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乡民
    多斯克城邦未曾陷落，今后也不会陷落了。巴特尔可汗的入侵失败，多斯克的公民在初升的太阳中，以自由人的身份迎来了新的一天。
    战争结束了，战争英雄却没有一个回到他们的家乡。
    多斯克城邦挂起了帆白的布条缟素，白天和黑夜都能听到拐角处传来些微的哭声。但没有人再问起出征者的下落，他们以一种极端的自我克制表达着哀悼。
    在此过程中，多斯克城邦的各位一直以至高的礼仪招待着薇拉留下的客人们，精灵们吃穿上佳，走过的路都会被清扫干净。
    然而在这种诡异的氛围当中，大部分精灵都感到如鲠在喉。
    所以当薇拉来接他们时，精灵们向她献上了十足的喜悦。他们匆匆道别，然后整理行装飞奔到薇拉身边，无声而快乐地簇拥着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继续踏上征程。
    薇拉也没有多说什么，她将多斯克王留下的国王扳指还给了他的妻子。那个女人起初不发一言，王后的眼神中沉淀着浓郁的悲哀，但面容坚毅冷静，直到薇拉临走时，她才有些失控般地拽住薇拉。
    “在彼岸等我。”王后透过女巫的眼睛，对她的丈夫说道。
    ……
    精灵们和女巫继续上路，他们一路从边境辗转进入戴洼腹地。两天后他们到达了黑火山乡民做生意的地方，这地方真是热闹极了，飞禽走兽是人的数倍，和来往的人群熙熙攘攘挤在一起。热火朝天但是气味难闻。
    精灵们很快为薇拉占据了一块地方，鹿被栓了起来。
    左边有人在卖酒，右边有人在卖一种熏烤的面包。要占地方就一定得卖东西，薇拉打算现场支起一口大锅熬点药水，在准备的过程中，有些路人凑过来询问，那些鹿怎么卖？那些精灵又怎么卖？
    得到了薇拉否定的答案后，路过的商人遗憾地咂着嘴离开了。
    等今天终于收拾好了，薇拉就注意到市集里有一大群脸上纹着纹身的人四处闲逛。所有的摊位都率先招呼他们，给他们展示自己带来的东西，主要是食物，生的熟的，肉和面食都行。
    “只要是吃的，他们都买。”芙瑞娜一边帮薇拉扇火一边说，她脸上沾着一层锅灰探头探脑，“你可不能把我们卖了。”
    “他们也不会买你。”薇拉说，“你们看起来又不好吃。”
    目标出现在视野里，薇拉没有立刻轻举妄动。
    她打着扇子观察那群面有纹身的乡民。他们无论男女都极其高大，嗓门也大。
    乡民们每个摊位都要问一问，却唯独跳过了薇拉的摊位，他们对魔药没有任何兴趣。
    下午，他们似乎终于挑好了心仪的货物。薇拉看到他们的领头人，一个赤脚红发的男子去付账，他们买了某个商人的七百头魔兽。
    商人看到红发男子来，笑容殷切又谄媚。货物已经在集市完收整摆放好了，只等红发男子付款。
    变故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商人从红发男子手里接过了一块宝石，拿着放大镜笑容可掬地检视了一下。薇拉看到红发男子露出了略显紧张的表情，而商人的笑容却从脸上渐渐淡去，甚至皱起了眉头。
    “威尔先生。”商人收回放大镜，面色不忿地开口，“您在耍我吗？这东西的品质很不好。一年前，我弟弟卖给您相同的货物，他得到了一件蕴含魔力的古代雪狼大衣。而今天，您给的宝石虽然珍贵，却毫不稀有。我去和矮人族做生意，他们能给我更多这玩意儿。”
    叫威尔的红发男子抿了抿唇，脸色冷硬地说：“最近出了点事，我们手里的库存不多了。如果……如果您对我们的回报不满，过一段时间，我们愿意补偿您的损失。”
    这是要赊账的意思，商人也听出来了，他立刻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满：“没有这样的事！当场钱货两讹，是我们做生意的规矩。如果您只能给出这样品质的东西，我只能说抱歉了。我不能把我的货物给您。”
    威尔闻言，面色更加沉郁：“这些货我一定要带走。”
    他的态度十分坚决，身后同样面有纹身的人展露出了同样耐人寻味的态度。他们略带敌意地看着商人，似乎不允许这单生意黄掉。
    但商人在这种地方走南闯北，也不是吃素的凡人。他自己带了强壮的保镖，也一个个在他身后站立了起来。
    两方人马全是彪形大汉，此时充满火药味的对峙着。一方不满意货物的价格，不肯做这笔生意，一方似乎没带够“钱”，却非要做这笔生意。
    至于其他势力，有些自知实力低微，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不愿意趟这趟浑水，早早收摊走人。有些也和乡民做了生意，但得到了满意的报酬，遥遥在远处观望着，随时准备开溜。
    现在毫不相让的两人，本来才是这次集会的两个主角。
    薇拉一看就明白，乡民正是为了做这个“大生意”来的，而商人似乎谋求着乡民手中有价无市的珍宝。
    “我怎么不知道？威尔先生是这么霸道的人？这笔生意我不满意，不做了还不行吗？”商人说。
    “不行。”威尔强硬地说，“我一定要带走你今天带来的货。”
    似乎威尔也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蛮横了，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很需要这批货，过阵子，一定补偿你。”
    商人抽了抽嘴角，神色阴霾，他又重复了一次：“没有这种道理，我不同意。”
    “你不能不同意。”威尔说。
    “那就没得谈了？”商人说。
    随着商人这句话结束，他身后的护卫拔刀抽剑，威尔身后的乡民也绷起肌肉，做出蓄势待发预备攻击的样子。
    “红发的是乡民，另一方似乎是普通商人。”芙瑞娜在十几分钟前，就快速发表了自己的高见。
    “嗯。”薇拉说。
    “他们吵起来了。”芙瑞娜观察了一会儿，继续她不太有营养的观后感言。
    “嗯。”薇拉说。
    “他们现在要打起来了。”芙瑞娜又观察了一会儿，然后确凿地说。
    “……”薇拉说，“我自己有眼睛，看到了。”
    “那我们要帮哪一方吗？”芙瑞娜眼中闪光，“我们可以帮其中的一方，把另一方揍得鼻青脸肿落花流水。就像你帮多斯克打巴特尔一样。”
    薇拉瞥了她一眼，自从芙瑞娜因为水土不服错过了巨石关战役后，她就一直显得很遗憾。尤其在听闻了薇拉以少胜多的壮举后，芙瑞娜就一直有些躁动，很有杀心。
    “我们不帮忙打人。”薇拉把要站起来的女精灵按回到椅子上，“你不要轻举妄动。”
    女精灵十分遗憾：“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
    薇拉说：“还是要做点什么的。”
    薇拉说罢站起来，径直走到了正欲械斗的两方中间，就像一只信步闲庭的黑猫优雅地走进了争夺地盘的野兽中间。
    正常情况下，她不该出现在这里。所以她硬生生地把正在眼神交锋的俩人的注意力夺走了一部分。
    “两位先生午安，我叫薇拉，是个女巫。”离奇的是，这女人不仅出现在了这里，她还挂上了礼貌的笑容，伸手向两边打完招呼还做起了自我介绍。
    芙瑞娜在旁边瞪大了眼睛。
    令芙瑞娜啧舌的是，商人和威尔似乎也被薇拉突如其来神经质的动作迷惑了。
    他们俩都露出了一种极度困惑的表情，威尔带着那张严肃到极致的脸点了点头，而商人则满脸杀气的……和薇拉握了握手。
    “大家都在这里做生意，弄得这么杀气腾腾多难看啊。”薇拉一边说着一些和稀泥的话，一边补充道，“我是联合商会的股东之一，我很看好威尔先生的族人和商人们这次集会的未来前景。如果我们能通过监管和正规化举行集会，那么各位也可以处在一个更文明更安全的环境中做生意。”
    “先生们，你们说是不是呀？”薇拉鼓励地看着两人。
    “是？”商人被她鼓励的眼神迷惑了。
    “……”但威尔这边，似乎忍了又忍，才说道，“您说得这些，和现在没关系吧。”
    “没关系？”薇拉挑眉，“怎么会没有？我诚心来和您的族落谈生意，现在您遇到了麻烦，我愿意出一臂之力。”
    闻言，威尔更困惑了。但刚刚的商人则皱眉，重新警惕起来，他担忧的余光扫过薇拉带来的精灵们。
    “为表诚意，我愿意替威尔先生垫付这次账单。”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带着强大战力的女巫选择了最文明的解决方法。
    “您？”商人明显松了一口气，但也有些不相信，“我这笔货可价值不菲，而且您要明白，我不打算收取难以带走的现金财宝。我是为了稀有的宝贝来的。”
    “稀有的宝贝？”薇拉笑了一下，她从怀中掏出了一枚被精巧金属网环抱着的蛋，“这个，够不够稀有。”
    商人看着这枚蛋，目光突然停滞了：“这是……”
    “这是狮鹫蛋。”薇拉说，“塔阿修王族的象征。”
    商人的目光黏在了薇拉手中的蛋上，但他依旧下意识地还价：“狮鹫已经绝种了，孵不出来。对我来说，这不过是个石头。”
    “这不是石头。”薇拉轻声说，“它浸泡过精灵族的圣泉，我听到了它的心脏在复苏。”
    商人伸出手指触碰蛋壳，蛋壳微微发烫，一种细微但确实存在的跳动从中传递了出来。
    它是活着的。
    “我所有的货物，不只是那些魔兽肉，其他东西，你无论看上什么，都可以拿走。”商人无比满意地说，他把狮鹫蛋从女巫手里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