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一宿没睡，坐在床边发怔了一晚。
  等秦嬷嬷进来唤她起身去书院，就见她已经梳妆好了，连连说道：“姑娘终于长大了，不必人当孩子看，总要嬷嬷来叫你。”
  “长大了……”想想怔然问，“我记得爹爹说过，等我长大了他就不管我了，那就是不要我了，对吧嬷嬷？”
  秦嬷嬷笑道：“姑娘说什么胡话呢，老爷怎么会不要您。”
  想想摇头，一晚没睡，这一晃晃得自己头晕。她揉了揉额头，说道：“让厨房不用备我的早饭，我不想吃。”
  秦嬷嬷担忧问道：“姑娘怎么了？不会是风邪复发吧，你瞧瞧你的身子骨，怎么变得这么差了。得吃早饭，吃了才有力气。”“我才不要厨房做的饭菜！”想想气得大喊，“难吃！咽不下！”
  “……”秦嬷嬷和两个婢女被突然发火的她吓了一跳，伺候她十几年，可从来没见她这样发火。
  等送她出了门，秦嬷嬷就急忙去跟云侍郎说了。
  云侍郎一听，问道：“昨天她见谁了？是不是那人惹恼了她？否则怎么会一早起来就发那么大的火。”
  秦嬷嬷一想，说道：“好像是跟张大人和那位姓谢的公子吃喝去了。”
  “谢十安？”云侍郎想了想，一拍桌子，“肯定是那混小子欺负想想了，我等会就去书院。”
  “老爷还是先上朝吧，而且礼部还得忙吧？况且也未必是那位谢公子招惹了姑娘。”
  云侍郎这才想起礼部还要忙越国太子一行的事，根本抽不开身。怎么偏是这个时候，真不叫人省心。他皱着眉头想了会才说：“等我放衙了直接去书院寻林洞主问个清楚。”
  书院之中，朗朗读书声满飘，想想坐在室内矮桌前，一手握着书卷，一手托腮看着外面，思绪飘远。
  娘亲过世的时候，她年纪还很小，对生死没有太深刻的感觉，娘亲过世三天后，嬷嬷将她拦在房间里，不让她出去。她心里莫名恐慌，拼死出去，就看见娘亲的棺木从灵堂抬出，被送进山里。
  棺木被泥土泼撒，一层又一层的泥落下，落在那娘亲睡觉的木盒子里。
  那一刻她才深深觉得，她这一世再也看不见娘亲了，也就是在那一刻，她才明白什么叫生死。
  她从人群中冲了进去，跳入那泥坑中，脑袋在棺木上磕了个口子，吓得一众长者脸色大变，纷纷跳下来捞她上去。
  耳畔的读书声似那日的潇潇雨声，让人深陷当日撕心场景。
  “先生？先生？先生？”
  有童声传来，将想想从那埋葬娘亲的土坑中唤醒。她回神看去，只觉面颊一凉，竟然掉眼泪了。她偏头迅速抹去，这才回头看那学生，问道：“什么事？”
  学生没见过她这个模样，略有些讶然。好在甲字班的学生都是半个大人了，没有直接问，说道：“晨读已经结束，学生们可以出去了吗？”
  “去吧。”想想是用过早饭才来书院的人，但大多学生都是在山珍海味阁吃，她一放行，室内就没有学生留下来了。
  在书院用早饭的话她就可以睡晚一点，但这么多年来她都是在家吃，因为那样一来就可以多见一会爹爹，父女俩一起吃早饭。否则一天下来，父亲在礼部，她在书院，就只有晚上见。
  等学生们用完早饭回来，发现他们的云夫子依旧坐在席上看着外面发呆，仿佛姿势都没有变过。
  谢十安过来时，想想还呆坐在那，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回头看看天色，这堂课确实是他上，怎么想想跑这来了，记岔时辰了？
  “云姑娘？”
  谢十安走到矮桌旁，底下的学生“哗啦”站起，齐声问好，“先生早。”
  “早。”
  动静颇大，但想想还是一手撑着腮子，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也没看见谁来了。
  谢十安微微笑着，蹲身与她视线平齐，想想这才有所反应。她放下手，眨眨眼看看他，看看座下的学生们，终于回了神，“啊……早。”
  “早。”
  想想急忙去收桌上的书和笔墨，一顿慌乱，看得谢十安奇怪，伸手替她收拾墨盒，低声：“怎么了？”
  轻缓的声音总是自带温和语境，只是这一问，就让想想思绪万分，跟她那讨厌的爹爹做了极大的对比，伤感顿时涌上心头，冲得鼻子眼睛酸涩。她不愿让外人看出她的心思，低头答了一声“没什么”，就抱着书和笔墨盒子出去了。
  谢十安微顿，回头看她匆忙离去的背影，分明是有什么。上课的钟声被敲响，传遍书院。
  想想在钟声里走着，脚下被石头绊了几次，差点摔倒。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玉弓阁，此时大部分先生都去授课了，留下的几位离她桌子较远，她又故意背着身，没人看见她的脸色不对。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想低声对自己说，便故作无所谓地翻翻书，翻翻学生交的卷子，翻翻桌上的笔和砚台……翻来覆去，翻了好几遍，越翻越烦。
  “其实也没什么……没什么……”。
  鼻子又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