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部分
作者:未知      更新:2022-03-26 11:14      字数:13137
  ——徐军,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我不想听,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徐军丢下这句话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无人的办公室空得容不下我。对面的位子,是宋小美生前坐过的,我总感觉,宋小美没有死,只不过外出旅游去了,她还会回来,还会再叫我梅老师,除了她,还没有人叫过我老师。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感觉出了毛病了,明知道宋小美已经死了,可当我踏进办公室,面对宋小美坐过的椅子时,我就强烈地感觉她没有死,她不可能死,她也不应该死。这个感觉无时无刻地敲打着我,悔恨在这个感觉中滋生成一把刀子,慢慢地刻写着死亡的恐惧。
  我翻开徐军留下的日记,没有想到居然是宋小美写的。
  6月7日
  我爱上了徐军。这个感觉把我推进了一个未知领域,我越想弄明白这个未知领域,我就越难放弃这种爱。我的眼睛老是不由自主地寻找他的影子,有他在时,办公室就格外烂灿、徇丽。
  徐军,我真的很想告诉你,我爱你。有你的日子,你的呼吸就是我的呼吸,你的心跳就是我的心跳。爱情的微妙,爱情的痛苦,爱情的伟大,就在这共呼吸,同心跳之中。徐军,好想,好想,在你耳边轻轻地告诉你,爱你,爱你!
  徐军,你听得见吗?
  6月8日
  我找遍了江城所有的时装店,我一定要找到徐军说的那种如雪一样洁白的长裙。徐军说一个身着白裙,披着黑发,面对长江凝视的女孩曾经是他梦中情人。现在大街上那些穿着吊带,越露越多的女孩,争相展现着r体的丑陋,将女人应有的羞色,抛弃得无影无踪,失去欣赏的价值。
  看来,徐军的审美眼光不是俗不可耐,仅评这一点,他就值得我爱。
  徐军的这段话,我记得,是我说街上流行吊带裙引起来的,当时徐军对街上流行的吊带裙很反感,他还说他很喜欢那种古典的美,给人的感觉特别舒服。
  没想到宋小美,为了徐军这句话,居然跑遍了江城所有的服装店,难怪宋小美整个夏天都是一身纯白的长裙,这个女孩为了爱情,真是用心良苦。
  6月14日
  徐军真的爱空中鱼吗?
  随着同徐军网上交流的深入,我却迷茫起来,总有一份赶不走的空d让我抓不住徐军的影子。在网上,我们天南海北地放任自流,可是徐军问到我的一切时,我却不得不编造一个美丽的故事,掩视真实的一个宋小美。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就不能告诉徐军关于一个真实的我。
  徐军爱我吗???
  隐约之中,感觉一片朦胧。月朦胧,鸟朦胧,徐军呀,你更朦胧。
  6月20日
  网络真好,网上我能够同徐军情意缠绵,现实的徐军,为什么对我总也拒之千里?
  第九章 爱情扯罗蛋(2)
  我今天发觉徐军看李玉的眼光,特别让我不舒服,难道他们之间……
  为什么梅老师不让我告诉徐军真实的身份呢?
  7月1日
  徐军除了网上的空中鱼外,肯定还有别人,每次盯着他沉迷在网上的身影,我竟有种说不出的心痛感。
  徐军,我多么想,你转过来身来,看看我,象网上一样,抱抱我,亲吻我。
  7月20日
  我推开爸爸办公室门时,李玉竟在爸爸办公室里哭。
  爸爸不容我说话,挥着手让我出去,他同李玉到底有什么?为什么李玉在哭?
  7月27日
  我在网上居然又遇到梅老师,她成了我的知音。我特别喜欢这种不见面,却能够互相交谈的方式,网络特别有利于人与人之间的勾通。梅老师也不再象从前一样,对我冷冰冰的,其实她人特别好,为我一直守着爱徐军的秘密。我不懂的是,她居然说,我以后会明白的,我越来越迷糊,我爸,李玉,徐军,梅老师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7月29日
  我很矛盾,徐军要我同他在网上做a。
  8月1日
  徐军一点一点地教我,网上如何做a?他总说他需要我为他放荡一点,他渴望我这样,仅为他一个人。这话让我有种心跳的甜密感。
  8月2日
  我今天下乡采访里,扭伤了脚,不过我一点也感觉不到痛。有徐军在,其他的任何东西都变得无所谓。当我扒在徐军的肩上,心急剧地跳个不停,这是我们在生活中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想想网上,我们……我不由自主地将头紧紧地贴在了徐军的肩头边。
  徐军颤抖了一下,不过很快徐军就放下了我,掏出手机,拔通了一个电话:
  ——李玉吗?我是徐军,宋小美的脚扭伤了,你能不能让社长的车过来接一下? 我的幸福感很快就没了,徐军是有意的,他不可能不知道我在爱他。
  徐军,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冷漠地对我呢?
  8月3日
  我多么想告诉徐军,宋小美就是空中鱼,可徐军总象一个幽灵似的,躲着我。特别这次采访回来以后,他似乎根本不愿意搭理我,我实在不明白,徐军到底在想些什么?
  得不到的东西是最好的。我发现自己就是这样的。我没法让自己放弃徐军,我一定要得到他。
  8月12日
  这几天,我一直懒得动笔写日记,我总觉得做什么都没有劲。
  爱情是什么?
  我只有在日记上一遍又遍地这样问自己。
  爱徐军是我的事,他爱不爱我是他的事,可是真正面对他时,我不能这么大度地不要求他的爱。我没有想的是,有一天,我那么爱的徐军,居然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孩,冲我发那么大的火,那一刻,我真想告诉徐军,我就是空中鱼。
  徐军,你即然同空中鱼都那样了,你就不能再爱别的女孩,我把自己当成了徐军惟一的爱人,可是我却发觉自己越来越读不懂他,网上的爱情就不能算爱情吗?徐军,我接受不了,你爱空中鱼,又同别的女孩有关系的事实。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爱这个从不拿正眼看我的人?不明白爱情原来如此复杂矛盾,不明白,我周围的这几个人到底存在着什么关联。
  小美呀,小美,越是不明白事,越想弄明白。22岁的我,到底要找寻什么样的一种爱情。
  泪在不知不觉中滑落在日子上,我除了哭泣外,我还能告诉徐军什么!
  梅老师这一段那么忙,我真的不好意思再问关于爱情的事。可是我闷得慌,闷得难受。
  徐军,我真的恨你,恨你,恨你。
  宋小美的日记,写到8月12日就没写,8月16日,她就死了。这本日记是社长给徐军的,他还不知道,宋小美死的真正原因,他更不知道,我和徐军都用寒梅的名字同他在网上意y过。
  第九章 爱情扯罗蛋(3)
  真实的东西是残酷的,宋小美不知道真正的我是如何地肮脏,要是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我亲自导演的话,她又该带着怎样的一种悲哀离开我们呢? 人做错了事,有改正的机会,可是我现在连这个改正机会都没有,宋小美没有给我这个改错的机会,她要让我为她的死而内疚一生,我想,我也是我的报应,象梅二狗的死,母亲的痴呆一样,都是我咎由自取的报应。
  2
  我永远没法原谅自己。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比我的生命更重要。如果我的死能够换回宋小美的生命的话,我宁愿现在就死。
  宋小美死以后,我经常这样内疚地想。整整一个月,我谁也不见,将自己关在家里,什么都没有做,我实在没法原谅这一切。
  这一个月里,夏恒整天小心地看护着我,生怕我出什么意外。还有王志华,自从我们熟识以后,他对我的关心超出了任何一个男人,包括余子俊。特别是他了解我和夏恒的这种婚姻以后,对我的感情变得很微妙,当然我没有告诉他,我和余子俊的事,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象爱情。
  我害死了宋小美,这个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将会成为我一生的痛。我不可能再有勇气去接受任何人的爱情,包括余子俊。
  一个月以后,我骑摩托车去了火柴盒洒吧。那个老板,也就是那个我喜欢的诗人正
  在唱他自己写的歌曲——爱情扯罗蛋。
  忘不了欢乐
  忘不了忧伤
  所有的安慰变成刺激
  打碎了所有奋斗的意义
  增加了反抗的念
  我一次又一次地反复点着这首歌,在男孩异样的目光中,我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男孩不唱了,坐在我对面,默默地注视着我,他既不劝我别喝,也不问我:为什么要喝酒。他象一个多年的朋友,静静地看着我,这样的时刻,任何语言都会失灵。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离开火柴盒酒吧的,我也不知道我怎样离开酒吧的。我失去了一切的记忆,只有酒精在体内燃烧,人象挂在半空的云彩,没有落脚的根基。小美似乎就站在我面前,笑吟吟地叫我:梅老师,我走了,我要寻找我的爱情,一定在天堂里。梅老师,你多保重,我走了……
  ——小美,小美,你别走……
  ——梅林,梅林,你醒醒。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竟然躺在医院里。
  徐军,夏恒,刘雨还有王志华和李刚都站在我面前。
  ——我怎么啦?
  ——你喝醉酒,从摩托车上摔下来了,是酒吧老板,送你进医院的。
  夏恒望着我,第一次充满爱意地对我说。
  ——梅林,你终于醒了。
  王志华满是疲倦的面容出现了莫大的惊喜。
  ——王总,你回家休息去吧,你已经三天没有休息了。
  夏恒望着王志华很真诚地说。
  王志华临走的时候,很认真地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多了很多复杂的内容,可是我已经没法让自己静心地去品尝这些。
  我渐渐恢复了记忆力,小美的日记,小美的梅老师,都回归到大脑里来了。我忆起了一切,内心的痛苦,比r体的痛更让我难受,我甚至想,要是我从摩托车上摔死该多好。我可以找小美,我必须告诉她,是我害死了她,我不是她理解中的好人,不应该是她尊敬的老师。
  我忍不住痛哭起来,我从来没有这样哭过。泪从我眼眶中滚出来的时候,我才真正地明白,真心实意的眼泪,来自于内心最真诚的忏悔。
  走出病房的王志华,听到我的哭声后,又折了回来。
  ——梅林,别自责,宋小美的死,不是你的错,与你无关。
  第九章 爱情扯罗蛋(4)
  王志华很温情地蹲在我的身边小心地安慰我。
  夏恒,我的男人,抓住了我的双手,真诚无比地说:
  ——梅林,真的不是你的错了,不是的。别多想好吗?我们都特别关心你。
  我没有想到,我的一次事故,却让我体会到了我以前从未体会到的许多东西,可是我真的承受不起,我宁愿我身边的人都打我,骂我,这样我肯定要好受一些。
  ——你们都走好吗?我想和徐军谈谈。
  ——梅林,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以后再说,好吗?
  徐军想走,看得出来,他不想同我单独在一起。
  ——徐军,我必须弄清楚一件事,你今天一定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做黑客,为什么要窥视我的隐私生活?你是不是早知道办公男人是社长?
  我不容徐军说话,一口气问出了我想知道的所有。
  ——梅林,难道你不知道办公男人是社长?
  ——我不知道,小美死时,给我发了一封邮件,是你同她做a,还有你同社长,她同社长做a的记录。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你盗用寒梅的名字,一直做着这种无聊的游戏。
  ——我看了她同社长做a的记录。那天我母亲打我手机说我父亲出车祸,我刚关掉手机时,宋小美来了,我让她帮我关电脑,就急冲冲地往医院赶,我没想宋小美会同社长在网上继续做我没做完的那种事,是我害了她。
  梅林,对不起。我一直以为你知道办公男人是社长,一直以为你利用网络捉弄他。我盗用你的名字是因为你不再用寒梅上网,而我想收集社长丑陋的证据,我发过誓,要让他身败名裂,可是我却害死了宋小美,一个真诚爱我的好女孩。
  我不是有意要窥视你的隐私生活,你和宋小美出去采访是,报社里的电脑因为病毒的原因,几乎所有的电脑都出事了故障,我在检查每台电脑时,无意间看到了你的聊天记录,我很吃惊,我没想到如此清高的你,居然在网上那么放荡。对不起,我当时真的这么认为的。当我检查社长的电脑时,发现他居然就是办公男人,这个发现让我开心了好几天,我为我终于可以报复他而开心。
  梅林,我不是有意。请你原谅我。我已经向报社递交了辞职报告,我要离开江城,我永远也不想再回来。
  梅林,你以后要自己多照顾自己,我曾经答过过余子俊,好好照顾你,现在我得走了,你以后多保重。听说,余子俊快回来了,你要好好养伤,他回来最大的理由,可能是为你。我们通过一次电话,他对你的事似乎知道很多,你应该同夏恒离婚,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何必紧紧地捆邦自己一生呢?王志华对你那么好,这几天他寸步不离你的陪着你,直到你醒来,他才松了一口气。梅林,夏恒不适合你,这句话,我很早就想告诉你,可是我一直没有机会说。王志华可能爱上了你,你想想你该怎么对王志华和余子俊吧。
  徐军说完这些话就转身往外走,我叫住了他。
  ——为什么?该走的人应该是我。我早就应该走,要不小美也不会死。那么好的一个女孩,被我的无聊害死了。
  ——梅林,别太自责了,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想报复社长,就不会有这些事发生,你也不会差点送了性命,你的命真大,医生说你的伤口再往下一点的话,你肯定没命。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你知道吗?如果你也死了,我就永远是个杀人不见血的魔鬼,活着也无法恕罪。我今天告诉你一切,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与社长以前发生的事,是余子俊临走的那天晚上告诉我的。他把你交给我,要我好好照顾你。他特别伤心,他一直认为你是纯洁无暇的,没想到他的秦姨说出一切以后,他接受不了,他真的爱你,要不,他不会走的。他一直到现在还没有结婚,我想,他肯定还爱着你。
  第九章 爱情扯罗蛋(5)
  为了你身边的这些关心爱护你的人,你也应该好好地活着。
  我象听一个童话般的故事,美丽得让人心醉。余子俊带走了我所有的爱情。这个男人走后,我行尸走r般地观望着爱情,也玩弄着爱情。我不再相信爱情。那个诗人的爱情扯罗蛋,成了我对爱情,可望而不及的最好安慰。没有想到的是,生活再一次将这个男人推到了我面前,随之而来的还有王志华,可是这一切来得太迟。
  ——徐军,你走吧,我好累,我想休息。
  我赶走了徐军,我想安静,我需要一个没人的空间。这几天我知道的事太多,让我来不及容纳,一股脑地压在大脑里,我麻木的神经,失去了一切思绪的意义。我甚至渴望这些关心爱护我的人,真的象遗弃一块破布似的,永远遗弃我,我实在没有资格拥有任何人的关心和爱护。
  3
  我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星期,这两个星期中,王志华几乎天天都过来看我。躺在医院的日子里,我天天都在想,我该以何种姿态出现在报社里,每次想到报社,就会想到宋小美,就会想到社长,想到网上的办公男人,这一系列事,象块巨石一样压得我没法轻松。想来想去,我还是必须离开江城。
  出院后,徐军已经离开了报社,社长整天抱着宋小美的照片,口里嘀咕着那个“脏”字,惜日神采飞扬的社长,苍老得象个八十岁的老人,猛然看上去,我几乎不敢相认,这就是我一直怀恨的那个男人。
  我不忍心再告诉社长,我就是寒梅,我更不忍心告诉他,徐军也曾经是寒梅。他心里清楚宋小美写下的那个脏字,指的是他,他在余下岁月里,将会背着这个脏字,沉重地生活。     ——报应。这是我的报应呀。
  我在递交辞职报告时,他第一次带着真诚的目光望着我说。
  ——我害死了自己的女儿,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我以前不该为了满足从妻子身上得不到的那种贞洁欲望,而强行占有了你。余子俊、徐军、你都走了,是我赶走了你们,你们是干净的,你们走得越远越好。走吧,都走吧。
  社长的声音失去往日的那种霸道,伤感得几乎让我想落泪。
  ——社长,我是块破布,我永远也没法改变这个事实。
  说完这句话,我就往外走。
  ——梅林。
  社长叫住了我。
  ——对不起。
  社长居然深深地为我鞠了一个躬。
  我夺门而出。我实在承受不起社长突然间对我的这种内疚。
  我周围的人,包括夏恒,那个一直对我冷漠如冰的丈夫,在宋小美死后,全部用一种看不起的温情包溶着我,他们越是这样谅解我,我越不能宽恕自己。当社长深深地为我鞠躬时,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我实在不配让社长如此为我内疚。
  我身上的污点,我一辈子也清洗不掉。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我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一个人独处时,我总感觉宋小美无处不在,对她的思念,对她的愧疚象一道魔咒牢牢地圈住了我。
  ——梅
  林,你真的要走吗?
  ——我还能呆下去吗?
  我对李玉的口气,总也没法友好。
  ——梅林,我们好好谈谈好吗?你们都走了,我闷得慌。梅林,求你了,陪我聊聊好吗? 我停下手中的活,坐在宋小美曾经坐过的地方,望着李玉问她:
  ——我们还能谈什么?!
  ——梅林,我一直很妒忌你,所以我处处针对你,为难你,当你要走时,我却又那么舍不得你,人就是这么怪。
  ——徐军走的时候,告诉我一句话:梅林就是一块破布,也永远比你清高。
  第九章 爱情扯罗蛋(6)
  ——梅林,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真的不如你。我用人为制造的爱情武装着自己,到头来才发现,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爱情。我错过了徐军最真诚的爱,自以为是地用美色征服社长,却被美色伤害得更深。
  ——社长从未爱过我。他只需要我年轻的r体,他曾告诉我,他惟一有恋爱欲望的人是一个网上叫寒梅的女人,那天我在他办公室哭的时候,被宋小美看到了,没过多久,宋小美就死了,她一定知道了我和社长的关系,听说她死的时候,遗书上只有一个“脏”字,是不是?
  李玉迷茫的眼光打在我的脸上,我第一次有了一种想坐下来真诚地和她好好聊一聊的感觉。
  ——梅林,我只不过是社长发泄生理需要的工具。他没亏待我,我得到了最实惠的东西,工资、奖金还有主任位置,都是他给我的,而这一切原本是你的。那篇红花少年的通讯报道,是你的稿子,是社长复印留下了底稿,他早就料到你会要求撤稿,他也早就知道真正的红花少年是谁,那个时候,全市正在考察十大模范杰出突击手,为了讨好宣传部长,他出卖了自己的良知,也出卖了你,包括你应得到的一切。
  ——李玉,现在这一切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不想再追究什么。
  ——可是,我必须告诉你,我装在心里好难受。
  ——李玉,谢谢。
  我真心实意地对李玉说了一声谢谢。就又开始清理我的东西。李玉还想同我说什么,可我不想听,我不是一个干净的女人,我也永远没法真正清高,我沾污了清高两个字。
  ——梅林,你想到哪里去?
  ——我不知道,我还没有想好。
  ——梅林,别走了,你的家在江城,一个女人又能够在外漂荡多久呢?
  ——李玉,我必须走,我厌倦了一切,而且我得告诉你,我的确是块破布,被社长遗弃的那块破布,而网上的寒梅就是我。
  李玉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李玉,爱情是什么?小美生前这么问我。我现在告诉你,爱情就是扯罗蛋,徐军如果真的爱你,他就不应该在乎你的过去,余子俊如果真的爱我,他也不会在乎我的是不是一块破布,还有社长,他的恋爱感觉是看不见的网络,而不是寒梅。我呢,我玩弄一切所谓的爱情游戏,结果断送了宋小美的性命,我的双手沾满了看不见的鲜血,我才是一块真正应该被遗弃的破布。你说,我留在江城还有什么意义?
  李玉看我的眼睛越睁越大,她甚至不能接受我告诉她的这个真相。事实的真相往往是最残酷的,没有人想知道事实的真相,包括我这个作涌者,也不想看到最终的结局。
  4
  我周围的人都原谅了我。我在他们眼中,还是从前那个清高的我。夏恒,这个从前一直冷漠对我的男人,在我从医院出来后,特别小心地照顾着我。他甚至亲自下厨做饭端到我面前给我吃,他一下班就回家陪我,讲许多安慰的话给我听,他一再请求我的原谅,他说我昏迷的时候,一直叫着宋小美的名字,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么清高冷漠的我,其实有一颗善良的心,他以前不应该那么对我,是他伤害了我。
  刘雨也时常来看我,她和夏恒的关系似乎得到了我的认可,不再在我面前收藏什么。在我递交辞职报告的时候,夏恒和刘异口同声地问我:为什么? 他们才应该是一家人,他们才有资格拥有婚姻。
  ——刘雨,夏恒爱的人是你。他从未爱过我,我也从未爱过他。我是一个空壳,行尸走r般地游荡在网络之间。我没有资格拥有爱情,也没有资格拥有婚姻。一段没爱情的婚姻是残酷的。我以前老是拿儿子来替自己辩护,其实那是我自欺欺人,是我最自私的借口,为了让周围的人正常地看我,我一直用婚姻来保护自己的这种虚荣,现在我终于明白,没有爱情的婚姻的确是痛苦而又无奈的。
  ——刘雨,爱情玩不起猫捉老鼠的游戏,我们的年龄都不小,我们再也耗不起,你搬来同夏恒一起过吧。家里还有一笔存款,是我的稿费,够你们维持生活。我留给你们,我惟一希望的是你要善待我的儿子。
  ——刘雨,儿子长大会理解我的,我要离开江城,我也不知道我要去什么地方。
  刘雨象听天书一样,木呐地望着我。
  ——梅林,你不能走,这是你的家。要走,我走。王志华对你那么好,你不为我,为他也应该留下来。
  夏恒从来没有这样设身处地地为我想过。
  ——我必须走。我对不起的人太多,我宽恕不了自己。
  夏恒,我现在告诉你,我的确不是处女,为了一份工作,我买身进了报社,而这个人就是宋小美的父亲,我不是故意要害宋小美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宋小美却就这样死了,我还能留在江城吗?
  这些既是我对夏恒说的,又象是对我自己说的。我抱着头,又一次哭了起来。
  小时候梅二狗对我那么好,我却将他送上了不归之路,母亲失去两个男人以后,痴呆地重复着那句“干我吧!”象针刺在我的心尖,痛得我没法离开江城,现在宋小美的死压着我,牵引着我不得不离开江城。
  一切都是报应。于我而言,我的命,我的所作所为,都是报应。我不应该得到他们的宽恕。
  江城不应该宽恕我。
  第十章 网女泪(1)
  1
  社长出事了,我辞职的事被压了下来。昨天的报纸头版头条上刊登了一条违反市政策性的文章,社长被市委书记叫去臭骂了一顿。宋小美的死,使社长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他在审稿方面再也没有惜日的那种精力,这一段,报纸连连出错,没想到的是一名记者写农民收成问题时,把市委政策性的原则给写反了,这么大的事,社长居然没有看出来,而且社长还亲自动笔改了这篇文章的标题,给农民造成了很大的政策性误导,市委书记发火了,责令社长作出书面检讨。社长连连受挫,不得不向市委递交了引退书。
  报社出现了很大的混乱,我的辞职报告被搁浅,我暂时没有离开江城,静等报社的调整工作。在这段空下来的时间内,我向夏恒提出了离婚。夏恒同意了,当他在医院看到王志华对我那么体贴关心时,他已经明白,他没法再给我什么。离婚时,夏恒让我别离开江城,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出外闯荡,他不放心。为了迷补这么多年对我的亏欠,夏恒极力凑合我同王志华这段婚姻。
  离婚以后,我从家里搬出来了,房子是夏恒帮我租的,而且在搬家这天,夏恒还通知了王志华,我的小家在两个男人的精心布置下,倒也充满了温馨。
  宋小美死以后,我再也不敢上网。每次看到电脑,我就似乎看到宋小美割腕自杀时,流血而死的样子。我开始试着接受王志华,试着改变自己的生存方式,可是我没法忘掉宋小美,她象个女魔,在我的生活中无处不存。
  每当夜深人静,我从宋小美的世界里走出来的时候,我就被一种深深的内疚折磨得无法深睡。我不再上网,在床头柜边,我摆满了各种各样为人处世的书,我甚至开始背诵《菜根谭》,我企图用这些冲淡这种内疚、恐惧的心里。
  为善不见其益,如草里冬瓜,自应暗长。
  为恶不见其损,如庭前春雪,当必潜消。
  注解是这样的: 一个人做好事表面上看不到有什么益处,但是它就像生长在草丛里的冬瓜,自然会在暗中渐渐长大;一个人做坏事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害处,但是它就像春天庭前院的积雪,必然会慢慢地瓦解融化。
  书中的评说是: 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而做了坏事的人常常是四面楚歌,草木皆兵,心中其实很害怕。坏事即使没有暴露,他的心中也无法踏实,只有忍受自我折磨。如今社会上流传着这样一种观点:饿死胆小鬼,胀死胜大的,发财要黑心,升官要厚脸,并美其名曰厚黑学。民间早就总结出一条规律就是善有善话,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玩火者常自焚,做坏事也会自取灭亡。
  这一页我看了无数次,包括译文和评说。我逐渐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这句民间古话。
  我三十岁这天,王志华在雅艺酒楼为我准备了一个盛大的生日酒会,他不知道哪来的消息,将我在江城所有同学都请来了,在这个盛大的生日酒会上,我成了美丽的白雪公主,众人注视的焦点,这个晚上,我被从未有的温情包围着,让那颗一度迷失的心有了重回人群的勇气和信心。
  这个晚上,我特别特别地感谢王志华,当他送我回家时,我留住了他,这个曾经把我当作妓女,与我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成了我惟一想亲近的人,这种亲近,来得那么自然,那么温馨,不带任何杂念和庸俗。
  第十章 网女泪(2)
  当我靠在王志华宽大的怀抱里,我觉得自己像没有了自我一样。可是当我们解开衣服,亲密地拥在一起时,我怎么也进不了状态,宋小美洁白如雪的影子横在我和王志华之间,怎么赶也赶不走。我刚刚勾起的那种温馨激情被这个影子扼杀得无声无息。我推开王志华,躲进洗手间,泪象关不住闸门的水笼头,奔池而下。
  我是小美的老师,是小美认为最纯洁的女人,可是我的疯狂和肮脏,害死了小美,她带着没有爱情的心离开了人间,我怎么能再重新拥有爱情呢?
  王志华默默地看着我,轻轻地拥着我,小心地安慰我:
  ——梅林,你太累了,好好休息,我会一直等你。
  王志华在我满是歉意的目光中离开了我。
  我多么想象只小猫安静地依在王志华那宽阔的胸怀里,尽情地享受那种小鸟依人的快乐和幸福,然而小美的死,成了我的爱情y影,挥之不去。
  王志华一定会成为一个好丈夫,他对我的呵护,不仅仅只有爱情的成份,婚姻包含的内容很多,仅有爱情是构不成婚姻的,我同他都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在今后的婚姻之中,肯定会更加精心地经营。
  这是夏恒曾经告诉我的话,我当然知道这些。余子俊是我的爱情梦,可是我没法给他一个完美的婚姻。我也不可能同余子俊走到一块,我宁愿一辈子爱着他,念着他,也不愿他知道我的肮脏和丑恶。那是我内心永远跨不过去的一道鸿沟。
  2
  没有人把宋小美的死算在我的头上,除了徐军外,也没有人知道我曾经的无聊和丑恶,可是我自己仍然没有原谅自己,或者应该说是宋小美的灵魂没有原谅我。每次王志华同我想亲热时,我总会看到一个洁白如雪的影子飘在我的眼前,怎么也没法让自己再激情起来。弄得王志华和我每次都特别尬尴,好几次我很想告诉他,我就是杀死宋小美的凶手,可我实在没有勇气将自己肮脏的一面在阳光底下全部坦露出来。
  在我极度困惑的这段时间内,报社也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报社换了一个新的社长,我的辞职报告不仅没有批,相反新来的社长还让我接替李玉的工作,让我参加竞争部室主任的活动,这一次竞争活动,绝对真实,全靠真才实学。新来的社长让我回家好好想想,他不希望我离开报社。
  就在这个时候,李玉住进了医院。我去医院看了她。我现在已经不再恨任何人。躺在病床上的李玉,失去了往日的那种风s劲,脸色苍白得让人害怕,看得出她这一段过得相对糟。
  ——梅林,坐吧。我没想到你会来看我,报社除了你,还没有人来看过我。
  李玉说话很轻柔,完全没有往日的那种咄咄人风彩。看到我时,眼睛亮了一下,那是人在最危难之中流露出来的真诚。
  ——梅林,听说你准备同我再次竞争记者部主任?真的吗?
  李玉迫不及待地关心这个问题。
  ——李玉,不要想得太多,安心养病,一个准备离开报社的人,不会同你抢主任位置的。  我没有想到的是,如此要强的李玉,居然象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梅林,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想失去这个位置。如果主任位置没了,我在报社还能做什么呢?我参加记者考核,我能行吗?梅林,帮帮我,别同我争这个位置好吗?
  李玉哭得很悲凄。
  我正想好好安慰李玉的时候,医生进来了,他问我,是不是病人家属,他有话跟我说。我摇了摇头,可是李玉却告诉医生,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有什么不便告诉她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
  第十章 网女泪(3)
  我去了医生办公室,医生告诉我,李玉是宫外孕,必须将孩子做掉,而且孩子做掉以后,李玉不能再怀孕,也就是说,李玉永远做不了母亲,这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是残酷的。医生让我在手术上签字,我不敢作这个决定,再次回到了病房。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对李玉讲这些,可是李玉却很平静地问我:
  ——医生告诉你,我怀孕了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
  ——梅林,我已经怀孕三个月了,我早就知道。我以为这样做就可以留住社长,可是没想到一切弄成今天这个样子。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我很小心地问李玉。
  ——梅林,我不想做掉孩子,你能不能找医生说说,医生已经对我说过了好多次,要求我必须做掉孩子。梅林,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这个孩子,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爱情的结晶,不管社长承不承认,我只想将孩子生下来,孩子是无辜的,我爱孩子呀!
  李玉又哭了。女人是水做的,我真的相信这一点,在最悲伤时,女人经常用泪水将这种悲伤表现得那么具体。
  ——李玉,你不可能生下这个孩子,你是宫外孕,你知道吗?医生说再拖长了,对大人不利,再说,你还年青,以后有的是机会生孩子,听我的,将孩子做掉好不好?
  我不敢告诉李玉医生的原话,尽量小心地劝李玉。李玉在我耐心劝服下,终于答应在手术上签字。
  哪几天,我一直在医院照顾李玉,直到她的身体逐渐好转后,我才回报社。新来的社长,找我谈话,再次要求我接替李玉的工作。
  我拒绝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让李玉走途无路。我告诉社长,希望他能够让李玉继续做她的主任工作,我甚至可以留下来协助李玉的工作。社长没有说话,挥手让我退出了他的办公室。
  李玉出院以后,报社新的人事制度改革又出台了,社长再也没有找我谈话,我以为社长答应了我的要求,就在李玉面前说了许多鼓励她的话,而且我还很坚决地说社长肯定会让她继续做她的主任工作的。李玉已经完全依赖我,连她的演讲稿,也给我看,让我替她修改,补充。
  报社给每个职工发了一张表,让每个人自己选择适合自己的岗位,原后通过竞争的方式来决定在这个岗位上胜不胜任。
  填表时,李玉最怕我同她一起报名参加记者部室主任的竞争,时不时用眼睛扫视我,她特别留意我的一举一动,为了让李玉放心,我将填好的表,让李玉帮我代交上去,我除了要求做一名记者外,什么都没有填。
  报社竞争上岗大会招开时,除了我,所有的人都怀着不同的心情等待着命运的决策,我第一次参加部室主任时,我的心情也很激动,我满以为李玉不是我的对手,记者部主任非我莫属,可是最终的结果让我悲愤异常,从那以后,我对这类竞争活动,已经没有任何欲望。
  最先竞争的部室是周刊部,人员是领导经过研究讨论的,点名字的人,到主席台参加竞选演说,我这次很耐心地听这群同我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发表竞争演说,也许自己没有参加的原因,我格外宁静地听这些人的演说词,有时也会忍不住跟着笑几声。
  最后的一个部室是记者部,当公布名字时,我整个人都傻了,我的名字竟然跟李玉在一起,而且,竞争记者部主任只有我们两个,我的名字还排在李玉的前面。当办公室主任公布名字时,李玉向我投来一束让我终身都难以忘怀的目光,她的目光满是被我愚弄之后的憎恨,竟让我不敢迎着她的目光看她。 。。
  第十章 网女泪(4)
  在我低头的那一刹,李玉跑出了会场,社长很生气,当众宣布记者部的主任是我。
  我就这样莫明奇妙地被人推上了主席台,成了许多人羡慕的对象。
  可是我没有一点喜悦感,以前,我的确很想当记者部主任,为了同李玉争抢这个位子,我的演讲词写了不下一百次,我熬了好几个通宵,可是我最终还是落选了。这次我是真的不想同李玉抢这个位子,李玉几乎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想再将她最后的一线希望也破灭。可是李玉还是误解了,她没有给我这个解释的机会。
  李玉已经好几天没有来上班,我找遍了江城所有她可以去的地方,我必须告诉她,我真的没有报名,我的名字是领导强行加上去的。可是我仍然没有发现李玉的影子。
  我一边帮李玉管理记者部,一边找李玉,我一定要找到她,我必须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
  王志华开始同我一起找李玉,两个月以后,在王志华的帮助下,我们在李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