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让她走了？”王怜花几乎要去咬沈浪了。
  沈浪道：“难不成我能硬留下她？何况她是幽灵宫主，论逃遁的本事，我是比不过追不上的。”
  王怜花道：“那我辛辛苦苦找到她，你就这么把她放走了。”
  沈浪不理他，看看边上的解语花，道：“解兄觉得如何？”
  解语花道：“沈兄觉得如何就是如何了。如果飞飞不想认你，这事情还好办，我解语花献身一次，让飞飞倾心于我这个忠诚之人就好了；如果飞飞是真的失忆了。事就不好办了。飞飞忘记了我，该怎么办呢？”
  沈浪苦笑道：“解兄真是坦然。”
  王怜花道：“她口中的那个师父，该不会是天命婆婆吧。”
  沈浪道：“你怎么知道天命婆婆没死？”
  王怜花讪笑：“自是有我的办法。”
  沈浪道：“该不会掘了人家的坟墓吧。”
  王怜花笑而不语。
  解语花哼笑一声。
  沈浪看看身旁的阿飞，柔声道：“阿飞觉得，你娘昨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阿飞道：“我希望她失忆了。”
  所有人都愣了。
  朱七七终于憋不住了：“你们讨论来讨论去，怎么就这么一个结论啊。阿飞，白飞飞如果失忆了，可是会把你都忘记了。”
  阿飞道：“但是她快乐。”
  朱七七道：“可是她没有了以前的记忆，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怎么会快乐。”
  阿飞道：“七七姑娘，你自幼生活幸福，是无法想象我娘经历过的不幸的，如果她能够忘记了所有的不快，我宁肯她不再认我这个儿子，只要她幸福就好。”
  朱七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可是，可是，白飞飞失忆了，沈浪要怎么办？你要怎么办？解语花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熊猫儿刚刚从门外进来，看到朱七七哭成那个样子，不禁皱眉。
  王怜花道：“那些幽灵宫的女子都走了吗？”
  熊猫儿道：“昨夜就走了。”
  熊猫儿好言劝起来朱七七。
  阿飞走掉了。
  解语花看看沈浪，沈浪正看着阿飞的背影，若有所思。
  是夜。
  月黑风高。
  劫人夜。
  朱七七做梦也没有想到，白飞飞会来找自己。
  可是当自己叫她的时候，为什么，又是那样迷茫的容颜。她似乎头痛欲裂，捂着额头问自己：“你们当真都是认识我的吗？”朱七七自是不知道，昨夜，沈浪给白飞飞是什么感觉。
  白飞飞认真的眉眼，犹如最纯美的百合花。可是对面自称幽灵宫主的人却不为所动，仿佛如此天真纯情的眼神，只是她眼中再平常不过的东西。
  这个自称幽灵宫主的人，即是天命婆婆。
  白飞飞的娘。
  在白飞飞醒来后，她说：“徒儿，为我做些事吧。”
  她知道白飞飞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因为那是她做的。
  第一晚，她要白飞飞去偷沈浪的信。即使沈浪身上并没有什么信物。沈浪一心在寻找白飞飞，怎么可能带任何信物。
  第二晚，她要白飞飞去劫走朱七七。
  白飞飞仍然记得她师父严厉的带些幸灾乐祸的语气。“如果你弄不来朱七七，也不用回来了。”
  她的师父——冒充幽灵宫主的天命婆婆，自然是知道，白飞飞一人，是无法从沈浪身边劫走人的。
  可是她还是要白飞飞这么去做了。
  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白飞飞细细的眉眼盯着朱七七，她不和这个明艳动人的姑娘废话。只能拼一把，昨夜她见识到那人的功夫，如果想不惊动沈浪，只有用计谋了。
  “七七姑娘，和我出去吧，我有话要跟你说。”朱七七疑惑着和她走了出去。
  他们脚步轻轻，到了一处高高崖边。
  这里已经离沈浪所在的客栈很远了。
  白飞飞转过身，她身段柔美，腰间的带子扎的紧紧的，恍然间，仿若月下仙子，已久不食人间烟火。
  看的朱七七一阵恍神。
  待她反应过来，她突然跳起来，抓住白飞飞：“你就是白飞飞，不可能别人冒充的了，你……你真的失忆了？”
  白飞飞笑了：“七七姑娘的赞美倒是很真诚，可是如果我要杀你，你还会我是白飞飞吗？”
  朱七七愣愣的，失去了所有的言语。
  白飞飞以为她怕了，不忍道：“我是不会杀你的。”
  朱七七喃喃道：“那你是要干什么？”
  白飞飞安静地看着月亮，月光的清辉洒在她脸上，朱七七安静地看着，突然感觉到心中无比平静。
  那双眼中，无欲无求。
  朱七七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就是来气我的吗？你这个坏人。”
  白飞飞道：“闲聊到此为止吧，。我师父要我带你走，只能委屈七七姑娘了。”
  她伸手，要点朱七七的穴道。
  朱七七刚要躲，那只手却没有去点。而是抓住了她，她的脖子上架了一把刀。
  朱七七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远处传来声音，“她是要拿你要挟我。”
  白飞飞看着渐渐走近的人，道：“果然，是瞒不过沈浪的。”
  沈浪道：“昨夜我要你师父来，她为什么没来。”
  白飞飞怒道：“我师父她老人家是你能请的动的吗？”
  沈浪皱了皱眉
  沈浪一步步向前走。
  白飞飞带着朱七七一步步往后退。
  沈浪道：“我有个疑问，飞飞。为什么你师父明明知道你劫不走朱七七，还要你来。”
  白飞飞似是一愣，叹道：“她老人家自然料到这一步的。”
  沈浪皱眉。
  白飞飞道：“如果你能自断右臂，我就不会动朱七七。”
  她说这话时，带着夕日幽灵宫主的杀气与惨厉。
  朱七七愣了。随即努力地向白飞飞的脸看去。白飞飞制住她，她看不到，就出口问：“你失忆了，也如此狠毒吗？竟然要沈浪的一条手臂！”
  白飞飞道：“要的是我师父。你若自断右臂，我是不会伤到这姑娘的。”
  白飞飞说这话时，一直盯着沈浪的脸。绝对防备的姿态。
  朱七七道：“你……你这个妖女，怎么如此的不分黑白，不知轻重，都说了你已经为沈浪生过孩子，你为何还如此相信别人的话。你失忆了也可恨！失忆了就胡乱相信别人吗？”
  白飞飞不理她。
  此刻她们的身后已是悬崖，悬崖下面，万丈深渊。
  朱七七突然不语了。
  白飞飞的弯刀已经到了她的脸上。
  朱七七不敢动了。
  白飞飞道：“你若迟了一步，我便毁了这漂亮姑娘的脸。”
  她已开始数：“一。”
  沈浪突然抽出身上的刀，向自己右臂去。
  有鲜血顺着沈浪漂亮的身体留下。
  白飞飞愣了，她一点也没有想到，沈浪动手的竟然这么快，这么决绝。她以为沈浪会用些计谋，一定不会伤害自己。
  乱了。
  完全乱了。
  沈浪笑道：“你若要这条右臂，我可以齐齐砍断给你。”
  他刚刚那一刀扎在了肩膀上，如今血液已经染红了衣衫，他却笑得自然。
  谈笑风生间。
  白飞飞叹息了一声。
  朱七七已经抑制不住了激动：“沈浪，你这个傻子，千万别再使力了。就让她划花我的脸，你不要再伤到自己。”
  沈浪此时，一直盯着白飞飞的脸。似是没有听到朱七七的话。
  白飞飞的脸上变化很微妙。
  她叹息过后，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眸。她柔声在朱七七边上耳语，就如刚刚和朱七七会谈一样的温柔：“姑娘，女人的脸是最重要的，你又何必作践自己。”
  朱七七刚要开口。她的束缚已经松开。
  朱七七看到沈浪脸色变了。
  转身，白飞飞已经向崖边跳去。
  朱七七的惨叫凄厉无比。
  幸好沈浪及时抓住了白飞飞。他只有左臂能够动，抓着白飞飞已然很费劲。可是他却恍然不绝道：“飞飞，你该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下不了手把。”
  白飞飞吊在悬崖上，表情也没有很激动。闭目道：“沈大侠，你还是放手吧。你撑不了多长时间的。没有完成师父的使命，飞飞只有以死谢罪。师父是我的恩人，即使苟活下去，我也没意思的。”
  沈浪的眉头大概从来没有向今天这样皱过这么多次。
  沈浪惊愕地看着，白飞飞另一只手上的弯刀，果断地砍向了自己的手臂。
  沈浪本是抓着白飞飞的胳膊肘的。她这么凌厉的刀法，不是果断寻死吗？
  但是人类的本能让手松开了。
  朱七七愣愣地看着崖边陡峭巨石上的血迹。
  那是沈浪的。
  朱七七最爱的沈浪的，他肩膀上刮蹭砺石留下的血。
  殷红，鲜活地跳跃在眼前。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该想些什么。她本来应该想很多事情的，或者如她一贯了乱了头绪的时候，一件一件地来想，可是现在，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甚至，自己到底是不是爱着这样的沈浪，都想不起来了。
  风砂刮蹭着她鲜红的一角，大红的裙摆被沙子拂来拂去。
  她站了好久，直到肩膀上背披上了一件厚重的衣衫。
  布料华丽。
  她回过头，是解语花。
  这个时候看到解语花，不，十三王爷，这个人武功高强，心思缜密，但是告诉他，似乎也没有什么用了。
  因为，那两个人都已经掉下去了。
  “掉下去了。”朱七七表情木然地低语。
  “我知道。”解语花温柔地说。
  她似乎没听清解语花说的是什么。然后，她听清了，反应过来。跳了起来。“你从头看到尾是不是？你得不到白飞飞就让这两个人都去死是不是？”
  朱七七抓着解语花的衣襟，抓的那么狠。他的胸膛前有被她尖尖指甲刮破流出的血迹，正在一点点往外渗。
  解语花苦笑道：“朱七七，在你眼里，我会这么做吗？”
  朱七七看着解语花良久，终于平静下来。
  不管这个人是敌是友，是好人是坏人，朱七七都信任着他。从她出卖自己的那一夜，解语花什么都没有做，第二天早上，将她撇的远远的衣衫放在床边，有人看护。她就知道，这个人，是和沈浪一样的人。
  不管他表面看起来如何。
  可是……
  现在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朱七七问：“你不难受吗？白飞飞和沈浪都死了。”
  解语花道：“难受是有一点。想到他们会共处这么久。”
  朱七七说：“是啊，一辈子都分不开了。这是每个女人的梦想吧。”
  解语花道：“谁说一辈子都分不开的？”
  朱七七难受了：“人都死在一起，还有人能将他们分开吗？”
  解语花道：“那下面是一个温水潭，七七姑娘，死不了的。”
  有那么一刻，朱七七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喜是悲。或者有没有大喜大悲的力气了。因为，知道沈浪和白飞飞还活着的消息。她，朱七七，竟然没有狂喜哭泣。
  她倚在身边的男人怀中，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这一刻她好累，好像哭。
  然后，她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地哭了。哇哇大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就在身后，沈浪却跳了下去。
  他们同时掉入了一个温水潭中。
  白飞飞自小生活在大漠，水性不好。沈浪拉着他，游到岸边。横抱起，两人湿漉漉的，一直沉默着。
  白飞飞任由他抱着，也是没有开口。连感谢都没有，仿佛刚刚一个男人为了他跳下悬崖，是什么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而这个人是沈浪，名震江湖的沈浪，也没有什么值得让人诧异的。
  沈浪找到一个山洞，里面有一些干草垛，他把白飞飞小心放在上面。
  他离去了。
  过了一会儿抱了一垛干草，架起火架，生了火。
  白飞飞一直将脑袋深埋在自己的臂弯里。一声不吭。
  沈浪看她一眼，道：“冷吗？”
  白飞飞道：“不冷。这个温水潭周围都很暖和。”
  沈浪继续填他的柴草。
  白飞飞道：“你怎么不问我不继续装下去了？”
  沈浪道：“你若不想答，我自然就不问了。”
  白飞飞道：“其实我应该在你把我拉上岸的时候，不是稳稳当当地靠在你怀里，而是打你一巴掌的。”
  沈浪道：“但是你忍住了，会打人的白飞飞就不是白飞飞了。”
  白飞飞瞟他一眼，道：“我以前可是打过你的，在你要揭穿我的计谋的时候。”
  沈浪摸摸脸笑道：“恩，那巴掌可是实实在在的疼呢。”
  白飞飞不理他，道：“为什么和我一起跳下来？”
  沈浪道：“你会往下跳，这底下自然是死不了人的。”
  白飞飞被噎住了。
  沈浪看她哭笑不得的样子，也跟她一样，有些纠结，他叹了口气，道：“飞飞，我早就见过你师父，或者说，你娘，天命婆婆了。她告诉我，她会装作你的师父，短时间内让你失去记忆，但是聪慧如你，很快就会找回自己的记忆的。”
  白飞飞有些感慨，良久，她问：“你和我娘，到底定下了什么样的约定？让她，能够不再去害人。”
  沈浪道：“我真的不知道。”
  沈浪面对的是他最爱的女人，他一生都甘拜下风的女人，所以，他说的每一句，只要不是善意的谎言，都是真的。
  他真的不想骗白飞飞。
  白飞飞姣好的眉毛皱了起来，看起来，她整张脸都凌厉起来。可是依旧是美的过分的一张脸。
  白飞飞问：“那可是我娘，江湖传言心狠手辣的天命婆婆，你就不怕她使什么计谋，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就随便答应她吗？”
  沈浪面不改色，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可是我已经吃下了她给我的丹药了。”
  再平静的女人，面对这样强大的爱意，也都会神魂颠倒。一个男人，为了维护自己与妻子的姻缘，为了江湖道义，甘愿以身试险。
  可是白飞飞却没有激动，没有痛苦，没有感激，没有愤怒。
  白飞飞想了良久，火光映在她洁白的脸上，一闪一闪，惊心动魄。
  沈浪就一直静静地看着。
  接下来的话，更让他惊心动魄。
  白飞飞说：“我知道我娘会怎么折磨你，如果真的有让你生不如死的那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因为，你会做出你自己不愿见到的事情。”
  沈浪笑了。
  这个世界上，有人懂他，这个和那些尊敬他，恋慕他，崇拜他，称赞他的人不同。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白飞飞的，也许就在白飞飞为了点水之恩，放弃一生的不幸，不再报复这个江湖为止。沈浪知道，这个女人，是沈浪一生都要敬重的女人。
  沈浪一直在笑。
  笑的白飞飞也无奈地笑了。
  生死之间，这两个人，谈的极为轻巧。
  谈笑间，天黑下来了。
  白飞飞问：“沈浪，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是不是会是知道的。”她笑语间看向沈浪的脸，那张脸和阿飞实在是太像了，“都说，没有什么是沈浪猜不到的。是喜事。”
  沈浪道：“飞飞，像你这样一个女人做的事，我还真的是猜不到的。”
  白飞飞道：“哦？怎样一个女人？”
  沈浪道：“一个，有着海一样气度的女人。”
  白飞飞笑的很开心，看起来很是受用。
  沈浪看她难得如此开心，也很是高兴。
  沈浪道：“莫不是七七恋上解语花了？”
  白飞飞道：“不是。这个已经不是秘密了。”
  沈浪道：“我猜不到，飞飞，告诉我吧。”
  白飞飞笑道：“你记不记得，消散的记忆，又回来了。”
  沈浪苦笑道：“对，就是那一次，我们有了阿飞。”
  白飞飞道：“可是，我又做了和以前一样的事。”
  沈浪的眼睛亮亮的，“难道，难道……”
  白飞飞笑的温婉香甜：“你听，阿飞他们来找我们的声音了……还有王怜花……”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吻住了。
  “我很高兴，飞飞，我们又有孩子了。”
  火光越来越近。
  白飞飞问：“那天命婆婆那边呢，竟然还能这么高兴吗？”
  沈浪道：“没有王怜花解不了的毒。你的弟弟自己还不相信吗？”
  白飞飞失声道：“那，那你刚才还问我。”
  沈浪笑了：“飞飞，我自然，还是想知道你的心意的。”
  白飞飞道：“你早就知道。”
  沈浪道：“对，尤其在七七喜欢上解语花之后。”
  白飞飞看着沈浪，终于开怀地笑了。
  阿飞的火折子探进山洞。火光下，白飞飞的脸愈加美丽动人。
  王怜花的声音传来：“唉，唉，人找到没有啊，阿飞你不要不说话啊。”
  阿飞恼怒地一指，“这两个人都在这里呢。”虽然他还不知道她娘为什么笑的从未有过的开心，可是应该是恢复记忆了。
  王怜花有些委屈：“就不能和我客气点嘛。”
  沈浪和白飞飞对视一眼，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