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的左肩一按，礼貌地躬身，欧泊回过神，起身行礼，两人拳面轻轻一触。欧泊道：“这边说吧，席德，稍等我一小会儿。”
  中年人朝席德道：“我不会占用你们太多时间。”
  欧泊让侍应上咖啡，与中年人坐到另外一张桌前，打量他片刻，总觉得这人很熟。他的面庞带着沧桑感与成熟的男性魅力，看那模样已经相当年长了，眼镜后的眉眼带着睿智与战意，这种眼神他只在雷克特目中见到过。有种文雅与粗犷之意的奇妙协调感。
  中年人一头棕红色的短发，两鬓的头发略挡着耳朵，侧脸的胡茬修得铁青性感。
  他的手指粗长，手很大，中指与食指上戴着两枚戒指。
  欧泊实在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人了，但又说不出的熟悉。
  “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克里劳斯·本·亚泽拉斯。”中年人道。
  欧泊：“……”
  欧泊恍然大悟：“原来你把胡子刮了，头发剪短了！我说呢！”
  亚泽拉斯道：“偶尔……也修整一下。”
  两人相对无语片刻，欧泊这才意识到，坐在自己面前的是整个战神星系的精神支柱——传说中的不败战神，佣兵王亚泽拉斯。
  28、第二十八章
  亚泽拉斯：“蕾菲娜十分感谢你和你的同伴给她的援助。”
  欧泊道：“雷蒙……呃，你也见过他了？”
  亚泽拉斯道：“我没有当面见到他，只在通讯器里大概谈了几句，所以一些内情，我只能向您请教了。”
  欧泊道：“客气客气，让我想想……”
  雷蒙连佣兵王的账都不买，还真是有性格。欧泊回忆了他们详细的任务内容，亚泽拉斯不时c入几个问题，欧泊一一回答了，说到凯恩主教时，亚泽拉斯问道：“陨星之王显然在他身上作了一些布置，你没有受到催眠么？”
  欧泊不自然地说：“没有。他叫陨星之王？”
  亚泽拉斯缓缓点头，欧泊总觉得他眼镜后的目光已经猜到了不少东西，他只觉得坐在亚泽拉斯面前就浑身不自在，尝试着岔开话题，问：“陨星之王……科洛林，他是不是把凯恩收为……走狗了？”
  亚泽拉斯道：“从阳光双子传递回来的消息来看，确实是这样，凯恩主教在他的任务失败时就已经脑死亡了，抢救无效。但我个人认为，或许他是在信仰方面受到陨星之王的侵入，那家伙一直很擅长意识影响与控制。”
  “假设凯恩在一次祈祷中误信了并不存在的神明，毕竟宇宙中的未解现象实在太多，当他的信仰动摇的一刹那，就会受到心理暗示。凯恩转而用另外的方法催眠了派克，可以这么说……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有计划的，目的是获得星图碎片，与绑架一名到多名考古学家，协助他们进行藏宝图的解读与挖掘。”
  欧泊缓缓点头，咖啡厅外有一人走来，躬身在亚泽拉斯耳边说了几句话，亚泽拉斯摆手示意无妨，说：“稍等，罗森。”
  那人便站到一边充当随从。
  亚泽拉斯说：“我的问题结束了。还来不及欢迎你呢，我相信你已经融入佣兵王国这个大家庭，感觉怎么样？”
  “不错。”欧泊道：“我很喜欢这个地方，能帮我把佣兵等级提一下吗？提到e就行了。”
  随从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亚泽拉斯哈哈大笑，笑声十分豪迈，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工会的守则……呃。”亚泽拉斯饶有趣味道：“我不能随便修改。”
  欧泊道：“其实我觉得这个星球确实不错，但有些地方也……有点那个什么。”
  亚泽拉斯道：“比如呢？”
  欧泊想了想，说：“比如秩序，比如……”
  欧泊开始指手划脚地朝亚泽拉斯抱怨烈星的建设，如果他的心理再成熟点儿就不会做这种事，但欧泊毕竟还太年轻，有少年人应有的，爱指点江山的兴趣。他想到什么就朝亚泽拉斯说什么，包括工会里吵架，佣兵们难找团，难协调等等问题。
  他说得太多，以至于在久远的未来之后，想起当年的这个清晨，自己大言不惭，在活了上千年的佣兵王者面前夸夸其谈的情景，就忍不住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最好每人能在出任务的时候租一台机甲，这可以保证大家的生命安全。”欧泊最后建议道。
  亚泽拉斯莞尔点头，说：“以后有钱了会考虑的。说句实话，关于工会的现状，我也曾经考虑过引进全电子信息化技术，让大家接完任务就走，回报委托与人事分配都通过信息终端。但最后觉得，这样下去很容易磨灭大家的热情，而且不利于激励佣兵团之间的交流与士气。”
  欧泊想了想道：“也是。如果没有这个环节，都在家里接委托出任务，就不会碰面了，吵吵嚷嚷的工会有种，有种……”
  “朝气，火热与阳刚的气氛，旺盛的生命力。”亚泽拉斯赞许点头道：“我们是一个大家庭，荣辱与共。”
  欧泊说：“那么继续保持现状也没什么，还可以减少失业率，保留点窗口和办事处。”
  亚泽拉斯道：“过段时间会发起全民表决，尝试改良一下公共设施，尽量再少收点提成，把费用尽可能地转移到雇主的手续费上……对了，我刚才听到你们的对话。那位是你的雇主？”
  欧泊摘下太阳眼镜，遗憾地朝亚泽拉斯倒苦水，又说到大清早起来接个任务有多么的不容易，亚泽拉斯听了过程便道：“我看看，是什么宝石？”
  欧泊过去把席德的石头拿过来，交给亚泽拉斯，心想他见多识广，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
  亚泽拉斯只用眼睛观察，没有借助任何仪器，当然，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亚泽拉斯说：“这令我想起我还是准f级佣兵的时候，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带着雇主游览整个烈星，充当她的导游，雇主是蕾菲娜的母亲，与还是个小姑娘的她。”
  欧泊嘴角抽搐，亚泽拉斯道：“二十万，很合适的价钱，罗森。”
  他身后的随从点头，取出一张临时卡片，欧泊直了眼，问：“你要买下来？”
  亚泽拉斯道：“说不定以后能发挥作用，连扳手都看不出用途的玩意，宇宙中或许也没多少。”
  欧泊道：“这……我想他一定会很感谢你的，席德！”
  亚泽拉斯马上道：“不不，我不想接受太多的感谢，这是很沉重的负担。”
  名为罗森的随从掏出一个便携式刷卡终端，亚泽拉斯转了账，把宝石收起来，说：“你们救了蕾菲娜，省掉我很多的功夫，我想这完全是值得的。否则我就得亲自去救我的新历史顾问了，寻人外加搜救，这可是非常头疼的事。”
  “蕾菲娜一直醉心于古文化研究，金钱大部分用在资助考古与落魄的弟子们身上，毕生少有积蓄。因为派克的事，她名下的资产已经被全部冻结了，只能借了一笔菲薄的资金，报答两位的救命之恩，但我个人认为，她是烈星的无价之宝，她的命对我们来说，绝对不止五万信用点……”
  欧泊笑道：“呃……钱都是身外物，客气客气，不用太介意这个问题。”
  亚泽拉斯点头道：“祝您长命百岁。”
  两人互行一礼，亚泽拉斯告别，欧泊把卡片给席德，说：“所以说事情总会有转机，这就解决了，恭喜你。我们的王把你的宝石买走了，快快，现在去委托任务，我回去还赶得上接自己的委托。”
  欧泊把席德送到落日之城的工会分部，看着他进行委托评级并估价，全部手续办完以后欧泊才道：“我在日光城注册，现在还是回那边去接任务，走了，再见。”
  席德感激地说：“要怎么联系上你？”
  欧泊想了想，说：“过段时间我会去买个短波通讯器，到时给你号码，再联系。”
  佣兵日记上任务酬劳付讫，欧泊想了想，退回两千信用点给席德，说：“其实我没帮你做什么，这些留着给你当生活费用，别一下全掏空，加油！”
  欧泊摸了摸席德的头，仿佛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又拍了拍他的肩，跑出工会回日光城。
  日光城分部里，欧泊继续前去排队，人少了些，却依旧吵得要把一楼掀翻。
  欧泊排在队伍最后东张西望，公告板上的单人任务已经少了近半，等得他心急如焚，前面传来雷蒙不耐烦的声音：“我一个人就能完成！用不着两个人！老大！守七天温室根本用不着两个人轮班……”
  “雇主说必须两个人！雇主说的！你跟我吵这个有什么用！”办事员吼道：“这里有这么多放单的，你就申请一个临时协作战友会死吗！！会死吗？！”
  雷蒙怒吼道：“四千信用点守七天温室！这种活儿谁会接！每人分两千点是打发要饭的吗！你自己看看，谁会接？你！你愿意花七天赚两千点吗？”
  雷蒙身后的佣兵怒道：“我还不如去要饭呢！共和国首都的乞丐一个月都能赚两万！你们快点！不行就把任务退了！别耽搁时间！下次全民选举的时候我一定得把这些吃饭不干活的任务评级员给炒了！”
  办事员陡然尖叫道：“谁怕你们啊！把我炒了这个窗口就只剩机器人了！到时你连单人任务都接不到，打坏机器人只能赔钱！你试试啊！大个子你快点去找搭档！别再在这里挡着！要下班了！”
  雷蒙一肚子气没地方出，深吸一口气，看那表情真想把佣兵日记摔地上。
  转头时看见欧泊在看着他笑。
  雷蒙耳朵上还戴着那枚闪亮的耳扣。
  欧泊递出佣兵日记，让他去申请协作。
  雷蒙看了欧泊一会儿，不接他的佣兵日记，招手说：“跟我来。”
  欧泊：“？”
  雷蒙带着欧泊上二楼人事大厅，雷蒙把佣兵日记连着身份卡朝窗口里一摔，说：“组一个永久佣兵团。”
  欧泊道：“组团？”
  雷蒙道：“组么？愿意的话，日记和身份卡交出来。”
  二楼仍在吵嚷，组团的窗口没人，另外一个填补名额的窗口前，一名团长揪着自己团员的耳朵大声训话。
  “你们想好！都是新兵吧！”团队办事处主任大声道：“组团和结婚一样的哦！别热血上脑，不好好想清楚！保证你们过几天就完蛋！离婚没这么容易的哦！团费分割都要吵死你们！你看隔壁炒鱿鱼的队伍可以排到明天……”
  欧泊：“……”
  雷蒙：“你别啰嗦！”
  到处都是在愤怒训话的团长，隔壁队伍里还在吼道：“我真是脑子被门夹了当初才会招你进团……”
  欧泊扔出日记本，说：“组团！”光屏飘出，让两人印指纹，验证瞳孔。
  雷蒙道：“想名字。”
  欧泊：“随便。”
  办事部主任：“随便佣兵团？”
  雷蒙与欧泊异口同声道：“不是！”
  办事主任：“凶什么！想用这个名字也不行，已经有人注册了！”
  欧泊道：“什么名字……我想想。要饭佣兵团吗？不太好，我是起名苦手……”
  雷蒙道：“你够了！让我来。”
  “叫……”雷蒙道：“烟与剑佣兵团？”
  欧泊：“简直是逊毙了。”
  雷蒙：“那你自己想个，嗯哼？”
  欧泊忙道：“这名字真是再好不过了。”
  烟与剑佣兵团成立，建立团队资金账户，注册成功，欧泊与雷蒙对着守则宣誓。
  欧泊面无表情道：“我将永不对我的战友举起武器……”
  雷蒙：“在团队之中一日，永不背叛，永不受金钱与权力诱惑……”
  欧泊：“将永不抛弃战友独自逃生……”
  雷蒙：“你是认真的吧。”
  欧泊茫然道：“什么？”
  雷蒙：“我觉得你很敷衍。”
  欧泊悲愤道：“我确实很敷衍，这些宣誓的内容还用得着说么？肯定要办到的啊！”
  雷蒙静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团队誓言建立，里面扔出日记本，说：“祝你们长命百岁，也祝你们的团队长命百岁——可以了。”
  雷蒙团长，欧泊副团长——只有两个人。
  咕咕鸟餐厅里，两人坐在桌旁，欧泊早上已经灌了一肚子咖啡，吃了不少东西，雷蒙却还没吃早饭，两人边吃边摊开佣兵日记，计划接下来的事。
  时间还很充裕，烈星上不出任务的时候还是很悠闲的，毕竟大家都拿命在拼搏，退下战场后都想过点儿安安稳稳的闲日子。于是酒馆，咖啡厅，餐厅到处都是，娱乐吧也有不少，除了吃穿玩，休假时就没有别的活动了。
  雷蒙叼着鸢尾花酒的吸管，指了指欧泊列出来的物资单子。
  欧泊说：“认识的人越来越多了，得买一个地面短波通讯器，方便找人。”
  雷蒙说：“买一个就可以，咱们俩能互相联络。”说着手指叩了叩自己的耳扣。
  欧泊点了点头，雷蒙又道：“佣兵团驻地暂时押后，买不起房子，我只有十万信用点，你呢？”
  欧泊笑道：“我从赤炎星带回来的矿石换了……十八万再加最近的委托，还有安塔夫人的酬金，有二十来万信用点。”
  雷蒙点了点头，说：“你比我有钱，这段时间里先住你的飞船上吧，咱们回去收拾打扫一下，布置得舒服点儿。需要买什么，都从团队账户里支取，以后等级高了再凑钱买个驻地休息用。”
  欧泊心里涌起一阵温暖，说：“太好了！买个房子要多少钱？”
  雷蒙随口道：“很长远的事，以后再说吧。”
  “我去买东西。”欧泊起身道。
  雷蒙点了点头，现在开始他们是一个长期队伍了，许多物资都必须配备，要有枪，战神星系的枪支管制很宽松，各种各样的枪都可以买，但绝不允许在自己的地盘上斗殴使用，一旦查到马上开除出工会，视情节轻重或监禁或流放，最高可判处死刑。
  欧泊用他和雷蒙的身份卡去买了两把光弹枪，太贵了，一把枪就需要接近一万信用点，充能也不便宜，还是先省着点用。
  冷兵器融合新技术后并不比新研发的枪支差多少。
  欧泊还买了个通讯器，去佣兵工会报备，登记通讯器号码后就显示在电子黄页中，以便其余人联络。
  他从工会里出来，查到十二星团佣兵团的联络号码，加入联系人列表，忽然有点儿好奇，打开雷蒙身份卡的投s装置，看了一眼。
  全息映像在空中缓缓旋转，内容如下：
  雷蒙。
  星籍：天琴座漩涡星系，犬牙五星，行星编号c901au730。
  性别：雄性。
  入籍时间：光纪元20082年。
  出生年月日：宇宙历光纪元20082年12月27日。
  基因辨识编码：（隐藏暗码）
  瞳孔波纹：（图案）
  指纹：（隐藏暗码）
  雷蒙才22岁？欧泊完全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年轻，投影上的雷蒙容貌和现在一模一样。工会对街餐厅里，雷蒙起身了，欧泊马上把投s装置关上，过对街去还给他身份卡。
  “买好了？”雷蒙接过卡片放好，欧泊道：“团队账户放你那里。”
  两人计划片刻，分看了欧泊买回来的东西，雷蒙接过小型地面通讯器，是个很小的腕扣，欧泊道：“你是队长，这个也戴在你身上吧。”
  两个大男生背着包，沐浴在日光城街头的阳光下，欧泊埋头给雷蒙系上腕带，他的手腕强壮有安全感，两人就像佣兵之国的一道风景。
  “欧泊？”侧旁男人的声音响起。
  欧泊与雷蒙同时抬头，雷蒙问：“您是哪位？”
  那男人一头棕灰色的长发，眼眸灰里带着一抹暗银，全身蓝色风衣，衬衣领子从风衣领口翻出来，瘦削，英俊而苍白。
  “你……啊！你是……你叫罗森！”欧泊认出了他，正是亚泽拉斯的随从。
  罗森缓缓点头，掏出一枚红色的宝石，说：“这是王送你们的礼物，祝贺烟与剑佣兵团成立。”
  “这是什么？”雷蒙接过那枚红色晶体。
  欧泊马上就明白了，这是亚泽拉斯花费二十万，从席德手里买回来的传家宝。
  “不不。”欧泊忙推辞道：“太贵了，好意心领。”
  “收着吧。”罗森彬彬有礼道：“每个佣兵团成立之际，王都会赠予它一件纪念品。希望你们永远记得它代表的意义，时刻保留成为一名佣兵的原则与情怀，祝你们长命百岁，告辞。”
  欧泊：“……”
  雷蒙与罗森握手，罗森走后，欧泊道：“有这回事？”
  欧泊把经过说了，雷蒙漫不经心地举起宝石，对着日光端详，随手抛了抛，交给欧泊，说：“你保管。”
  29、第二十九章
  烟与剑佣兵团成立的第一个任务只有四千信用点，还要悲惨地在木苏星球上呆足七天，新的星空门建立了完善的节点，这处有上千个养殖星球，属于星际间的开荒区。
  原本要等到三个宇宙年后，木苏星系才能决定它的真正归属，届时共和国将作出行政规划，然而买下这些星球的产权主已经等不及了，开始派出大批机器人进行开垦。
  这里非常冷，昼夜温差接近四十度宇宙温标，大部分地方满目荒凉，土地却是十分肥沃的，磷，铁与氨，微量元素含量丰富，一名农场主拖家带口前来，准备大面积种植木苏花。
  雷蒙与雇主讨价还价，期望能追加点儿任务报酬，奈何雇主小气得很，根本不吃这套。
  “我买下二十年的使用权。”雇主扯着脖子嚷嚷：“也只花了一千八百万而已！你一下就要我四千？！”
  雷蒙无奈了，只得郁闷地回来，两人蹲在农场边上，当稻草人守护温室。
  温室占地面积上百平方公里，从这一头到那一头还要开车。
  重力系数只有零点七，欧泊忍不住跃跃欲试，在花田间跳来跳去，感受飞向空中的快感。
  “哟呵——”欧泊长腿一分，跨栏般在温室的田垦间一跃五米，顺手一摸温室的顶棚。
  “别玩了！”雷蒙怒道。
  欧泊蹦来蹦去，像个无拘无束的弹簧，一会儿就跑得没影了。
  夜里，欧泊拖着鼻涕回来，雷蒙朝雇主借了个便携式原子炉，两人铺了个简易的窝，在温室边守夜，就算有大棚拦着，夜晚铺天盖地的风仍不知从什么地方吹来，气温骤降到零下十余度。
  “吃吧。”雷蒙分了点儿r食，上面洒满阳光胡椒，又给欧泊斟了一小杯人马座的火山烈酒。
  欧泊道：“晚上怎么值班？”
  雷蒙盘膝坐在地上，自顾自道：“你睡觉，我值夜就行。”
  欧泊吃着烤r，抬头眺望远处温室外的房子，里面灯火通明，散发着明亮的黄光，雇主一家人正在吃饭——那是个舒适温暖的小窝。
  欧泊看了雷蒙一眼，雷蒙道：“怎么？”
  欧泊摆了摆手，升起一股邪恶的好奇心，侧过头，发散出信念之力，先是一触即退，继而偷偷地窥探雷蒙的思维。雷蒙在想什么呢？偶尔用一次读心也是无伤大雅的吧。
  欧泊的读心用得非常非常少，不如催眠术来得多，这尚且是他正儿八经予以使用的第一次，他读取了雷蒙的思维，感受到一股奇异的波动。那是几个零碎的片段，在黑暗里发着光，逐渐推进……清晰了些，更清晰了些。
  两个月亮？雷蒙思考中的景象是一个黑蓝色的天空，上面有两个月亮，地面是灰色的，大地上埋着不少尸体，就像一个废墟。
  欧泊不禁抬头，隔着温室顶棚，看见天上有三个月亮。
  雷蒙跟着抬头仰望，说：“月光很漂亮。”
  欧泊嗯了声，分析雷蒙在想的场景，那应该是他过去呆过的地方。他不敢开口问，过了一会儿，雷蒙心里想的又换了个画面——是个暖和的地方，里面有个生着火壁炉，就像雇主的家那样，雷蒙在沙发上躺着，欧泊坐在地毯上百~万\小!说。
  哎？他的思维中居然出现我了，欧泊有点儿好笑。
  吃过饭，雷蒙收拾了东西，说：“先睡会儿吧。”
  温室外面夜风凛冽，犹如野兽在黑暗里不安地嘶吼，欧泊与雷蒙对着发光的原子炉，倚在一起瞌睡，雷蒙眯着眼，欧泊对着炉子里的火光端详手中的宝石。
  “别看了。”雷蒙道：“就算值二十万，你还能把它卖了？”
  “也是。”欧泊道：“每个团都有一个纪念品，不知道亚泽拉斯给了扳手他们的团什么。”
  雷蒙道：“我听说过，有的团是一个杯子，十二星团成立时得到的是一把剑。”
  欧泊道：“或者以后当咱们的团壮大了，多招收点战友，这块宝石也能成为传家宝。”
  雷蒙说：“算了吧，现在这样就够了。”
  欧泊收起宝石，耸了耸肩，发现一件事，他还从来没见过雷蒙睡觉……或者说，没见过他有熟睡的时候。
  思绪漫无边际地发散开去，欧泊又想到罗森将宝石交给他的时候，说的话，以及亚泽拉斯成为一名准f级佣兵时，接到的第一个委托。
  佣兵的精神与情怀是什么？
  钱仿佛已成为次要因素，欧泊依稀感觉到了什么，佣兵们的理念其实也和星辰骑士差不多，他们在广袤的宇宙中忙碌来去，表面上是为了赚取雇主的酬劳，但实际上当完成委托的那一刻，除了金钱之外，还有更多的东西作为拼搏的回报……
  欧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感觉到雷蒙把外套垫在他的脑袋下，让他躺好，起身去巡花田。
  雷蒙叼着烟，穿着件白背心与佣兵长裤，靴子踏过湿润的花泥，一星红点在黑暗里若隐若现。木苏花散发着磷的光点，雷蒙想着想着笑了起来，纵身跑了几步，无声无息地跃起，一跃数米，飞向温室顶部，随手摸了摸顶棚。
  欧泊打着呼噜，静夜中忽然一窒，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四面八方朝着花田中央接近。
  他睁开双眼，在地下！
  “雷蒙？”欧泊抬手按着耳廓上的银扣，开口道。
  雷蒙落地，停下脚步，按着耳朵，说：“怎么？”
  两人同时静了片刻，悉悉索索的声音逐渐清晰，欧泊道：“有敌人！”
  雷蒙一个转身开始飞奔，欧泊抓起两人倚在墙边的武器，起身发足奔跑朝雷蒙冲去！一声嘶吼在月下响起，一只蚯蚓般的巨型外星生物从地底倏然冒出，旋转着朝雷蒙吞噬下来！
  雷蒙纵身一跃，与欧泊在半空中错身而过，欧泊扔出长柄斧，雷蒙握住，两人借力一旋转，同时落地。
  欧泊：“你支援，我挡前面！”
  雷蒙：“我是重型武器，我前面！”
  欧泊：“我是盾型战斗力，我前面！”
  雷蒙：“别啰嗦！过来了！”
  两人还在抢前锋位置，那只巨型蚯蚓发出刺耳的咆哮，一头扎向前面。
  “闪开——！”
  雷蒙把欧泊推开，两人斜斜分别掠出，蚯蚓正撞在他们先前的落脚处，钻进了泥里。
  欧泊道：“老师教的！大剑可攻可守！你负责支援！”
  雷蒙抓狂道：“有什么待会儿再说！又过来了——！”
  砰砰两声巨响，欧泊一个飞扑，在泥地里打滚，起身，瞅准隆起的地面一剑砍下，紧接着响起尖锐牙酸的摩擦声，足有十余米长的钻地虫痛苦地痉挛，在地面拍打，洒出荧光色的粘y，欧泊不提防挨了一撞，被扫飞出去。四周漆黑不见五指，温室入口又有男人在愤怒地叫喊，雇主出来了。
  几枚光弹飞来飞去，雷蒙大吼道：“别开枪！”
  一阵爆炸，巨响，温室棚碎裂的声音，欧泊挣扎着起身，眼冒金星。
  雷蒙把欧泊扛起来：“没事吧。”
  温室内灯光打开，外面的风呼呼朝里灌，欧泊见到雷蒙的胳膊被光弹擦了一下，瞬间就炸了，吼道：“你出来凑什么热闹！”
  他冲过去揪着雇主的衣领，把他推倒在地，雷蒙四处看了看，捡回斧头，女人尖叫声，温室外面一片混乱。
  雷蒙道：“别打雇主！冷静点！”
  欧泊依旧火气爆棚，一指持枪的雇主，冷冷道：“你给我记着。”
  “对不起对不起。”雇主的女儿道：“我爸爸不是有意的……我看看，伤着了吗，我们有s线医疗器。”
  雇主妻子带着一个急救箱出来，雷蒙摆手示意无妨，简单地包扎了下，接过外套穿上。与欧泊站在花田中央，端详被斧头砍下的蚯蚓尾巴。
  近两米长的虫尾在地面蠕动，欧泊道：“没有眼睛，消化y带腐蚀性，这种生物应该都是靠地面震动传感来确定敌人方位。”
  雷蒙点了点头，说：“想个办法，把这玩意抓住。”
  深夜，两人冻得直哆嗦，在乱七八糟的花田里缩在一起。
  第二天早上，天亮了，工人们出来补温室的破d，雇主双眼布满红丝，脸色很不好看，出来说：“你们的任务完了。”
  “什么？”欧泊与雷蒙异口同声道。
  雇主道：“马上回去，委托结束。”
  欧泊蹙眉道：“你什么意思？”
  雷蒙示意欧泊稍安，说：“昨天晚上的事我们也是迫不得已……今天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
  雇主怒吼道：“雇你们过来不是白吃饭不干活的！把我的花田弄得一团糟，那玩意还没抓住，温室破成这样！我要找你们的上级投诉！”
  欧泊深吸一口气，想了想，凝视他的双眼，说：“你确定？”
  雇主：“……”
  “慢着。”雷蒙道：“让我来交涉。”
  他取出佣兵日记，朝雇主道：“先生，你最好先看看这个，关于此次委托的任务评级，是个‘d’，d代表什么？代表你不需要雇佣太高级的佣兵团，只要花费很少的四千信用点，请两个人轮班守夜，时间到了就可以离开，所以在委托原则上，你朝工会隐瞒了一些事实。”
  欧泊道：“不用跟他啰嗦，让我来。”
  “你们想做什么！”雇主勃然大怒道：“想谋财害命吗！”
  “不不。”雷蒙把欧泊拉到一边，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去帮他们补温室。”
  欧泊难以置信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雷蒙道：“因为我是团长。”
  欧泊：“你最好想点儿别的理由，佣兵守则第二条，不向强权屈服，别拿团长的身份来压我。”
  雷蒙蹙眉道：“听话。”
  欧泊嚣张地看了远处雇主一眼，随手把大剑收回背后，前去修理温室棚。
  雷蒙回去找雇主交涉，欧泊一脸烦躁地爬上去，帮工人们打下手。
  雷蒙朝那雇主道：“你现在炒了我们，那只大家伙过几天还会再来，或许更多，你没有办法。而我们回去以后会向工会回报任务详情，你看，佣兵日记都写着的，就在这一页。他们会派人来调查，最后扣掉你50％的委托金，作为违约罚款，从此你就上了佣兵之都的黑名单，谁也不会再接你的任务了，何必呢？”
  雇主道：“你们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我……”
  “有这个能力。”雷蒙道：“昨天晚上纯属信息收集不全的意外，你也负有一定责任。因为你没告诉我们这里有什么状况。现在清楚了，我们就会帮你解决。”
  “你看。”雷蒙又道：“我的人已经把你的温室补好了。你自己考虑吧，是现在炒掉我们，上佣兵之国的黑名单，还是继续合作。”
  雇主看了远处欧泊一眼，悻悻回家去。
  欧泊从梯子上翻出温室，太阳出来了，大地上很暖和，温室里的气温上升了不少。他看着远方的荒地，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雷蒙过来，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彼此心下了然。
  “在想什么？”雷蒙道。
  欧泊答：“可以利用外面的地形布一个陷阱。”
  雷蒙道：“我想沿着昨天它钻出来的地区，挖个d下去看看。”
  欧泊：“噢饶了我吧，我实在不想再钻地d了。”
  雷蒙笑了起来，说：“那么你说了算。”
  欧泊扛着大剑，四处看了看，说：“我需要一个套索，像科多星上，小绿人们驾驭巨牛兽用的那种……叫什么来着？”
  雷蒙迷惑道：“什么？”
  欧泊在地上画了个绳索的形状，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就开始忙活，用搭棚剩下的长索结一个套索。时间慢慢过去，这次巨型钻地虫没有再出现了。
  雷蒙问：“你从哪里学会的这些？”
  欧泊说：“老师教的，从前他教过我，对付没有智慧的大型危险生物时，可以尝试从控制，游斗，困缚等方面先削弱它的战斗力，最后再一击结束战斗。”
  雷蒙点了点头，欧泊说：“你从什么地方学会和人交涉的？”
  雷蒙头也不抬地把绳索打结，他的手指拧开钢筋，力度极大，就连欧泊也比不上他。
  “如果说是与生俱来的，你相信么？”雷蒙道。
  “但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欧泊有点儿迷惑地说：“你完全不是现在这样。”
  雷蒙说：“那是因为我对环境太陌生了，得多提防点，我不知道周围的人类带着善意还是恶意，有的星球上是很危险的。”
  他抬眼看着欧泊，笑了笑，欧泊注视着他英俊的眉眼，发现比起他们第一次碰面时，雷蒙眼神中的戒备神色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神色。
  仿佛在雷克特眼中看到过。
  雷蒙道：“以前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
  欧泊道：“现在呢？”
  雷蒙道：“还行，凑合。”
  两人都笑了起来，身后少女的声音道：“两位先生。”
  雷蒙转头，他的笑容俊朗而充满阳光，少女怔了怔，交给他们一个装满吃的篮子，笑道：“对于我爸爸的事情，非常抱歉。”
  欧泊摆手道：“没关系。”
  雷蒙道：“我们都没有放在心上。”
  欧泊的套索做好了，他起身去试，冲前数步跑出平原，哟呵一声，在阳光下跃向高空，转身时潇洒地甩开钢索，抖出一道闪光的绳迹。头上脚下地掉下来，继而又在地上侧空翻，来来去去杂耍般弹来弹去。
  雷蒙哈哈大笑，在温室旁坐下。
  雇主的女儿抱着膝，整理好裙子坐在他身旁，和他笑着聊了几句，直到她的父亲怒气冲冲出来找人，才回家去。
  “你想娶她？”欧泊卷起钢索，回来问道。
  “或许吧。”雷蒙把一枚木苏浆果朝嘴里送，挑衅地看着他，果汁四溅：“你老关心这个做什么？”
  欧泊随手拣了几颗浆果，突然朝雷蒙嘴里拼命塞，两人就像大小孩般嘻嘻哈哈地推搡着玩。
  他们在温室的大棚里牵起了错综复杂的线，就像一个笼罩在花田上的蜘蛛网。
  第六天过去，一切平淡无奇，花田修好，钻地蚯蚓也没有再出现。欧泊与雷蒙坐在温室墙角，欧泊抱着大剑，雷蒙屈着一腿，肩上倒架着长柄斧，在朔月的微光下打盹。
  “说不定不会再来了。”雷蒙说。
  欧泊说：“等，要有耐心。”
  雷蒙：“想不到你这种冲动的人也会有耐心。”
  欧泊：“对战斗我一直很有耐心，只有对人耐心欠奉。”
  雷蒙点了点头，欧泊道：“老兄，你以前究竟是做什么的？”
  雷蒙沉默不语，欧泊随口道：“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是好奇而已。”
  说话间欧泊做了件很贱的事情，一边嘴上说着没关系，一边释放出精神力，偷偷读取雷蒙的思想。
  同时欧泊的心里，还在给教会他这本事，却从来没在该用的地方用过的可怜师父雷克特道歉。
  他又读到了同样的场景——两个月亮，荒芜的废弃星球工厂，大地上铺满尸体。
  尸体的面孔都是雷蒙的脸，一个雷蒙站着，上百个他的尸体布满他的脚边，看上去像个填埋尸体的大坑。
  噩梦？欧泊眯起眼，竭力在雷蒙的思维活动去探知他的精神世界。这代表着什么？他想起雷克特曾经说过的，灵魂中的自己已经死亡，在毁灭了无数个自己后，迎来新的生命……
  “你以后会知道的。”雷蒙说。
  欧泊读到的景象又发生了变化，回到佣兵之国的工会里，那是雷蒙的视角——欧泊站在喧哗的大厅里，扳过他的肩膀，朝他说了句什么。
  欧泊开始回忆那时他说了些什么，是“我有飞船”？
  “欧泊。”雷蒙道：“听到了么？”
  地面传来一阵隐约的震动，非常微弱，他们却同时感觉到了，欧泊马上抓起套索，示意雷蒙动手，两人打了个手势，雷蒙接过套索，飞身一跃，跳上温室顶端的绳网，在绳索与绳索间弹跳。
  欧泊按了灯光开关，整个温室亮了起来。
  地底震动不断接近，欧泊快步跑向花田中央，每一下踩踏都厚实而沉重，他背着大剑飞速奔跑，直到巨型蚯蚓钻出了泥地！
  嘶吼在安静的夜中响起，钻地虫冲出地面，撞上绳网，欧泊大喊道：“小心！”
  绳网激荡，雷蒙险些摔了下来，欧泊避开当头扑下的管型大口，于千钧一发间打滚避开，雷蒙在头顶绳网上追来，一个错步，头朝下倒挂，两脚牢牢勾着绳索一拧，将套索在空中甩了个圈。
  弧光飞去，套中巨型蚯蚓头部，长满尖牙的口器登时被牢牢束住。蚯蚓满地打滚，横着碾塌了五六个花架，雷蒙道：“到你了！”
  欧泊被摔得七荤八素，面前合金绳一掠而过，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顷刻间被带得飞上半空，巨型蚯蚓四处乱窜乱碾，最后砰然撞破温室棚，带起漫天横飞的透明碎屑，冲出了温室外！
  欧泊吼道：“你快点！这玩意比想象中的难抓！”
  欧泊左手护在面前，躬身挡开扑面而来的碎屑与花泥，箭似的被带出温室外，人在半空时反手将合金索一揪，吼道：“想朝哪里跑！”继而一脚踹上巨蚯蚓头部。
  嘶吼声歇斯底里，巨蚯蚓抽搐翻滚，在平原上左冲右突，全身弓起，翻滚，想把欧泊甩下来，犹如发疯的野兽，几次把头冲向地面，奈何口器却被套索牢牢困住，既无法吞土挖d，又不能喷出消化y伤敌。
  说时迟那时快，雷蒙追出了温室，他的机械长柄斧在月光下焕发着金色的流辉，划出一道弧线，朝地面狠狠砍下。
  欧泊一提缰绳，巨蚯蚓拐弯，尾巴被雷蒙一砍，断成两截。
  “好样的——！”欧泊吼道。
  巨蚯蚓霎时发了疯，断裂处喷出漫天消化y，雷蒙与欧泊同时喊道：“你小心！”
  它拖着荧光绿的酸y洒了一路，欧泊每次一提缰绳，都洒出一道绿色的酸迹，雷蒙避开那道酸y，单手抡起长柄斧。
  近两米长的机械兵器闪烁着电芒，长柄在他的指间优雅地绕了个圈，再次砍落。
  一击即退，雷蒙双手拖斧避开，钻地虫痛苦地在酸y中痉挛，一路横冲直撞，盲目地冲出荒地，两斧头下去已经砍掉了接近五米长度。
  “剁……小块……点！”欧泊被颠簸间不忘大喊道，死死揪着缰绳，又踹了它一脚。
  钻地虫越冲越远，一头撞上农场边上的无线塔，欧泊当的一声头上被撞了个大包，云里雾里被带得飞来飞去，雷蒙竭力飞奔，人在半空高举机械斧，大吼声中又是猛的一斧！
  那一下把钻地虫剁掉了又一半长度，剩下两三米的头已经彻底疲了，欧泊抽出背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