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月光如水（七）
  蜡烛已经熄灭了，银色的月光慢慢的铺满了有层薄薄灰尘的桌面。
  洛里斯特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看着月光洒满自己的全身，地面，给房间涂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漆。今晚的银月好亮啊……
  一阵辚辚的马车声，从远处传来，很快马车在楼下停下，拉车健马的嘶鸣声，马车夫低低的呵斥声，开门声接连响起。那曾经熟悉的脚步声，很急促的在楼梯上回荡，然后，就停在房间门口。
  门被拉开了，烛光照了进来，把房间里的银色月光搅成了一片片破碎的光影。
  温莎大小姐就站在门口，身上穿的是一件露肩的白色公主裙，这应该是她自己改过的样式吧，金丝花纹用的多了点，原本象征纯洁的公主裙竟被她穿出了一种别样的性感和诱惑。或许是正在开派对得到里娜传来的消息这才匆匆赶来，上楼有点急，还在不停的喘气。
  看来他和她都明白，错过今天，也许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洛里斯特的声音很平静：“可以把蜡烛熄了吗？我喜欢房间里这片银色的月光。”
  温莎大小姐默默的吹熄烛火，把烛台放到一边，静静的走到银色的月光里，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就象那个月光如水的夜晚。
  两人都静默不语。洛里斯特看着眼前百合花般的女孩，心中百感交集，自己曾经最爱的人，即将离去，嫁为人妇。当初自己得到这消息时，恨不得生出双翅，飞到她的身边。可此刻相见，心里依然难过，却再无那种难分难舍之念。
  “或许我该称您为侯爵夫人了。”洛里斯特淡淡的说，打破了房间里的静溢。
  “你知道了？”女孩抬起了头。
  “三个月前，我在遗迹群岛，遇到了一队来自奇格达王国的佣兵。听他们说罗非家族的侯爵大人年底将在王都举办盛大的婚礼宴会，迎娶第二位夫人。而他们就是受罗非家族所托，前往遗迹群岛采办宴会所需的一些珍贵材料。闲聊时他们还在猜测这位二夫人是王国的哪位名嫒，而我就知道一定是你。”
  洛里斯特轻轻的笑了起来：“你们的保密工作做的不错，相信莫伦特城的人都不知道你在三个多月前就答应了侯爵阁下的求婚，甚至连你的侍女都不知道，我来的时候里娜还求我不要和你分手。呵呵……”
  “我没有办法，洛克。我知道你恨我，恨我移情别恋，恨我见异思迁，恨我贪慕权势，可我真的没办法啊，为了家族，我不得不这么做。”女孩直接坐在了地板上，泪水涟涟：“你走了之后，他让他的家族出面，强迫那四个新领主把夺走的领地归还给温莎家族。可是领地夺回来了，却一直遭到那些领主的袭扰，赫德骑士受了重伤，索姆骑士顾此失彼。那些领主派人假装匪徒，烧毁我们的田地房屋，掳掠我们的领民卖做奴隶，无恶不作。这样的情况下领地根本发展不起来。”
  “这时，他提了个建议，如果我愿意嫁给他的话，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派出家族军队帮助温莎家族度过难关。我答应了，只等我回到王都，到了婚礼举办的那一天，罗非家族就会宣布因为和温莎家族联姻而向那四个领主宣战，从此温莎家族的敌人就是罗非家族的敌人。而那时，他的家族军队已经部署在那四家领地周围，同时发动袭击，彻底将那四家领主连根拔起，使我们家族的领地免除后患得到休养和发展的时间。”
  “这样的机会，我能拒绝吗？为了温莎家族的未来，就算我不爱他我也必须接受他的求婚。而且他还答应，清除了那四家领主，两家领主的领地会被收回王室，一家领地归罗非家族，还有一家领地给予温莎家族做为补偿。那时我会将这块领地赐给索姆骑士，并加封他为男爵，以表彰他统领反抗军为家族立下的功勋。”
  女孩坐在地板上喋喋不休，似乎想把所有的话都说完：“里娜不知道他向我求婚的事也是他要求的，这事就我和苏茜知道，为了保密，以免那四家领主有所察觉。他说此事的关键就在于出其不意。婚礼一开始，罗菲家族就宣战，那么奇格达的贵族应对不及无法反应，等占领了那四家领地造成即定事实，再由王室出面宣布剥夺那四个领主的爵位收回领地，到时所有人都无话可说。而温莎家族以后有了罗非家族做依靠，就不会再发生我父亲的悲剧了。”
  洛里斯特的眼神一凝，好厉害的算计，好周密的布置啊。当初自己制定的策略是反抗军最少还得战斗半年左右，直到那四位新领主的军事实力损伤惨重，对反抗军无能为力，对温莎旧领地无法构成军事威胁的时候，再想法托人说和，那时收回家族领地就会有一段和平的发展时光。只要温莎家族趁此良机建立起一支精悍的守卫部队，就不需要忧心遭到袭击了。
  谁知道那位侯爵大人竟然横插一手，破坏了原定的计划。先是强迫那四位新领主归还了温莎旧领地，让温莎家族欠了自己一个大人情。为了守卫领地，温莎家族只能让反抗军充当守备部队。而那四位新领主被迫归还领地后明显心有不甘，加上手里的军事实力未遭受大的损伤，再看到昔日找不到行踪的的反抗军现在摆在了明处，那还不玩命的进行报复。
  只是提前了半年，领地形势大变，反抗军成了领主守备部队，而新领主则带着手下成了反抗军，两方掉了个。如今是温莎家族吃亏挨打，无法应付这种出乎意外的情况变化，只能任由领地被荼毒。而这时，救星再次登场，他向温莎大小姐求婚，以此为条件出动家族军队帮助温莎家族对付敌人，趁机清除那四家领主。然后将两家领地归还给王室，让王室出面背了黑锅，使整个王国的贵族把矛头对准王室。而他和温莎家族平分了剩下的两家领地，即得了实惠，又搏得了仁义的名声，最后还获得了温莎家族这个铁杆的盟友。
  这算一箭五雕还是六雕？洛里斯特倒吸一口冷气。旁观者清，或许当初策划在温莎家族旧领地成立反抗军的时候，那发生的一切就被有心人看在眼里，算计的清清楚楚。借势生事，顺水推舟，浑水摸鱼，瞒天过海，暗度陈仓，反客为主，无中生有。一整套安排下来，结果罗非家族这个原本看热闹的得了最大的好处。那个罗非侯爵实在是不简单啊。
  看着女孩自以为是的述说着温莎家族有了罗非家族做后盾之后的好处，洛里斯特突然一阵心灰意冷，这就是自己曾经最爱的女孩吗？这就是自己心中的那个天使吗？虚荣，无知又固执，被人当成棋子摆弄的团团转而不自知。可怜的大小姐，你除了美丽还能剩下什么？
  好象温莎家族和罗非家族联姻是你做出了莫大的牺牲一样，其实这不是你所盼望的吗？成为侯爵夫人，出入的是宫廷会所，结交的是皇后贵妇，高高在上，所有人都奉承你，仰望你，这不就是你所希望的生活吗？单纯没脑子的大小姐啊，家族的实力可不是表现在这方面，家族的荣誉也不是在宴席聚会上争取，把罗非家族当成最大的靠山说不定什么时候温莎家族被人卖了你还帮着数钱。靠人不如靠自己，大小姐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个道理啊。
  只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洛里斯特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头，突然觉得那时因为分手而伤心欲绝是多么的可笑。当自己死心之后，整个人竟有种身心轻松的感觉，仿佛卸下了什么负累似的。
  “你怎么了。洛克？”女孩看到洛里斯特摇头，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从遗迹群岛回来，坐了个把月的船，刚到了陆地还感觉在海上一样，时不时会有晕船的感觉。”洛里斯特随便找了个借口：“对了，他对你好吗？”
  “恩，很好。”女孩点了点头：“和他在一起有一种被捧在手心受宠爱的感觉，他把所有的一切事情都安排的非常完美，不象你，什么事都要我自己去想个明白，自己去弄清楚。说实话，洛克，和你在一起感觉真的好累，我整天忙的要死，而你却那么清闲，什么事到了你手上三言两语就不成问题，那时我真的很羡慕你啊。”
  “呵呵，那是因为你笨嘛。”洛里斯特轻笑起来：“我很好奇，为什么他的夫人会支持他向你求婚？”
  “你说拉菲娜姐姐？她身体不好，曾经因坠马流了产，御医说她很有可能不能怀孕了。而且她喜欢清净，讨厌那些聚会应酬。所以她希望罗非向我求婚，以后让我替她参加聚会应酬什么的，还希望我能早日生下罗非家族的继承人。”女孩说的时候脸有点红。
  恩，很好，大小姐你被当成了应酬的替身和生育的工具，等你生下孩子后我敢保证那位大夫人会借口大小姐你对外应酬忙没时间主动把孩子接过去抚养，让大小姐你感激不尽，等过个几年那孩子不认你这个亲妈了你才会明白的。洛里斯特满怀恶意的碎碎念。
  洛里斯特问：“为什么把莫伦特城的生意结束？把房子和店面都卖了？”
  “家族领地被破坏的很厉害，索姆骑士来信说整个领地找不到一所完好的民房，重建和恢复民生需要大量的物资和开销，还列了个单子，需要一万多金币。再加上我还得置办嫁妆什么的，一时没这么多现金。他就劝我把这里的一切都卖了，去王都重新开始。那里是他的地盘，他会帮我安排好一切的。”大小姐说起这些脸上有种很满足的表情。
  洛里斯特真得很想鼓掌，表达对那位罗非侯爵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般的敬意，你看看人家，不但抱的美人归，顺便搂草打兔子，连美人手里会下金蛋的老母鸡也给抱走了。到了王都，侯爵大人安排好了一切，大小姐顺利的从老板成为高级打工者，到时女装精品服饰专卖店的利润就会持续不断的流向侯爵大人的腰包，只希望这位侯爵大人吃干不要抹净，给大小姐留点汤喝。
  “那你今天晚上跑过来干吗？就为了见上这最后一面？有这必要吗？明天早上我会把我的这些书和杂物搬走，而房子你也卖了，这里除了回忆不会再有什么了。”洛里斯特发现自己已经懒得对女孩生气了，他相信就算自己把一切都说的明明白白这位大小姐也不会相信自己的话，只会相信自己是在嫉妒，是在挑拨。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自己和这位大小姐只是两颗交错而过的流星，彼此留下过一段绚烂的记忆罢了。
  “我想见你一面又怎么了，毕竟我爱了你四年，虽然你让我很失望，可我就是忘不了你。你总是这样，拿定了主意就冷酷无情。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留恋吗？难道你就不能说一句别离开我吗？我说分手你就什么也不说离开了。我知道你恨我，不肯原谅我，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可我还是想再看看你，哪怕是最后一面……”女孩子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洛里斯特刚才说话的不客气让她爆发了。
  敢爱敢恨，这是大小姐的优点。
  “唉…..”洛里斯特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相见不如怀念，何必多此一举呢。就让这段感情成为我们彼此之间最美好的回忆不行吗……”
  “我不，我想再看看你，再抱抱你，再吻吻你。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你为了我和我的家族做了很多，从来没要求过什么。我知道给你金币那是在侮辱你，所以我收购了这几本秘籍留给你，希望对你突破黑铁斗气有所帮助。”女孩来到书桌前，打开一个抽屉，里面是五本属性各异的高阶斗气秘籍。然后女孩转身，抱住了洛里斯特，把头靠在他的怀里。
  “再抱我一次，再吻我一次好吗？”女孩闭上眼睛喃喃的说。
  洛里斯特苦笑，女孩念念不忘的还是他的黑铁斗气，却不知这些高阶斗气秘籍对他来说毫无用处，还不如金币实用点。
  “别忘了你现在是侯爵夫人。”洛里斯特提醒道。
  “婚礼没举行前我还是自由的。”女孩回答。
  呃，还能这样？
  “不行，我不习惯吻别人的女友。”洛里斯特说。
  “洛克，我想今晚留下来陪你好嘛……”女孩紧紧的抱着洛里斯特的腰，不肯放开。
  “那个，楼下的侯爵大人能等到天亮吗？我倒是不介意，可他好象有点不耐烦了。”洛里斯特站起来后透过窗正好可以看到楼下大门口停着的那辆马车，侯爵大人不知道为什么没在大厅里等候，而是在外面绕着马车转悠，还时不时的抬起头看一下三楼的窗户。
  “扑哧……”女孩笑了起来，掂起脚在洛里斯特的嘴上快速的吻了一下，然后放开了洛里斯特：“好了，见过了，抱过了，吻过了，我已经满足了，再见，洛克。”
  女孩下楼的脚步声响起，很快，马车的辚辚声一路远去，直至消失。
  洛里斯特再度坐回到椅子上，良久，突然说话了：“你准备站到什么时候？埃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