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易嘉妮来给龙雯送汤的时候，面容总是很憔悴。
  先前我问起她住在哪里，她只是告诉我，住在自己之前的房子里，很大。没有被龙庄的案件牵连。
  我便没有再问。现在龙雯的病好了，她倒是变得开始关心我起来。
  “阿晚。你最近怎么样？”
  “阿晚，最近王择黎没有来过了，他去了哪里？”
  我看着窗外那些洁白的云朵，觉得母亲这个身份，实在难当。要是我哪一天变成母亲，说不定不会比她做得更好。
  前天晚上，易嘉妮下去给龙雯晾衣服。只有我和龙雯待在病房里。
  “小晚。你是不是怪她？”
  “谁？”过了几秒后又反应过来是易嘉妮。
  “妈妈是不是之前要你把肾给我？其实她只是心急，换成你躺在病床上，她也会这样和我说的。你别怪她。”
  我倒是浮现出一抹笑来，感觉她现在的确懂事了很多。还能缓解关系，洞察人心。
  于是我说，“我知道。别担心了。”
  她很久没化妆的缘故，那张丝毫没有修饰过的脸，让我都忘记了之前那个浓妆艳抹的她，以及她的性格。想到易嘉妮这些天所经历的辛苦，想到她一生爱过的两个男人都离开了人世，不免觉得没什么好气的。
  女性，都应该被温柔对待。
  “带我去家里看看吧？”我站在易嘉妮的身旁，看着她把龙雯吃过的饭盒又装进袋子里去，表示我很想去看看她住的地方。
  易嘉妮想要拒绝我。但又没有勇气拒绝我。
  当我来到她租的那个小屋子时，顿时一股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冲出来。屋里很简陋，一些家具也是旧的。两个房间，两张小床。还有一张连被子都没有。
  易嘉妮是不可能在以前投资这样的房子的。这房子怎么看，都不是她的所有物。
  “你租的？”
  她只好点点头，“屋子里太脏了，我有洁癖，只好喷了很多消毒水。”
  “你舍不得喷香水吗？”我却这样打趣她，她脸上只是尴尬的神色。
  香水……现在对于这样处境的她来说，只是累赘了吧。
  我想要称呼她，却还是不知道怎么叫出口。“妈妈”，我喊不出口。“易嘉妮”，又太伤她的心。
  “我还有钱，给你和龙雯买套房子吧。”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仿佛我出手就是一套房子，如此猝不及防，与现在的她对比，天差地别。
  可是这钱，终究也是王茗山留给我的。用在她身上，不知道到底对不对得起爸爸。
  我还是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张卡拿出来，递给她。无意中看见她竟然有了一丝白头发。
  “阿晚。我不能要你的钱。”
  “那要谁的钱？你都把我生下来了，还客气什么？就当我报答你的养育之恩吧。”
  她眼睛里明明灭灭的，可能是以为我是要在报答了她的养育之恩以后，就要和她一刀两断。她连忙摇摇手，离那张卡老远，仿佛那张卡是把鲜血淋漓的刀子，要把我和她分开。
  女人真是本性就善良的物种，我只觉得这样的她很可爱。要是我当了母亲，该是怎样疼爱自己的孩子呢？
  “不是要和你一刀两断。是真心希望你过得比现在好。你拿着吧，将来姐姐嫁人，也要嫁妆。”
  她突然笑起来，在我轻松的语气中，她仿佛看到了童年时那样天真的我。
  “你嫁人的时候，妈妈也要给你准备好嫁妆。”她眼睛眯起来，嘴角上扬着。是任何妈妈的样子。
  “算了吧。我钱多得花不完。”我说出这样怪异的话来。也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很好，好到可以买得起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其实算下来，我剩的钱，也只能让我再轻轻松松过几年。我已经把一半都给了她，还有一半，放去了青海，为朱白的梦想助力。
  实际上，我并不想要那么多钱。它们只是会让我安逸，让我有理由停歇。
  当一个平平凡凡的人，每天工作，让大脑转动起来，那样子忙碌的日子，才适合疗伤的我。
  “阿晚。妈妈谢谢你。”她眼睛里流露出光芒，我摇摇头，坐在那个旧沙发上，只觉得记忆像是浮游的尘埃，有些呛鼻。
  “我陪你去看房子？还是你自己去？”方才在她告诉我电费的事情时，我就知道她只是个多年来世事不知的太太，容易被欺负，没有了依靠，也是辛苦。
  “陪我去吧！”她兴高采烈说。
  之后我们找到了一个安全系数极高的小区。据中介说，这里二十四小时无死角监控，保安室也全天轮班。
  想到龙庄那一系列危险的事情，听到中介说的这个条件，我毫不犹豫就选了这套房子。
  虽然也是一百二十平米的中等房型，但是是已经装修好了的精装房。这样也省去了等油漆干的日子，龙雯出院的时候，也能够直接住进来。
  彭长风来帮忙，把易嘉妮租的那个小房子里的物品又移出来。易嘉妮感谢着彭长风，彭长风只是腼腆一笑，仿佛因为她是我亲生母亲的缘故，彭长风显得特别害羞。
  路上彭长风问我，“她不会讨厌我吧。我好像不太会说好听的话，不懂得怎么使长辈开心。”
  “你管她呢。”
  “啊？”
  “你看中的是我，而不是长辈的态度。”他恍然大悟，然后笑起来。
  我又带着易嘉妮去了商场，她这次从龙庄离开，什么珠宝首饰，什么衣服也没带出来。衣柜里空荡荡的，那么喜欢衣服的她，肯定心里落空。
  我们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进屋，她笑得很开心。
  我又把一盒面膜拿出来，她差点叫出声来，捧着那盒面膜。“还是你贴心。”我简直钻到了她的心间，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需要的是什么。
  想起来，这个牌子的面膜还是我小的时候在她的房间里看到过的。那时候她总是外出旅行，我从她房间拿来一张面膜贴在自己脸上，感觉冰冷清凉。然后跑去花园，想着也要给哥哥贴一张。
  我永远记得在晚上八点钟的时候，当我贴着面膜走到花园，从王择黎看到我的那一刻起，他被吓得盯着我叫不出声来。事后我哈哈大笑，他跑过来挠我痒。
  我把那张面膜撕下来。
  闻着夜间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