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众孩童怯怯应声，就散了去。
  妇人说道：“就你心软，快回去上点药吧，我帮你去买菜，篮子给我。”
  “那谢谢婶子了。”
  “都是邻居，有什么好谢的。”
  那妇人接过她的篮子，就去外头买菜了。九娘便回家去上药，留了个背影给想想。捂着脸的想想闻声偏身，看见她的背影，发现她连走路都不利索了，想必是刚才不但伤了手，还伤了腿吧。她等她走远了，才跟了上去，一路跟到巷子尾巴，才见她推开一扇破旧木门进去。
  她趴在门后，从细缝往里面看，只能窥见院子一角。
  里头的房间比外面的墙垣更破败，但那些杂物摆放得井井有条，并不凌乱。
  九娘刚进去，她就听见个老妇急切的声音。
  “你怎么伤着了？快让我看看，唉，手都流血了，我去找药。”
  一会有个老翁说道：“我去找，你给她瞧瞧别的地方还伤了没？怕是摔了好大一跤吧。”
  老妇说道：“衣服都脏了，你腿怎么了！”
  “我没事，爹，娘，你们别急，我又不疼。”
  想想听明白了，那老翁老妇，就是九娘的公公婆婆吧。她顿觉郁闷，她素来不喜听家长里短，但人在外面走，总能听见一些。在她的印象中，婆媳就没几对是能和睦共处的，怎么九娘这一家听来，跟亲爹亲娘似的。
  “怎么可能不疼，皮破了还好，没伤着骨头吧？”
  “没没，骨头好着呢。”
  “哎呀我说你这老婆子，还问什么问，赶紧打点热水来洗洗啊。”
  里面有些吵闹，但句句都在九娘身上，字字关心。真跟亲爹娘似的，一点都听不出是公婆。
  站在门口偷听的想想有些失神。
  跟踪的结果“不如愿”，那她要怎么办？
  *****
  云侍郎刚从礼部回到家中，就听见下人说想想回来了。他连官帽都没摘就急匆匆去了大厅，差点没摔着。
  “想想？你终于回来了？”
  在大厅上坐了半晌的想想抬头看他，“嗯”了一声。
  云侍郎小心翼翼坐在她旁边，弯腰偏头看她，问道：“不走了吧？”
  “不走了。”想想欲言又止，路上想了千万遍，下定决心的她又说不出口了，迟疑许久，终于说道，“爹爹，你去把九娘接回来吧。”
  等着她说话的云侍郎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句话来，讶然问道：“你说什么？”
  想想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定声说道：“确切地说，是娶九娘，接她进门。”
  云侍郎顿了顿，满脸狐疑地朝她的额头伸手，探探她额头温度。咦，很正常啊，不烫手！没等他想明白，想想就将他的手拨下，认真说道：“爹爹想娶就娶吧，我不反对了。”
  云侍郎此刻才终于明白，女儿说的是真心话，没有在诓他，也没有勉强自己。他温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又同意爹爹娶九娘了？”
  想想默了默，才道：“我不想爹爹娶她，但又说不出抗拒的理由，所以我跑去偷看她了，想找到她的缺点，最好能找到常人所不能容忍的低劣品德。”
  ——看来你没有找到，还把自己栽进去了。
  云侍郎没说出来，心里甚至有点得意，他看上的人，怎么可能品德不行，这不是质疑他的眼神嘛。
  “可我到了她家，发现她是个好人。孩童将她撞倒，她不生气；邻居见她脚受伤……”
  话没说完，云侍郎就插话：“什么？她受伤了？重不重？”
  想想禁不住看他一眼，云侍郎意识到不对，立即收起话来，摆手，“你说，你说。”
  想想继续说道：“邻居主动帮她买东西；回到家中公婆一瞧，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三件事都证明她是个好人，找不到反对的理由……找不到……”
  “所以你觉得她是个好人，就答应爹爹娶她了？”
  “是。谢十安说了……”
  云侍郎顿觉危机感满满，说道：“又是他。”
  想想再次抬眼看他，云侍郎又气势全无，摆手，“你说，你说。”“他说，我既然说不出为什么不让你娶她，那就去找一个充分的理由。可是……我没找到。”反而找了几个她爹可以娶她的理由。
  有点亏。
  却又一瞬释怀。
  云侍郎轻轻摸摸女儿的头，说道：“想想你长大了。”
  真的长大了。
  想想低头说道：“您去定日子吧，到那天我会回来的。”
  “你现在还不回家，还要在书院住？”
  “是，我心里还有点接受不了，爹爹懂吗？”
  云侍郎微微愣神，他懂，女儿懂事，点了这个头，但心里到底是会难受的。他说道：“爹爹等你回家。”
  想想点点头，又道：“爹爹，我只有一点要求，我要叫她九娘，什么母亲，后娘，阿娘，我通通不会叫。”
  “爹爹明白，九娘也会明白的。”
  想想见他同意，唯一的要求被满足了，也就安心回书院去了。她还得去告诉林洞主和齐大人，家里的事解决了，让他们不必再担心。
  *****
  她回到书院，似想通了又没想通，总觉得自己背叛了娘亲。她越走步伐越重，等路过扫花堂，突然想进去坐坐，见见谢十安。
  可进了院子，谢十安又不在里面。人不在这，但想想不想走，她坐在石桌前，干脆在这等他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都要黑了，谢十安才回来。
  谢十安进了院子就看见想想趴在那，便快步走过去叫她。
  “她是个好人。”想想没起来，低声说道，“我没有找到能反对的理由。”
  声音幽幽，没有一丝精神气，在旁人听来，甚至如鲠在喉，随时要落泪般。谢十安坐在她对面，少女的侧脸埋在长袖中，发丝凌乱，整个人像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他已经猜出来了，她今天去跟踪九娘，还知道九娘为人不坏。
  “所以我回家跟爹爹说了，我不反对这门亲事，让他把九娘接回来。”想想坐起身，迅速地抹了抹眼睛，“我真是太懂事了，对不对？”
  谢十安轻轻点头，“是，想想，难过是人之常情，只是你最敬爱你爹，你爹独身十余年，身边也终于有个心善的人嘘寒问暖，替你照顾你爹了。”
  “是啊，我不在家时，我爹总是随便吃点，我要是不看着他，他忙起来连觉也不睡了。”想想哽咽说道，“以后有九娘在，爹爹就不会总这样了。”
  道理她都懂，但一时半会要接受却不容易。
  谢十安又道：“你要不要再哭一哭？我可以走远些。”
  想想顿时被他这话气笑，“我才不哭，其实这事该高兴，我娘放心不下我爹，又怕找的后娘欺负我，九娘是个好人，我娘应该放心了。”
  谢十安笑笑，“是不是又一天没吃东西？我去给你煮点吃的。”
  想想立即说道：“我要吃面，一个蛋。”
  “给你下两个。”
  “好呀。”想想总算是展颜了，红红的鼻尖还有点酸，但已经不想再哭。。
  这确实是件要高兴的事，以后她就更能专心研读，不必再操心她爹爹的事了。哼，就让九娘操心去吧，她不用管着她那个不让人省心的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