥嘲,笑我异想天开。我轻呵了声,云淡风轻:“凭我手里的半枚麒麟印。”
惟感轻覆在我面庞的手微是一僵,我闭眼翻过身去,径自看向屏风后隐露惊愕的佞人,淡笑渐深:“我想夫君故世后,未大人定是在他身上寻过那半枚兵符,却是一无所获。”
麒麟印原是兰沧王朝的国玺,苍氏自降为侯之后,改作兵符,因是苍珥在枺澄剩梓胗∫环治矣邪翟迹缭对诨识嫉睦疾缀钣泻伪涔剩掷锏陌朊队⌒疟闶в谩;欢灾癫郧锼频陌朊侗娇傻鞫碇菥曳劳蛞唬呀梓胗〔卦谝淮σ刂兀晃埃奚跤桃桑碇荼ㄋ透约旱钠拮印?br /
“只有我知道那半枚麒麟印的下落。”
回想临别前,苍秋俯在我耳畔,道出藏匿之地,我心口隐痛,然是扬高了唇,笑凝面色骤冷的佞人:“虽然我栽在你的手上,可莫要以为只有你才会使后着。”
贰拾玖章 · 涅磐 '四'
虽是背离助我登位的初衷,可殊途同归,我信口说道:“侯爷可以将你安在紫麾军里做内应,夫君也可安细作在你手下当差。虽然夫君教你们给害死了,可他离开繇州前已令手下将士效忠本宫。你们若是偷偷摸摸地将本宫带进宫去,那人便会将消息传去锦云,到时风林关大开,不但九皋人长驱直入,连繇州军也会一并攻去皇都,给夫君报仇。”
即使胡诌,可城府甚深之人,亦然多疑。小事挑拨,果令得未央将信将疑,可见我迎向他冷怒的视线,坦然自若,笑得欢畅。佞人恼羞成怒:“引狼入室,殿下就不怕背千古骂名?!”
“呵。本宫的夫君和儿子都死了,本宫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再说……”
我扬眉,得笑讥诮:“江山是皇兄的,又不是本宫的。本宫何必珍惜?”
当初他们可以无甚顾忌地挑起内乱,令得京畿生灵涂炭。我缘何不可如此。
反将一军,凝住我志在必得的微笑,先前千方百计杀我以保主子皇位的未央恨极。反是茈尧焱平静不语,站起身来,走向镂花长窗,静立仰望窗外冷月,似在沉思。直待半刻光景,兴味轻笑:“朕答应你。”
皇宫是他的天下,他要的也不过是我的人,只要进到宫中,便可对我为所欲为。我冷笑,只要能报苍秋和洛儿的仇,亦然无谓可会失身于他,只说:“臣妹还有三个条件。”
听我得寸进尺,怒不可遏的未央正要上前,茈尧焱冷声喝止,颌了下首:“说。”
我口是心非地道了声谢,起身抱过瓷瓶:“繇州不保,我茈家皇朝岌岌可危。请皇兄增拨粮草,以解锦云之围,且请皇兄圣心宏量,莫要为难滕州牧及往日与夫君交好之人。再者,臣妹听说皇兄曾自断一指,立誓传位臣妹。无功不受禄,臣妹受之不起,所以臣妹要入朝参政,有所功绩,方敢奢望帝储之位。最后,望皇兄饶过臣妹的外祖和表兄,让他们官复原职,续为朝廷效力,将功折罪。”
开门见山,觊觎储位,乃至放虎归山,令归氏重返朝堂,成我助力。静立窗前的帝王闻我信口开河,淡声讥诮:“你不觉得这些要求,太过了吗?”
确是狮子大开口。可我不以为然,冷淡笑道:“比起做个亡国之君,皇兄允臣妹入朝参政,换得繇州军继续替您稳守北疆,何乐而不为?再者……”凝住他孤傲的背影,我悠悠道,“往后您要我侍寝无妨。可若将我深锁后宫,对您惟命是从,这样缺少对手的游戏,怎生无趣。不如咱们好生斗法,看最后鹿死谁手,方才痛快,不是吗?”
性情高傲之人,通常经不得挑衅。我低首,耐心静候,待闻一声冷笑,扬高了唇。
“朕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不过往后你须得常居宫中,未得朕允,不准私下召见朝臣,亦或擅自离宫。”
自不可能予我机会,与归氏密谋举事。我暗嗤在心,反是另有打算,亦然无谓,低首谢恩。
重返皇宫,无疑步入修罗场,终是大仇得报,还是有去无回,尚是未知之数。在此之前,须得了却所有的后顾之忧,启程前日的晌午时分,我佯作午歇,令退魏嬷嬷之外的仆妇,待屋中只余我们二人,下地半伏,伸手探进床底,自夹缝间抽出两张先前来南方时贴身应急的五千两银票,交给魏嬷嬷。
“老身不能……”
“嬷嬷莫要推辞。”
不由分说,我将银票硬塞进老嬷嬷手中:“虽是不情之请,可过会您寻个借口回家去,尽量少带细软,别让人发现你们是要迁走。到城外雇辆马车,带洛儿和您家媳妇孙女离开宜州。”
魏嬷嬷早年守寡,独子英年早逝,现和媳妇及孙女相依为命,这一万两银子当够洛儿和他们一家三口在别地安适度日。只是魏嬷嬷不明我缘何令她们火急火燎地背井离乡,满脸惘惑。我甚是愧疚,可亦无奈:“你知道太多不应该知道的事,赶在未央斩草除根前,有多远就逃多远。”
在这官府的驿馆做事,多少懂得察言观色,更是亲眼见识那位京城来的大官的心狠手辣。她恍然,颌了下首,罔顾我的拦阻,跪地叩首:“老身定会好生抚养洛少爷。夫人也要保重身子,等着将来和洛少爷骨r团圆。”
淡笑了笑,我探身将她扶起:“洛儿就劳嬷嬷照应了。”
躬了躬身,将我最是牵挂的人托付给这位情深意重的老人家。待魏嬷嬷依我之言,悄然逃离宜州的第二天,我捧着未曾离身的瓷瓶,登上驶往枺车谋?br /
“朝野只道殿下在祗园清修,请殿下先往祗园小住几日,皇上再派归相前去迎殿下回宫。”
当年我下落不明,先帝在祗园安个假亲王,粉饰太平。而今却是欲盖彰弥,我冷笑,然亦听之任之,惟是淡问冷眼相对的未央:“祗园里的那位亲王现在何处?”
最恐这位知晓内情的假亲王已被茈尧焱灭口。可出乎意料,未央冷淡应道:“那人原是殿下身边的宫女。皇上念殿下记不得以前的事,回宫后许不习惯,已将她召回宫去,往后仍在殿下身边当差。”
这般体贴,当是感激涕零。我冷嗤,之后一路,未再和这佞人说过一句话。直待四月十九,我回到那座未曾好生见识的天朝皇都,方才无奈搭理,随他入住枺辰纪獾幕始异笤啊r嗖恢舛岳潜肺榈闹髌陀行奈抟猓浼淙欤榍嗟品鸸牛磕褐用冶居舴叩男纳越テ骄病?杉词顾行囊源似礁次倚牡椎某鹪梗嗖豢赡苣ㄈノ颐侵涞难i畛稹s仁浅趸丶侥俏荒苛簿獾睦先耍诒舜隧屑缴爰顾璧某鸷蓿嗍右恍Γ恼詹恍?br /
“微臣归仲元拜见亲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虽是谦恭之姿,已逾六旬的老者却是挺直了身板,不卑不亢。脑海勾勒因是归氏构陷而家破人亡的旖如,深望这个亦曾害人害己的老者,片刻后,我淡声道:“外公不必多礼,快请起。”
许是茈承乾从未这般唤他,归仲元微震,叩首行礼后,起身抬眸,深邃犀利,然亦隐约物是人非的感伤。我苦笑了笑,瞥见近旁的未央面带讥嘲,冷然侧睨:“本宫与外祖多年未见,可请未大人避嫌,让我们好生叙话?”
许恐我和归仲元图谋不轨,未央推说:“皇上下令文武百官在宫门前候迎殿下回宫。请殿下莫令各位大人久等,及早启程。”
我不置可否,对他嫣然一笑,眼神却是冰冷异常。见外孙女与当今圣上的心腹近臣剑拔弩张,归仲元不急不徐,打起圆场:“老臣已有三年未有拜谒殿下,可请未大人行个方便,至多一刻,他日定当登门道谢。”
纵是不可一世,可与这敛而不露的昔日权臣眼锋相触,未央皱了下眉,面色沉凝。对峙良久,低垂眼帘,平声道:“归相言重。”
在旁凝望颌首回礼的老者,分明平静的笑颜,不知为何,只一眼,不寒而栗。即使气焰高涨的心腹宠臣,亦不得不对他低首赔礼。终是明了为何先帝最是忌惮这个不露声色的老臣,我浅笑,未央抬眸见状,冷望我一眼,隐隐告警。转身出外,然见门前躬身静立的一男一女,回眸看向归仲元:“这两位是……”
归仲元一笑,意味深长:“客氏而今在宫中只手遮天。老臣不能时时伴在殿下身边,甚感忧虑。故而求得皇上准允,亲自为殿下挑选的女官与侍卫。”
一为至高无上的皇太后,一为四妃之首的愨妃。后宫乃是两位客氏女的天下,我这个归氏后裔无疑羊入虎口。即使得有皇兄庇荫,可有前车之鉴,难保不会遭人暗算。外祖这般忧念,俨然顺理成章。未央回首冷然打量相貌平庸的二人,可碍着皇帝主子已然应允,淡颌了下首,扬长而去。
“老臣已经听说殿下的事,务请殿下节哀,凤体为重。”
凝望与女儿极其肖似的面庞,归仲元眸中须臾怅黯,即便轻漾仇怨,“老臣与崇和得以重返朝堂,皆拜殿下所赐。往后定当竭己所能,辅佐殿下成就功业。”
痛失独子与仲孙,恨不能将罪魁祸首拆皮剥骨。可那人是权势滔天的皇帝,令之血债血还,绝非易事。惟有借我之手,方可成事。我冷笑点头:“外祖宽心。不但是夫君和洛儿,舅舅与敬和表哥的血仇,承乾也会一并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