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送饭不欢而散过后，白浪再也没来找过佩珩，就连网络上的联系都中断了，关系淡到几乎没有。
  但不知道为什么，佩珩并没有觉得特别伤心或焦急。
  有时候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并不喜欢白浪，不然为什么会对他提出的分手如此无动于衷？
  但这种想法很快就被她否定了。
  她设想了一下，假如白浪真的从自己的人生中彻底消失，她是一定会伤心的。
  之所以能够如此淡定，还是因为两个人相处的时间足够长久，让她从骨子里相信他们不会因为真的一刀两断。
  日子就该是这样，一天天这样过来，自然也会一天天这样过去，意外之所以被称之为意外，无非是因为发生的概率太低。
  话虽这样说，但是当她拿到对方比赛的名单，看到对方带队居然是白浪的时候，还是微微心酸了一下。
  一高对学习这块抓得很紧，高三年级不参加比赛，所以佩珩压根没想过会在友谊赛的名单上看到他的名字。
  她甚至怀疑了一下，这个“白浪”是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白浪？
  但是这个名字，很少会重名吧？
  大抵是三高对文化课要求不高，才会让高三年级一起参赛吧……
  什么时候，这个名字变得如此陌生了呢？
  其实意外并不一定都是意外，它每分每秒都在酝酿，只是人往往过度关注自己，忽略了那些潜移默化的改变。
  当一切分崩离析，人才焕然惊觉，而后痛心疾首，感叹世事无常。
  乔果森亲自挑选了校内的篮球高手，组成一高的巅峰战队——狼队，每日每夜围在一起集训。
  李清旋伤势恢复后，自然而然地加入了狼队，成为了乔果森的左膀右臂。
  这一点佩珩倒是不意外，从上次受伤就能看出他们的关系是真的很要好，李清旋球技也着实没得挑，进入校队是众望所归。
  出乎佩珩意料的是，最后一个名额，他居然给了田成峰。
  “说真的，你能不计前嫌这一点我是很欣赏的，但是疯子他……体能会不会稍微弱了一点？”
  “我知道你的顾虑，我是全盘考虑下来，最终选中他的。比赛打的是配合，各自在各自的位置上发挥到最大限度就好，体能并不是最关键的。”
  比赛首轮在一高的室内篮球馆举行。
  乔果森上场前脱下外套递给佩珩，这些天的训练，佩珩和花儿、蓝缨总在旁边负责递毛巾送水拿衣服之类的细活，他们之间早就习惯了，看见谁就给谁，双方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透着老夫老妻的默契和暧昧。
  白浪带着队员进场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他本就阴沉的脸瞬间又黑了几分。
  双方在场上厮杀，比分始终僵持不下，第三局结束的时候直接追平到了69:69。
  白浪身边围着三高跟过来的啦啦队，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
  佩珩气他从进场到现在一直无视自己，那天的事情就算双方都有责任，冷落了自己这么多天也该扯平了吧？
  心里憋着气，她的脚步越发殷勤，一会给乔果森递水，一会给田成峰送毛巾，体贴到不行，连带队的体育老师都被她给顶得无用武之地了。
  白浪跟身边的妹子聊着天，眼睛却始终盯着球馆对面那个瘦巴巴的小人儿，看到她拧开水瓶直接喂给乔果森喝，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第四节，双方都发了疯。
  乔果森从一开场就隐约觉得白浪有些针对自己。
  到此刻，他已经完全确定了。
  乔果森上篮，他丢下防守队员挤开自己队友扑上去盖帽；
  乔果森传球，他一个金钟罩铁布衫将球硬生生断下；
  乔果森运球过人，他扎下马步一副拖拉机犁地的姿态硬生生将人怼到篮下……弄得自己队本来防守乔果森的队员一脸黑人问号，甩着手在球场遛鸟。
  到这一节，他干脆直接跟队友换了防，只为跟乔果森对位，硬碰硬地pk。
  乔果森本来对他印象一般，这下彻底无语了，丫有病吧？跟自己女朋友闹别扭仇恨上整个一高了？拉不出大便还能怪地球没吸引力啊！
  看到对方防守阵容换了，他也实在忍不下去了，他做事很少上性子，胜负欲嘛，是个男生都会有，但他平日里一直很温和，懂得分寸，很少会跟人急眼。
  但他毕竟也是少年心性，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当众挑衅，他怎么可能不动怒。
  再一次防守被撞倒在地之后，乔果森一把将球叩在地上，大喝道，“来，接着练！”
  之后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九个回合你来我往拼死争抢，几乎没让其他队员拿到过球权。
  双方队长这边□□味呛鼻，队员之间自然也开始加强了对抗的力度，一来二去两个队之间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最后17秒，一高狼队落后2分，乔果森从李清旋手上拿到球，发挥特长投出一个超远距离压哨三分，空心命中篮筐。
  “耶！！！！！！”一高这边应援排场本来就大，坐在最前排的佩珩更是开心地一蹦三尺高。
  白浪一把撕下球衣，扯住正要离去的乔果森，“咱俩单练一把。”
  乔果森上下打量了他一阵，压着不耐烦，“学长，就到这吧，别玩过了。”
  白浪不依不饶，“就问你敢不敢？”
  乔果森冷笑一声，一把扯下球衣随手丢给队友，露出结实精壮的上身，眼睛盯着白浪，对队友道，“球给我。”
  田成峰带着疑惑，将球抛给乔果森。
  “想怎么玩？”乔果森问道。
  “斗牛会不会？”
  “废话！”乔果森不再多言，直接上篮一个暴扣。
  白浪夺下篮板，本想回敬一个扣篮，却被乔果森更强的弹跳强压一头，一个钉板大帽。
  两队的啦啦队已经准备撤了，忽见场上两个少年1v1，纷纷落座一脸桃心。
  佩珩看着场上两个男孩，眉头紧锁。
  乔果森生得好看，运球过人动作行云流水，观赏性极高，惹得三高带过来的啦啦队也集体泛起了花痴，“哇塞，那男生谁啊？好他娘的帅！”
  “听说是一高校草来的，篮球还打得这么劲，艾玛，我死了！”
  白浪输不起面子，强行挽尊，这下子输人又输阵，郁火烧的双眼赤红。
  乔果森带球上篮，眼瞅着又是一记迎头暴扣。
  白浪发起了狠，慢三分起跳，等乔果森即将回落，一跃而上，一把按住少年的肩膀将人压下去。
  “嗯！”少年一声闷哼。
  白浪紧随乔果森之后落地，乔果森急停跳投，本来落地角度就很偏，被白浪按着重心继续往后偏移，一下跌落在坚硬的地板上。
  白浪随后落地，双脚被乔果森身躯一绊，就着那姿势踩下去只怕乔果森肋骨都要断上几根。
  多年的运动经验让他下意识想要避开要害，双腿在空中急忙后撤，终于落地。
  整个球场一片肃静，甚至能够听见少年纤长的小腿骨一声清脆的“咔啪”声。
  白浪的脚，直直踩中了乔果森的脚踝，少年仰面倒地，左脚被崴成了一个可怕的角度，浑身大汗淋漓，双手握拳，痛苦地捶打着地面。
  “果果！”佩珩一把丢开衣服，飞奔到人前，一把掀开还压在少年身上的白浪，“果果！”
  男孩紧紧抓着她的手，痛得死去活来却还咬牙不想发出声音，佩珩平复了一下突突直跳的心脏，望向男孩的脚踝处，心下一沉。
  那里骨节突出，表皮被撑到透明，从里面隐隐透出血色。
  佩珩狠狠瞪了白浪一眼，转头对带队老师道，“愣着干什么？估计是断了！叫救护车啊！”
  老师刚刚慌了神，好好的比赛都结束了，怎么会闹出这么个事！造孽啊！
  听到佩珩的呵斥，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眼下该干什么，顾不上被这么个黄毛丫头教训丢面子了，哦哦啊啊地应着，掏出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
  “果果，你撑着点，小魏老师已经叫过救护车了，县医院离咱学校近，很快就到了！”佩珩替他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老师和校医在另一边替他简单处理伤口。
  直到救护车赶来，佩珩陪乔果森一起上了车，她的眼睛始终在乔果森身上，没再看白浪一眼。
  空落落的球馆里，少年颓然地坐着，队友过来劝他离开也被他骂走。
  白浪茫然地注视着篮筐下面的空地，回想着佩珩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
  鄙夷、轻蔑、厌恶、讥讽……
  这些从前他的小珩从不会对他抱有的情绪，因为那个男孩子，一瞬间集齐了……
  不能再这么冷战下去了！白浪站起身。
  病房里，佩珩端坐着削着苹果。
  刚刚在人群中疼得浑身大汗淋漓依然忍着不发一声的少年，这会没了观众，叫得悠扬婉转如同天籁。
  “你能叫得汉子点吗？西北民歌都没你叫得有风情。”佩珩一巴掌乎在他被汗水湿透的自来卷儿脑袋上。
  “汉子点？”乔果森一脸暧昧的贱笑，“你是说，像这样——”说着，他压下嗓音发出几声浑厚短促的“嗯、啊”声。
  佩珩对着他脑袋又是一巴掌，抽的他眼冒金星，还不忘贱里贱气地搭讪，“没想到你会削苹果啊？”
  佩珩撇撇嘴，“家里姐妹仨，我是老大，不光会削苹果，老子还会修电路、拉铁丝、做木工、开拖拉机呢。”
  乔果森本来只是随意调侃一下，佩珩一下子把家底和盘托出，倒让他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沉默了一阵子，两人都有些尴尬，佩珩站起身，“要不我先回学校好了……”
  乔果森一脸惊悚，“什么？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要丢下我？我夜里想上厕所怎么办？”
  佩珩把苹果塞进他嘴里，又狠狠揉了两把，堵到他发出一阵美妙的哦哦啊啊才松手，“你夜里要上厕所，我在这也没辙啊。话说，好歹是伤筋动骨的打伤，你家里都不来个人的？心这么大？”
  乔果森可怜巴巴地嘟起嘴，“不瞒你说，我是留守儿童来的……”
  “哦，那这么说你应该已经很习惯这样的生活了吧？我回宿舍泡脚了。”
  “别别别！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成天满脑子都是泡脚，我爷爷都没你这么养生。好了，实话跟你说吧，我爸妈跑长途的，十天半个月不一定回来一回。这周开学他们刚走，这会估计还在路上，我就没给他们打电话说这事。”
  佩珩重新坐下来，把滚落到地上的苹果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用小刀削成薄片喂到乔果森嘴里，“还挺懂事。”
  乔果森一面噗噗噗往外吐一面抗议，“掉地上了还给我吃！多脏多脏！噗噗！”
  佩珩站起身，“我看我还是回去泡脚吧，看样子我留在这也照顾不好你。”
  “啊不不不……害！算了，我吃就是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乔果森一脸视死如归，闭着眼张着嘴，“来！”
  “乖~”佩珩满意地把苹果丁投喂给他。
  护士来换了次药，乔果森疼得嗷嗷直叫。
  佩珩在旁边看着，心下不忍，“知道疼干嘛逞强？白浪那小子打小喜欢跟人比试，一言不合就动粗，心理承受能力低吧，生性还要强，你看着挺明白个人，怎么会想着跟他较劲？”
  乔果森一边龇牙咧嘴一边替自己辩解，“你到底看没看比赛啊？那是我要跟他较劲吗？那他娘的根本就是他把咱俩当奸夫□□恨不得杀我而后快啊！今儿我要是不接招让他把这口气给平了，回头丫就得找弟兄给我套麻袋仍下水道！”
  佩珩想了想，这确实像是白浪会做出的事，顿时对眼前这只龇牙咧嘴的小白脸对人性的把控能力肃然起敬，“你挨打还挨出经验了……”
  药水发挥作用，乔果森疼得眉毛鼻子紧急集合，“唉，长得太帅就这一点不好，每个男人看到我都会认定他们追不到女朋友是我在从中作梗……”
  “去你的！”
  “你敢说你没利用我气那小子！”
  “利用了，怎么着吧？”
  “赔我！”
  “怎么赔？”
  乔果森突然笑开了，“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你想怎么赔咱就怎么赔喽~”
  佩珩一把扯开他的病号服，贴近到他脸前，“真的吗？你这拎着胳膊提着腿儿的，方便吗？”
  乔果森被她这豪放的举动弄懵了，好半天才犹豫着点点头，“当然是……真的……啦！”
  “那可太好了！”佩珩一把将他薅起来，“好久没练跆拳道了，你给我当陪练吧！我今晚指定好好‘陪’你！”
  “不不不不不不不，别别别别别别别，错错错错错错错！”乔果森惊得小手一个劲儿地摇，“珩爷！珩大爷！珩珩老佛爷！您行行好饶小的一命吧！”
  佩珩一把丢下他，笑道，“切，小屁孩。”
  乔果森瞬间怒了，“你叫谁小屁孩呢！”
  佩珩笑了笑，“装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揪了下衣服脸就红成这样，小屁孩。”
  “坏丫头！”
  佩珩扑哧一声笑出声，“小屁孩骂人都这么可爱啊，哈哈。”
  “再叫一声，哥哥让你尝尝厉害！”
  “小屁孩！害羞脸红的小屁孩，怎样怎样？”
  乔果森恼了，很认真地恼了，“是是是，害羞脸红丢脸，小小年纪一身风尘气就对了是吧！”
  佩珩表情微微滞了一下。
  乔果森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解释，“我不是说你……”
  佩珩暗下神色，“是啊，姐15岁开始混社会，算是熟女了，要尝尝吗？”
  乔果森盯了她一会，转头，哑然道，“我有喜欢的人。”
  佩珩不介意地笑笑，“那又怎样，我也有啊，果然是个小屁孩。”
  乔果森的脸色涨红，一把勾住佩珩的头，恶狠狠地吻了上去。
  佩珩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一秒，看见少年纤长的睫毛，心里一机灵，对着少年咚地一拳。
  “我最讨厌别人叫我小屁孩……”乔果森留下这句话，软耷耷地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