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无此人 [刑侦] 第3节
作者:
木尺素 更新:2022-07-23 10:56 字数:5344
这幅画许辞非常熟悉。
那是在心理咨询室里,他在心理医生的引导下一笔笔亲自画出来的。
事后,心理医生试图根据画的内容诊断他的心理状态。
她问许辞:“你画的小孩,代表你自己吗?”
许辞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也许吧。这得由你来告诉我。我只是单纯画下我脑子里刚才有过的画面。我不能解析我自己的心理。”
“那么在你看来,小孩旁边的成人尸体,是男还是女?”心理医生继续问,“你认为他是小孩的母亲吗?”
……
那日诊断的最后,许辞看着心理医生,当着做诊疗记录用的摄影镜头的面,开口道:“我的身体里有你,身体外也有你。你陪着我,我陪着你,我们就这样一起死去。”
出现在白云山别墅凶案现场的句子,居然和多年前自己在心理医生那里说过的话有很大的重合。
许辞的眉头浅浅蹙了一下。
之后他拉开抽屉,找出一枚打火机,直接把这幅旧画烧掉了。
烧完画,看一眼时间,许辞从书桌上拿起一个望远镜,走到了客厅里拉着窗纱的窗户前。
把窗纱稍微拉开一点缝隙,许辞举起望远镜往两条街外的地方望去——那里赫然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办公大楼。
大概等了20分钟,许辞看见一辆尾号57的越野车风驰电掣离开大院,再迅速在自己的视线里远离。
那是祁臧的车。
越野车很快看不见了,许辞双眼轻轻眯了一下,旋即缓缓放下望远镜。
抬手关窗户的时候,右手指尖却猝不及防感到一阵电流,震得他猝不及防收回手,整条手臂都感觉到了轻微的麻痒,数秒后才消失。
在家的时候,许辞习惯性左手带着绝缘指套,右手则没有任何保护装置。
他在家里的窗户、房门、柜子等地方都放了特殊的弱电装置,如果右手碰触,就会发生触电反应。一次又一次的疼痛刺激,会让他记得,他要时时刻刻用左手。
许辞这是为了强行将自己变成左撇子。
多年有意无意的训练下来,他已经很少出错了。但刚才一不小心晃了一下神,居然下意识又先出了右手。
皱着眉盯向自己的右手,许辞将它握成拳又松开,来回做了几下这个动作后,他的手机响了。
转身走到茶几边,许辞看见手机来电显示写着“孟宇”这两个字。
摘掉绝缘指套,他用左手接起了电话。
孟宇,这是许辞的助理。
这回他跟着许辞去到北水店做审计检查,本来也打算跟着去别墅团建,但想着这回检查的审计报告连开头都没写,也就留在了北水店的办公区加班。他怎么也没想到,团建中途居然会出现命案。
“谢总,您今天来北水店么?还是说你想休息?”
许辞道:“去北水店。把审计工作收尾,还得做内部调查。”
“内部调查……?”孟宇很快反应过来什么,“我明白了。”
看来许辞不认为那是一起自杀案,而是一场凶杀案。
凶手杀完人不走,反而装没事人似的留在现场,这种事小说、电影里多,现实里却并不常见。
但凡事就怕万一,万一他们这群员工里还真有一个这样的凶手呢?
浴缸里那些碎尸块和脏器属于谁,现在没有人知道。大家只能确定那人并不是北水店的员工。参加团建的北水店的人一个没少,去的时候11个,回来也是11个。
至于那名躺在浴缸里疑似溺毙的少女,北水店的员工们则都很熟悉了。她名叫刘娜,是清丰集团大区总经理刘力行的女儿。
刘娜今年17岁,开学后就将升入高三,尽管到了暑期,她也还在上课。
刘力行忙得脚不着地,就让店长姜雪帮忙带女儿。
刘娜经常在北水店的办公区写作业,跟员工们都熟悉,昨天她放学过来,得知他们要开别墅派对,想加入,大家也就把她带上了。不料她会死在别墅。
大区总经理刘力行,职级l9,属于集团高管的行列。
目前还不清楚凶手的动机是什么,不能排除竞争对手、或者合作方蓄意报复的可能。一旦这背后牵连出什么集团层面的丑闻,清丰会陷入被动局面,股价、融资也许通通都会受到不可估量的影响。
所以孟宇揣摩着,许辞想先做内部调查,至少要把员工的嫌疑排查清楚,这样才好在警察披露案情之前,让公关部做好充分的公关预案。
孟宇道:“我会让大家都留在北水店的。你放心。”
“嗯。”许辞又道,“买点咖啡和食物预备着。我猜我们还要应对警察的下一轮问询。”
孟宇不解:“周六你们报完警,不是已经做过笔录了?”
许辞道:“那是在分局。白云山地带处于郊区,地广人稀,相关分局的警力配置是整个锦宁市最弱的。这等恶性案件应该会转由市局接手。为了调查刘娜的社会关系,市局的警察应该还会来一次。挂了,20分钟后北水店见。”
许辞很快到了北水店。
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孩就死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同事里搞不好还藏着一个凶手,办公区没了平时的热闹,只剩一片死气沉沉。
“谢总好。”
“领导早上好。”
……
许辞淡淡点头,算是对大家作了回应,继而走进店长办公室。
这里已被他征用为自己的临时办公室,店长姜雪在外面大办公区和其他人一起办公。
许辞刚坐下,孟宇捧着一堆资料过来,顺便把门关上、反锁了。
孟宇25岁研究生毕业后就进了清丰集团,以管理培训生入职,第一年在集团总部各部门轮岗,后来经过双向选择,他留在了内控审计部给许辞当助理。
他做的是业务助理,把许辞看成了亲师父,从业务到为人处世,全都在向许辞看齐。
衣服裤子头发,他从来都打理得一丝不苟,在外面做审计检查时也绷着脸,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是公司其他人眼里的“小谢桥。”
许辞看向他,问:“关于这个案子,你有什么想法?”
孟宇坐下来,把背脊挺得笔直。“破案我还真不懂。如果刘娜不是自杀……现场又有胶带、又有奇怪的贴纸,这场凶案像是提前被策划好的。”
许辞点头:“对。可刘娜不是员工。谁能让她跟着大家一起去白云山?”
孟宇:“姜雪?姜雪一直在帮她父亲照顾她。她俩关系最好。”
北水店大部分员工其实跟刘娜并不熟,只有姜雪会被她看做自己人。如果姜雪想杀她,私下有很多机会,没必要专挑人多的时候下手。
许辞问孟宇:“关于这次团建,我记得好像有个行程单?在你那儿?”
“对。”孟宇赶紧把行程单找出来给了许辞,“这是上周三,人事王玥然发给我们的。”
王玥然发行程单的时候,没敢直接将它递给副总裁级别的许辞,是让孟宇帮忙转交的。
行程单上的信息非常多,孟宇提取了行程安排,以很简练的语言总结出来,给许辞发了邮件。
这还是许辞第一次真正接触这份行程单。
正面彩打出的风景照非常精致漂亮,几乎像是宣传单,又或者放大版的明信片。
白云山一片绿意盎然,云雾中掩映着几栋装潢小清新的别墅,俨然如世外桃源。
别墅的室内图片也相当出彩,配合着“通宵游戏”、“轰趴”、“露台烧烤”等字样,很容易吸引年轻人的目光。
背面才是真正的行程安排——
周五下午6点下班,大家一起在北水店的东停车场集合,乘大巴一起来白云山的这个别墅,吃火锅烧烤、喝啤酒、唱歌、打游戏。
周六的活动计划则是爬山、户外团队竞技项目。
周日上午自由活动,下午大家再统一乘大巴返回市区。
把行程单放回办公桌,许辞开口:“周六是暴雨天,活动却都安排在户外。人事王玥然做安排的时候,没看天气预报?”
孟宇皱眉。“按理不会这么干。这可是最基本的常识。不过……王玥然这个人,确实挺脱线的,搞不好还真工作失误也没准。”
许辞食指叩了下行程单。“再好好看看,有没有发现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身为内控审计中心的员工,有时候做起内部调查来也需要抽丝剥茧。比不上警方破案那么复杂,但也需要员工做到心细如发。
孟宇重新拿起行程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下总算发现了不妥之处。“左上角订书机的钉子!”
行程单只有一页,却居然用订书机订下了一枚钉子。
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行程单原本不止一页,只不过后面被人撕掉了?
孟宇赶紧道:“我收到的时候就只有一页。我没撕过。”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疑点。”许辞道,“为了节约成本控制费用,去年下半年开始,集团就一直推崇‘无纸化办公’,行程表这种东西,发微信和邮箱就可以了,为什么非要打印出来,还做这么漂亮?”
孟宇:“门店天天搞促销,印宣传单印惯了,这回北水店的销售成绩是最漂亮的,他们追求一点度假的仪式感也无可厚非,我拿到行程单的时候,还想着门店只是没有把‘无纸化办公’执行到位而已……”
思忖片刻后,许辞抬眸看向孟宇。“如果行程安排是通过邮箱发送,只有内部员工能看到。可刘娜不是员工。
“打印漂亮、有着‘别墅轰趴’字样的、放在许多办公桌上的行程单,倒是很容易吸引一个学习压力大的准高三生的注意。”
在这么大一家购物中心里工作,外联活动必不可少,除了财务一类,其余员工们个顶个的会玩,喝酒、玩出格的游戏、讲荤笑话,基本全都不在话下。好不容易忙完大促,有机会去山上的别墅轰趴,员工们更是想趁机放飞自我。
他们不会主动邀请一个未成年去参加团建,太扫兴。何况这未成年还是他们上级大区总经理的女儿。
如果真有凶手这么干,刘娜一死,他这点异常举动很容易被揪出来。
反之,用这种极有宣传性质的行程单悄悄勾得她主动提出要去,就顺理成章许多了。
这些疑点看起来都很小、完全算不上什么,可就像是海面上浮起的冰山一角,仔细想下去,未免有些让人心惊。
孟宇的表情不免凝重起来。“员工里该不会真藏着一个凶手?”
半晌后,许辞道:“如果真是员工刻意引导刘娜在下雨天去白云山……我暂时能想到的周六那场暴雨的作用,只有隐藏足迹。可如果员工根本不需要离开别墅,又怎么会需要隐藏足迹?也许他是帮凶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仅凭一张毫不起眼的行程单,许辞就能推理到这个地步,孟宇确实对他有些佩服。
在他看来,每次集团稽查部搞调查,都会拉上“谢桥”,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在公司干活简直有些屈才,真应该去干刑警。
瞥一眼孟宇的表情,许辞淡淡道:“我不是警察,根本不会破案,刚才说的一切,猜测成分居多,什么也算不上。别想太多。一会儿出去面对大家的时候,你也自然点。”
语毕,许辞低头打开笔记本电脑,进入集团的bi报表系统,把北水店自营超市的销售额按月度导出,扣除增值税后在excel里做了张总表,又从财务sap系统里导出相应的销售收入,拉公式做了二者的比对。
过了好一会儿,他对孟宇道:“找分公司财务把这家店的银行流水明细要过来,要具体到每一天。
“另外,帮我叫王玥然来办公室。我问下她行程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