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的过程很微妙，露卡感觉自己看到了一道又一道银白光绸，跟小泥鳅似的不停地游啊游。
  大概是泥鳅吧，她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应该跟这个很像，细长细长的。
  她感觉自己也变成了泥鳅，游啊游的，不知该去向何方，但是很自由。
  哪怕是身陷泥潭，也远比她自由。
  如果不是额头上突然被弹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大概可以一直游下去。
  一睁开眼，她就看到了一双大翅膀，顿时有点懵。
  “怎么了，睡迷糊了？”
  伊卡洛斯那弹棉花一般温柔清脆的声线传来，让露卡清醒了不少。
  是了，昨天突然从天而降一个天使，还差点把自己给砸了个稀巴烂。
  她感觉有点不真实，就像做梦一样。
  “你掐我干嘛？”
  伊卡洛斯不解地看着掐着她翅膀的露卡，看起来竟然有一点生气。
  露卡悻悻地缩回手，咧开嘴傻笑了起来。
  伊卡洛斯抖了抖翅膀，嗔怪地看着露卡，一句话差点把后者惊得从树上掉下去。
  “翅膀可是天使的敏感部位，最敏感的那种，只有求婚的时候才可以摸。”
  露卡从没听说过这一点，她只在书上看见过天使，那书还是她从一个垃圾堆里捡来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
  好在伊卡洛斯能听懂她的话，不然她可就成了一个不懂事的坏孩子了。
  看着露卡怯懦的样子，伊卡洛斯面无表情地把她抱了过来。
  “世上只有妈妈好……”
  她忽然唱起了儿歌，露卡本想挣扎着让伊卡洛斯换一首摇滚，可见到后者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和那双仿佛将世间所有的疑惑都装了进去的眸子，她安静了下来。
  世上只有妈妈好，只有得不到的孩子才明白这首歌的真谛。
  唱着唱着，伊卡洛斯竟然哭了出来。
  身为人造天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跟露卡很是相似。
  露卡伸出一双小手在伊卡洛斯脸上一阵乱抹，总算把那豆大的泪珠给擦干净了。
  她用双手食指给伊卡洛斯撑起了一个笑脸，大概还可以算有两个酒窝。
  哪怕再好看的脸也驾驭不了这样撑起来的笑容，可此刻的伊卡洛斯觉得这大概是自己这辈子最好看的样子。
  露卡又咕噜咕噜地说话了，伊卡洛斯把她抱得更紧了。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她明明还只有六岁半而已，可是却已经这么懂事了。
  见伊卡洛斯停止了落泪，露卡慢慢地缩回手，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会再次潸然泪下。
  还好没有。
  露卡突然笑了出来。
  伊卡洛斯的眼睫毛很长，沾了泪之后就变得一绺一绺的，看起来就像像刷子一样。
  她忍了有那么两秒钟，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由于声带还未恢复，所以她笑得就很奇怪，跟鬼叫一样，配合着扭曲的表情，看起来就好像哪里疼一样。
  “你怎么了，哪里疼吗？”
  露卡连忙挥了挥手，又咕噜咕噜地说起了话。
  伊卡洛斯看着说她的眼睫毛跟雨刷似的露卡，感觉理解不能。
  准备来说，她的眼睫毛确实有雨刷的功能，这大概应该也许不是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才对。
  在一个面无表情的人面前，碰到再好笑的事，也是笑不长久的。
  就好像进入了贤者时间一般，露卡静静地靠在伊卡洛斯的膝枕上看着茂密的枝叶。
  大概是错觉，她觉得这片枝叶与先前所见的不同了。
  小孩子的好处就是，有了膝枕就会变得很安静，特别是还有一双温暖的手给她梳头发的时候，会变得特别安静。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看起来很呆萌，甚至有点蠢萌的伊卡洛斯，会不会也能像真正的天使一样惩奸除恶呢？
  比如什么拉斐尔、米迦勒、珈百璃、雷米尔、乌列之类的，当然还有百夜优一郎。
  可惜大概是不会了。
  太软了。
  这里、那里，不管哪里都好软。
  娱乐用万能天使。
  她盯着伊卡洛斯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部位看了又看，又看了看这套几乎等于没有的银白战甲，突然撅起小嘴撇过头去。
  总之就是突然很生气，真的。
  不过现在伊卡洛斯逃出来了，自己就绝不会让她再被抓回去了。
  看着突然很生气，然后又突然很坚定、倔强的露卡，伊卡洛斯觉得大概这就是资料库里“可爱”一词的表现了。
  书上说妈妈都会帮女儿梳头发呢。
  在强大的资料库的加持下，小露卡的发型极速变换，可后者显然已经进入了自己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她可以保护自己，可以保护伊卡洛斯，她可以徒手接子弹，可以空手夺白刃，她可以做到自己想做的一切。
  就像一个小英雄。
  不是无忧无虑，而是可以击碎所有的烦恼。
  如果真的能做到该有多好。
  再美好的幻想也会有结束的时候，露卡突然觉得有一点失落。
  娱乐用万能天使都比她要厉害好多，她要怎么才能保护这么笨的伊卡洛斯呢？
  那些坏人在她身上进行了很多试验，可她从来都没觉得自己哪里有变强了。
  大概是试验失败了。
  还是自己太没用了，要是能飞天遁地的，至少打不过还能跑不是。
  小孩子的思绪总是比较飘，从一个梦跌进另一个梦里的过程，总是不知不觉，自然地就把烦恼抛到脑后了。
  正在露卡觉得“自己要是可以在一秒内从北极到南极该有多好”之时，额头上再次被弹了一下。
  她正准备再咕噜咕噜地说什么，却发现伊卡洛斯右手食指按在了她的双唇上。
  她瞬间明白过来，伊卡洛斯在叫她别出声、别乱动。
  有人。
  她连忙停止呼吸，就连双眼都放弃了聚焦，进入无思无感的状态。
  这是六年多来，她学得最好的技巧之一。
  往日里，进入这种状满了的话，会很痛，一痛就要挨打，可疼了。
  她不知道来人做了什么，也不知道伊卡洛斯做了什么。
  她只看到了伊卡洛斯紧闭着双眼，然后就有一股又一股奇特的波纹，或者说震感传来。
  时快时慢，断断续续，就好像信号波一样。
  在这片树林外，十三个面貌看起来与伊卡洛斯一般无二的黑色天使身上黑光不断闪烁，一阵又一阵波纹扩散而出，就像蝙蝠一般。
  十三个天使，都没有收到回馈，她们似乎确定了伊卡洛斯不在这里，相互点头交流过后便分散而去。
  五分钟之后，伊卡洛斯才挪开右手食指，看着担忧的露卡，琥珀般的眸中倒映着那个懂事得让她的动力炉一阵难受的孩子。
  突然，她双手拇指托住下巴，食指撑脸。
  笑得大概跟鬼一样吧。
  可是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