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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和色生香 更新:2021-02-07 03:03 字数:3790
别叶乍辞风(三)
身形微动,在墨昭华眼中看来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苏薄红早已抱着人重新坐好。一面固定被他动作弄散的夹板,一面头也不抬地说道:"继续。"
倒是墨昭华一时有些语塞,这女人看起来明明很在意那个叛徒的儿子,为何还让自己在他面前说出那般不堪的往事?不过,却正合他意。
眸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墨昭华欣然从命,接着道:"被妻主逐出府中后,蓝望楚竟还不知悔改,用禁术逆天受孕,想以腹中胎儿留住妻主一丝眷恋,结果那女人留下了孩子,将他乱棍打出府外,最后在饥馁中死去。哼,若非是他,我玄武族怎会如此轻易地被青龙族打败,这种叛徒死得如此轻松,真是便宜他了!"
左肩上传来一阵锐痛,苏薄红不由扬眉,安稳日子过久了,她竟忘了怀里这位从来不似一般温顺男子,眼下被她抓住了双手,居然一口咬在她肩上。不过,至少他咬的不是右边……苏薄红一手抓着他不断挣扎的身子,一手动作不停,似是从未感到疼痛一般。
"好了,故事讲完了。"把伏在自己身上的林星衍半抱起来,看他唇角还沾着自己的一点血迹,便知道他这一口咬得可是真真毫不留情。伸指抹去那点殷红,苏薄红续道,"星衍,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林星衍只是停止了挣扎的动作,冷冷侧过头去,她自然得不到回应。
也不在意他淡漠的态度,苏薄红转而向着墨昭华道:"小子,我知道站在你的地位,自是对蓝望楚有诸般不满,不过,"她刻意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认真,"你可敢立誓,方才所说句句属实?"
抿了抿唇,墨昭华脸色一沉,道:"我玄武族人与你们洛国人不同,从不自口中说出欺瞒之语。还有,我有名字!"
"好。"严肃的表情一下子又被笑意取代,苏薄红换了说话的对象,"星衍,他所说的人,便是你的父亲,即便与你想象中并非一致,然亦是你父亲真实的一部分。告诉我,你是接受,还是逃避?"
只见林星衍蓦地转过头来,没有生气的双眸竟凝聚着一层怒气,放在膝上的手用力握紧,抓皱了本就零零落落的衣摆。
"星衍。"像是为了确定什么一般,苏薄红沉声又重复唤了一遍他的名字。
既她已决定将林星衍当成她的人,她便容不得他的心中,还有未消的郁结,就算那,是他父亲带来的,也一样不行。
男人仍是倔强地挺直了脊背,却不曾开口吐出一个字。
从背后圈上他僵硬的身子,凑近他向来敏感的耳边,苏薄红终于放软了声音,说道:"若要事事尽意,莫说是人,便是天也做不到。你父亲不能,我亦不能。星衍,每个人都会犯错。"
说到底,她不过是对林星衍在险些坠崖时拒绝她的帮助仍是耿耿于怀,而墨昭华的话,只是给了她一个契机。苏薄红知道,林星衍现在对她的态度,大半是情势所迫,若是一出了这山谷,就算是马上翻脸不认人,又与她翻起陈年旧账来的可能,可是大得紧。
感受到怀里的身子有些微的软化,苏薄红连忙续道:"将你留在祈紫宸处实在非我所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那女人的子。绿觞变,我不能及时赶来,这的确与人无涉,星衍你若要见责,我都认下了,只是……当时的事如有再逢,不要再拒绝。"
女子低低的声音好像被火光熔成细细的丝线一般,绵绵软软地缠上了心中,曾经这人对自己的狼狈袖手旁观,甚至以之为乐,而现在她放低了姿态,说着从未说出口过的软语,只为要自己不再做伤害自己的事。她本非是轻易可以改变的女子,然如今却因他而变,叫他如何,如何……
满意地又将两人的身体贴近了一分,苏薄红最后吐出一句:"我不会再留你一人。"
誓言般的话语带着女子独有的淡漠温热气息轻轻地包裹住了林星衍整个人,宛若漂浮在云间的柔软恍惚,他几乎要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因为左近传来的寒气而变成示警。
"有人!"
几乎同时,苏薄红也感到了那股异乎寻常的冰冷,迅速地抱着林星衍起身,闪到一丈开外,所有动作都在电光火石间完成。而他们刚才坐的地方,和他们燃起的火堆,此时已被一排密密麻麻的暗器打灭。
"见鬼!"等看清了那堆钉在地上的东西并非普通暗器,而是正自蠕动的活物时,苏薄红不由低咒出声,她虽不惧那些软体动物,对杀死它们之后溅出的汁汁却实在是敬谢不敏,于是本来已弥漫上一层青气的左掌竟自又退回平日的白皙。
"呵。"同样退到一旁的墨昭华似乎看到了她的这个小动作,竟是发出了一声冷笑。
微微皱眉,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臭未干的小子嘲笑,苏薄红唇角已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无疑显示着她如今的心情,正是非、常、不、爽。
任由她抱着自己,林星衍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外面的暗器声并不入耳,因为他知道,有那人在身边,不必担心。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竟这么低依赖她了。
她将自己留在祈紫宸处,并非不知道是无奈之举,也是当时唯一能保住自己命的办法。是的,她刚才说的道理,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之所以抗拒,之所以不想接受,不过是因为不想承认他已经变得连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
比起那样自然吐出软语的苏薄红,懦弱的一方,还是他。
本以为自己与世上其他的男子都是不同的,却不曾料到,最后还是脱不开对一个女子的仰赖。
心里好像着了魔似的,环绕的都是一个声音。
你肯不肯?你肯不肯?
肯不肯为一个女子放下坚持,为一个女子变成自己最看不起的男子之一?
肯不肯将从未相信过的命运,交托在另一人手上,即使如父亲般被见弃,亦无悔现在的决定?
林星衍心中自是江海翻腾,苏薄红这边却是另一番疾风骤雨。
那几个夜袭之人以蛊虫作为暗器,一波波地袭来,苏薄红手上只有一把小刀,不能及远,只能将内力加注与上,以刀气拂开扑面而来的丑恶小虫,几次挡下来,竟有些吃力起来。
温热的体滴在林星衍的手背。
熟悉的粘腻感让他满心的混乱思绪一时间散去,伸出去抚她右肩的手居然有轻微的颤抖。
果然那处伤口又迸裂开了。
苏薄红自己倒是因为点住了周围的道,一无所觉。
她肩上的伤,似乎从落入这谷底以来,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开始愈合过。总是刚结起一层薄薄的血痂又因为旁的原因而重新破开。
自己,究竟在犹豫什么呢……
自她坠崖那一刻,那如同要将四肢百骸都撕裂般的痛席卷全身的时候,便该明白的。
已经,不能再离开了。
不能再骗自己,他是即使只有一个人也能好好活下去的男人。
思及至此,林星衍唇边,竟勾起了一抹极浅极淡的笑意,虽浅虽淡,却足够叫天地间万物都失了颜色,只缘所有的安宁、幸福,都聚在了这一道细小的弧度中。
可惜苏薄红却错过了。
她的耐越来越少,出手越来越重,唇边的笑意也越来越深。
那些黏糊糊的虫子虽数量众多,但是含了她内劲的刀所过之处,当者无不辟易,所以尚不能近她身前三尺。只是那些从虫尸中流出的黄绿色体,竟慢慢地往她落脚的地方漫了过来。加上一边墨昭华状似悠然地摆了个阵丝条慢理收蛊的动作,更是让她看得牙痒。
既已忍无可忍,那便无需再忍。
清啸一声拔高身形,不再理会纷纷扬扬被隐身在暗处的人发动机关进来的蛊虫,苏薄红身形一转,自高出掠下,直取那人背心,怀中虽抱了个人,竟对她动作间的迅捷流转半点无碍。
那人哪里想得到她会出这招奇兵,还没来得及掉转手中机括对准苏薄红,便被她一刀刺入要害,哼也没哼一声便死了。机括既停,蛊虫便也不被继续发出了,留在地上的不过片时也被墨昭华收拾干净了。
"小子。"苏薄红把刀从那人背心拔了出来,又在他的衣服上擦干净,才将视线转向收了这众多蛊虫面上浮起一层淡紫的墨昭华道,"这人是什么来历?"
因为她的称呼而脸色一沉,墨昭华最终还是绷着脸说道:"红线虫是朱雀族人的神侍。"
"但是他,"用脚尖踢了踢开始发僵的尸体,苏薄红道,"似乎并不会控红线蛊。"
所以才要仰仗机括。
"还有,就算他是朱雀族人,为什么他要来杀你?"没等墨昭华回答,苏薄红便续道,"你们玄武难道不是只跟青龙有宿怨么?"
墨昭华却只是不答,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抓住了衣摆。
顿时明白自己等于留了个不定时炸弹在身边,苏薄红不免对为了让林星衍打开心结而带上他而感到多少有些无奈。
"青龙、玄武、朱雀、白虎四族自远古便在主神前定下共同侍奉主神的血誓,然四族族长从来都是互不心服。"一直默不作声的林星衍终于开口缓缓道,为了追查自己的身世,他对西华族的了解甚深,而如今更是立意要助苏薄红解决此间诸事,便也无所隐瞒,"不过四族实力相当,又互相制衡,所以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没有一族会去做。直到……如今玄武族式微。"
没人愿意错过这等良机,所以其他两族也想来分一杯羹,如果能将墨昭华手刃,起码就有了与青龙共沾玄武利益的权利。