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作者:
稚酒公子 更新:2022-04-08 15:26 字数:3885
晨曦普照,又是一个深秋的清晨。
想想还是头一次收拾出远门的东西,恨不得把全部东西都塞进包袱里。
“瓷器类的东西不用带了,容易碎。”
“春夏两季的衣服不必拿了,冬天的拿几身。”
“字画也不必了,书也不必拿太多,太重。”
“笔墨纸砚拿上。”
想想边听边收拾,最后收拾出了三个包袱,见天已明亮,估摸林洞主上船的时辰差不多了,急忙拉着谢十安带上包袱去江边送行。
到了书院门口,已经有宫人在等她,见了她便恭敬说道:“姑娘不必着急,林洞主还在大牢,一会会有人去接他。”
“洞主真的没事吧?”“姑娘请放心。”
想想这才安心上车,等谢十安上来,便抱住他的胳膊,说道:“那天洞主被送入死牢,我去求他改口,洞主说我不懂如何做个好御史。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现在脑子空了下来,我好像有点明白洞主的意思了。”
谢十安静静听着,想想继续说道:“洞主做的并没有错,所以我要劝谏的人,是皇上,而不是洞主。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却不懂。”
“如今不是已经懂了么?”谢十安揽着她,说道,“没有谁是从一开始就明白全部道理的,十七岁的你跟七岁的你,也很不相同了吧。”
想想拧眉细想,“长高了点。”
谢十安哑然失笑,何止是长高了点,还有许多不同,只是她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
他抱着想想,又道:“一会见了洞主不要哭鼻子。”
“我不哭,我又不是小孩子。”
马车已到江边,想想发现自己并不是第一个来,下了车就看见齐大人已经在那。她急忙过去问好,齐鸿鸣看看谢十安,这才看她,说道:“你爹让人告诉我,洞主会在这里上船。他还要办公,不能脱身,让我代为送行。”
“我也是来给洞主送行的,还有给他收拾了一些东西。”
齐鸿鸣点点头,又对谢十安说道:“谢先生也来了。”
“嗯。”谢十安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让人看不出他昨夜卷入了那样凶险的事。
齐鸿鸣见想想在这,没有跟他多说话,寒暄两句,就回马车上坐着了。
想想也拉着谢十安上去,昨晚累了一夜,一直站着也太累了。
三人等了许久,船也停靠岸边许久,就等着林洞主来,离开这是非之地。
又过了半个时辰,远处终于有马车声。想想立即跳下马车,朝那边眺望。马车急赶,在不平的路上颠簸着。等马车靠近,想想才看见马车后面还跟着四个侍卫,便确定这车上坐着林洞主。
想到很快要别离,不知何时能见,往事瞬间涌上心头,让想想鼻子一酸。她强忍眼里的泪,朝那边挥手。
马车停下,侍卫将帘子掀起,一个男子便弯腰从车上走下。
不过两天不见,林洞主仿佛苍老了十岁。
“洞主……”想想几步上前,比起在死牢里见他时,憔悴了不少,但眼底的神色,依旧坚韧不屈。
“你怎么来了?”林洞主抬眼看向她身后,“好友……谢先生,你们都来了。”
“是啊。”齐鸿鸣叹道,“好友你受苦了。”
“在牢里吃好喝好,还图个清静,哪里会苦。”林洞主笑道,“倒是你们在外面担惊受怕,比我苦多了。”他见想想双目都红了,杵在那不说话,对她说道,“洞主知道对不起你,硬是不改口。听闻你为了我,闯皇宫了,是吗?真是傻孩子。”
“想想不傻,只要洞主安然归来就好。”
齐鸿鸣说道:“你可知皇上怎么跟太后评说你的?皇上说,你是个老顽固,让太后不要跟你计较。太后说,若你这老顽固再出言不逊,就算皇上将你扔到天涯海角,她也要召你回来要你项上人头。”
“唉。”林洞主摸摸凉嗖嗖的脖子,苦笑,“我这脑袋看来很值钱,毕竟被太后惦记着。”
想想不知道他揣摩出了太后和皇上在朝堂上的争斗来,但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洞主的离去已成必然。
林洞主抬头远眺,朝一个方向远远看去,深深沉思,久久没有出声。想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得心头一震,那个方向……是九凤书院。
洞主果然还是放不下书院。
林洞主缓缓收回视线,掸掸衣服,似这样一掸,就能拂去过往,不再记挂,“我走了,好友,书院就交给你了。想想,望你来年高中榜首。谢先生,希望我再归来时,你还在书院。”谢十安朝他作揖,想想的鼻子又酸了,“洞主……”
再多不舍,也要暂时放下了。
林洞主一步三回头,每次回头都是冲他们笑笑,摆手让他们回去。直到上了船,也依旧笑对。
等船远去,再看不见他们,林洞主才从四个侍卫中转身,又朝九凤的方向看。一直看,一直看,看得日光刺痛了眼,泛起泪水来。
船越行越远,岸上的人还没有走。
齐鸿鸣叹了一口气,又拍拍想想的肩头,说道:“你也不必太难过,洞主会回来的。”
“等洞主回来,我也不在书院了吧……”等春暖花开,她就要离开书院,决意入仕了。
“心在便好。”齐鸿鸣安抚说道,“我去去岳林书院,找岳洞主请教书院的问题,还得去官府那边禀告一声,就不陪你了。”
谢十安说道:“齐先生去忙吧,我陪着想想。”
待齐鸿鸣走了,想想说道:“谢十安你也先回去吧,看看阿近他怎么样了,我怕他醒了没人照顾。我去一趟刑部和大理寺。”
“去刑部大理寺做什么?”
“问问两位大人有没有刺杀阿近的那个人的下落。”想想说道,“我跟他们还有点交情,他们大概会帮我查查。”
谢十安说道:“那我先回书院。”
“嗯,回来的时候我去买只鸡给你炖汤。”想想又想起来了,“我还得去找盾盾,他虽然不常在城里,但是认识不少军营里的人,我也拜托他打听打听。”
“好,你要小心,如果发现有人跟踪你,你就往衙门,往刑部,往唐家,书院里躲,知道吗?”
“我会小心的,我也不怕他们。”想想嘴上说着不怕,心里还是怕的,昨晚那血淋淋的一幕实在让人害怕,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
她想着,又想起昨晚甄远说的话来,谢十安不是个简单的人,他来大晋一定是有目的的。他救下甄远,一身是血,可却丝毫没有惧色,这说明他……他不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杀-戮场面吧。
明明斯文俊气,像个完完全全的读书人。
沉思间,额上忽然微凉,谢十安亲了她一口,将她抱住,说道:“我先陪你吃点东西,再送你去刑部。”
想想收回思绪,也将他抱住,贴耳听他的心跳。
扑通扑通跳着。
谢十安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什么冷血的鬼怪。
她相信他不是个坏人。
两人回到城里用了早饭后,谢十安就送想想去了刑部,这才回书院。
想想人还没进刑部,就听见大门口那有女子的哭泣声。她顿下步子,朝那边看去。
“求你们了,就帮我找找吧,他从越国往晋国走,从此了无音讯,他素来顾家,久不回来,肯定是遭遇不测了,我不能让他尸骨无存,只立个衣冠冢啊……”
妇人哭声凄惨悲切,跪在衙门门口不起身,过路的人指指点点,惹得衙役好不耐烦。
“你这妇人好不识相,我们大人说了,要找人回越国去找,这里是大晋,不是你们越国。你们的人死了,关我们衙门什么事,还要劳碌我们,你们越国给我们俸禄不成?”
他粗着嗓门大声赶人,妇人又哭得太悲伤,让人听着不忍。
“你冲一个妇人喊什么呀?”想想上前说道,“按照我朝律法,就算是异国人在大晋亡故,也是属于大晋衙门管的事。这都已经是四国默认的律法了,否则我们大晋有人客死他国,也不能落叶归根了?”
衙役认得她,怎么可能不认得,被训斥一番也不敢反驳,她既是云侍郎的千金,又是明年科举预定的三甲人选,随时是要做官的,他一个衙役哪里敢招惹他。他连忙作揖问安,笑道:“原来是云姑娘。云姑娘教训得是,是小的没有熟读律法,以至于闹了误会,说了胡话。”想想说道:“那你还快进去帮她查查?”
衙役为难说道:“不是我不想查,这妇人在衙门前都哭了三日了,大人也去查过了,但对不上呀。”
“怎么对不上?”
妇人哽咽说道:“我拜托他们替我查人,人是查到了,但那不是我丈夫。”
想想有些糊涂,“什么叫人查到了却不是你丈夫?”
“只是同名,但身高样貌,通通不对。我再拜托他们查,他们却不肯,说只有这一人才叫这个名字,而且那人还在大牢里,说是犯了很重的罪。我丈夫最是斯文,胆子也小,绝不可能是囚犯。”妇人抹泪说道,“我丈夫虽说是个商人,但隔几个月总会回家一趟,这次都出门半年了,连一封信也没,定是遭了难。”
说到最后,眼泪又夺眶而出,哭得不能自己。
想想最见不得别人哭,哭得她都难受,“你别哭了,我去替你打听打听吧。”
妇人一听就朝她下跪,磕头道谢,“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想想忙扶起她,“你不要跪我。”
她扶住这妇人,等她哭声停了,才问:“你丈夫叫什么?”
妇人抹泪答道:“颜开。”
想想一愣,“什么?”
妇人说道:“颜色的颜,开门的开。”
“你丈夫是颜开?”想想讶然,半年前那个盗了书院印章,从刑部大牢轻易逃走,又被刑部捉住的颜开?
妇人见她神色有异,忙问道:“姑娘认识他?”
想想没答,忽然回过神来,“你说你丈夫是商人?”
“对,颜家三代为商,他打小就跟着他爹闯南走北。”
想想这才觉得大概衙役没查错,这确实是重名,而不会是同一个人。她说道:“你现在住在哪里?我先进去查查,估计要好一会,我今天也还有别的事,等查到了我去找你。”。
妇人连声道谢,身在异乡,有人帮忙就已经很不容易,更何况她也懂看人,从衙役对这姑娘恭敬的态度来看,她的身份想必不简单,不会无端答应人。说了住在何处,就回去等消息了,临走前又谢了她千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