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小爷家是真的阔。
  佩珩进门的时候只看到一楼入户的阳光房，进了屋才发现，屋后还附赠一个80平左右的入户花园，只不过跟阳光房一样疏于打理，杂草稀稀落落地，有点掉链子。
  一楼面积很大，将近200平，乔果森爸妈的卧室和待客厅都设在这一层，一块空区甚至做成了一个小型的室内游泳池，在小县城住这样的房子，简直过分。
  二楼一整层属于乔果森，独立的卧室和汗蒸房，一间比霸道总裁的办公室还要霸道的合式书房，榻榻米地垫自带供暖功能，用乔果森的话说，“我不爱进那屋，大冷的天进去坐一会都嫌屁股烤的慌。”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真诚，闹得佩珩不知道该不该动手打他。
  三楼原来是空着的，但也装修的很好，四面镜子、铺着柔软的粉丝地垫的瑜伽房，四面墙壁做了整体书柜的小书房，外加一个装潢雅致的榻榻米卧室，“原本他们打算再给我要一个弟弟或妹妹住的。”
  看着装修风格，明显是没考虑过再生一个男孩。
  佩珩脑补了一下乔果森在粉色瑜伽房滚来滚去的样子，一阵恶寒。
  “那后来为啥没要呢？”佩珩脱口而出，话说出来才觉得有些欠妥。
  乔果森倒也不介意，“感情不和呗。他俩除了在赚钱数钱这两件事上合拍，其他时候恨不得把对方掐死。”
  “……”
  这几天佩珩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
  早上天不亮她就骑着自己的小绿自行车回老家看妹妹们，走的时候乔果森多半刚入睡。
  下午四点多她从舅舅家返回，到家已经将近七点，这个时候乔果森多半还没醒。
  忙碌的间歇她还要去医院看望妈妈，给她洗衣服送饭，虽然见到那男人让她心里膈应的厉害，但她还是不放心把妈妈单独交给他。
  每天来回骑车6个多小时连轴转，她每次到家已经近乎虚脱，洗完澡往床上一趟直接睡死过去，隔天闹钟响了才能醒来。
  而她入睡的时候，乔果森才揉着睡成肚脐眼的眼皮，朦胧中开启自己一天的新生活。
  洗澡的时候，她有些悲哀地发现，自己的小腿变得硬邦邦的，肌肉看上去有了点生物课本上展示蛋白质那个女模特的感觉。
  唉呀我的那个命运呐！
  一开始乔果森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可到后来一连几天过去，他发现这屋里多了一个人，居然比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冷清。
  一个人的时候，好歹自己洗澡的时候会纵情高歌那么几嗓子，这下屋里来了个租客，自己顾及礼貌安安静静地，那边居然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天早上醒来，再次发现屋里空无一人，小少年怒了。
  说好的互相有个照应呢！租金那么便宜居然还躲着自己！简直猖狂！
  于是这天晚上佩珩从医院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到家的时候，还没开灯，就看到客厅沙发上那滴溜溜盯着自己的双绿幽幽的眼睛。
  “说吧！你除了上学之外，还有什么别的职业？”
  “为什么早出晚归，像个特务似的潜伏在我家！”
  “我爸妈招你来是为了照顾我这个病号的！”
  “你看看我这腿！从你来到现在一点没好转，还肿了一圈！更疼了！”
  “本以为两个人能一块搭伙吃个正经饭，可你看看，你看看，我这些天吃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他越说越悲愤，捡起茶几上那一堆花花绿绿的外卖盒啊零食袋啊的，一个劲往佩珩身上撂。
  佩珩到这会还没听懂他究竟在闹什么，被他砸的一个哆嗦一个哆嗦的，手忙脚乱地接着那些垃圾，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开开合合，“你……我我我……你听我解释……”
  “嗯，解释吧。”乔果森揣起手。
  “啊？解释啥？”佩珩整个人风中凌乱。
  乔果森瞬间又骚了，两条小细腿儿布蹬布蹬甩的起劲儿，在沙发上滚做一团，“我这个小娃哪不好哪不好！你干嘛一天天地不回家！丢我一个人在家里！我的腿还有伤！我下床都困难！”
  是啊是啊，你还记得自己腿上有伤，晃得不是挺带劲的嘛。佩珩撇撇嘴，“那我来之前也没见你匍匐着过日子啊，咋我一来咋还下不了床了呢！”
  乔果森更怒了，“有你没你都一样我要你来干什么！”
  佩珩被骂得一阵羞愧，却又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有啥好羞愧的。
  好久才想明白，怎么感觉自己是个不着家的丈夫，留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在家独守空房呢？
  “我有事啊……”佩珩无语道。
  “能有什么事！什么事比我的腿重要！我又不是壁虎，腿断了就再也长不出来了！”
  “好好好，以后我早点回来就是了。”
  最终还是佩珩去厨房泡了两包热气腾腾的方便面，并且保证以后自己回家的时间不能晚于7点，方才平息了这场家庭战役。
  佩珩看着吸溜着方便面一脸幸福的乔果森，暗自叹息，“你说你一个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了，怎么比我三岁半的妹妹都黏人啊。”
  小伙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挑眉翘脚一脸得意地点头，“嗯！我最黏人了呀！”
  佩珩一阵恶寒，“那你也不能逮个人就黏啊，咱俩又不熟……”
  乔果森放下泡面幽幽地看过来，眼睛里再次泛起幽怨的青光。
  “得得得，您想怎么着就怎么着……”-_-||
  乔果森这几天心情倒是很嗨皮。
  他定了个下午六点五十的闹铃，闹铃一响翻身下床拎着腿儿去楼下客厅里盘腿打坐，掐着表等着佩珩回来。
  晚一分钟就上蹿下跳地细数自己这一整天承受的空虚寂寞和委屈，完全忘了自己一整天除了睡觉会自己翻身以外，跟个植物人没有任何区别。
  佩珩按时回来了，他就很开心，也不多跟人家交流，自己回屋搞起自己的小活动。
  说白了，他并不在意佩珩这个人，单纯是喜欢有一个“家庭成员”让自己等待、让自己责怪，回来早晚都要跟自己报备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他从小一直向往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的。
  真好！
  佩珩这边就不那么轻松了。
  那孩子对自己莫名其妙又超乎寻常的热情闹得她很懵逼。
  而且，她还发现，但凡是自己早回来那么一星半点，那家伙就会表现得过分活泼。
  好几次晚上她下楼扔垃圾的时候都听到二楼浴室里传来的高歌——
  “洗澡澡！打泡泡！泡泡没打到，打到小老虎，老虎不吃饭，专吃大坏蛋！”
  “……”，佩珩嘴角抽搐，不知该作何感想。
  这天下午，由于佩珩舅舅家要去吃高价饭，把两个妹妹也带走了，佩珩很早就回到了住处。
  乔果森看到她，眉开眼笑地，路过的时候甚至像长辈那样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乖，放下书包洗洗手过来吃东西，给你准备了水果拉沙。”
  佩珩感觉一阵骚-风刮过，强忍着恐惧一溜烟消失在楼道。
  过了会，佩珩听到有人敲门。
  门刚打开一条缝儿，就见一颗大风车似的大脑袋硬挤进来，那颗脑袋上点缀着两颗金刚葫芦娃里面那蛇精同款的大眼睛，一眨一眨，闪闪烁烁。
  佩珩，“……”
  乔果森用肩膀扛着门，硬生生挤进半个身子，举着手里那盘斧头剁过似的大卸八块的“水果沙拉”，笑眯眯地问：“你咋不下来吃呢？”
  佩珩僵硬地扯扯嘴角，机械地接过果盘，“谢谢。”而后呯地一声关上门。
  太他妈的惊悚了！
  这家伙，别是有什么精神疾病吧？
  佩珩背靠着门，望着手里那盘水果，胸口剧烈地起伏。
  来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他爸妈回来一次。
  孩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俩人却紧赶着挣钱。
  而且，听他随口说那样子，父母感情好像不怎么合拍。
  这么大个房子，长年累月自己一个人带着……
  他肯定有精神病！
  佩珩忽然觉得有点心酸，自己的家庭，难是难了点，但好歹姐妹之间有个陪伴和依赖。
  不行，得找他谈谈。
  乔果森很开心地跳回了卧室，单脚蹦上床，感叹着，艾玛，有个兄弟姐妹真他妈爽！
  想着想着，小少年皱起了眉，低头看着自己皱皱巴巴的睡衣，好像从她来的那天就没换洗过。
  闻一闻，咦，都有味道了！
  捡起扔在墙角的袜子闻一闻，唷……这味道，丧心病狂的！
  怪不得她都不爱搭理自己，好像还有点抵触自己……
  手脚麻利地脱光了自己，深浅眼色的衣服和臭袜子一起搅吧搅吧扔进了洗衣机。
  打开衣柜从上往下翻了个遍。
  他平时穿衣服只穿叠放在最上面的两件，妈妈回来看不过眼了，把下面的往上翻翻，他接着穿最上面的两件。
  穿什么穿什么……都好丑都好丑！
  他翻来翻去，最终眼睛定格在衣柜角落挂着塑封袋的那套西装上。
  那是自己去年过生日的时候姨妈给买的，国际一线品牌，穿起来盘正条顺帅哭一片。
  就这个！指定能亮瞎那小妮子！
  穿上西装，打好领带，插上胸花，从鞋柜里翻出皮鞋，擦得锃光瓦亮又爱怜地吹了吹，套在脚上。
  对着镜子一照，哇塞，帅！
  他捋了捋自己额前的长发，“啧啧，小爷我真是帅的石破天惊！我都想泡我自己！”
  他取下胸花叼在嘴里，“魔镜啊墨镜，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嗯？哈哈，敢说不是我，小爷就代表月亮消灭你！噗啊哈哈哈哈！”
  “哼哼，面对疾风吧小珩珩~”
  吱嘎……
  一声尴尬的推门声，小少爷心里一机灵，谁，谁在那里！
  门口空荡荡的，没有人。
  门板依旧保持着轻微的幅度晃动，证明这里刚刚来过人。
  谁！
  乔果森一路追出去，看到了消失在连廊角落的背影！
  她看见了啦！！！！！
  佩珩刚带着耳机听着歌，走到楼下，忽然想起这么晚了去敲人家男生卧室门，会不会不太合适。
  举起手敲了下门，没人理会。
  想了想，像他这种情况，内心肯定脆弱，还是先上网查查资料，再考虑怎么跟他聊。
  想到这里便回去了。
  这些天真的很累，她趴在自己床上把脸焖在被子缓和疲惫的精神。
  过了会，她坐起来打开书房的灯，开始在电脑上查资料，由于太过疲累，完全打不起精神。
  花儿打电话过来，两人许久未见，聊得很开心。
  睡不着睡不着，翻来覆去睡不着。
  乔果森轻手轻脚地上楼，佩珩卧室门开着，他用余光瞥了一眼，看见她在被子上趴着。
  她就是看见了，在笑我！锤床笑我！
  少年内心发出一阵无声的悲鸣，羞臊地奔下楼。
  玩不下去，完全没心情。
  乔果森又摸上去，看见佩珩在书房里对着电脑发呆。
  她肯定是看见了！觊觎我！幻想我！
  少年一脸娇羞回到自己房间，夹着被子翻滚滚。
  不想吃东西，没胃口。
  乔果森再上楼，看见佩珩在打电话，笑得直不起腰。
  她绝对绝对看见了！在说我！跟人说我！
  他想起自己刚刚那两句画龙点睛的“代表月亮消灭你！”和“面对疾风吧小珩珩！”，心里有个小人，蹲地画圈圈，画着画着棍子一摔，仰面朝天嚎啕大哭……
  佩珩查了很久的资料，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就网上的资料来看，乔果森这种情况并不属于精神疾病的范畴。
  说白了，常年孤独寂寞导致性格两极分化，远看是个冰山，近看，艾玛，火焰山。
  “bilabila一大堆，说白了就是闷-骚嘛。”佩珩无聊地关上了网页。
  冬日清晨的阳光是淡漠疏离的金白色。
  佩珩看见阳光心情变得很好，下楼去厨房烧了点热水喝。
  乔果森像个魂似的飘过来。
  佩珩还在琢磨着昨天晚上查到的资料，随后打招呼，“早啊闷骚男~”
  乔果森迷迷糊糊地，突然听到佩珩叫他“美少女”，惊恐地睁大了幽怨的眼睛，挥舞着拳头，“那那那那……那都是闹着玩的！你敢说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佩珩好好地跟他问个好，莫名其妙被威胁了，非常生气，回怼道，“切！秒杀你！”
  乔果森的视角里，佩珩轻蔑地瞟了自己一眼，吐出四个字：“切，美少女……”
  纠结心碎了一整夜的小少爷，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脑海里转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完了！她确实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