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苏莞尔走了很长的路。
    小镇上的老店都还开的好好的，她小时候爱吃的那家糖炒栗子店，仍旧开在胡同口，只是灰色的墙泥，已斑驳了泰半。
    苏莞尔买了一小袋，路过隔壁的豆浆店，又坐进去喝了碗油条咸豆浆。
    豆浆被盛在大锅里放在门口的煤炉上熬煮着，氤氲的热气袅袅散开在不宽的巷子里，勾勒出世间的忙碌。
    叶璟和也跟着坐在了门口的木桌子旁，学着苏莞尔点了份新鲜出锅的豆浆。
    苏莞尔垂落了视线，专注地剥着热腾腾的炒栗子，剥完了咬进嘴里，慢慢享受糯甜的口感。
    叶璟和瞧苏莞尔微眯着眼睛满足的模样，便勾过桌板上的油纸袋，替她剥起了栗子。
    店主端着搪瓷碗摆在桌上，大勺从锅里舀了豆浆冲进碗底。漫开的白雾迷住了苏莞尔的视野，不期然就被人喂了颗剥干净的栗子肉。
    干燥的指尖摩挲过嘴唇，只是瞬间，就又缩回去了。
    苏莞尔含着栗子没动，叶璟和仿佛看穿了她的意图，低声道：“你花钱买的，吐出来可就浪费了。”
    他知道她节省得很，索性把全部的栗子都剥好了，这样她总不能全给扔了吧。
    苏莞尔知道叶璟和是故意的，只把嘴里的那颗吃了，剩下的都放进包里带回去，算是当作出来一趟的小礼物。
    之后叶璟和又跟着苏莞尔坐车回了许媛媛的别墅。他本来是想送她回去的，但她固执地不肯答应，他就只好作罢。
    临进小区前，叶璟和叫住苏莞尔，问她道：“明天还想喝豆浆么？我买了送过来。”
    苏莞尔只是摇了摇头，转身便刷开了门禁。叶璟和看着她绕过中心喷水池，左转走上草坪，渐渐消失在树丛掩映的石径尽头。
    叶璟和没多久留就回了小屋，一进门才发现阿鱼趴在苏莞尔带来的那堆零食上吃得正欢。它拿爪子划破了一根猫条，就着破口一点点舔里头的肉泥。
    叶璟和倒没生阿鱼的气，将猫条拆开了继续喂它吃，其他的则被他收进了高处的橱柜里，免得让阿鱼翻找出来馋嘴。
    叶璟和最近烟瘾很重，煮咖啡的时候，就着半开的玻璃窗吞云吐雾。料理台上放着苏莞尔的那台电脑，叶璟和呼出口香烟烟气，打开苏莞尔的社交媒体，慢慢翻看着她从前记录下来的博文。
    她不常发，关于他没有任何的只字片语，偶尔也会抱怨工作辛苦，但大多还是跟吃的有关。
    难怪阿鱼那么贪吃，看来跟养它的主人也有点关系。
    叶璟和发现苏莞尔喜欢吃某条老街上的生煎，自回到小镇上后，她去吃过几次，每回都注明了时间发布在网络上。
    他打算明天也去吃一回，感受她曾经雀跃的快乐。
    那家店不大好找，叶璟和隔天在老街上来回转了两圈，终于在老式的居民楼门洞里头找到了那家只挂了个招牌的小店。
    都是附近的老街坊捧场，叶璟和甫一跨入门槛，老板就热情地让他找位置坐，“吃生煎还要再等会儿，一锅刚卖完。”
    “要一碗馄饨，两份生煎，其中一份打包。”叶璟和将带来的保温餐盒递给老板。
    “好嘞！”老板接过餐盒放在料理台上，“你走之前我给你弄，闷久了这锅贴底就不脆了。”
    “谢谢。”
    叶璟和道完谢，寻着苏莞尔照片里的摆设，坐在了她之前坐过的地方。他默默吃完了一份生煎，听着别人的意见，蘸的米醋里还加了些辣椒油。
    叶璟和开车把那份打包好的生煎送去了许媛媛的别墅。保安拦着没让叶璟和进去，他就只好让其代为转交。
    这天许媛媛正好在家，张阿姨拿了东西进来，她好奇问了句是谁送的。
    “一个姓叶的先生送来的，说是给苏老师的。”
    许媛媛想到那个在机场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冷笑着嘲道：“他当他是送外卖的吗？随便拿点小东西就想来笼络人心，这种自我感动式的深情扔路边都没人要，也不怕摆出来丢人现眼。”
    彼时苏莞尔在餐厅陪三个小家伙吃早餐，听了外头的对话，便请张阿姨把保温餐盒再送回去，“我不要，您让保安大叔还给他。”
    许媛媛火上浇油，斜斜支颐调侃道：“或者再一并打包份鸡蛋牛奶给他吧，这么早赶来，怕是没来得及吃早饭。”
    许媛媛发了话，张阿姨只好照做，最后提着餐盒送去了保安室。
    “许小姐说不收，你还是把东西拿回去吧。”保安也是为难，觑着叶璟和的神色心里没底，“最上头的是担心你没吃给你的，你说这里面的人要什么没有，以后还是别再送来了，省得我们难办。”
    叶璟和头一次被人明晃晃的嫌弃，望着那栋掩在树丛后的房屋低哑道：“那家的老师，有说什么么？”
    “你是说苏老师？”
    保安挠了挠头，“我直接给了许小姐家的保姆，没见着苏老师。”
    叶璟和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喉头哽着团闷气，吐不出咽不下，噎得他难受。他把许媛媛给的早餐分给了保安，只拿着餐盒回了停在路边的车里。
    即使是保温的盒子盛的，生煎的底还是软得没了那股出炉时的脆感。
    叶璟和拆了双筷子，夹起一个生煎吃进嘴里。汤汁变冷发腻，他勉强吃了两个就吃不下了，但是仍忍着难受把一整盒生煎吃完了。
    保安的话还言犹在耳，叶璟和却想，只是送个早餐又算是哪门子的深情，他现在这样，才是真真正正的自我感动。
    可如果不这样做，他已经连正常的生活都做不到了。
    后来叶璟和每天都去，偶尔能遇见出门采购的张阿姨，但苏莞尔却是一次都没见到过。直至第五天，许媛媛特意在小区门口等着，就为了告诉他苏莞尔已经离开了，“以后不用来了，苏老师向我辞了职，昨天晚上就走了。”
    “你骗我。”叶璟和多希望是假的。
    许媛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当你谁啊？我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她去了哪儿？”
    “连你这个她曾经最亲密的人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苏老师去了哪儿？”
    许媛媛的话字字戳心，叶璟和脸色难看到焦躁地摸了烟盒出来。他原本是想抽烟的，但有更急切的事等着他去确认，“我要进去看看。”
    “凭什么？我的房子由不得你随便硬闯！”
    叶璟和满眼落寞，近乎恳求：“就这一次，我得仔细看看。”说不定会有她去哪儿的线索。
    许媛媛硬是不肯松口，“你再示弱也没用，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你请回吧。”
    那天叶璟和几乎都快把整座小镇翻过来了，到最后仍不死心，便又去了趟苏家爷爷那儿。这回老头儿连门都没来应，叶璟和在院外站了很久，直至近午夜才失落离开。
    任何地方都找过了，苏莞尔就好像是泥牛入海，叶璟和完全失去了她的消息。
    后来宗桌知道了这回事，打电话来劝叶璟和先回去再从长计议，“你耗在那儿也无济于事，苏莞尔要是不想你找到，你就算把小镇翻过来覆过去一万遍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