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听了下人汇报这件事，巴巴地就跑到女儿那里。她作为嫡母肯定是要做什么的，要不然准会被议论。顾青菀恭恭敬敬地招待她，坐最尊贵的位置，沏最好的茶。
  “我听说繁儿的脸……”杜氏满脸堆笑，在女儿面前总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没什么，不小心脸上弄了一个小口子，不是什么大事。已经让太医看过了，也留不了疤。就是她觉得有点不好看，非要带个帷帽。”这话说的半真半假，说话的内容不重要，重要的往往是说话的人。
  杜氏有点小遗憾，怎么不毁了那张脸，但是脸心分离她是既熟悉又擅长，拍了怕你胸口，虚惊一场地呼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等会儿让宋嬷嬷送些补品过去。”
  顾青菀不喜她这做戏的模样，但也不会多说什么，只要她不真正搞一些见不得光的动作就行。
  “不用了，之前您送我的燕窝还有人参我还没用完，我就担着你的名义给她送过去吧。”
  杜氏干巴巴的笑了笑，干咳一声，“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还是你想得周到。”
  顾青菀道：“母亲前几日不是身体不舒服，在外面找了一个医婆子，有什么效果吗？”
  杜氏笑容有些凝固，“好了好了，都好了，就是一些老毛病了。不过我看那医婆子倒是挺有用的，就留下了。”
  “是吗，那过几天让她给妹妹瞧瞧伤口。”顾青菀随口提了一句。
  杜氏赶紧摆了摆手，垂下的眼眸里裹着乱飘的眼球，“嗐，繁儿那娇生贵养的，我这不一样。那医婆子尚年轻，只是会一些民间杂术。脸那么重要，就别让她看了。”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我看还是明天请几位好的郎中吧。”
  毕竟张太医都说了只要自己换药就行了，只是府里恰好有医婆子就顺带看一下，这样一说，还是老老实实听太医的吧。
  顾青菀道：“那就不必了。”
  杜氏刚出了门，还没到前院，顾青菀就派人将补品送到了听雨轩。
  雀儿高兴极了：“晚上可以炖燕窝了。”
  一听燕窝，阿离强行笑容，心里就是异常嫌恶。什么唾液，什么巢穴，听听就很难受，什么时候她们红狐竟沦落到这种地步了。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坚决不吃，之前炖过几次，都让她丢掉了。
  下午顾伯川回到府里，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急匆匆地赶去听雨轩。中气十足的一声“时繁”将阿离吓得手一哆嗦，一个好好的永字就写坏了。
  由远及近，顾伯川又连连好了好几声，通常阿离都是在他喊道第三声的才会应。这一听就知道应该有什么急事，她放下笔，急忙出去迎。
  阿离的膝盖还没弯曲，请安的话也没来的及说，顾伯川上去就指着她训斥：“怎么这么不小心。”咬牙切齿，脸黑的简直是垂墨欲滴。
  阿离愣了一下，脑子里飞快运转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这话确实让人火大，她立起身子，满不在乎道：“不是我不小心，是宫女不小心。”
  如今她也是不怕他了，阿离看清了这府里的局势，只要一直能和姐姐搞好关系，那也没什么好怕的。再说了，她都能看到浮魂了，脱离这个身体的那一日也快到了。
  顾伯川狠狠摔了一下袖子，一阵凉风打在她的脸上，薄薄的刘海微微翘起，在这暖烘烘的屋子里还有点舒服。
  “这样好的日子里，怎么偏偏出了这样的事，多扫兴。”
  “皇帝开明肯定不会这样想的，再说了这也不是我能决定得了的。”阿离背对着他，在暖炉前烤着手。
  “不会留疤吧。”良久顾伯川才开口。
  面前的炭火烧得哔哩吧啦，时不时还有小小的火花挑衅地窜动一下，阿离越发不想理他，“不知道。”
  “不知道？”顾伯川生意提高了几个度，皱着眉显然对着答案很不满意。
  雀儿忙答到：“会老爷，宫里的太医说问题不大，不会留疤。”
  顾伯川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对待父亲就是这样的态度。”说完又是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雀儿小声道：“小姐你干嘛非得惹得老爷不快，这对你可没什么好处的。”
  阿离的脸被映得通红，淡淡道：“我没有惹他，就是平常的说话，谁知道他自己好端端生了气，是他自己度量太小，不关我的事。”
  吃过晚饭，雀儿就端了炖好的燕窝，得意道：“我这可是熬了一个下午呢。”
  这味道确实很好闻，可是一想它的原料又觉得膈应，阿离道：“我现在不想吃，等一下再吃吧。”
  “要趁热吃，不然该腥了。”说着雀儿盛了一小勺，吹了吹放到她的嘴边。
  阿离实在拒绝不了，皱着眉用唇蘸了一点点，然后抿了抿唇，没有自己想象地什么怪味，反而是唇齿留香。她又尝了一点，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给雀儿竖了个大拇指，“确实很好吃。”
  然后端着碗喝了个一干二净，还觉得不过瘾。
  *
  伴读的事自然去不了了，阿离正好不愿意起，身上又带着伤，这下连请安都不用了，就是不能痛痛快快洗个脸。毕竟人生就是有得有失，这点失阿离还不在乎。
  一个人看看书，逗逗猫也很快活。刚吃过午饭，阿离准备躺床上睡个午觉，外面丫鬟就来报大少爷来了。
  阿离一见面就问：“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我们先生生了病，熬了一上午撑不过了，就让我们回来了。”
  阿离指着他手里拿的东西，笑了笑：“又给我送东西点心呢。”
  顾如辉忙把手里东西递过去，眼睛明亮亮的，“食仙斋的梅花糕，新出的，很好吃。”
  上次送了桂花糕，这次又是梅花糕，还真是符合这时节啊。阿离打开一瞧，盒子里整整齐齐排放着六块梅花型的糕点，外面裹着一层很晶莹粉色的薄皮，咬下去凉丝丝的，梅花的淡淡清香蔓延全身。
  阿离感叹，还是人会玩儿，会享受。
  顾如辉又把一个小包裹递给她，“主要是还是要将这个给你。今天我在食仙斋排队的时候，一个男人过来交给我这个东西，让我交给你，还给了四包桂花糕。”
  吃得正开心的阿离突然就觉得这梅花糕它不香了，她把糕点在他眼前晃了晃，“别人给你就这么放心的要了，还给我吃。”又指着那个小包裹，哭丧着脸，“而且万一这是什么虫子毒药的。”
  顾如辉陷入了沉思，然后慎重地摇了摇头，不疑有他，“那个人长得很好看，挺面善的，不像坏人，最重要的是他认识你。”
  “这不就更可怕了。”阿离掐着自己的脖子，上翻着白眼。
  “我还没说完呢，那个男人还说让我不要偷看，不要告诉其他人，你拿到之后自己一个人趁没人的时候看。”
  阿离问：“长什么样？”
  顾如辉面带纠结，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描述，恨不得把脑子拿出来让她看，“很高，穿得很好，长得也很好。”
  阿离也不管什么嘱托了，打开了包裹，里面有一个信封。顾如辉很自然地转了个身，背对着她。
  信上没写几个字，但是阿离一下子就知道是谁了，她匆匆将东西装好，小声道：“转过来吧。”
  “那这东西能吃了了吗？”顾如辉呆呆地问道。
  阿离用包裹半掩着脸，摆摆手，“吃吧吃吧。”
  “那我走了，我还要给别人送呢。”顾如辉准备要走，又转过身问道：“你说我是给岚丫头和言弟弟一人一盒，还是他们两个一盒？还用不用给母亲尝尝了？”
  阿离打趣道：“怎么不想着爹啊。”
  顾如辉的脸瞬间就拉下了脸，翻了一个白眼，“我才不给他送呢，他准会说我只知道吃什么都做不好。”
  “那你书读得怎么样了。”
  顾如辉叹了一口气，“反正两个姐姐一个妹妹都比我强，先生也说我朽木不可雕也。昨天还给母亲说着呢，要她再生一个，我是没多大出息了。”
  阿离学着顾青菀的口气，轻轻拍着他的背，“别这样说，如辉，不要小看自己。你多好啊，这府里除了姐姐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现在你还小呢，可能还没开窍。不要放弃，好好学就是了。”
  顾如辉点点头，“大姐确实很好，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还是等大姐回来你问她吧。”
  临走前，顾如辉给她个‘就知道你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
  送走了弟弟，阿离抱着包裹就躺在床上，将床幔拉得严严实实才又掏出了那封信。墨香扑鼻而来，似乎还夹带着薄荷的清香，使劲嗅了嗅又不见了。
  【换药要自己来。小瓶里是张太医挤得药汁，和血有点像，换药的时候用得上。】
  字体潇洒，笔锋凌厉，真是字如其名，左下角写着：释之留。
  阿离将纸贴在心口，甜蜜蔓延全身，笑声零零散散地散在房间里，她赶紧蒙住被子，将整个人蜷在被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