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佳期如梦
作者:
高广坤 更新:2024-08-20 15:33 字数:2507
当沉繁枝站在舞台中央时,查理问她:“你这是在致敬《无冕之后》吗?”
“准确来说,我是在致敬那些默默无名、没能成为首席,甚至独舞演员的舞者们,他们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舞台,自少女时期,到垂垂老去,我未能知晓是否所有舞者在离开舞台前都会留有遗憾,至少对于我而言,我……”沉繁枝说到这儿不自觉有些哽咽,“职业生涯到目前为止,没能完整地跳完一出《无冕之后》,是我的遗憾。”
“那是你的梦想,对吗?”查理的反问似乎并不是要得到答案,应该说,答案他心知肚明,“可是芭蕾舞圈子内,巅峰期舞者皆会避讳跳后叁幕的《无冕之后》不是吗?你为什么要铤而走险,在天河杯的比赛舞台上演绎?”
查理看得出来,沉繁枝在编舞的部分大量引用了中老年狄安娜的高难度技巧,比起零失误演出,更难得的是要刻意表演出错和衰败、零落感,而沉繁枝将狄安娜的风骨贯穿整场表演,好似在完成一个仪式——她在告别她的Vix生涯。
“因为我的人生不可能止步于此,我不得不move on了,或许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让世人见识到沉繁枝跳的狄安娜的一生。所以我把我少年时代的遐想都融汇在了这五分钟的表演中,那是我梦想中的吉光片羽,与君共赏。”
这段充满机锋的对话,后来被许多年轻的芭蕾舞者奉为圭臬。
一场再是尽善尽美的演出,对于台下的人来说,只是生命中短暂的几分钟罢了,过眼云烟;可对于台上的人来说,或许是他们漫长又珍贵的所有佳期如梦的缩影。
对于沉繁枝来说,死咬着过去的辉煌和心结没有任何意义,无论如何,她都不得不move on了。
下台的时候,她其实很迷茫,她不明白所有人在欢呼雀跃什么,并没有人许诺,天河杯她已然胜券在握。周围的一切都让她感到虚妄又无力,她在怅然若失中,找到了司岍。
她回到了他的怀抱中,才终于有了踏实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后面仅剩的几位舞者顺利演出完毕,评委分数将在十五分钟内统筹完毕。这期间有源源不断的电话打进来找司岍,司岍充耳不闻。
因为他知道,那些人找他都是出于有目的性的需求,可沉繁枝需要他,是因为他无可取代。
“如果我要去巴黎的话,你会放我走吗?”沉繁枝在他耳畔低声呢喃,“我其实没想过要走了,我答应了我自己,不会留你一个人。”
“你本来就是自由的,吱吱。”司岍一直紧紧抱着她,不舍分离,“你放心去追求你的梦想,反正不是恰好每一次,我都能紧紧跟随吗?这一次也一定会是这样。”
唉,就是知道他会这样说,所以沉繁枝先前都瞒着他,没让他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放弃去巴黎了。
“司岍,我如果是冠军的话,就要和查理签约了,谁知道他会不会苛刻地在合同上定制几年内不能怀孕生子啊什么的变态条约。”
“他不是艺术总监而已吗?还能管你生不生孩子?!”
“他早就是整个POB的主理人了,执掌舞团所有舞者的生杀大权。”沉繁枝从司岍怀中昂起头,面容妖冶魅惑,惹人心旌摇曳,“你愿意等我吗?”
沉繁枝在故意误导司岍,因为除非特殊情况,或是名声大噪卖座率极高的明星舞者,一般舞团根本不会限制舞者何时生产休假的,有的舞团首席甚至怀孕七个月都还能上台演出,且丝毫不减风采。
“哪有什么愿不愿意一说啊……”司岍垂首亲吻她额头,“我对你的一切决定,都无条件支持。”
“可你或许要面临很多压力,和分居两地的煎熬。”
“只要是为你,我甘之如饴。”
“等等就要见分晓了,反正你还有反悔的机会,司岍,”沉繁枝诚挚地望着司岍,“你是我的爱人,也是我的丈夫,我很重视你,和我们的婚姻,如果你现在要求我停下来,放弃去巴黎,如果冠军是我,那么我当场就拒绝查理,反正他也被我拒绝很多次了,应该已经很习惯了……”
“吱吱,你甘心吗?”
“如果是为了你,我甘心的——因为我知道,对于我们俩来说,面临这种问题时,我们都一样会选择彼此——其实我曾经囿于自己的优柔寡断之中,一面舍不得你一面又不想放弃来之不易的机会。我以为我能在婚姻和梦想之间做取舍,可最后我发现我并不能确定,如果我选择了其中一个,我会不会为没有选择另一个而后悔。”
“那么我只能告诉你,我坚定我的立场,誓死捍卫你的梦想,因为我知道这一切有多么来之不易。”司岍说到这儿,自己都觉得有些鼻酸,“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和你一样在乎你的梦想,那么那个人不见得会是你的老师,而是我。你说我坏也好,说我不端方也罢,总之你实现了它,我与有荣焉,你若是撞个头破血流,我说不定也会乐见其成。”
“因为那样的话,你就永远都会像现在这样,紧紧抱住我。”
“你看,我其实也是自私的啊,所以不要为了我,去牺牲自己。”司岍握住沉繁枝的肩头,将她调转身体方位,“叫到你名字了,沉繁枝。”
沉繁枝迟疑着,不肯迈开步伐。
站在她身后的,是教会她什么是爱的人,可他现在却将她转过身,放手任她去闯。
她想回头看一看他,却感觉有人在身后轻轻推了她一把——
“别回头!”
你一回头,万一我就后悔了,怎么办?
司岍望着沉繁枝美丽优雅的背影,轻叹一息。
刘郎已恨蓬山远 ,更隔蓬山一万重。
他燕京司郎,又何不恨巴黎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