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可是很讲究长相的。模样不好、猥琐的那种，你不要想当官了。就你这种模样，有损朝廷的颜面。
    不用说其他人，张居正就是一个大帅哥，长得非常好，年轻的时候非常帅；稍微上了一点年纪，是个又帅又优雅的大叔。
    朱翊钧曾经听说过一句话，“长得好看的人，老了以后叫大叔；长得难看的人，老了以后叫大爷。”
    颇为扎心。
    此时那个黑着脸、颧骨比较高的年轻人说道：“张兄，听你的意思，这聚福商号似乎根基不浅？”
    张兄笑着说道：“李贤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怎么能说是根基不浅呢？那简直就是深厚无比。据说聚福商号的根基通到了……”说到这，他没有再开口，而是伸手指了指身后。
    那个方向，自然就是皇宫了。
    见状，李贤弟的脸色有些难看，直接说道：“难道就没有人说话吗？宫里面这几年敛财越来越厉害了，全国各地都能看到那些人的身影，难道就没人管一管？朝堂之上，滚滚诸公，每一位都是读圣贤书的圣人门徒，难道就对这种事视而不见？没有一个人敢劝谏陛下？不说其他人，顺天府尹海瑞，难道也已经没了风骨？”
    “小点声。”见到李贤弟这么慷慨激昂，一副随时要为大义英勇献身的模样，张兄连忙拉了他一把。
    这一拉，很是大力，差点拉得李贤弟一个趔趄。
    “你……”李贤弟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兄摁了下去。
    张兄紧了紧想打人的拳头，没好气的说道：“不要胡说八道。这要是让人听去了，你麻烦不小！”
    李贤弟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嗓门依旧很大的说道：“谁能找我的麻烦？谁要能找我的麻烦，我正好问问他！”
    第三七六章 安静地吃瓜
    张兄神情复杂的看着李贤弟这个愣头青，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他语气一提，面目严肃的说道：“这里是什刹海！顺天府治下！你要再胡说八道，非让人家抓到顺天府去不可！”
    闻言，李贤弟耿着脖子，毫不在意的说道：“那我正好问问海瑞，问问他为什么不上疏劝谏！当年他写的那份奏疏让他名扬天下，虽然因此被皇帝下狱，可是天下读书人无不为他击节赞赏。几年前山东的案子，虽然有人对他非议颇多，可是我也去过山东，我知道山东是什么情况。海瑞做的事可以说是大快人心。”
    “现在怎么了？海瑞怎么就不敢说话了？！”
    张兄瞪了一眼李兄，怒声道：“你小点声！你要再这么说话，我走了。”
    正在这个时候，旁边突然有一个笑意盈盈的声音插了进来，“事无不可对人言，为什么小点声？大点声说有什么不好？这里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区，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拿出来说的。”
    张兄顿时被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看过去，发现来的是一个老头。
    看起来，他的年纪应该不小了，整个人却很精神；个子不高，身上穿的并不华贵，而是棉布的衣服，浆洗的很干净；手里面把玩着两个核桃，不时的转两下，正笑眯眯的看着两人。
    张兄知道，这个东西是最近才兴起的一种玩意，叫做核桃，据说拿在手里边盘着对身体有好处。京城很多富贵人家的大老爷全都是这个作风，而练武的那些人觉得盘核桃不符合身份，盘的大多是铁球，与人争斗的时候，还能把它作为武器扔出去。
    老头也不客气，直接拿了一个凳子在两人身边就坐了下来，“今天我陪你们聊聊。”
    “您哪位啊？”张兄黑着脸，没好气的说道：“您能走远点吗？”
    “你看，相逢即是有缘。”老头一脸不以为然的笑着说道：“你看看，京城这么多人，我们怎么没遇上别人？”
    “我们相遇了就是一种缘分。再说了，行走四海、结交天下，怎么能把人往外赶呢？”
    “老丈说的有道理。”李贤弟在一边笑着说道：“既然老丈愿意和我谈天说地，我自然是欢迎之至。”
    说完，他对着旁边的小二招了招手，说道：“上几样点心过来。”
    “好嘞！”小二笑着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等到小二走了以后，李贤弟笑着问老头，“刚刚听您的发言，也是很大气。不知您有什么能教小子的？”
    一边的张兄听了这话，直接翻了一个白眼，他现在已经想走了。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听他们两个谈话，很可能就会惹来麻烦。可是他又不能真的扔下李贤弟。
    他目光不善的狠狠地瞪向了老头。
    本来也没什么事，这个时候跑出来这么一个老家伙在这里搞事。真要出事的话，也全都是这个老家伙的锅！
    旁边的朱翊钧看到这一幕就笑了，四下看了看，找了一个更好的位置。
    一来不让老头看到自己，二来能听得更真切一些。
    对着张诚招了招手，朱翊钧示意他去买点点心。旁边还有卖瓜子、花生、干果、蜜饯的，朱翊钧也让张诚买一点过来。
    看眼前这个架势，他们一时半会是谈不完了，自己要听的话得做好准备，安安静静的当一个吃瓜群众挺好的。
    别人不认识那个老头，朱翊钧认识啊，看了一眼就知道那个老头是谁了。
    他不是海瑞嘛！
    堂堂顺天府尹，也学自己微服私访了。
    事实上，这两年朱翊钧过得还算太平，朝堂上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有事也能让张居正他们处理的很漂亮，根本就不用他操什么心。
    只不过他做的事慢慢地开始展现出一些现象来了，展现出来的这些东西让人感觉到隐隐的不安。
    如果说温水煮青蛙的话，那么煮到现在，这个水已经开始变得发烫了。
    在这个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反应过来了。只不过他们一时半会还没有找到什么好办法，所以现在争吵的也有很多，有的人主张妥协，有的人主张稍微反抗再妥协。至于想要反抗起来跟朱翊钧对着干的，还没有出现。
    现在的大明虽然说各地也有天灾发生，但也说得上是四海升平。边关不打仗、各地没有人造反，百姓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之前土蛮得瑟过，被戚继光和李成梁打了回去；西北那边自从上一次马芳耀武扬威之后，基本就安稳下来了。朝堂上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事，也没有人事纷争，张居正屹立不倒。
    在眼前这种情况下，大明还是安稳太平。
    可能是朱翊钧做的事逐渐展现出了威力。
    全国的土地清查已经快要完成了，效果非常不错。北方率先完成了土地清查，赋税已经开始增长了。
    只不过有些东西大家开始并不是很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土地清查上。等到土地清查进行了一大半，大家才发现有人在大肆地收敛土地。
    这些人在各地以不同的身份出现，但其实都是一类人。他们的做法很常规，从百姓的手里面租地，他们给百姓钱，而这些地他们也会让百姓来种，也是会给好处的，粮食、钱全都给。
    刚开始的时候做的悄无声息，等到被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弄了不少地了。各地被清查清退的土地，有一大半都沦落到他们的手里。还有各地查处贪官污吏抄没的土地，很多也都被他们买了。各地方官员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全都听话了。
    等到人们发现的时候，这些人已经搞出了很大的动静。被人们注意到之后，有些事自然就瞒不住了。
    有心人经过仔细探查之后，矛头直指皇宫大内。
    这就是开头那个李贤弟说的，皇帝敛财越发疯狂。
    这种谣言出现的时间不长，却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第三七七章 去你吗的大明皇帝富有四海！
    朱翊钧早就猜到了谣言会愈演愈烈，根本就没什么奇怪的。这个世界上赚钱就容易让人眼红，何况赚钱的还是皇帝。
    大家早就已经习惯皇帝是个穷鬼了。从根子上来说，他们不想让皇帝有钱，皇帝有钱了就变得不可控。皇帝有钱对很多人来说都是非常非常不好的一件事。
    从另一个根子上来说，钱，谁不想要？
    你赚了，我就赚不到了。眼红的人多的是，他们怎么能眼看着皇帝赚钱？把你的钱交出来，全都是我们的！
    所以他们说什么话、传什么谣言，朱翊钧都不觉得奇怪。
    朱翊钧虽然心里面在想一些事，但是目光从来没有离开海瑞和那个黑脸年轻人李贤弟。他们两个终于开始谈话了。
    海瑞笑着问道：“还不知怎么称呼？”
    李贤弟对着海瑞拱了拱手说道：“在下李端，江西宜昌人。这位是我的师兄张瑞，也是江西宜昌人。见过这位老丈。”
    海瑞和蔼的点了点头，客客气气的招呼道：“坐，坐，坐下说。”
    李端和张瑞他们就坐了下来。
    海瑞这个时候说道：“我就是这京城中一个闲散的老头，你们叫我老丈就可以了。遇到你们也算是有缘。”
    海瑞没有提自己的姓名，一方面是他的姓名实在是不方便说。如果他把自己的姓名说出来，这两人估计就不会和自己说什么了，说的话恐怕就已经开始预设立场了。要么是转而投降，要么是转而对抗，这都不是海瑞想看到的。他不想因为身位影响了这次谈话。
    除此之外，海瑞也不想骗人，所以也就没有编什么假名，直接就选择了不说。
    张瑞和李端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之色。
    眼前这个老丈年纪不小，看起来身份似乎也不寻常，但这么做实在是有些不合适。我们都自报家门了，你至少要告诉我们点什么。结果你连个姓氏都不说？
    张瑞和李端两人都有了些警惕。
    海瑞也想到了这种结果，不过他不是很在意，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笑着对李端说道：“刚才听你们说的事很有意思。我倒是很好奇，你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陛下有钱了不好吗？我觉得这是件好事啊！”
    一边说着，海瑞一边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态度十分严肃认真，显然是真的觉得皇帝有钱是一件好事。
    闻言，张瑞心里面就是一跳。他看出来了，眼前这个老家伙就是在套话。
    张瑞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李端，伸手就想把他抓住，不想让他再继续说话。京城这个地方实在太复杂，你不知道遇到的是什么人。如果胡言乱语的话，很可能会给自己招惹麻烦。
    可是他刚要伸手，李端脸色更黑了，直接呛声道：“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天子与民争利，怎么可能是好事呢？”
    “天子多拿一些，百姓就少拿一些。大明天子富有四海，何苦与百姓争食？老丈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吗？”
    闻言，海瑞脸上依旧笑眯眯的。
    但是坐在旁边的朱翊钧心里面已经麦妈劈了。
    大明天子富有四海？
    都是你们踏马嘴上说的！
    大明的天子什么时候富有四海了？
    还大明天子什么都不缺？
    纵观历史上，像明朝皇帝这么缺钱的皇帝就不多！！！
    当然了，那些亡国之君、落魄之君不算。毕竟大明朝的皇帝是君主集权巅峰之一。即便如此，明朝皇帝还是缺钱。你们好意思说大明皇帝富有四海？
    还真是人嘴两张皮！
    “陛下与谁争利了？”海瑞抬起头看着李端，依旧笑眯眯的问道。
    此时海瑞的脸上虽然带着笑，但语气很是不屑，翻着眼抬着眼皮。这副模样不仅很让人厌恶，甚至还想揍他一顿。
    朱翊钧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实在不知道海瑞这个样子是和谁学的。肯定不是和自己学的，肯定不是。
    这副样子简直比后世的杠精还欠揍。
    果然，李端的脸更黑了，目光也越来越愤怒，忍住了痛扁这个老丈的冲动，一拳砸在桌面上，怒声道：“天下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