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作者:
岚月夜 更新:2022-07-08 08:56 字数:6117
三当家汤子锐在信中先介绍了一下桃园寨目前的情况,简单总结一下就八个字:大军压境、四面楚歌。当然,他也提到寨中做了准备,且包围寨子的官军目前并没有发动攻击,倒是遣过一次使者送信,说是来接梅神医的,没有别的意思,请寨中不要惊慌。
汤子锐信中非常愤慨,痛骂丞相府背信弃义、无耻至极,但也请夏小乔暂时不要担心寨中,先想法营救大当家等人,并介绍了一下他派来的三个人。
“一个是轻功出众的刺客,一个是暗器用毒高手,还有一个擅易容伪装、机关消息,倒都用得上。”夏小乔跟宣谋说。
宣谋眼睛盯着信笺,沉思片刻后,说道:“现在的当务之急,已经不再是把宫里的人弄出来,而是得擒贼擒王,不然就算我们能离开京城,又有什么地方可去?汤子锐信中说,围困桃园寨的官军约有一万人,屈政亮还可以随时增兵,现在再去联络鲁王和襄州刺史已经来不及……”
是啊,京城、桃园寨双管齐下,丞相府这些人真够毒的,而且桃园寨都被围,蜀中更不知道会如何了。夏小乔眉头紧皱:“你想捉活的,还是直接杀了屈政亮?”
“想杀他已是千难万难,你还想捉活的?”宣谋瞥了夏小乔一眼,“单喻格非一个,你就招架不住!”
“可是就算我们能杀了屈政亮,丞相府会就此善罢甘休么?他手下那些人,似乎对他奉若神明。”夏小乔虽然之前提过刺杀屈政亮,但那时实是话赶话说到的,现在换宣谋说要杀屈政亮,她却有些迟疑。
宣谋道:“正因为屈政亮这个人被神化了,他一死,局势必定会变化到无法收拾。你想想,皇帝死了,屈政亮也死了,京中群龙无首,鲁王还能坐得住吗?野心膨胀的襄州刺史能不想分一杯羹吗?他们两边都距京城不远,身边又都有武林高手,到时丞相府自顾不暇,必定会撤兵以保京城安全。”
闹来闹去,还得是乱局桃园寨才有希望脱困,天下太平四个字,怎么就这么难?夏小乔觉得身心俱疲,“让你一说,我竟然也觉得,要是彭春阳和任继业在这里就好了,我们可以不计前嫌,先齐心合力杀了屈政亮再说。”
宣谋却丝毫不以为意:“世上从无永远的敌人,自然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何况你本来对屈政亮的看法就过于一厢情愿。”
夏小乔说归说,仍是难以下定决心,万一屈政亮死了,真的像宣谋说的那样天下大乱,桃园寨就能独善其身吗?他们就可以眼看着更多无辜百姓死于战乱吗?这与她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实在背道而驰,可她又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来解如今桃园寨的困局,一时就没有说话。
她不说话,宣谋看她的神情也知道她态度有所保留,却并不劝她,转而问花京:“之前也没空细问,你的隐身术,能达到什么程度?能潜入防备森严的内室下毒吗?”
他们二人拿着信讨论时,花京一直没出过声,看他的样子显然也没太听懂,直到问到他头上,他才有点慌乱的摆手:“下毒?不行不行,这可不行!我不能害人的!”
“害人?”宣谋被花京逗笑了,“错,让你下毒给他吃的,才是个害人的人。就是他让人围困山寨、把大当家他们关在宫里,还杀了老张,逼梅老头进京给他治病。”
花京根本没见过大当家,也不知道老张和梅老头是谁,桃园寨还刚怀疑过他是奸细,所以他心里根本没有什么同仇敌忾之意,只单纯的觉着,害人是绝对不行的,怎么也不肯答应,还躲去夏小乔身后跟她解释。
“姐姐,我只是个牡丹花精,道行尚浅,所谓隐身,也不过是些蒙蔽凡人的障眼法,使他们看不到我而已,但我还是在的,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撞上。我之前回寨子的时候,路上有些慌张,就撞到过兵士,吓得我立刻变成花瓣,他们没找到人,还以为是闹鬼……”
花京絮絮叨叨的讲起了他穿过包围进寨子的经过,夏小乔听着听着就明白了,不但花京的本事还不足以做到宣谋想让他做的事情,而且花京对于下毒害人非常抗拒,最后翻来覆去的说:“这样会遭天谴的,我不能害人!”
他只是个懵懵懂懂的小花精,也讲不出什么有条理的话来,但夏小乔能理解,万物都有其规则所在,也许下界的精怪想走正途修炼进阶,就是不能伤害人的性命,她尊重这种自律。就像上届的修士在这里,修为和法宝也受天道所限、不能随意使用一样。
“好,我知道了,我不勉强你。”夏小乔拍拍花京的肩膀,“以后只让你做些传信报讯的事情好了。”
花京这才松口气,又有点担心:“姐姐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夏小乔摇头:“怎么会呢?姐姐不会勉强你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她说着转头看向宣谋,“咱们先去镖局跟大家商议一下吧。”
宣谋看看她,又看看躲在她身后的花京,“商议?我们没有个主意,他们初来乍到,能商议出什么?眼下无非就这么两条路:救出人来,离开京城,再设法解桃园寨之围;或者,直接杀了屈政亮,搅动天下大乱,桃园寨之围自然就解了。”
“你说得容易,天下一乱,是你能掌控还是我能掌控,焉知其他势力对桃园寨有没有恶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提别的,任家就对梅爷爷虎视眈眈!”
“那你说怎么办?”宣谋反问,“你有更好的法子吗?”
夏小乔当然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现在桃园寨已经被人逼到绝路,哪里有什么万全之策?她反复思量片刻,说:“不如我们也双管齐下,你带人进宫,帮大当家脱身,我带人埋伏在丞相府周围,一待你们成功,自然会吸引追兵,丞相府应当也会放松警惕,对了,把傅一平的身份曝出来,这样我们就更有机会潜进丞相府去。我还是想当面跟屈政亮谈一谈。”
她总觉得屈政亮不至于中个毒就没理智到这个程度。
“谢荣民不是说屈政亮一直不甚清醒,就算你见到了又有什么用?”
夏小乔有点犹豫,但还是说:“我手上有师门所传解毒丸,虽然解不了毒入肺腑,却至少能让他清醒过来,多支撑一段时间。”
宣谋听的双眼一亮:“有几颗?”
“这么珍贵的解毒丸能有几颗?”夏小乔其实心里也没底,她青囊里的解毒丸,有从紫霞峰带出来的,也有后来她在外面买的,但但凡是解毒丸,都得在中毒不重的时候才有效,一旦毒入肺腑,除非用灵力贯入中毒者经脉中祛除,否则都是治标不治本,她也不敢说自己有很多,怕反而惹来祸患。
宣谋也没追问,只说:“如果你能有两三颗,就可以说你能医治,拖一拖时间……”
夏小乔苦笑:“有什么用?他还是一样会用桃园寨和谢家人来要挟我,不可能撤军。”
“那就看你的手段了,你要是反过来以他为质,把他带到桃园寨去,不就可以反将一军了么?而且时间一长,其他各方知道皇帝死了,看到机会,自然按捺不住。我会想法让别人以为皇帝是屈政亮杀的。”
这倒算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姑且一试吧。夏小乔答应下来,宣谋先去余家辞行,说找到了朋友,现在要过去。然后趁着天还没黑、坊门没关,两人带着花京就去了隔壁坊中的玉堂镖局。
项飞经过数日休养,气色看起来好得多了,大家便在他房中商议大事,周玉堂很有眼色的避出去守门,让他们自己商谈。
桃园寨来的三个人,夏小乔其实都没见过,宣谋更不用提,就是项飞,之前也只认得其中擅长暗器的那一位。大家见了面之后,难免相互引荐寒暄几句,才进入正题。
宣谋先把宫中和丞相府的情形大概一说,问那三人有什么对策。
刺客鱼信不出声,擅易容的苏之东则看向暗器用毒高手林跃飞,林跃飞向宣谋和夏小乔拱拱手,说:“来的时候三当家就吩咐我等三人,一切唯夏姑娘和宣公子马首是瞻,请两位吩咐吧,我兄弟三人绝无二话。”
宣谋这才把他和夏小乔商量过的办法讲出来,“寨子既已经被围了起来,光救出大当家几位显然不够,我和小夏商量过,打算混进丞相府,与屈政亮面谈。”
林跃飞有点诧异:“屈政亮肯与我们谈么?”
“他只要想多活几日,就会肯的。正好你们来了,人手足够,我想先于宫中动手,等大当家离开皇宫,再趁丞相府只顾追击、放松警惕之时,让小夏潜入丞相府去见屈政亮。”
宣谋不再说细节,直接分派人手,“苏之东、花京明日跟我乔装进宫去,鱼信、林跃飞你们听小夏吩咐,配合她行事。”
项飞忙问:“那我呢?”
“你?你老实躺着休养吧!”宣谋毫不客气的说。
项飞哪里肯:“我都好得多了,更何况,出力气的事情做不了,别的我也能行啊!”
宣谋直接泼了他一盆冷水:“不需要,你做什么都是添乱,事情出了以后,你能把自己藏好,别出事,就是帮我们的忙了。”说完他转头看向那三人,“不管是入宫还是潜入丞相府,都是九死一生的事,希望你们做好准备。”
那三人自然没二话,接着宣谋才把他想好的要怎么行事的细节讲给相关人等听,宫里的大概地形图和丞相府地形图也都给大家看了,让他们记清楚。
夏小乔给鱼信和林跃飞的任务很简单:想办法趁乱把谢子澄救出来。宣谋则安排花京今晚就潜进宫中去折腾甘露殿周围的守军,弄些灵异之事来吓唬他们,同时给关慕羽和傅一平传递消息,让他们做好准备,明日好动手。
夏小乔没有急着去丞相府,她自去了南城那间破败道观,把小炎放出来,让它自己撒欢,待看到它已能高飞且体型与紫霞峰的仙鹤所差无几时,突发奇想,问它能不能驮着人飞。
小炎只有夜里才被放出来,正是玩地高兴的时候,听了主人的问话,就飞到夏小乔跟前蹲下,让她上去。
“你要是负不起我来,可别逞能。”夏小乔有点不放心,毕竟小炎才出壳没几天,虽然它倚仗灵石、长势惊人,她还是怕小炎受伤。
小炎不耐烦的叫了一声,它现在叫声比出壳时大的多,也更具威慑性,但用在主人身上,难免挨了夏小乔一巴掌:“你跟谁发脾气呢?再这样我把你毛拔光。”
小炎立刻委屈的低哼两声,还扭过了头。
夏小乔小心的骑到小炎背上,拍拍它脖颈处,说:“试试看能不能飞。”
小炎撑起爪子,宽大的翅膀蓦地伸展开来,接着就飞了起来。
夏小乔早就骑鹤飞行过,倒没什么不适应,只一个劲的叫小炎小心,小炎也没有逞能,带着夏小乔飞到道观屋顶那么高,又转了一圈,才回去放她下来。
“不错嘛,你再练练力量,也能当仙鹤使了。”夏小乔摸摸小炎后背光滑的羽毛,赞道。
小炎却很不乐意的叫了一声,似乎并不喜欢拿自己与仙鹤比。
夏小乔其实心里有个主意,但不确定小炎能不能办好,迟疑许久,才对小炎说:“你出去放风,看到北面高墙围起来的那一大片金碧辉煌的屋子了吧?那里就是皇宫。我有几个朋友被困在那里,明天有人会去营救,我想让你明天去放一把火,给他们帮个忙。”
小炎一听这个就兴奋起来,还吐了一口火出来,以示自己能干,夏小乔却说:“但你只能放火,不许伤人,我也有个朋友是守卫的统领呢!”
一听不能伤人,小炎有点失去兴致,但主人终于允许它白日出去,还能随便喷火,它还是高兴的。
夏小乔却怕它野性难驯,真的惹出祸来,再三叮嘱过,又叫小炎今夜就飞过去瞧瞧皇宫地形,她还施展轻功跟在后面去了一趟,之后又带着小炎去认了丞相府的门,“你放完火就到这里来找我。”
其实灵宠与主人结了血契,自然就能感应到主人在哪,夏小乔心中事多,倒是一时忘了这一点。
安排完了此事,她跟着在夜空飞翔的小炎回了镖局,第二天一早送了宣谋等人走,到午间又悄悄放了小炎去宫城,她和鱼信、林跃飞也乔装后往丞相府去了。
他们到丞相府时,恰好看到一股黑烟从宫城外城升起,外面巡逻的卫士都有些慌乱,有的冲向宫城,有的原地驻足观望。但是很快,他们就得到了命令,临时将各坊坊门关闭,街上戒严,还有人高声传话,命令关闭城门。
丞相府除了正门来往报讯的人多了一些,内部倒没什么动静,但宫城的火不但没灭,还很快就腾起了熊熊火光,接着又有震人心魄的吼声接连不断的响彻四方,仔细听去,竟是在吼:“皇上驾崩了!”
丞相府门前终于乱了起来,夏小乔三人趁机分头潜进府中,她一路往上次宣谋探明的屈政亮养病之处接近,鱼信和林跃飞则去营救谢子澄。
她刚到了屈政亮居所周围,因感觉到里面有高手守卫,一时并未轻举妄动,恰此时,天空中一声鸟儿尖唳,接着一只巨大的黑色鸟儿就向着那处楼阁俯冲而去。
是小炎!这家伙还挺机灵,准是看到她在这里埋伏,故意来吸引敌人注意的。
楼阁外面的护卫看见如此凶恶巨型的鸟直冲过来,纷纷打出暗器,却不料那鸟儿只扇扇翅膀就把暗器打落,还张口就冲他们喷了一丛火焰出来!
凡人突然见到鸟儿喷火,其中惊吓可想而知,有人还惊叫:“是凤凰!”
夏小乔在外面偷笑:有这么丑的凤凰么?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动,取出荔藤凤尾簪,冲着楼阁前面两棵榆树就放了两把火。
青鸾尾羽发出的火并非凡火,很快就熊熊燃烧起来,这下楼阁内的人也不得不出来灭火,夏小乔就趁着这番乱,绕到后面翻窗进了楼阁。
阁内仍留有人手,看到她进来,赶忙扬声示警,同时上前围攻,夏小乔却不与他们缠斗,看准时机,飞快攀着楼梯就上了二楼。
二楼一样有人值守,看见有人上来,居高临下拍出一掌,夏小乔手中早已抄起柳叶刀迎上。她身上穿着金缕衣,又运起真气护体,所以并不闪避,挥刀直劈对方手掌。
一楼的护卫跟上来打出暗器,虽然都打在了夏小乔身上,却纷纷被弹落,护卫们吃了一惊,但楼梯狭小,难以一拥而上,只能继续放暗器扰敌。
二楼拦截的人一掌拍下去,对方竟不闪不避,也没受伤,还冲到了跟前,只得避开刀锋,再全力拍出一掌。
夏小乔变招也快,手中刀招落空,立刻足尖点地跃起,避开掌风不说,还举起刀向着那人头顶劈落。
那人骇然后退,夏小乔却如影随形,第二刀直袭他胸口,接着是咽喉,简直刀刀毙命。他虽然也是高手,却招架的手忙脚乱,要不是同伴援手,只怕已命丧刀下。
却不知夏小乔并没有要他性命的意思,只将护卫们引出来,看他们重点护卫哪里,然后撒了一波暗器,就冲向了护卫们最紧张的方位。
此时外面小炎的叫声不断,火势也越来越大,夏小乔从二楼窗口都看见了火苗,知道外面的人无暇进来帮手,谢子澄那边更容易得手,心下无后顾之忧,全力砍翻了两个护卫,终于闯进了那间屋子。
屋子里燃着清香,布置的雅静整洁,地上铺了竹席,席子上坐着一位童颜鹤发的老者,正手捧书卷,读得专心。
夏小乔闯进门去,回手就闩上了门,那老者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像是读书入了迷,根本不知道有外人闯入。
“老先生有礼了。”
越是淡定处之的人越深不可测,夏小乔感觉到眼前老者非易与之辈,就客客气气的拱手打招呼:“请问屈丞相是住在这里吗?”
外面的护卫在夏小乔闯进去之后,奇异的安静下来,并没有破门进来阻拦夏小乔的意思,夏小乔却不觉轻松,态度反而更慎重了些。
那老者缓缓抬起头,看了看易容成男子的夏小乔,问:“尊驾意欲何为?”
夏小乔道:“听说屈丞相中了毒,特来献药。”
“药在何处?”
夏小乔伸手探进袖子做掩饰,从青囊里取出装了解毒丸的小瓷瓶,摊在掌心给那老者看。
老者放下书,伸出手:“我看看。”
夏小乔并不拒绝,直接将瓷瓶丢了过去,然后才问:“不知老先生是?”
“尊驾也未自报姓名。”
这老头儿倒不吃亏,夏小乔笑道:“晚辈算是屈丞相旧识吧。”
“旧识?老朽真是老了,旧识来送药,竟要打进门来,许是你们年轻人的规矩吧?”
这老头儿一边讽刺夏小乔,一边打开瓷瓶闻了闻,本来一直没什么变化的脸突然变了变,接着就把药丸倒了出来放到鼻端细嗅。
夏小乔就站在门边看着,还不忘回答老者的话:“实在是丞相府门槛高,不出此下策,晚辈进不来、见不到丞相。”
老者闻过药丸,一双白眉皱起,伸指甲在药丸上剥了一点下来放到口中,夏小乔又说:“这药丸可珍贵,老先生省着点试。”
老者不理她,细细品尝了一会儿,才看向夏小乔,一双老眼并不昏花,反而内含精光,“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并不要紧,这药能帮得上丞相才要紧,老先生以为然否?”
老者目光深沉的望着夏小乔,好一会儿才说:“随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