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医院的时候，手术还在进行着。彭屿问医生，“存活率有多少？”
  “这个不好说，大概只有百分之十。”彭屿的眼神暗淡下去。
  我耳中轰鸣。
  想起客栈老板说的那句，“总之，万事不要后悔。一旦失去了，就是真的失去了。”
  我会永远失去彭长风的预感一闪而过。我只觉得自己罪孽，还没有失去呢……彭长风还活着……只是还在抢救，他会活下来的是吗？
  “发生了什么？”我一如固执地问彭屿。他是局长，他到底给他安排了什么任务？
  我像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孩子，觉得是任务害了他。彭屿瞪着我说，“你清醒一点，是嫌疑人用枪打到了他。”
  我只想蹲下来哭一会。
  彭屿也蹲下来，安慰我说，“好了。你相信他，他一定会活下来的。”我木讷地点头。
  “彭长风很喜欢你啊，小姑娘。翻到陈年往事，当初你亲生父亲的那个案子，彭长风向我说了好多遍，他不想参与，因为怕你难过。”彭屿毫不忌讳地和我说起这些。
  “他回来执行任务的时候，总觉得心不在焉。他那么优秀的身手，还是被击中了。”彭屿答应过孩子老婆要戒烟，但还是拿出一根烟来放在嘴里，却没有点燃。
  在昨天，是彭长风看到了我手上的绳子，知道了我无法忘记王择黎，才伤心欲绝地放弃我，看着王择黎把我抱上楼，肝肠寸断。
  他那样的身手，怎么会被击中？
  是我害了他。我眼睛哭得通红。我又站起来，问医生，“他会活下来吗？存活率到底是多少？”
  手术室中又有医生走出来，细细说了些什么。医生告诉我，“很遗憾。存活率只有百分之五。我们在尽力。”我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彭屿和几个警察坐在其他的凳子上，低着头，很沉默。王择黎静静坐在我的身旁，揽住我的肩膀。我的脸沉着，问他，“彭长风会没事的吧。”王择黎把我头压在胸前，“会的。”
  王择黎抚摸我的头发，想要我平静一些。好像所有过不去的坎，悲伤的时候，王择黎都这样与我相依着。
  我不想要失去彭长风。他本应该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少年。笑起来像是阳光，高大笔直，干净整洁。
  活下来。求求你活下来吧。
  在这种时刻，我才终于喊了王择黎一句哥哥，“哥哥，等他活下来，我嫁给他好不好？”我能够给彭长风的，唯有他的愿望。此时此刻，我和易嘉妮一样自私，做着狠心的、丑陋的、抛弃爱自己的人的事情。
  王择黎停在我头上的手指有些颤抖，他把下巴放在我的头上，磕得我有些疼。他闭上眼睛回答我，“好。”一颗眼泪掉进我的发里，晶莹与那漆黑混为一体。
  在生与死面前，唯有要拉住将要死去的人的步伐，在此时，情爱根本微不足道。
  “我会作为兄长，把你的手交给他。”王择黎苦笑着，又心疼这样哭泣的我。为了人民而舍命的警察，值得这样的爱情。王择黎觉得，阿晚值得这样的彭长风。
  兜兜转转，终于拉下了帷幕。
  手术结束了，我仿佛跟着彭长风一起活了下来。
  他活下来了。
  “病人还在昏迷，是脑部中弹。能不能醒来，全凭他的意念。”医生说。
  我轻轻走进他的病房，这时彭屿和几个警察看到我，都默默退出了房间。跟着我进来的，只有王择黎，呆在角落里，看着我们，眼中已经没有了那份阴翳。
  我坐在彭长风的身边，试图想要唤醒他。
  我知道如果唤不醒他的话，他这样善良的，天使一样的男孩子就要永远沉睡在黑暗里了。
  “彭长风，我这次不骗你了。不是交易了，我是真的，想要嫁给你。彭长风，你醒来好不好……”
  第一次惶恐他的离开。
  当以前他出任务的时候，我从来没有一句“等你回来。”从来没有过一次但愿他平安无事的温柔话语。现在后悔，只是上苍给我的惩罚。
  无论我怎么说，彭长风都不见醒。身上插满了管子，戴着氧气罩。
  晚上的时候，我执意要陪在医院。王择黎也执意留下来陪我，此时我已经顾不上王择黎了。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彭长风还是像一个沉睡王子，面颊柔和。
  “醒来好不好？醒来就能娶到我了。”我每天清晨都这样对他说。
  可他就是不愿意醒。我把酒店退了，在医院附近租了房子。我竟然也能够这样细心周全地去照顾一个人。彭长风，醒来吧。
  在傍晚的时候，我和王择黎出去散步。彭长风在病房里睡得安稳。我和王择黎的相处，在经年累月里，又回归到了那对看似疏远的兄妹。
  “我待会还要买点小米回去。明天要煮粥。”我眼睛扫着周围的超市。
  王择黎走在我身边，问我，“这辈子就打算这样了吗？”
  “至少等待他醒来前，是这样。”我望着天边一道火烧云，我们是神域以下的人。
  在王择黎心里，已经默许了我要嫁给彭长风。又说，“我们以后，还能当亲人吗？”
  我们明明心知肚明，那份感情不可能再回到单纯。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我这样回答。
  王择黎知道我心中苦闷，便不再说别的说打扰我。
  我转而又问，“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一切都该尘埃落定了。
  “我留下来陪你。”王择黎说得轻松，又像是少年时期的他，把双手插在裤袋里，却又依然玉树临风。
  “别陪我了。不值得。”我苦笑道，转身走进超市选小米、薏米、莲米。
  在结账的时候，王择黎又拿过来几盒红酒巧克力注心的饼干棒，这是我以前喜欢吃的。
  “说定了。我留在涯城陪你，当哥哥也好。”王择黎在这份晚霞中莫名的生动，让我的心久久不得停歇。
  “哥。”我还是开口叫出这一声，叫出了我们过往那些年的回忆。
  “拉面，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的。”那时冰山一样的王择黎，在夜晚温柔地对我说。
  对啊，这个男人，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